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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被我砍断指头再跌下去,要么你自己滚下去!
电光火石间塔斯克松开了双手,高声喊道:
“我认输!”
苏珊恨恨地看着塔斯克狼狈的身影,不自觉地就低咒了出声:
“什么‘援助者’,什么玫瑰骑士,完全就是个毫无风度的野蛮人!”
青歌和华色在离开皇城数年之后终于并肩同归,而且在下马车的时候青歌还特别贴心地扶了华色一把,让多少人都大跌眼镜地想道,青歌少君侯变了好多啊。
当然这种感慨在青歌回来的第二天便完全消失了。穿着黑色法师长袍、手持乌木法杖的青族少君侯,直直立在大殿之上,顶着绿野长秋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将布莱特家主的罪状一一罗列,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绿野长秋半个字。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至少在表面上,绿野长秋皇后只能秉公执法,将布莱特家主定罪为“极恶之人”,与其相关的直系血脉均被流放,只有艾伦·布莱特因为他的姐姐,玛丽·布莱特的叛出家族的行为而得以一并赦免。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原来跟随在布莱特麾下的家族们纷纷转投五大名门,却被青之一族拒之门外。
而又一次赢得了人们交口称赞的青歌却十分自责:“要是我能早想到这一点,应该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华色为她挑亮了灯火,笑着劝解道:“谁能想到就连贵为一族之长的布莱特先生都会亲自掺和到这些腌臜事之中呢?您愿意顶着皇后的怒火为他们伸张正义,就已经做的很不错啦……”
青歌按了一下太阳穴,喃喃自语道:
“总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是我能拿到军权……不,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我们能展现出能够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实力,再怎么说我们才是正统,应该会有一部分守旧贵族转投我们的阵营的……”
华色心有灵犀地接上道:“再对中立家族以利诱之,就可以慢慢地瓦解掉绿野长秋眼下一手遮天的局面了!您是要为自己将来的道路做铺垫吗?”
青歌却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管你信不信,华色,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要那个荆棘的王座,什么奥斯曼帝国的皇帝,谁想做就去做吧。”
华色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了:“那您费这么大劲是干什么呀?”
青歌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当然是为了让我们的奥斯曼帝国能走的更远、传承更久啊,我不喜绿野长秋这个当权者,可是如果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帝国推向末路,我会良心不安而死的!”
华色突然就反手捉住了青歌的手指,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我觉得……再也不会有人比您更适合那个位置了。”
“这话不能随便乱说。”青歌叹了口气,心里纠结过无数次到底要不要跟华色挑明了说算了,可是一想到她离成年礼还有足足三岁,整个人就都又萎靡了下去。毕竟奥斯曼帝国二十岁之后才能正式婚嫁,要是她真的想跟华色在一起的话,再怎么说还是要挺过这三年的。
再等等吧,青歌不无自嘲地想道,没准等以后……我就不喜欢她了呢?
青歌从回归皇城之后,终于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见到了绿野青岚一面,结果却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绿野青岚正半跪在一方洁白的石碑前,细细地擦拭着碑上的浮尘,她垂着眼,一瞬不移地注视着那方石碑,还有那沉睡在下面的人,就好像要把之前多少年的欺瞒和未能双目对视的遗憾给弥补回来似的。
青歌沉默着走过去,在石碑上轻轻放下一束洁白的月季,轻声问道:
“母亲。”
“您当年真的喜欢过父亲吗?”
那道陈年伤疤又一次被揭开,露出下面历时弥久却依然鲜血淋漓的伤口,然而绿野青岚的反应却与大多数人截然不同。她只是略微僵硬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毫不避讳地直直望着青歌:
“我爱他……”
“那您还夺/权……”青歌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绿野青岚打断了。
容色绮艳的女子捉住胸口的衣襟,用一种十分缠绵悱恻且无比浮夸的语气说:
“我爱他啊!再也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了!”
青歌看着绿野青岚的双眼,十分难过地发现,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本来是想问问自己母亲,喜欢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可是在看到绿野青岚的双眼的时候,就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看哪,就连“星辰海”这样年少英武的法师,都能被一个真的爱着自己的人暗算,你又有什么资格将翠扳指交付给华色呢?帝都皇城,丽都青族,无论哪里都不是纯洁无暇的地方,勾心斗角比比皆是,软刀子捅人不见血却疼得更厉害,你又怎么去保护她呢?
“那您当年为什么要对父亲说谎?”
“我的好女儿啊……”绿野青岚失笑出声,轻轻抚摸着青歌那一头赤金的长发:“这世上有谁能终其一生都不说谎的呢?”
“尤其是在爱情这件事上,多少人将这辈子的谎言都说完啦,生怕对方觉得自己不够好,或者出于嫉妒出于自卑等种种心理,中伤他人,这难道不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吗?”
“爱情它永远与谎言相伴而生啊。”
青歌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道:
“我想……我就不会。”
都说知女莫若母,绿野青岚在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中,隐约嗅到了什么不对头的气息,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去跟青歌求证,下一秒,青歌打出的直球就把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督伊砸了个头晕眼花:
“母亲,我已经找到了想交付翠扳指的人了!”
绿野青岚脸色煞白:“是谁?”
青歌摇了摇头笑道:“我现在不能说她的名字,但是我可以保证——”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响过隆隆的雷声,长风呼啸着卷过青葱的春草,卷过她们乌色的长袍,酝酿了许久的雨滴终于开始落下,由疏变密,绿野青岚看着青歌执着的眼神,突然就恍了神。
多少年前,也是这么个阴沉的雨天,也是这样拥有一双翠色双眸的人,站在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对她说——
“青歌!”华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把伞,浑身都淋湿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我来给你送伞啦——咦,督伊,贵安。”她赶忙刹住脚步匆匆行了个礼,然后将伞撑开,给青歌遮去那些细密的雨丝。
青歌失笑道:“你是不是傻了呀,华色?”
“你完全可以撑着一把伞再拿一把伞过来,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的!”
华色也就跟着笑了起来:“走得太急,忘了,来吧少君侯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嗯,一起回去吧。”青歌向还怔在原地的绿野青岚行了个礼,道:“母亲,我们先走啦。”
看着她们相携而去、最终消失在重重雨幕后的身影,绿野青岚抓住胸口的衣服,踉踉跄跄扑倒在地,伸出双手珍而重之地拥抱住了那一方石碑,将额头抵在那行深深的刻字之上,开始无声痛哭。
他那时说了什么来着,啊啊,好像说的是——
吾爱,日后我们同进退,共生死,不离不弃,同去同归。
“不离不弃,同去同归。”绿野青岚那美貌到了不祥的地步的面孔上满是雨水,根本看不出来她究竟哭了没有,一直在疯魔般又哭又笑地重复着一句话:
“青岚吾爱,你在天之灵若有知,若得见前因后果,世间万物,那么请听我一句——”
“我真的、真的没有辜负你啊!”
然而那么绝望的、满含爱意的话语,却再也无法传达到沉眠于九泉之下的逝者耳中了。
奥菲莉亚看着面前刻有她名字的金杯,深吸一口气将它捧了起来,而在金杯落入她双手的同时,一瞬礼炮齐鸣,从擂台四角的高柱上纷纷洒下如雨的山茶花瓣,德里克裁判欣慰地拉起她的手高喊道:
“荣耀联赛剑士金杯获得者,奥菲莉亚·斯佩德!”
奥菲莉亚单手抱着金杯,另一只手被德里克握在手里高高举起,她扫视过台下或欢呼或沮丧的人们,突然就有一种强烈的孤单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心头。
——要是能有个人一直站在我身边,与我一同分享喜怒哀乐,一起面对压力与荣耀,我该……多开心。
苏珊在台下挽着塔斯克的胳臂,咕哝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少君侯吗?谁知道她是不是真正靠自己实力打上去的,你说是不是呀,塔斯克?”
塔斯克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啊……哦?哦,是的。”
“我觉得要是我愿意练习的话,一定能比她好——当然我不是说我不如她啦!”苏珊现在看谁都觉得是在看情敌,赶忙不惜余力地美化自己道:
“毕竟我是个法师嘛,虽然法师们的身体素质都不会太好,可是我觉得我在这方面的领悟力也是很不错的,足以弥补我的不足了,你说对不对?”
塔斯克微微皱起眉头瞥了苏珊一眼,心想,怎么她今天这么不对劲,却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回答道:
“嗯。”
苏珊就无比快活地笑了起来,一瞬间,连输掉了荣耀联赛,而且还是输给自己最为忌惮的长姊这件事,在她眼里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第65章
德里克裁判借着送奥菲莉亚回去的空档,低声对她道:“长公主,您看上去不开心,是因为……”他眼神示意奥菲莉亚看向远处同样抱着刻有名字的金杯的绿野鸿影,道:“是因为那位皇后近臣在法师领域与您取得了同样名次的关系吗?”
鼎沸的人声是最好的掩盖秘密交流的证据,况且奥菲莉亚一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别人就算是想偷听,不光听不见,更无法从他们的表情变化中得知谈话内容,只听德里克低声对她道:“您不用在意!青歌少君侯已经回到皇城了,现在正在暗暗联络所有对名门世家尚且忠心的家族,少君侯命我护您周全回到帝都,与她会合!”
奥菲莉亚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让她整个人一瞬间就生动了起来——
“我是不是曾经在斯佩德元帅那里见过您,您的全名是……德里克·奥罗?”
德里克欣慰地笑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您那时候还小,大概只有这个奖杯这么高,还会跟我要糖吃呢……”
奥菲莉亚笑着摇了摇头:“其实那是给苏珊要的,我一直以来都不爱吃糖。”她微微侧头看向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的苏珊,感慨道:
“世事无常哪。”
“我也觉得挺无常的。”凯撒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灵活地挤到奥菲莉亚身边笑道:“好啦,裁判先生,感谢您把我的未婚妻送回来——”
“奥罗少君侯您太客气啦——”
“等等谁特么是你未婚妻啊?凯撒你的脑壳壳抽了吗我给你正回来要不要得!”
凯撒执起奥菲莉亚的右手轻轻一吻,从下而上地看向奥菲莉亚,笑道:
“奥罗一族与斯佩德一族素有婚约,我之前还很担心我的未婚妻会是个怎样的人呢,现在看来,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奥菲莉亚眼神死:“你从哪里来的迷之自信觉得我们会相处的很好啊?”
凯撒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简直是一百万分的诚恳与温柔,配上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不知道能让多少女子为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可是奥菲莉亚就是不吃这一套:“谢谢,我也很喜欢我自己,而且不喜欢你。”
凯撒无奈道:“你就不能撒个谎安慰一下我的内心吗?”
奥菲莉亚十分耿直地叹了口气:“诸神在上,恐怕这要让你失望了,毕竟我从来不说谎。”
凯撒瞥见右手腕间的月泊石开始闪动起微微的蓝光之后,笑得更开心了,他抬起手,亲昵又自然地摸了摸奥菲莉亚的头,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仅仅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少女,而是个还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孩子似的:
“是啦,说真话的奥菲莉亚真是个好姑娘啊。”
奥菲莉亚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凯撒从路边的某棵树上折了片嫩叶,开始悠闲地吹起一首小调。古朴的调子里有着最纯粹最干净的喜悦与期盼,令人想到白雪皑皑下初生的雪莲花,从绯红的霞云里喷薄而出的第一缕曙光。她在雅克佣兵团混了那么多年,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剑士和法师们坐在桌前放声大笑,药剂师们沉默地检查补给的场面,他们的靴子在地上敲击出欢快的节拍,杯中满溢着麦酒,盾牌和长剑已经擦得雪亮,靠在脚边。
流浪在外的、轨迹完全偏离了正常人生道路的那些年月,竟是她迄今为止最快乐的回忆了。
“这是……七圣物的歌谣啊。”奥菲莉亚失笑:“你给我吹这个听又有什么用呢?我就算知道七圣物都是什么东西,可我不是法师,无法成圣封神的呀。”
“嗯,我知道。”凯撒笑了笑,将那片树叶变成的一朵粉白色的花朵别在了奥菲莉亚鬓边:
“就是突然很想告诉你……”
“世界上还有你们这样的人,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因为还有像她们这样坚守本心的人在引路,不管前方多么艰难困苦、荆棘密布,都愿意以身为剑,不退不让披荆斩棘,无数在黑暗中艰难跋涉的后来人才不会迷失方向,才不会对这个国家、对这片大陆失望。
“这是什么花?”
“曼陀龙骨。”
九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一列排开,上面分别是法师、剑士和药剂师三组的冠亚季军,其中,有三名出身皇家学院,分别是法师组的冠军绿野鸿影与亚军凯撒·奥罗,以及剑士组的塔斯克·马尔斯。
身为剑士组冠军的奥菲莉亚随意地牵着缰绳,卷曲的银发高高束起,披着猩红的天鹅绒披风,长长的、锃亮的漆黑马靴直束到小腿,雪白的剑士服肩膀上缀着金黄的流苏,然而素来糙惯了的她十分不习惯这么正式的装束,扯着披风问道:
“我们这是要就这样回皇城么?”
凯撒眼尖地瞥到她肩上的流苏又被风吹乱了,伸手给她理了理:“稍安勿躁吧,长公主,你看——”他用眼神示意,让奥菲莉亚看向他们身后:“这些人都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的!”
奥菲莉亚不是很明白荣耀联赛的详细规则,只觉得打完就好了,难不成又要横生什么枝节:“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考虑到每年都有因为种种原因而错过联赛的人,因此荣耀联赛有这么条规矩——虽然现在大多都是走个过场罢了。”凯撒解释道:“每年的各领域十强都必须从举办地赶回皇城接受封赏,路上如果有错过了荣耀联赛却还是意欲挑战战胜者的人,那么就必须从第十名开始迎战,多对一,一个不落,能在车轮战下都坚持不倒的,便可以判决此领域的第一名被抢夺成功。”
奥菲莉亚惊喜地低呼出声:“那么青歌她?”
凯撒苦笑着摇了摇头:“少君侯估计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绿野鸿影一举击败,可是她已经把枫木法杖留在极北荒漠了,没有枫木法杖的她,究竟施法的威力被削弱到了怎样的程度,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其实这也是不断困扰着绿野鸿影,乃至一干法师们的一个大难题。要说青歌少君侯就这样无缘无故缺席荣耀联赛,也不想在最后一刻争取一下的话,换作鬼估计都不会信的,然而……
没有了枫木法杖的赤焰之青歌,到底还残存着多少实力,还能不能当得起“奥斯曼帝国第一法师”的名头,已经成为不少人费尽心思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了。
他们离开丽都不久之后,青歌便在千里之外的帝都将那份从许久之前就准备好了的谏书递交了上去:“斯佩德家族委实需要一位年少的领导者了,否则光靠斯佩德元帅是无法一人撑起玫瑰骑士全族的,请皇后下令,待荣耀联赛结果一出,便按之前说的那样,册封剑士一族的胜者为少君侯!”
一石激起千层浪,眼下不管是站在皇后那一方的,还是站在青歌和凯撒这一边的贵族们,都纷纷骚动了起来,只要斯佩德能最终选出一位少君侯,他们就能根据人选而最终确定站在哪一方——
如果是苏珊·斯佩德当选,那么绿野长秋就可以继续摄政下去,他们也就要一直憋屈下去,然而如果是素来与皇后不和的奥菲莉亚当选,那么等日后少君侯们成年之时,八成也就是这位长公主联合无冕之王与黄金领主与绿野长秋算总账的时候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谁能当选?
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