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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中蓦地又传来一阵“咔啦咔啦”的声音,青歌将法杖横于胸前,沉声道:
“你退后。”
青歌总是这样习惯性地把自己摆在最前线,摆在一个保护者与上位者的位置上。即使她是身居高位、按照常人的思考方式来说是要被保护起来的举重若轻的人物,可是她总认为自己身为法师的身份要高于少君侯的身份,享有权利,同时也要付出。
然而她的行为却恰恰符合了多少年前奥斯曼建国之初的那个构想,“贵族均可享国禄供奉,若有朝一日国家战事迭起,硝烟重燃,所有的贵族须即刻披甲上阵,以血肉之躯为家国筑起万里高墙,护身后一方净土平安”。
在被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后的、被无数贵族们嗤笑过的旧规,在时隔几百年后终于在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青族少君侯的身上得以重建,被绿野长秋乱政了多年的、垂垂朽去的奥斯曼终于即将见到那一抹罕见的光明。
“多好的孩子啊。”虚空里传来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
“过来,让我看看你。”
那阵咔啦咔啦的杂音更加强烈了,华色无意间瞥了一眼脚下,随即被惊得一蹦·字面意义·三尺高,整个人都恨不得悬浮在空中:
“少君侯你你你你你害怕骨头吗?会动的那种?”
青歌扫了一眼脚下,随即笑着一把捉住华色的手,带她向前走去:
“有我在,你怕什么?”
在她们的脚下,已经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朽骨开始在水晶棺中晃动,而那些声音正是从中传来的,越临近纯黑色的祭坛,白骨的活动程度也就越轻,青歌当机立断就拽着华色向那座祭坛走去,同时高声喝问道:
“你是谁?”
“你猜猜我是谁?”那个声音反问道,虽然已经十分虚弱了,可是依然能从中辨别出这人是带着满满的笑意说出这句话的,声音温和又好听:
“我的后来人。”
那些浅青色的光点终于缓缓地聚拢在了祭坛之上,青歌眼尖地瞥见祭坛上放置着一具与脚下踩着的棺椁如出一辙的一具水晶棺材,里面只有一本无风自动的书,正在飞速地翻动着书页,从书页中涌出了越来越多的光点,慢慢地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青歌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那个人的面容,她在无数个地方都见到过!
不管是当年尚且年幼的青歌,被“星辰海”青岚和绿野青岚督伊联手带着走过家族长廊的时候,还是后来她第一次跟随绿野青岚学习排兵布阵之法的时候,抑或是后来,她进入了皇家学院,在悬挂着历代杰出人物的长廊走过的时候,她都在这些地方见过这个人的画像。
青歌当年尚且年幼,在看到这个人的画像之前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父亲牵着她的手汗津津的,很冷,而绿野青岚的手也一直在颤抖,可是这两人就是一句话不说地走过了大半的路,小小的青歌几乎要在这种僵硬而莫名尴尬的氛围下崩溃了——
那幅画像就这样撞入了她的眼帘。黑发的男子面容清隽又温和,微微敛下的翠色眸子里好像一片清明,什么都不在意,却又好像含着满满的温柔与微笑,让人只是看着他的画像,整个人就都平静下来了。
那幅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字,赠我毕生挚友青书,华莱·奥罗。
而正从棺材中缓缓浮起的这个人,正是那个有着清俊到不输与绿野一族的容貌的男子。黑发及肩,用一根绣着雅致兰花的浅青色发带松松束起,翠色的双眼明亮又清澈,眼角微微上挑,半透明的人从祭坛之上遥遥向青歌伸出一只手:
“自我身死那日至今,已经有多久了?十年?百年?千年?”
青歌突然就反应过来了,这只是一段留存在石碑与手札中的影像,然而她还是低声答道:“青书大公,距您身死魂殒至今,已有三百五十二年。”
“我希望来的是知晓我生平事迹的青族后来人,如果不是,那也没有关系。”青书的影像似乎想到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般微微笑了起来:“你听好,我便是奥斯曼帝国第七任皇帝时期,无往不胜的铁甲卫的真正统领者,曾经的青族族长,青书大公。”
“如果我的功绩没有被华莱·奥罗抹杀的话,那么你一定听说过我。”
青歌道:“奥斯曼帝国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的荣光。”
“而同时——”青书留存在手札中的影像将那一段迄今为止都未能有人的秘闻诉之于口,直接将一个九天神雷似的爆炸性消息抛了出来:
“我也是七圣物之一的‘刚介骨’的持有者,当年应该攻上神域,为芸芸众生讨一个公道的人……理应是我。”
水晶棺中放着的那本书的翻动速度也就更快了,青书的身影渐渐淡去,声音也逐渐急促了起来:“后来者,我毕生所学尽托于此,愿薪火相传,千秋万代。”
“请将我的遗物送回青族祖陵安葬,权作衣冠冢。”他温柔地向青歌的方向笑了笑,就算被折辱到半生都被幽禁在皇宫里、连扬名立万的机会都被生生夺去一半,连遗体都无法安葬故乡的地步,他的眼中也不带丝毫阴暗的情绪,笑起来的样子又温良又从容:
“我衷心地感谢您。”
青光溃散,祭坛之上的棺盖猛然打开,那本承载着青书大公影像的手札就这样直直飞了起来,隔着遥远的百年时光与距离,隔着生死与轮回——
一头扎进了青书大公眼下留存在世的唯一直系后裔、此任青族少君侯的怀里。
兜兜转转,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青歌在被青书大公的遗物手札一头扎进怀里的时候就被拉入了一个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的空间,这里十分静寂,甚至都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渐渐地,四周的白雾开始散去,青歌发现这里是一片尽是宫廷风格的建筑物,碧瓦朱甍,高檐飞瓦,端的是十二万分气势堂皇的富贵景象。
一名穿着宫装的清丽少女从青歌眼前跑过,直直地穿过了青歌的身体,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爬进了假山洞,青歌略微思忖了一下就跟上前去,毕竟青书大公专门把这段记忆封存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有其重要之处的,左右等记忆回溯完毕之前她无法出去,倒不如跟上前看一看。
少女从袖子里抖着手掏出一串钥匙,指尖都因为高度的紧张而泛出了微微的青白色,颤抖着将钥匙往一处十分隐蔽的锁眼里面送。
“来者何人?”青书的声音从暗门里面传来:“华莱·奥罗,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少女“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大公!青书大公!”
“我是绿野兰颜!我来救您了!”
青歌本来还想凑近一点仔细看清少女的容貌的,结果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整个人都呆立当场,挪动不了半步了。
华莱·奥罗的正宫皇后,绿野兰颜,正要私放被她的丈夫囚禁了起来的青书大公?
天哪真是好大一盆狗血。青歌面无表情地在心底吐槽。
绿野兰颜终于成功地把钥匙捅进了锁眼里,粗重的锁链“哐啷”一声坠地,三重暗门,重重锁链,她终于成功地打开了最后一扇暗门,俯下身将端坐于地的青书半扶半拖了起来:
“请您跟我走,我送您回青族!”
青书端详着她那堪称靡颜腻理的侧脸,微微一笑:“哦,我想起来为什么你的声音如此似曾相识了,小皇后。”
“当年在绿野之森里面,只会被大绿潮吓得哀哀哭泣的小姑娘,已经这么大了啊?”
绿野兰颜还没止住的眼泪就“唰”地又流了下来,她毫不讲究地用衣角抹了抹眼睛,青歌这种从未哭过的人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小姑娘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水分:“青书大公,您还记得我啊……”
青书叹了口气笑道:“我记得我帮助过的每一个人。”
“都说结善缘,得善果,可是也只有你来救我……”
“不是的,大公!”绿野兰颜哽咽着把他往假山外面扶出去,即使青书被幽禁了这么多年,已经清瘦得很了,那也是个大男人的体重,把还是个少女的绿野兰颜压得深深驼着背,脚都在打颤,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急促:
“不只有我,是我们来救您——”然而在见到阳光的那一刹那,她的语音戛然而止,对着逆光而立、堵在出口那里的人形发出了一声满含恐惧的、凄厉的尖叫:
“华莱·奥罗!”
“你怎么还没死?!”
第37章
世人皆说我绿野一族盛产美人,不攻心计。我认了。毕竟每个见过我的人都说我一脸蠢样儿。可要说我们都是满怀阴暗心思的龌龊小人,那老娘先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奥斯曼帝国第七任皇帝第四任皇后,绿野兰颜。
这是青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华莱·奥罗的模样。
他短短的金发上全都是暗色的血迹,浅蓝色、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的眼睛给人一种十分不善的感觉,也无怪乎他留存于后世的所有记录与画像都是半阖着眼睛的,然而此刻,他正用这双光是看起来就十分凶狠的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绿野兰颜,他名义上的第四人皇后,轻声道:
“阿兰,你在干什么呢?”
绿野兰颜身上还靠着青书大公,前有华莱·奥罗这个人渣神经病,后就是地牢,退后一步就要前功尽弃,她浑身的冷汗如泉涌,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青书开口了:
“华莱·奥罗。”
“我的刚介骨好用么?”
本来还气势逼人的男子一瞬间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句话来,然而不过片刻,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了:
“阿书,攻上神域可是九死一生的险恶之事,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做!”
绿野兰颜怎么说也是个二阶法师,自然也听说过七圣物的相关传说,在听到“刚介骨”四字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开了毛:
“华莱·奥罗!老娘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无耻的小人!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你全家都进了火葬场——”
“嘘,别乱说话。”华莱盯着青书那翠色的眸子,微微笑开了:“我的‘全家’里可是包含着青书大公的,你就不怕把他也给一起咒死?”
青歌和绿野兰颜一齐嘘声道:“你也配?”
“我怎么不配?”华莱大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想触碰青书的侧脸,却被绿野兰颜差点一口咬破手上动脉,他眼神阴鹜地看了一眼绿野兰颜,对着青书道:
“挚友,吾爱,到我身边来。”
“你滚!”绿野兰颜就这样负着青书和比她高了两个头的华莱皇帝对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而她的眼神里也愈发焦急了:“滚开!”
“啊,你要是在等那些跟你一起来的平民们的话……”华莱将右手握拳,轻轻锤于掌心,笑道:
“他们都死了哦。”
青书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他们?”
绿野兰颜强忍着眼泪道:“大公,您当年游学大陆的时候,曾对六千余人施以援手、赠以恩惠。滴水之恩,尚当涌泉相报,何况您的救命之恩呢?”
“现如今,除了五千人已并入铁甲卫,四千九百人战死之外,也只有这千余人还知道您的存在,知晓您是个好人,能来救您了。”
“我尽力了……我尽力了。”她痛哭起来:“可是我做不到啊!”
青书费力地抬起只手按在她的头顶,沐浴着华莱·奥罗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长长呼出口气:
“多好的孩子啊。”
绿野兰颜木木地抬头,看着青书那张消瘦到了极点却依然清贵逼人的俊美的脸,和多少年前,他对尚为幼童的女孩伸出手时,是一样的风华无双、容色灼灼。
在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满天满地的绿色里,奔腾汹涌的暴走的古木均被一根龙骨法杖发出的微光温柔而不失坚定地推到了一旁,黑发及肩的男子双眸清澈,绣着连绵不断的荆棘纹样的黑色法师长袍被风高高扬起,他翠色的眸子里满噙着欣喜与笑意:
“绿野兰颜?”
“找到你啦,你的母亲都要急疯了,别怕,小姑娘,跟我走好不好?”
小小的女孩还未能从劫后余生的呆滞中缓过神来,缓缓地将手放在了还未受封殿前大公的、青族少君侯青书的手里——
她其实后来无数次后悔过,为什么不让那只手放下来,摸到她的头呢?
十年之后,已经成长为光彩照人的少女的绿野兰颜,终于在前有拦路、后有困境的窘迫之下,让青书大公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那么熟悉的力道与温度一瞬间击垮了她已经摇摇欲坠的心防,让她一瞬间无声地泪落如雨。
青书大公……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啊?
为什么就要死去了呢?
青歌在一旁一直无声地看着他们的争吵,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原来青书大公这么早就去世的原因,就是被华莱·奥罗抽走了刚介骨啊。
七圣物大都是在漫长的时光中认定某一个人的,而认定了之后便几乎不会脱离,举个例子,一个人前半生都在搬弄口舌、乱生是非,那么在他被谗言舌认定了之后,后半辈子就算他想做个实诚的好人,也很难了。除非他能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这样他虽然就可以摆脱谗言舌的认定,然而以后能活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而被华莱·奥罗抽走了刚介骨的青书大公,已经眼看着没有多久可活了。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什么“华莱·奥罗携其挚友青书大公攻上神域”,原来全都是假的。
青书十分费力地喘了口气,直视着华莱·奥罗万分不善的眼神,道:
“华莱·奥罗。”
“我在此恭祝你得成法神,从此扬名立万,青史留名。”
华莱上前一步,急急解释道:“我是为了我们好啊,青书,吾爱!现在还有谁敢说我们的不是,谁敢嚼咱们的舌头?”
绿野兰颜啐了他一口,大声道:“从来就没有人对你们有微词,都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祟!”
青书挥了挥手,轻声道:“你心有恐惧,有执念,有忧怖,我从来……就没什么跟你好说的。”
华莱高声辩解道:“容我辩解一句——爱生忧怖,阿书你不是也知晓的么?”
“我更知晓的是,天赋人权,众生平等,无人可将他人‘生’的权利剥夺!”青书言词之上分毫不让:“我一直跟你这么说!”
“你凭什么就能认为,你的爱情,比他人的生命都要宝贵?”
华莱怒极反笑:“好,很好,吾爱,挚友,你真的就要为了这么个小姑娘——”他的手直直指向绿野兰颜,低声吼道:“要跟我作对么?”
青歌打心眼儿里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疲倦感和无力感,她相信青书大公现在一定也有这种感觉。
华莱·奥罗根本就没能抓住问题的核心与重点。或者说,从他的角度看来,青书和他正是两情相悦,天造地和地般配,只不过在中间插了个绿野兰颜之后才会出问题,而事实上,两人决裂的根源在许久之前就埋下了。
一边是具有强烈掌控欲、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的皇帝,草菅人命、漠视人权,一边是坚守本心十年不改、被“刚介骨”认定了的青书大公,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因爱生忧怖,生恐惧,生心魔,生执念。
青书已经完全不想理他了,对着绿野兰颜微微一笑:“别怕,好姑娘。”
音容笑貌,一如十年前那般风华无双。
“我接下来说的东西,请你为我记好,也只有你能记住了——华莱·奥罗,你再前进一步……”他闭上了眼睛,唇边露出个解脱的笑意,一瞬间就阻止住了华莱皇帝前进的脚步:“我们就生死不再见吧。”
绿野兰颜含着眼泪死命点了点头:“您说便是,我记得。”
“我有龙骨法杖一柄,长七尺五寸,取材自当年我游学于大陆之时,斩杀的恶龙翼骨。”青书大公握紧了绿野兰颜的手,沉声道:
“送与你了。”
绿野兰颜下意识地就要推辞:“不我不能用——”
“那就留给我的后人。”青书的眼里噙着微微的笑意:“这便是我托付给你的第二件事。”他猛然捉住自己胸口的衣襟用力咳了起来,力道之大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样。同时将右手费力地抬起,食指指尖在绿野兰颜额头上一抹,留下了一道嫣红的血痕:
“我所有的妻子都未能给我留下半丝血脉后裔。这是我心头血,在刚介骨被抽走之后竟然只剩这么一点了……请你将它带回绿野,辅以法阵,数十年之后就可以培养成人。”
绿野兰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一抹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