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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持续着。他们轻声飞上安全门的气窗上,朝着外面张望。
居高临下,他们看得更清楚。
他们来到一个极大的工地。裸露的土地上泥泞的覆着一层沙土。极大的钻头不断
的往下钻,挖出来的沙土用传送带排出来,随着巨大的管子排进海裡。
这原本是寻常的工地景象。但不寻常的是,一群穿着黑衣,脸孔苍白的人围着这
个大钻头成一个大圈,燃着味道奇特的香和蜡烛,泥地上绘着奇异的咒文图案,
不断的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吸血族。」君心皱紧眉。数量真是可怕的多。他目测除了那群念经的傢伙,起
码有五六十个吸血族保镖挤在这个工地裡,毫无忌惮的拿着枪。
「吸血族的术师。」殷曼沉吟片刻,「能力很卓越的术师。」
沉默了片刻,他们小声讨论了一下战术。
「只能这样了。」殷曼轻嘆,「君心,我要告诉你…这裡不能炸。我相信枪炮子
弹打不穿这个钻油平台…但你可以炸个粉碎。你不要忘记,我们在深海裡,再怎
麼说,我们目前都是人身。」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深海的巨大水压,够让他们两个人身成為一蓬血色肉屑。君
心妖化说不定可以撑一下,她可是跑也跑不掉。
她将生死看得很淡,但这傻孩子可不是如此。
君心的脸孔抽搐了一下,有点不甘愿的拿出许久没用的灵枪,「…我尽量。」
殷曼疲劳的嘆了口气。
第九章 幽冥
原本他们的计画是这样的。吸血族的保镖和术师形成的防护的确牢不可破,但那
个巨大的钻头却是人间的產品。
只要是人间的產品,就有动力来源。要破坏术师和保镖环绕的咒阵很困难,但要
破坏巨大钻头的动力却很简单。
好吧,相形之下比较简单。
在这麼接近永暗的海底,君心的天赋和能力都受到限制,但殷曼的却没事。
她原本就不是属于阳光和火焰的种族,会用日光精华修炼是和开明长期生活的习
惯。严格说起来,遭刑废贬為妖之前,他们是夔族,夔又称夔龙,是龙族中的一
个分支,血缘上比较接近真龙,就是四海龙王所属的龙族。虽然不如伏羲、真龙
那些龙族那样显赫,但他们也是古老龙之一族。
而龙族有个特性,就是和水的因缘特别深。即使废贬為妖,殷曼的法术还是偏向
水的阴柔。
他们的计画简单而危险,但应该很有效才对。首先让君心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引
到上层甲板,阳光效力可及的地方;这个时候,殷曼发动珠雨,阻断钻头的动力
,引起巨大钻头的内部液压爆炸,然后已经重获日光庇护的君心光化,藉着两个
人掌心的咒缚将殷曼「抓」过来,同样化成光流逃走,一到甲板上,双双展翼离
开这个因為底层爆炸随时会沉没的平台。
「那我上了。」君心抓起灵枪。
殷曼张了张嘴,她其实很担忧,但说不出為什麼如此担忧。「…小心点。别在还
不能逃脱的时候就炸掉整个平台。」
「妳还在我就会尽量克制。」他将额头抵在殷曼的额头上,「也尽量小心好吗?
小曼姐?」
「你知道我的。」殷曼偎了偎他的脸庞,「去吧。」
君心抓着灵枪,从逃生门衝了进去,跳进繁忙的工地。晃了晃灵枪,他咧嘴笑,
「嗨。」
惊愕的吸血族看着他,呆滞了几秒鐘,保镖唿喝,术师停了咒语,一时枪声大作
,法术雷鸣电闪,君心仗着飞剑护身,反而乱七八糟的朝着巨大钻头开了好几枪
,这更让这繁忙的工地乱成马蜂窝,纷纷追着君心乱跑,子弹术法飞啸,灿烂如
烟火。
等乱够了,飞剑的防护也开始吃力起来,君心跑向逃生门,跑跑跳跳的往上衝去
,后面跟着拼命开枪和拼命发法术的吸血族。
在这团混乱中,殷曼悄悄的接近了巨大钻头。这真是个大如太空梭的玩意儿…但
动力来源在哪?她拔了一根头髮,全神贯注的将心神随着髮丝在机械缝隙中钻行
。在无数电线和零件之中,她发现了来源。支持来源运作的部份,比想像中的还
脆弱许多。脆弱到一根头髮的干扰就足以短路。
嘎然巨响,巨大钻头抖动几下,就寂然下来。
她神情没什麼变化。取回大妖的记忆,她也同样取回大妖的从容。她相信自己的
能力,却浑然不觉这是多令人羡慕忌妒的才能。对她来说,成功是很自然的,失
败只会让她诧异一下而已。
她默默的煺回阴影,却勐然一凛。
身后的力流突然兇暴汹涌,几乎将氧气抽了个乾净。
糟糕。她暗想。失算了。吸血族的咒阵不仅仅是控制钻头钻往冥界,大约还有个
不顾一切的爆炸措施。在可能的范围内,他们的确想要安全谨慎的挖出通往冥界
的通道,但若遭到外界干扰,他们宁可牺牲整个平台的生灵,也要强行打开这个
道路。
在她眼前,整个巨大钻头被吞没,出现一个旋转着烟雾漩涡的巨大黑洞。竭尽所
能的,她在这巨大黑洞上方结了结界,但涌入黑洞中的狂暴力流让她几乎站立不
住。
从人间的这一头是关不住的。她思忖着。人间的力流浊而重,会一气涌向比较轻
的冥界。除非从冥界那头设下结界…但冥界知道有个洞被打开吗?等他们察觉,
那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到那时,人间和冥界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君心,冥道被打开了。」她默默的,用心音跟君心说,「我要过去冥界那头设
结界。你要不要先回家?我要先弄垮这个平台好阻缓冥道开啟的速度。」
…回家?!妳在说什麼啊?
他还没回话,已经感到整个建筑物的结构体都在动摇、抖动。藉着掌心的束缚,
他在那票追杀的吸血族面前消失无踪,瞬间来到殷曼的面前。
君心怒火中烧,太阳穴的青筋不断的跳动。
「你不回家吗?」殷曼有些奇怪。
「…妳去了冥界,怎麼回来?」君心的脸孔铁青。
「总会有办法的吧?」殷曼困惑的看着他,「你我掌心有束缚啊,说不定使用束
缚我可以回去。」
「…妳试过吗?」
「没有。」她一派笃定,「不过根据法术原理,应该没问题吧?」
…万一回不来怎麼办?妳怎麼不想想风险这种事情啊?!
他一口气噎着,怒气无从发洩。「…妳弄垮平台的速度太慢了。」他深深吸一口
气,发出宛如怒狮的暴吼。
所有的玻璃应声而碎,整个结构体开始龟裂、崩溃。
殷曼瞠目看着激情演出的君心,连忙将结界扩大到他的身上,拉着他投入幽深的
冥道。
在力流风暴中,拉着君心,她有些责怪。「你明明答应我要尽量控制的。」
君心闷闷的看她一眼,已经气到说不出话了。
这趟旅程是非常难受的。
打开各界通道这种事情,需要极大神通才办得到。但这样大神通的神祇已经渐渐
凋零,仅存的几个又不愿意重蹈覆辙,让接壤更加脆弱。而眾生若要打开通道,
需要许多能力卓越的术师共同持咒布阵,花上许多时间和精力和天时地利人和的
配合,才能打开并且巩固一个极為狭窄的通道,能力不足的旅行者往往会死于通
道的力流风暴。
而这次的冥道更是术法暴力下的產物,硬生生炸开原本薄弱的正鬼门,通道中力
流的极度兇暴和险恶可想而知。照常理来说,人身修炼薄弱、魂魄不全的殷曼应
该撑不住才对。
但她巧妙的汲取了君心丰沛的气与光,让他们在紊乱疯狂的力流飓风中,像个发
光的小舟,逆流而上。
觉醒的前世记忆,让君心知道她在做什麼。但她做得这样自然、稳定,像是打娘
胎带来的术法,让他瞠目结舌。
请不要忘记,她现在拥有的不过是一半精魂当中的叁分之一魂魄和记忆,她的残
缺依旧非常严重。
但她对术法的掌握和娴熟,令人忘记她严重的残缺。
瞥了眼君心发青的脸孔,她平静的说,「放轻鬆。别试图抗衡力流…」
「…我放得很轻鬆。」君心勉强挤出话来。
「你的心在乱。」殷曼很诚恳。
「…我不是秦始皇。」君心没好气的回答。
「始皇帝?」殷曼一脸茫然,「这跟始皇帝有什麼关係?你某一世是始皇帝?君
心,昨日种种恰如昨日死。你若掛念着前生,就会忽略了今世。这对你的修行极
度不利。」
…连这种老梗都不知道,小曼姐,妳也太不问世事了吧?
他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回嘴,却突然一怔。她现在的口吻,想法,行為模式…和
最初与她相逢的时候,多麼相似。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妳一直念念不忘他们烧了妳的名牌包包。」君心
眼眶发热,「那时我以為妳是入世的大妖。」
「我在尘世生活,当然要偽装得像人一点。」殷曼心不在焉的回答,「我也不知
道人类花大钱买那种废物做什麼,我实在看不出来两百块和两万块的包包有什麼
差别。好不容易买了一个,出版社的编辑都称讚,我也乐得有个可以唬过去的道
具。烧了那一个,我又得再去买一个。我又不太懂人类的审美观和价值观,想到
购买过程就很烦,我当然会很在意…」
「…我向妳祈祷,妳又愿意回应我。」君心低声。
「你是个孩子。」殷曼沉默了一会儿,轻嘆口气。飞头蛮宝爱幼童,怜孤惜弱。
那孩子引起她的焦躁,让她有那麼一瞬间…忘记千百年来的离尘。有那麼一下下
,她像是责备自己族弟或族妹,完全不像修道者。
「天下的孩童千千万万。」
「但那些孩子没我度他一口妖气,也跟我没有因缘。」
君心沉默下来,泪凝于睫,喉头哽着硬块。回首前尘,那个孤寂的病儿,那个心
慈的淡漠大妖。受了这麼多的苦难,他长得这麼大,完全是个成年人了,他的小
曼姐…支离破碎的小曼姐,又开始和当初的大妖相彷彿。
思潮汹涌,前世冷心未曾心动,今生才知道心动的滋味。原本以為,他知道他有
多爱殷曼,现在才发现,他比他想像的还爱她,甚至「爱」这个字显得如此贫乏
,不足以形容对她所有美好的情感。
「我不只是爱妳而已。」君心的声音有些哽咽。
殷曼诧异的望他一眼,强忍着,但嘴角还是弯起淡淡的笑意,「我知道。」
「妳不知道!妳不知道我多麼…」
「我知道。」她凝视着前方的无尽浓稠黑暗,「因為我也是。」
她像个舵手,稳定的逆着汹涌力流前行,「你啊,在我跟前永远像个孩子。对别
人呢,就不是那麼回事。」她笑,「算了,没关係。长不大就算了。」
我不想再鬆手了。殷曼握紧了一下君心的手。她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了。
「要到了。」殷曼注视着前方黝暗的光,「我想会有点不舒服。」
「只要能跟妳在一起,我不会不舒服。」君心坚定的说。
殷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鬆些。」
君心很快就懊悔自己的肯定。
他们衝进冥界的瞬间,君心以為自己已经粉碎了。
那种感觉非常痛苦,像是被绑在大怒神上面,用一百倍的速度往下坠落。他怀疑
自己五臟六腑可能通通大风吹,各个移位了。他完全不分东南西北,只觉得全身
的骨骼全体脱臼,每个连结处都痛得要命,天旋地转,上下不分,好一会儿才意
识到自己从高空掉落。
慌张的张开翅膀要飞翔,若不是殷曼抓住他的背心,他可能用力衝飞进冷硬岩石
构成的大地。
「鬼门在上面。」殷曼泰然自若的指了指天空,她呕吐起来,脸孔惨白。但那种
雍容还是存在着,「吐一吐可以减轻不适感。」
君心照着她的建议,狂吐了一阵子。等他吐到觉得再吐下去会内出血的时候,终
于停止呕吐,的确好多了…起码比一开始的时候好。
「妳来过吗?」君心咳了两声,嗓眼一阵阵甜腥。
「没有欸。」小曼回答,「不过万法归宗,总有个规律可循。我想冥界也不例外
吧?」
…跟天才说话真的很痛苦。
「我们设法把通道关起来吧。」她语气很轻鬆,像是关上厨房的门,「我们联手
,应该不难。」
事后他才知道,殷曼口中的「应该不难」,是多麼困难的工作。他们紧急修补之
后,冥界调派了最精锐的术士小队叁百人,日夜轮班持咒修復,足足花了一年才
让这个被强行打开的鬼门彻底关闭。若不是殷曼和君心联手先奠定一个修復的基
础,他们可能要另外耗费好几倍的人力和时间。
但因為君心毫不知情,所以只觉得有些吃力,却不觉得困难。本来凭他们两个人
就足以封闭鬼门,但通道另一头却传来一股极大的阻力。
一张绝丽却扭曲的艷容浮现在狂暴的力流中,身后传来阵阵熟悉的咒唱。那丽人
穿着时尚,若非出现在这样诡异的地方,君心一定以為她是什麼时尚名媛。
「滚开!」丽人的瞳孔通红,「别碍我的路!」
她身上的气很暧昧。君心想。交融着吸血族的气和人类的气,这麼不自然的组合
。
「妳是人类转化的吸血族?」殷曼有些困惑。
丽人一怔,怒火更盛,「我為什麼要回答妳?让开!」
殷曼不答话,更催动禁文,设法将鬼门封住。他们两方人马就隔着鬼门角力起来
。
即使君心气海丰沛,殷曼术法运用精妙,但这位吸血族的丽人身后却有庞大数量
的卓越术师撑腰,不说君心觉醒的时间尚短,殷曼原本就体弱气虚,就算只是当
媒介,还是渐渐不支。
鬆不鬆手呢?殷曼考虑起来。不鬆手,她若耗尽气力,鬼门畅通,造成的损害一
定会非常巨大,但她快撑不住了。鬆手煺让,观对方的心性行為,大约也不能善
了。
当她还在考虑的时候,她发现已经到了极限。她轻嘆一口气,而吸血族丽人的手
已经穿越了鬼门。
她得意的畅笑,正要跨越的时候,却被一蓬光亮的火苗灼烫,倒煺了一步。
「喜儿,妳也够了吧?」一个面容光洁的青年飘飞于空,神情悲悯,「几千年来
,妳想尽办法要来寻我,将自己的人生捆绑在别人身上,并不是好的想法。」
「…周朔,你给我出来!」名為喜儿的丽人跺脚,「你给我当面说个清楚!解婚
约是你说了算?我跟你没完没了!」
「几千年前,我已经当妳面说清楚了。」周朔嘆息,「妳畏惧轮迴,不肯从生死
,不然妳若到阎王殿,我也愿再跟妳说清楚。」
「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傢伙!」喜儿大骂,「我怕死?為什麼我不可以怕死?你扔
下我跑来冥界成仙,為什麼未婚妻的我没有份?还好意思自称什麼菩萨,我呸!
拋弃糟糠算什麼菩萨?!」
周朔原是惊愕,随即爆笑,只是有几分苦涩的况味。「…是,我拋弃糟糠,我负
心,我陈世美,还有没有?我真是傻气,当初还為妳入冥呢…罢了,像是我在讨
恩情。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怨得了谁?妳既然已经从妖道,好好修炼去吧。
只是呢,喜儿,天下没有不毁的万事万物,从不见娇花百日红。畏轮迴不是好事
儿,硬开了鬼门只是让妳活得更短,还拉不相干的眾生陪葬。
「念在我们旧情,我不跟妳计较。下回儿妳再胡為,可别怨我强押妳进轮迴。」
喜儿瞪着他,娇艳的唇儿张得大大的。数千年前,她和周朔原是青梅竹马,叁代
世交,同样是道家名门。她娇生惯养,好脾气的周朔任她骄纵,连声音大点儿都
没有过。
有回她发了场小姐脾气,将周朔赶了回去。起因也很微小,只是周朔劝她不要太
畏惧死这件事情。
她不以為意,这种小争执时时都有,终究周朔会来赔不是,和好如初。但第二天
,周朔却来煺亲,还将信物玉佩还给她。
她大怒的砸个粉碎,周朔只是望了望她,一言不发的又走了。
原以為周朔因為争吵所以故意气她,没想到周朔自此不知所踪。据说是要专注于
修仙。
她个性好强又高傲,哪忍得住这种侮辱。一怒之下,她也勤于修炼。虽然没有成
仙,好歹也长生不老,离她向来畏惧的死亡稍微远了点。
她修道几百年,一直不得正果。后来她辗转听闻,周朔离了她,集眾鬼而成冥界
,现今是冥界主人了。
原来周朔拋撇她独自成仙去,再也不用面对死亡的恐惧了。
她极度愤怒,又感到苦涩不已。好得很,好得很。远远逃去她最畏惧的冥界,当
真就逃得了麼?
既然不成正果,她还拘束什麼?她开始走偏,使用一些奇怪残忍的旁门左道只求
长生,最后她浪游到西方,自愿转化成吸血族,省了许多修炼的劳累。
她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就是要再见周朔一面。她一直认為周朔爱她所以怕她,
若是见了面,他必定会心软,会引渡她成仙。所以她设法往上爬,成為吸血族裡
头的高阶主管,争取打通冥界的企划案。她迷惑了财团的总裁,让他甘愿掏出大
钱成就她的愿望。
花了无数时间和精力,结果周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