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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云里雾里的思忖良久,梦境与现实恍若前世今生,温泉水温暖而滋润,他的双目渐渐清明。
他看清了水雾外的山石树木,也看清了……泉边站着的小人儿。
“楼越?”青华有些疑惑,此处有他禁制,楼越从不踏足此地。
“师傅。”声音穿过池水蒸腾的水汽飘过来,有些不真实,一跳一跳的。
真是楼越!
小楼越竟能破了禁制进来?青华诧异,转而又明白过来,楼越是越风长的最高灵长,整个越风山没有楼越去不了的地方,说起来,倒是他这个流浪神仙鸠占鹊巢。
青华忽然有些恍惚,如今的楼越破了他的禁制进到温泉,恰似他梦中破了紫微的禁制进了梅园……
青华还没有缓过神来,耳边一阵悉蟀,抬眼望去,小楼越已除下衣物,趟入温泉涉水而来。
这是要共浴?
虽然楼越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儿,但青华一向不喜与人过多接触,即使是他亲手带的楼越,也在楼越三岁后不再有诸如拥抱的亲密举动。
共浴?这两字个一进青华脑海,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哗啦”一声出水,青华裹住长衫站在泉边。
师傅俩,一个站在水边,一个浸在水里,大眼瞪小眼。
小楼越浸在水中,也不知水汽浸的,还是泡的,双眼氤氲,像噙上了泪,一双点漆目直愣愣地望着水边的师傅。
如果楼越再大一些,他大抵会应景地吟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在楼越眼里的师傅,一直都是无所不能。此刻,青华有些无措地站在水边,单手阖着开襟的长衫,长长的湿发一绺搭在胸前,延伸到腰迹,洇湿了大半衣裳。最让人沉醉的是那双眼,氤氲潋滟。
青华身后是越风山最高的山峰,一人一山正应了“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小楼越看得有些痴怔,“师傅,师傅”地唤了两声,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即便吟不出诗,六岁的小孩子,在不知不觉中已植下一颗“寤寐思服”的心。
小楼越因着受勾陈偷渡的四十年修为,虽然身量上还是六岁小童,心志上却成熟得多,能抵上十几岁的少年。此时他渐渐生了性别意识,身子在水里一泡,暖晕晕的,温水入骨,美景入心。
小楼越感觉这温泉像泡进心头,一时想“我是不是泡晕了?”,一时想“师傅为何见我就躲?”他到底还是一个孩子,痴怔了半晌也不见师傅来抱他,心头一点点失落和委屈升起来,水汪汪的眼眶滑出泪。
不是从前那种不管天不管地的哭,是无声无息地流泪。
楼越六岁开始,便很少哭闹,眼睛像装上阀门,轻易不肯弹泪。此时,眼圈红红地望着师傅,一双手在手里不自觉的扑腾两下,那动作就像小时候他迈着不稳的步子朝青华边哭边走边喊:“师傅,越儿要抱抱。”
小楼越前面的心理活动,青华自然不明白,但最后这一个举动,他明白了——小孩子儿委屈。
也对,师傅不愿徒儿接近,此事大抵于徒儿而言,是莫大的打击。
青华蔼了声音:“越儿不怕,温泉水与海水有别,自地底带热而来,越儿莫惊。”
楼越点点头,还是直直地望着青华,也不知听懂与否,眼圈越来越红,伤心极了又不肯哭的样子,青华看得心底一软。
他轻轻叹了口气,系上衣带,搴裳涉水到水中央,双手一捞,把小孩儿横抱出水面。
小孩儿双手自然而然地搂上师傅脖颈,脑袋低下一偏,靠在师傅的胸前。
这是楼越记忆里最后一次被师傅抱在怀里。
这水是温的,这怀抱是暖的,虽然他是镇海灵,喜欢海水多过温泉,但经此一事,楼越爱上了在后山温泉里沐浴。虽然再碰不到师傅沐浴的情景,也休想再与师傅共处一池,但他莫名的就是贪恋那一池温泉,像六岁那年的怀抱。
又四年,楼越十岁。
后山温泉,凡人精灵飞禽走兽皆不得入。
一个少年泡在其中,高高仰着颈子,露出若隐若现的一点点喉结。
良久,那少年没有半丝动静,胸脯均匀跳动,脸颊上沾了水,水汽蒸得他双颊晕红,长长的眼睫上停着水珠,那水珠滚一滚,眼睫抖了抖,水珠落入池面,悄无声息地滑进泉水。
同时眼睫张开,水汽氤氲一双星目,灿然逼人,光华璀璨。
少年目光往远处望了望,似乎在等谁。
过不久,林中有清风拂过。
少年脑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往水底一潜,水面上平静无波,水性好极。
林中走出一长衫道人,模样说不上有多特别,但身上一股出尘脱俗的气质卓然出群。
道人习惯性的环顾四周,除了外衫,一边解里衣的衣带,一边探出脚尖试水。
忽的,抽回脚,他凝视着水面,神情严肃。
一边系回衣带,一边扬手牵引外衫套回身上。姿态戒备地朝水面喊:“水下何人,速速应来。”
水面漾出波纹,少年慢慢出水,露出少年特有的年轻白嫩的肌肤。
道人呵了一声,唤道:“越儿?”
额前的湿发半挡住楼越的眼睛,水雾缭绕,看不清楼越的表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起期待:“师傅也来沐浴?”
青华愣了一下,一边利索地系好外衫:“你先吧,为师还有其他事。”
“师傅平日都是这个时辰来,为何今日此时有其他事?”楼越声音带着疑惑。
青华被楼越从小问怕了,加上楼越越长大越不好对付,他对着楼越编谎几乎是百战百殆,只好缴械道:“你先沐浴,为师不急。”
楼越啪啦破水而出:“师傅为何不能与越儿共浴。”
青华惯性地开始哄:“池子小……”
话没说完,楼越已涉水走到跟前,整个身子露出水面。
少年的身体美好而活力,水流从楼越发下流下来,滑过胸前,滑到腰迹,滑到肚子,滑到……
青华虽然曾手把手带大楼越,但随着楼越的年龄增长,他们师徒俩已很少有亲密举动。
青华忽然间发现,小孩子儿不知不觉中已长成小半个大人。
个头只比他差半头了。
小孩儿是不是长得太快了些?凡人十岁的少年有这么高么?青华暗忖。
'正文 第九章 传承楼印'
第九章传承痴寻
楼越声音清脆:“池子横纵两丈,容不下咱师徒两人?师傅总避着越儿,是不喜越儿么?”
“为师不喜与人共浴。”青华实话实说。
“越儿不是其他人。”楼越不依不挠。
“……”
“师傅小时候曾带越儿沐浴。”
“那时你还小。”
“我现在也不大,为何不可?”
青华想说皇子十二岁取亲的都有,你这还小?
楼越接着又道:“是不是越儿长大了,师傅就不要越儿了?”
青华心里一坠:小孩儿从何时起注意到这个问题的?
青华不想骗楼越,他迟早是要走的。
而若与楼越说实话,小孩子儿兴许会闹翻天。
青华的犹豫和进退维谷,楼越皆看在眼里。
少年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那个“师傅不要他”了的想法像毒瘤一样侵蚀着他的心,比心上划一道大口子还痛。一阵刺痛从心口直逼眼眶,小楼越使劲眨眨眼,背过身,捡起衣服,两个跳跃就出了后山。所过一处,花草萎顿,树木折枝。
近两年,楼越性子别扭的紧。青华一看这阵势暗叫一声不好,抬步往前追。
楼越往东海方向去,海域之内,即便是青华的天帝修为,亦非能轻而易举追上楼越。
待青华赶上之时,十里海滩,巨浪翻滚,鱼虾绝迹。
青华凝目极望,只见浪头之上,黑裳红带少年手执长剑,傲指东海。
青华大喊一声:“楼越,休得胡来。”
楼越反倒更往深海掠去。
青华提步就追。
楼越虽然只十岁,但他是镇海灵,一旦入了海,饶是一般神仙也追他不上。
青华经凡间八百年修练,修为已臻天帝境界,比起凡仙超出数倍百倍不止。即便如此,青华追楼越还是花了不小功夫。
镇海灵闹海,海面狂风恶浪怒吼连天,青华在浪墙水刀之中拎起楼越衣领,训了一声“胡闹”,把人提溜回镇海楼,扔在地上,指着楼越,勃然大怒道:“身为镇海楼,胡作非为至此,为师护你不得!”
楼越梗着脑袋,瞪着一双星目:“师傅早已决计不要越儿,护与不护又有何区别!”
楼越眼眶粉红,他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神情又倔强又委屈。
原来小孩儿真的一直都知道我要离开——青华心底一软,从气头上落下来,才发现少年身上手上都是伤。
他从小养大的小孩儿何曾受过一点委屈和伤痛,楼越横七竖八的伤口入目,青华心疼的真揪。
一边气小孩子儿胡做非为,一边心疼小孩儿遍体鳞伤。他眉头皱成了川——带孩子这几年,比他先前几千年都老得快。
最后他吐了一口气,在心里自己跟自己打了一架。
把原本要揍小孩儿的狠劲和要哄小孩儿的心软中和成了一碗温吞吞的热水。
青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过去,蹲下来。
小孩儿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抗拒,小孩儿就那样红着眼眶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师傅,任由师傅抽走手中的木剑,温顺地让师傅察看伤口。
长长的木剑静静地躺在地上,剑身光洁。那是青华新近给他做的木剑,是请来越风山上最老古树的一根树根做的。
青华瞧一眼木剑,心酸泛上心头:小孩儿把自己伤得遍体鳞伤,却没舍得师傅送的木剑掉一根毛刺;小孩儿再胡闹,无非是想换师傅一丝安抚。
青华感到眼睛有些酸。
师徒俩眼睛都有些红。
楼越身量比普通十岁的孩子高半头,心志更长,能赶上十五六岁的少年。此时的他懵懵懂懂地依恋着师傅,心里眼里只有师傅,把师傅的一言一行看得比天还重,任性枉为也好,胡搅蛮缠也罢,都只求师傅能亲近一些。
他暗暗的隐忧——师傅终究会离开他。
他是镇海楼灵,再强大的楼灵也离不开楼体。
他的楼体在越风山,他这一生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越风山。
越风山镇海楼孕育他的生命,于他而言有如父母;而越风山镇海楼约束他的脚步,于他而言又似牢笼。
他懂事以来便知这一辈子他只能守在此处;而他的师傅,是超凡的神仙,迟早会离开。
他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越风山不是师傅的归宿。
没了师傅的越风山……
楼越少年敏感的心不止一次绝望并恐惧。
青华解下腰上的配饰,一把小巧的玄铁剑。
小剑托在掌中,渐渐变大,有半人高。
青华递剑给楼越:“此为镇海剑,是镇海楼楼宗楼镇海传下,此剑我保管多年,如今你已能御剑,此剑交予你,从此以后你掌镇海剑,身为镇海楼灵当尽忠职守,要像你楼宗那样,当顶天立地百姓称颂的镇海灵,不要让为师失望,更不要让为师看不起。”
楼越每听一句就点一次头。
小少年郑重地收下长剑,黑金长剑,剑身符纂繁复,笔划素简刚劲。
小楼越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庄重,长剑入手,他整个人忽地一振,楼镇海留在剑里的一缕残识刻印着百年镇海楼传承开封了!
楼越静默原地,目光悠远深沉,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孩子。
他脑海里闪过百多年海景,滔天恶浪,怒海昏天,一人黑袍红绺静立潮头,剑光如炷,目光如星,那目光隔着百年的时光望进小楼越神识里,小楼越不自主跪下,喊了一句“楼宗”。
再抬头时,眉间多了一竖红心,其色如血,其泽如胭。
那是镇海楼楼印。
青华怔在原地,刚才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楼镇海的声音,像衣带抚过,似耳边轻叹,那声音穿过一百多年的岁月穿进青华的神识,青华忽地站起来,往前追出两步:“楼兄?”
哪里还有人应他。
今夕何夕,今人何人?青华怔怔忡忡地立在原地,心中一阵巨痛——楼兄,你定是紫微罢,当年你为何不肯认我?
青华胸口闷痛,一阵气血翻涌,他抚着心口,静了半刻,再回身时,小楼越仍神色肃然地呆跪楼前。
传承。
这是镇海楼灵脉的传承。
即便如青华作为楼越师傅,于楼灵传承面前,亦只能是旁观者。
心口一阵绞痛,他原地一跃,到了镇海墓里。
镇海墓,是他日日安寝之处。
他守了镇海墓一百多年,夜夜痴梦缠身,与其说是守墓,不如说是自我折磨。
明知镇海已逝,他自欺欺人地守着一堆朽木,在每一根木头上刻紫微的名字,每一刀都像刻在心上。
他的心府千疮百孔,一时翻涌,一时死寂,渐渐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心魔!
自心魔产生之日青华便知,一如此刻心魔正在吞噬他的心神,心神被撕裂,意志被入侵,每一口他都感知的清清楚楚。一开始,他完全可以一手掐灭心神,然而,他并没有。
以青华的盘古血脉正宗,原是魔毒不侵。
然而……
与其明明白白地流浪千年,不如混混沌沌地痴寻。
如果没有心魔,青华没办法把紫微的模样清晰地留在神识里,心魔化为紫微的榜样朝他笑,朝他嗔,是他在千年苦寂中唯一的慰籍。
“噗”的一口,青华吐出一口鲜血。
神识渐渐清明。
“楼兄,你是替紫微来劝我么?”青华怔忡地想。
楼越从传承中醒来。
像作了一场梦,梦里舞了一套剑。那套剑和师傅教他的镇海剑一样,却又似有些不同。
抬头,眉心的一抹嫣红娇艳夺目。
目光渐渐清明,他动动手指,撰剑的手紧得发疼,手指渐渐放松,始能左右巡视。
师傅呢?
方才青华的最后两句话——不要让为师失望,更不要让为师看不起。
楼越深深记下。
他找了几圈,没找见师傅,最后坐在镇海墓外,取出剑,剑尖在地上画了半划,忽地顿住,又回收剑,用剑支着脑袋,垂着眸子,不说不闹。
青华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小孩儿听到动静抬起眼,那乌瞳的眼纯净透明的仿佛能穿进整个世界,现在那双眸子里只有一个人影。
青华眉头一跳,心头有些异样。
一眯眼,再仔细看小孩儿,又发现那双眼里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忧郁。
楼越虽然粘青华,但青华只要进了镇海墓,楼越便止住不跟。楼越更小的时候没少吵着要跟着师傅一起睡镇海墓,被青华绞尽脑汁地劝住了。等楼越再大点,忽然想开了似的,不仅不吵着要跟着进镇海墓,反而半步不肯踏进镇海墓周围。若急着找师傅,便会坐在镇海墓的外缘,用木剑敲地面,敲不了不久,青华便会捂着耳朵出来。
这是头一次,青华看到楼越坐在墓前。
在这一刻,青华看着浑身是伤又忧郁的楼越,第一次意识到小孩儿是个小少年了。
他走过去,伸出手,小楼越疑惑地望着师傅又望望手,青华点头,楼越眼里亮了一下,怕青华反悔似的,忙伸出手,少年的手紧紧地攥着师傅的手,师徒两人并肩向镇海楼而行。
楼越问:“师傅,倘若越儿飞升成仙,是否能脱了这越风山,仗剑走天涯?”
'正文 第十章 非师非徒'
第十章过近则狎
青华虽然在楼越小时候就哄过楼越要好好修练以期飞升,当时以为小孩儿只是听听一时兴起,没想到小楼越是真有成仙的想法,楼灵飞升,尚无先例,青华问他:“为何想飞升?”
“飞升成仙后,就能跟着师傅,到任何地方。”
青华再也忍不住,这是他的徒弟,他一手养大,像儿子那样守护的小孩儿。像身上掉的肉,和他有扯不断的血肉联系。这个小孩儿眼里只有他,如若自己离开,小孩儿会如何?
青华不敢想。但时光无情,他终究是要离开的。此处不是他青华的归宿。而紫微,你在哪里?
楼越对自己一身的伤浑不在意,头天被青华按住歇了一天,翌日便起个大早开始练剑,青华心疼小孩儿,守在一旁,好劝歹劝,才让小孩儿歇下来,忙给小孩儿上药。小孩儿很享受师傅给自己敷药的时刻,眸子亮晶晶地,嘴角勾着,哼哼地笑。
天空中金光一闪,青华手一伸,接住一纸金书。
青华手指轻轻一抚,金书上现出:此子命带仙根,情劫阻仙缘。
是勾陈的字迹。
青华曾托勾陈到司命星君那里查楼越的命籍。勾陈近来仙务繁忙,有一阵没来越风山,仍特地查了,手书送来。
青华沉思:情劫,又是情劫!
他被情劫所困,他的徒弟也要步他后辙么!
那么,楼越的情劫,是和谁的情劫?
这一年,越风山来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风暴。
论理,镇海之事,当由镇海楼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