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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梦是第一次穿黑色的衣服,有些不习惯,又有些好奇,忍不住伸着胳膊仔细看了看。
他想起了顾长夏和唐晚。
他们二人从前都是穿这种玄色的袍子。
顾云梦从前觉得长大是离他遥遥无期的一件事,连为穿一件宝蓝色的衣裳都能开心半天,没想到真有一天阴错阳差换上了墨色的衣服,脸上却连一个笑都挂不出。
他想着想着,心情更加糟糕起来,想叹气,又想骂人,奈何跟在罗刹的后头,也不敢搞出什么大动静,只是又来回摆弄衣服看看。
罗刹余光瞟到这一幕,哼了一声,问道:“怎么,一身衣服也能大惊小怪的?”
顾云梦没接这个话,他直觉觉得罗刹对他有些敌意。
他不是傻子,但他想不到这之中怎么回事。
他分明记得上次在幻境中相见时,罗刹没有杀他,而且言语之间好像对他还有些兴趣。
可这次十分不同了,他能感受到罗刹身上隐隐约约的杀气。
顾云梦把手放到身后,两只手悄悄地捏着彼此,他有些紧张,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全靠长衫的袖子遮着,让他看起来不过是背着手故作老成的样子。
气氛闷得令人咋舌。
苏狸的尸体就这样被留在那个小屋里了。
罗刹走的时候还踹了它一脚。
苏狸大概是死不瞑目吧,双目瞪圆、眉头紧锁,看起来痛苦不堪的样子。
罗刹用灵气做了个桥,让顾云梦自己走了出来,碰也没碰他一下。
他做那个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这东西,顾长夏也会做。”
顾云梦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地要提到顾长夏?
他甚至不知道罗刹竟然还知道他爹。
可他不敢问。
自然,罗刹也懒得解释。
一路上遇到不少魔修、魔物,无一例外,见到罗刹都是停下行礼,弓着身子等他们二人走过去才默默离开。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才远远看到了一间房子。
那房子和世间的庭院也没什么区别,外面一圈篱笆,一口井、半亩菜地,青灰色的瓦片,显得很朴实。
门前小路的两侧,种了些白色的花。
若不是这片血红的天空,简直要让人误以为这是乡间的哪户人家了。
等他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从屋里出来了一个人。
原来是凛真人。
顾云梦是不认识凛真人的,苏狸带他乘船的时候,他还在昏迷。所以他只是看见门口站了位明艳动人的少女。
凛真人没有戴斗笠,穿着胡人式样的衣服,袖口裤脚都是收起来的,衬得英姿飒爽。
她见罗刹回来了,眼底露出明晃晃的欣喜,又看到后面跟的顾云梦,似乎是有一点疑惑:“你回来了。”
罗刹点点头,指了一下身后的顾云梦,说道:“阿凛,这孩子,之后便由你看管。若是有半点损伤,我唯你是问。”
“属下遵命。”凛真人应道。
她心里微微感叹了一句:先前只当是苏狸弄回来的宝贝,结果一日也未到,就跟上了魔尊。
顾云梦乖乖地行了个礼:“凛姐姐。”
他现在比从前机灵多了,看这眼神就知道凛真人定是对罗刹不同的,自己寄人篱下,是要更乖点才讨喜。
罗刹吩咐道:“现在没什么事,你先回去。我同这孩子有事要说,你晚上再过来领他走。”
凛真人领了命,先行告辞了。
顾云梦看着她出去,一点点走远了,心里有种很怪的想法,一时间有些唏嘘。
“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罗刹突然出声,吓得顾云梦打了个哆嗦。
“你这小东西。”罗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琴白看得你哪点好。进来吧。”
他俩这才进了屋内。
罗刹随便指了一张板凳让顾云梦坐下:“你是怎么搞到魔界来的?”
“我和唐承影寻琴白的那把匕首,然后撞见了苏狸,一个不慎,被他阴了。”顾云梦老老实实地答道。
罗刹微微皱眉:“周六没告诉你么,这把匕首已经在我这里了。你找它做什么?”
“周六是说了……”顾云梦答道,但他不知道后面的事该怎么跟罗刹说。
顾云梦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时也不知道苏狸手上的是匕首。”
罗刹点点头:“连我也没查出来是他,就你们两个小瘪三,更是不可能了。”
罗刹讲了那一句,只见顾云梦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又哼哼道:“你这个小东西,就是被琴白护得太好了,骂你一句如何了,还要闹脾气么?”
哪想他话音未落,顾云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魔尊救救琴白!”
罗刹是给他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愣了半晌才说:“说什么混账话?”
顾云梦跪着,头抵在地上,抬也不敢抬,说道:“我不知道如何能救他,只能求魔尊了!”
“快死了?”罗刹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家伙命硬,我杀都杀不死,你还指望他能死了?”
他这语气就如同针一般扎在顾云梦的心头,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拼命磕头,磕得地上咚咚响。
他磕了五六下之后,罗刹才觉得哪儿不对,右手一抬,就把顾云梦拎小鸡一样凭空拎起:“你说的真的?”
“真的。”顾云梦面色惨白,唯有额头磕得红了一大块,显然要肿起来,又惨又可笑。
罗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跟我说说,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德行?”
要顾云梦自己亲口将这件事讲出来,他觉得自己很难做到。
罗刹坐在椅子上,面有调笑之意:“说啊,你说出来,我就帮你。”
顾云梦只觉得脖子一轻,刚刚拎着他的那股力一下子没了,哐当一声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膝盖骨磕得太猛了,一下子痛到骨髓都在发颤。
顾云梦没时间顾及这些,他挺起身子,看向罗刹,想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刹一双眼睛透亮得很,分明是一幅看戏的样子。
他将腿翘上另一条,半躺在椅子里,不慌不乱、一派轻松惬意。
越是看他这样,顾云梦心里越慌张,额头上一颗一颗的汗不停地往下淌。
罗刹说道:“你知道说了,他怎么变成这样的,我就帮你,怎么样?”
他第二遍说这话,比第一遍还要带笑,语意温柔,是在说一件平淡无奇、普普通通的事罢了。
但顾云梦并不这样觉得,他觉得罗刹已经把他看穿了。
罗刹就是在逼他认罪。
逼他承认,是自己亲手把琴白弄成这幅田地的。
这话他明白,他也在心里说了千百遍。
可要他跪在罗刹的面前这样说,他却说不出口。
他的嘴唇一直在颤抖,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罗刹笑道:“你不是,都为了他到魔界来了吗?怎么连个理由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顾云梦那瑟瑟发抖的样子,又说道:“你们,不是最要光明磊落吗?既然有求于我,为什么连这几句话都开不了口?”他淡淡一笑,随意地撑起脑袋,歪着头问道:“莫非,是你把他害死的么?”
这一句话如同雷击一样。
顾云梦的脑袋一片空白,随即耳边也响起一阵耳鸣、甚至连视线都晕了一下。
好在这一阵异样来得非常短,他晃了晃脑袋,说道:“是,是我。”
罗刹替他说了,他心里轻松了很多。
他说道:“是我逼的。我让他用了坤乾阵,为死人复生。他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
顾云梦讲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语调很轻,都不像他了。
像一个耄耋之人。
罗刹听了以后拍了拍手:“没想到杀仙人这本事,你比魔修还厉害。我当称你一声‘师父’。”
顾云梦听得这话里有怒意,罗刹是故意拿话反讽他。
而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苦笑一声,继续哀求:“求求魔尊救救琴白。”
罗刹恶狠狠地盯着顾云梦,若是眼神能有形,一定能从顾云梦身上剜下一块肉来:“琴白对你难道不好么?你还要逼他用坤乾阵?你当他是仙人,生来就是被你作践的么?”
顾云梦双目唯一那点光彩,也消散了,他说:“我已经后悔了。魔尊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愿意做?”罗刹冷笑道,“你愿意又有何用?我难道还要你做什么?”
这话说的也是。
顾云梦抿紧双唇,半晌才说道:“罗刹魔尊,看在您和琴白师门情谊,还请您救救他!”
这话一出,罗刹也愣了:“他连这个也同你说了?”
“不、不是。”顾云梦想解释说是他在梦境里见到的,一时急得不知道如何下口,只说:“是我、是我见到的!”
罗刹神色怪异地打量了他几眼,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
他又说道:“此事我知道了。”
说罢化作一朵黑云蹿了出去。
留顾云梦一个人在空空的房间里,不知如何是好。
☆、029
029
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凛真人回来了。
绝代芳华的美人,若是面若冰霜,也是够人受的。
顾云梦不敢惹这位姐姐,乖乖坐在屋里,手放在膝盖上,大气也不敢出。
凛真人进来看了一眼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袋子,哐当一声就砸在桌子上。
顾云梦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凛真人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打开看看。”
顾云梦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竟然是唐承影!
“屋子外头那口井,你自己打了水给他泡上,两个时辰就能醒了。”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仅仅是在照本宣科传达一样工作而已。
顾云梦赶紧点点头,他轻轻地把唐承影放到茶杯里:“谢谢凛姐姐,我这就去!”
凛真人冷哼一声:“确实一幅好皮囊,跟过了苏狸又能跟上魔尊。”
顾云梦一下子心底涌出一股恶寒,他没想到凛真人这么美的女子,脑子里想的也是这些腌臜东西。
凛真人又说道:“像你这般姿色,敲上封印做个炉鼎确实是屈着你了。但你是真厉害,今天一个三百年的魔修,明日就是飞升的魔尊,是不是我想上魔尊的床,也得让你教教我了?”
她柳眉轻挑,说的话却和那张冰清玉洁的脸搭不上一点关系。
顾云梦抓着茶杯的手捏得很紧,紧到指节都发白。
他不知道怎么回凛真人的话,他能信得过罗刹,是因为他走投无路,只能求于罗刹。
他的脑袋里飞速地转着,想说原来凛真人也能看到他的封印,却不能认出他灵兽的本体。
这时候应当以自保为重,不该多说什么。
于是,顾云梦答道:“好、好姐姐,我先去外头打些井水。”
“呵,一听到这泉水是宝贝,就忙不及要去了。”凛真人笑道,“真是不知道魔尊宝贝你哪一点,还叫我好生看管你。”
这一句话倒是醍醐灌顶,让顾云梦一下子想通了,原来这凛真人是吃醋了!
他转头微微一笑说道:“好姐姐,哪里的话,魔尊大人是我……”他想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琴白,只想到共生伴侣四个字,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不由地两颊飞上一朵红云,“是我……我一位好友的师兄罢了。”
“师兄?”凛真人愣了一下,“什么师兄……”罗刹魔尊飞升百年有余,当初飞升之时因仙魔大战而受重伤,藏匿于凡间修养,故而魔界之人对他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从前曾是修真正派弟子,师门之事却从未听他谈起过。
顾云梦故作惊讶道:“莫非凛姐姐不知道么?”他瞧见凛真人那副模样,心里有数,正是故意勾她话。
凛真人也犹豫起来:“……”
“我去打个水,回来便同姐姐说说。”顾云梦笑笑,脸上是纯真无暇,虽说他急着救唐承影,但他更想钓一钓凛真人的胃口。
“我与你同去就是了。”果然凛真人说道,她脸上有些羞赧,大概是因为刚刚说了难听的话,这会儿想化解这尴尬,便微微一笑。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
顾云梦也看愣了。
凛真人笑道:“你不是急着要去打水么,还不走去?”
顾云梦这才慌慌张张端起茶杯,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外。
说起来,美人的美都是相通的。
巧目与飞眉,高挺的鼻和鲜润的唇。
凛真人分明长得与琴白并无哪处是相似的,偏偏那一笑的惊艳,不知怎么就让顾云梦眼前飘起了海棠花雨。
琴白的面容让他看愣过好多次,但唯有那一次,他觉得是不同的。
到底是为什么不同、哪里不同,自己却不知道。
只知道无论何时他回想起来,都能听到自己心剧烈地跳动。
那么拼命地跳动,比任何时候都能确认自己活着。
外头那口井不深。
绳子扔下去很快就打了上来。
顾云梦倒了一点点进茶杯,那百灵鸟的机甲是木头做的,自然浮了上来。
之前唐承影醒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里头,就好像人坐在浴桶里,底盘沉得很。
顾云梦想到这个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凛真人在一边看着了,问道:“怎么了?”
顾云梦回头应道:“没什么事,姐姐我们回屋说话去。”
他其实是很讨厌凛真人这态度的。
一个人的性情,恨也好,爱也好,坚持到底不就罢了。
恨的时候不要捏造些话胡乱侮辱别人,爱的时候也不要瞎了眼一样忘了自己。
这么简单的道理,偏偏也没几个能做到的人。
他把唐承影好好地放在桌子上,又请凛真人坐下,才说道:“我本只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在山间迷了路,就被一个人掳了过来。”
凛真人想到那时她在船上见到顾云梦,双目无神、神志不清,确实是被人掳来的样子,便说道:“你说那人,可是苏狸?”
顾云梦心里有别的算盘,他并不打算说出苏狸的名字,便说道:“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本以为他是位老人家,没想到我一近身,他变成一个九尺大汉,把我一下子抓来了。”
凛真人听他这描述,心想必定是苏狸了,说道:“你又说自己是凡人,又说自己同魔尊的师弟做好友,前言不搭后语,倒是有点意思。”
顾云梦摇摇头,说道:“姐姐是误会了。我与那位……当真是机缘巧遇,你说那位苏狸,大概就是看中我身上沾染的灵气,想把我给炼化了,我如今跑到魔界,若不是恰好得到魔尊相救,恐怕难以再回凡间与那位再见了。”他说道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故作哀愁地说,“姐姐知相思苦么?”
凛真人微微一愣,说道:“怎么不知。”
她脸上那神情哀切至极,我见犹怜,顾云梦只看了一眼,心中就卷起了多少对琴白的思念。
他由衷说道:“从前在时,总不觉得,如今分开了,分分秒秒都不愿意想。想他一遍,便觉得日子索然无味了;两遍,便觉得再难呼吸;三遍,便开始恨自己……”他当然不能同凛真人把实话说出来,但是借着这机会,他又太想说点什么了。
对着唐承影也好,罗刹也好,他大多时候提到琴白就只能沉默。
唯有对着凛真人,并不知道他和琴白之间的过往,才能把心里想说的说出来。
人往往便是这样,对着熟悉的人一言不发,对着陌生人却能将心事滔滔不绝。
顾云梦又说道:“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我那时候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做了那么多傻事,他……”他说道这里又停了下来,顿了一会儿才说:“他大概是不会原谅我了。”
琴白说了,不会再入他的梦来。
连梦里,也无法相见了。
顾云梦说这些的时候,眼神空洞的就像一个玩偶。
凛真人是女子,懂得爱恨别离,却也没见过他这样用情的,等他说完了,才问道:“你……你是如何和他一起的?”
如何?
因为一个阴错阳差的门派任务。
然后慢慢就习惯了和琴白一起的日子。
生离死别都是别人的,和他永远是笑笑闹闹而已。
顾云梦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说出。
最终只是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有些话,说出来便有些矫情。
他一介男儿,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凛真人却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这样么?”
顾云梦笑道:“好姐姐,快别问了吧。”
“你不必多忧心了,在这儿静养几日,魔尊自然会送你回去,很快便能同你那位情郎相会了。”凛真人也笑了,“今日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听你说说你那情郎的事。”
说罢她便要离开。
大概是因为刚刚说了些心里话的原因,顾云梦一直把她送到了院子外头才回来。
一回到屋里,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情,不知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