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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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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样。
  “这些日子,我总是感到后悔。我对没有做和没有说的事情后悔不迭。我只有到坟墓里去跟那些亲人说一声对不起。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和你谈谈的原因,希斯科特小姐。”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带凯瑟琳来到厨房。厨房修整过了,很显然花了不少钱。松木橱柜和碗柜上的绿锈表明它们真的是古董,不是现代的仿制品。桌子的台面是大理石和水晶木板的混合材料。厨房里有一台美国样式的双开门冰箱和一个洗碗机。凯瑟琳瞥了一眼餐桌上的一沓报纸。最上面的一张是两天前的。她想,这说明珍妮丝·温怀特走的时间不长。但厨房却好像好长时间没人来过似的,空落落的。
  “我敢打赌,1963年时这里不是这样的。”她一本正经地说。
  凯西·洛马斯终于挤出一丝微笑。“你说的没错。”
  “也许你能告诉我那时候什么样?”
  “我想我还是先给咱们沏杯茶吧。”凯西没直接回答。
  “感谢温怀特女士同意我参观这个地方。她妹妹和乔治·贝内特的儿子订婚了。”
  “哦,世界可真小,蛮好的。”她给壶里添满水。
  “我在布鲁塞尔碰到海伦,”凯瑟琳继续说,“她长得很美,很遗憾,她姐姐当时不在。”
  “她经常不在。我想她迷上了一本关于一起凶杀案的小说。”凯西低声说,一边从壁橱里拿出一对茶杯放到桌子上。
  凯瑟琳走到窗户边,外面是村子的公共绿地。她想象在那些搜寻无果的时间里,鲁丝·卡特尔无望地试图分辨出女儿回家的脚步声。
  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思,凯西开始说话。“那晚以后,看着警察在那片绿地周围转来转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变成了石头。如果我可能忘记这一切,这个噩梦也足可以把我从遗忘中拉回来。我到现在仍然一看见警察来到村子里就觉得恶心。”
  她转身去泡茶。“那晚改变了一切,是吗?”凯瑟琳问道,说着悄悄打开了她大衣口袋里的录音机。
  “是的。不过,我感到高兴的是我们有乔治·贝内特这样的警察站在我们这边。如果不是他,霍金那个混蛋很可能就逍遥法外了。这也是我愿意和你谈谈的另一个原因。乔治·贝内特为爱丽森做了很多,现在他应该得到信任。”
  “斯卡代尔差不多只有你这么想吧。你们家族的大部分人都不这么看。除了珍妮特·卡特尔,还有在伦敦的查理,其余的人都拒绝和我说话。”凯瑟琳观察着凯西,仍然希望能把她拉过来撬开那些人的嘴巴。
  “哦,那得他们自己定。他们有理由保持沉默。我不能怪他们不愿重提旧事。我们当中任何一个经过那段日子的人都留下了悲惨的记忆。”她端起陶瓷茶壶往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里倒水,“好了。你想知道这地方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她们一个房间挨一个房间转了近一个小时,凯西仔细描述每间房子的家具陈设和装潢布置,凯瑟琳在头脑中试着再现它们的样子。她觉得很吃惊的是凯西带她参观房子时,她并没有感到这些房子阴森邪恶。凯瑟琳原以为导致爱丽森·卡特尔死亡的那些事件已经渗透到斯卡代尔庄园主宅第的墙缝里了,它们的阴影会像尘埃一样弥漫在空气中。但这里连一点那样的痕迹都没有。它就是一栋花了许多心思修复了的老房子,尽管花了不少钱,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别之处。即使那间菲利普·霍金曾经用作暗室的屋子也没有什么不一般的气氛。那间暗室现在用来堆放农具和旧家具,仅此而已。
  尽管如此,这一个小时对凯瑟琳来说还是很有收获的,她能够将自己对那些事件的了解与它们发生的具体背景联系起来。她说个不停,一直到凯西·洛马斯锁上门,然后带她来到拉克农舍开始她们的正式交谈。“呵,最好你已经看清楚了,”凯西说,“你想问我什么?”
  最终,凯西的讲述没有给凯瑟琳从乔治那获得的事实增添什么新内容。它的价值主要在于这个老妇人提供了一些有关牵扯进这个案子的人的内幕消息。黄昏时分,凯瑟琳才觉得对鲁丝·卡特尔和菲利普·霍金有了足够清楚的了解,相信自己能把他们写得令人信服了。仅就这点来说,她也是不虚此行。
  “你后面要见见珍妮特吧?”凯瑟琳往最后一盘微型录音带上写识别标签时,凯西说了这么一句。
  “是的。她说最好是晚上。”
  “对。她白天上班,她喜欢周末和爱丽森在一起。”凯西站起来,把茶杯收拾到一起。
  “爱丽森?”凯瑟琳几乎尖叫起来。
  “她女儿。珍妮特没结过婚。她二十几岁时和一个有妇之夫好上了。三十五岁怀孕,不过那个年龄已经能应付这些了。有次去南边开会,她在旅馆认识了一个美国佬。反正那人回辛辛那提很久以后,珍妮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独自一人把孩子拉扯大。”
  “她给孩子取名‘爱丽森’?”
  “是的。我刚说过。斯卡代尔人没有忘记她。我跟你说,珍妮特还算幸运。他妈妈帮她免费带孩子,所以她能一边工作一边玩。”凯西的话音中令人吃惊地有些苦涩的味道。凯瑟琳不知道她是在怨恨自己的孩子远走高飞,不给她体验当奶奶的机会;还是她鄙视珍妮特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她做什么工作?”
  “她在里克负责管理建筑协会的一个部门。”凯西朝窗户外望了一眼,尽管外面已经黑了,但窗帘还没拉下来。看到车前灯的光从路的尽头照过来。“她就要回来了。你最好现在就走吧。”
  凯瑟琳站起来,太突然了,凯西·洛马斯刚才还对她无话不谈,转眼就下了逐客令,她一时没回过神,“您帮了我个大忙。”
  凯西很薄的双唇紧闭着。“碰巧,”过了一会儿,她才说,“这……挺有意思的。是的,很有意思。我给你说了这些事,我都忘了自己还知道这些事。什么时候能读到你写的书·”
  “恐怕到明年六月才会出版,”凯瑟琳说,“但我保证一拿到书就给您寄一本。
  “一定记着寄给我,姑娘。我可不愿让记者敲开我的门,张口就问有关这本书的问题,可我还没有读过。”她打开前门,站在凯瑟琳身后,好让她穿过走廊,“给珍妮特捎个话:她还欠我半打鸡蛋呢。”
  凯瑟琳还没走到路口,她身后的门就关上了。黑暗中不太好走,她朝右拐,走过桃瑞农舍,查尔斯·洛马斯和他奶奶住在那座农舍里,她抄了一条通向夏尔农舍的近路,珍妮特·卡特尔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她和她的父母及三个姊妹都住在这里。皮特·格伦迪说,珍妮特的父母因为气候的原因三年前把这套房子卖给珍妮特后去西班牙养老了。凯瑟琳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住在从小长大的住处。她自己的童年很快乐,可是长大后一有机会她就跑到伦敦去寻找自由和机遇。
  珍妮特·卡特尔之所以要住在斯卡代尔,可能有很多原因,但当凯瑟琳看到夏尔农舍里面的布局时,她明白了,可能不是因为多愁善感的缘故。整个一楼都留出来作为一个很大的独立空间,一个烟道把这个完整的空间隔开了。这是斯卡代尔比较新的一所农舍——大概是维多利亚早期建的,珍妮特给她作了解释——天花板比一般的房屋要高,所以把那些墙打通就造成了一种巨大的空旷感。屋子的一头有一个不大但很实用的厨房,所有的器具都是不锈钢的,反射出裸露的石墙那变化多端的灰色。对面是一个起居室,装饰着色彩丰富的印度挂毯。中间放着一个大的松木桌子,看上去既是餐桌又是工作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坐在桌边,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珍妮特带凯瑟琳进来时,她连头都没抬一下。
  “真漂亮。”凯瑟琳不由自主地大声说。
  “还不错吧!”珍妮特的体形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变得更加臃肿。她的杏核眼在欢笑的时候,眼角会堆起皱纹。“大家都很好奇。一般都住在楼上,我和大家完全不一样,我要住在一楼。”
  “珍妮特,是挺有意思的。我在所有的老房子中都没见过这种样式。你觉得我们杂志给它做个摄影特写如何?”
  珍妮特得意地笑了。“有报酬的,对吗?”
  凯瑟琳的笑容有点嘲讽的味道。“我想我们杂志社会考虑的。我很抱歉这次为写这本书采访你,不能给你酬劳。因为出版商,……他们在钱上非常吝啬。”其实她想说她没打算给珍妮特·卡特尔这样斤斤计较的人什么物质上的回报。她很难想象珍妮特买这套房子时是怎么跟她父母讨价还价的。
  他们坐在一个矮沙发上,珍妮特给一个样子很蠢的平底玻璃酒杯中倒上红酒,随便跟她女儿摆了摆手。“不用管爱丽森。我们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见。每天放学回家,把方便食品放进微波炉,然后就一门心思全在网络上了。她现在与1963年时的我和爱丽森一般大。我看到爱丽森,就明白我母亲当时的担心,虽然我那时的生活和她现在的不一样。”
  “爱丽森失踪那天,一切都变了。”珍妮特回忆起了当年,她开始回忆,那副架势就是一个女人准备要神聊时的样子,“我一直不明白那件事给我姨妈和我父母带来的恐慌,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能想到的就是爱丽森不见了;但我确实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是担心的对象。可是对于大人来说,从听到这件事的那一刻起,他们既为爱丽森感到担心,同时肯定非常害怕爱丽森可能只是第一个受害者,他们的孩子都不安全了。”
  “回头想想,孩子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懂。我们不读报纸,也不关心新闻,除非是某个流行乐队或明星的消息。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曼彻斯特已经有两个孩子都是在路上失踪了。爱丽森的失踪对我们来说只是我们在外面玩耍的时间减少了,那就是我们在斯卡代尔一种非常奇怪的经历。”
  凯瑟琳点点头。“对,当时我完全理解你说的这些。它对住在巴克斯顿的我们也产生了同样的影响。突然间,我们变成了需要小心看管的瓷器。到哪儿都必须有大人跟着。我妈妈甚至不让我一个人去格瑞恩低地的树林里遛狗。真是可笑,原来连家里都不安全了。不过,对你可能比这还要糟糕一千倍,因为对自己的脚步声都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给我讲讲,”珍妮特说,“我们以前随便在山谷跑着玩。夏天我们从不待在家里,即使在万物萧条的寒冬,我们爬到山顶,或沿着斯卡来斯顿河走到丹德谷,或者就是在树林里跑来跑去。德里克、爱丽森和我实际上同岁,我们像三剑客一样,形影不离。突然之间只剩下德里克和我了,而且被关在屋子里。简直像犯人一样。天啊!无聊透了。”
  “现在,人们忘了在六十年代初期,作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多麻烦。”凯瑟琳想起那种感觉对自己少年时期生活的影响。
  “尤其是在斯卡代尔这样的地方,”珍妮特说,“你去上学,你所有的朋友都在谈论他们在电视和电影上看到的内容,他们在教堂舞会上和谁溜出去了。那一切我们都没有。他们总是取笑我们这些斯卡代尔的孩子,因为我们对斯卡代尔以外的世界所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我们有耳朵,但就跟聋子没两样,我们听不到多少外面的声音。如果你当时在巴克斯顿的学校上学,你就能想起来当时的情况。”
  凯瑟琳点点头。“我在高峰中学,比你高一级。我记得不光斯卡代尔的孩子被嘲弄。在外面那些村子的人看来,我们也同样让他们讨厌。”
  “我可以想象出来。对孩子下手是最令人发指的。与爱丽森失踪后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相比,挨骂在我们简直不算什么了。我一想到爱丽森失踪后的那几周,最清楚的记忆就是我和德里克坐在我的卧室,用我们当时那台旧无线电收音机收听莱克斯堡的广播。接收效果差极了,从头到尾都有静电干扰和回音。当时这里特别冷,斯卡代尔是最近才用上中央供暖的。我们经常裹着棉衣坐在卧室。即使现在,有些歌曲还是能把我带回到那个时候。赛切组合的《缝衣针和大头针》,希拉·布莱克的《都是有心人》,彼得和戈登的《没有爱的世界》,甲壳虫乐队的《我想紧紧拉着你的手》……只要听到这些歌曲,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那个粉色的灯芯绒床罩上,德里克靠着门坐在地板上,手抱着膝盖,只是没有了爱丽森。”
  “小的时候你对很多事都想当然。每天都有人陪你玩,从来想不到有一天他们可能全都不在了。在某种意义上,你知道,我很高兴看到你写这本书。我们有好多人失去了身边的人,而且除了我们脑海中的记忆,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我会读你的书,然后我就知道爱丽森真的来过这个世界。虽然待的时间很短,但她的确来过。”
  6
  1998年5月
  乔治·贝内特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把手撑在髋部上,呼吸着温暖、潮润的空气。他儿子在前面不远处一边等着他,一边欣赏着从亚伯拉罕高原到对面山上黎泊城堡奇伟瑰丽的景色。高原和城堡之间是由德文河冲刷而成的大峡谷。他们乘坐缆车从马特洛克温泉到达山顶,现在正沿着林木蓊郁的山脊,走向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再沿着小路向河边走去。
  保罗甚至无法计算这些年来他和他父亲共走了多少里路。在他走路刚刚能够跟上他父亲的时候,父亲就带着他在德比郡翻山越谷。有一些这样的日子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脑海里,例如在他七岁生日前,他们一起爬上了马姆山;有一些已经忘得没有了踪迹,只有在他和海伦偶尔来到他曾和父亲来过的地方时才能从记忆的深层浮现出来。如果他独自回家,就像这个周末一样,他还是喜欢和父亲一起登高望远,只是近来乔治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冒险攀爬,挑战自己,而是选择一些其他路线。
  保罗回过头,看着他的父亲。乔治这时已经不再气喘吁吁了,但脸依然很红,因为他们刚刚走完一段虽然不长却很陡峭的山路。“你还行吗?”他问道。
  “还好!”乔治说。他挺直身子,走到保罗的身边,“我已经不年轻了,不过风景很好,所以也值。”
  “住在布鲁塞尔,我很怀念这里的风景。我在群山的环抱中长大,出门就是山,我都被惯坏了;现在,我要是想爬一个景色还算不错的山,光开车到山脚就得几个小时。所以平时也怕麻烦。去体育馆跟这没法儿比。”他指着尽收眼底的群山说。
  “体育馆至少不会淋雨,”乔治指着远处山谷的乌云说。一场大雨已经临近,“半小时左右就会下雨了。”说完便向前走去,保罗迈着与他一致的步伐跟在他的身边,“我最近出来的时间也比较少了,早晨和凯瑟琳谈完之后,接着就给花园除草,再干点零碎的家务活,然后几乎就连一个人打打高尔夫球的时间都没有了。”
  保罗笑了笑,说:“所以都是我的错喽?”
  “不,我不是在抱怨。你谈到这个问题我很高兴。我把那段记忆埋藏得已经很久了。我想,面对这个事情可能会比表面上看起来更令人伤心。”他冷冷地笑了笑,“这些年我总对我的下属说,凡事都不要畏惧,要勇敢地面对,可我自己的所作所为恰恰相反。”
  保罗点点头。“你经常教育我,再大的困难也要勇敢地面对。”
  “是啊,只要你能一点点地化解困难。”乔治说,“不管怎么样,爱丽森·卡特尔的案子其实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可怕。凯瑟琳已经把事情弄得很容易了。她做了一些背景调查。所以更多时候,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一些细节问题上。这样一来,我反倒觉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实际上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们走到一个拐弯处,乔治站了下来,看着他的儿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书里提到一件事我想在你读那本书之前先告诉你。我和你妈妈一直瞒着你。你那时太小了,我们怕把你吓住了。你知道,小孩儿都爱想象,甚至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想成是大得不得了的事。后来你长大了,可又没有合适的时间。”
  保罗笑了笑。“那就现在告诉我吧!”
  乔治取出一支烟。山中微风吹过,好不容易才把烟点着。“你出生那天,也正好是菲利普·霍金被绞死的那一天。”他终于说了出来。
  保罗的微笑变成了一脸的迷惑。“我的生日?”
  乔治点点头。“是的。刚刚绞死霍金,他们就打电话说你出生了。”
  “所以我每次过生日你都小题大做?你总是忘不掉这也是另一个纪念日?”保罗说。听得出,他感觉受了伤害。
  乔治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他说,“你的出生就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上帝给我发出的信号,让我忘掉爱丽森·卡特尔,一切都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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