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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抗法?谁在执法?”
“我们啊,我们在执法呀!”熊力嚷道,“让他赶快搬,他就是不搬,我们不就去执法了嘛!”
猛子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熊力的胳膊,熊力“嗷”的一声大叫,原来猛子拍的正是他受伤的胳膊,上面还缠着绷带呢!猛子立即住手:“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是刑侦大队的,这位是我们苏队长。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因为我们遭遇暴力抗法了呀。”
“真是笑话,你执的是哪门子法?”猛子问道,“15号晚上你去丁庄招待所也是执法吗?”
“这……什么丁庄招待所?”
“你不知道招待所大门口有监控录像吗?”
“嘿嘿嘿,警官怎么问起这事了?”
“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猛子问道,“说吧,谁派你们去的?”
“也没有谁,就是我们自己去的。”
猛子哈哈大笑起来,手又放到了熊力的右臂上,亲切地握着,说道:“熊力,你是不是闲得蛋疼啊?大半夜地跑到招待所去打人。”
熊力疼得冷汗直冒,说道:“你……你……这是刑讯逼供。”
“哎哟,对不起,”猛子连忙将手缩回来,“我忘记你受伤了。”
苏镜冷冷一笑:“你也知道刑讯逼供?要不等你伤好了,请你到看守所问话?你是想躲猫猫,还是想喝开水,或者是做噩梦?”
“我……我……”熊力嗫嚅道,“我们就是去招待所跟那几个工人谈判,谁知道没谈成,然后双方就大打出手。”
猛子又笑了,手再次抬起来,准备去握熊力的胳膊,熊力见状连忙喊道:“别,别,我说我说,我们就是去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别再闹事了。”
“谁让你们去的?”
“这个……这个……哎,别,别……是老板让我们去的。”
“哪个老板?”
“雷老板。”
“说全名!”
“雷天横。”
“他让你们怎么教训他们?”
“就是打他们一顿,给他们点钱,让他们见好就收,别再缠夹不清。”
“徐虎呢?”
“哪个徐虎?”
“就是被你们打死的那个。”
“啊,死人了?那不是我打的,我只是带人进去,我没动手。”
“那是谁动的手?”
“郭昌鹏,对,就是他动的手,他死了,刚死,被齐江海砍死了。”
“他在哪儿动的手?”
“就是在屋里啊。”
“他用的是什么凶器?”
“没用凶器,就是拳打脚踢,没用凶器。”
猛子的手又抬了起来,熊力吓得大叫:“别,别,真的没用凶器啊。”猛子笑了笑,还是将手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右臂上,还亲热地捏了捏,最后说道:“谢谢熊队长合作,我们后会有期。”
离开医院,猛子沉吟道:“看来徐虎不是他们杀的。”
“对,应该另有其人。”
丁庄招待所的监控录像显示,在熊力一伙人闯进招待所之前二十分钟,徐虎就离开了招待所,一出门就往左走了,而熊力是从右面进来的,打完人之后,也是原路返回。
“会不会是雷天横另外派人做的呢?”猛子问道。
“有这可能,”苏镜说道,“他故意派一拨人去打人引开注意,然后另外派人去杀死徐虎。他可能给徐虎九千八百块钱想收买他,但是徐虎不答应,于是……”
“不对!”猛子说道,“那些钱是在徐虎身上发现的,如果他不答应,凶手应该把钱拿走才对。而且,凶手是怎么跟徐虎联系的呢?徐虎的通话记录里,没有这样一个人的电话啊。”
“看来,只好跟雷天横当面谈谈了。”
3。媒体终于曝光了
雷天横很生气,当苏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拍着桌子大骂:“别给你脸不要脸,不知死活的东西。”被他骂的,是坐在他对面、跟他谈判的尘肺工人。
雷天横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市委书记刘天豪给他打来了电话,要求他必须妥善处理此事,该赔偿的要立即赔偿。
刘天豪之所以做出如此明确的表态,仅仅是因为新闻竟然播出了!
记者们都知道,新闻就是一场赛跑,要和时间赛跑,要和同行赛跑,要和禁令赛跑。顺宁尘肺工人维权的新闻是在上海电视台播出的。当年互联网初兴之时,很多人担忧报纸要灭亡了,电视也要灭亡了。可是十几年过去了,报纸电视非但没有灭亡,相反借助网络的力量,影响力大大增加了。同样的一条新闻如果是在十几年前播出,可能只会影响到上海本地受众,可是现在不同了,新闻播出之后,施喆便把视频上传到网络,并利用微博迅速传播,一时间舆论沸腾。
中国人常讲“欺上瞒下”,这是一个并列动词词组,本无轻重之分,不过对于某些官员来说,“欺上”比“瞒下”更重要,因为“下”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上”却可以决定你的仕途、升迁、荣辱。所以,当施喆的报道在互联网上呈燎原之势后,顺宁领导紧张了,照这样下去,上面很快就会知道顺宁出事了。其实,被上面知道下面出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同时意味着你没有能力捂好盖子不捅娄子,这才是最要命的。
事已至此,再堵漏已经堵不住了,顺宁市委书记刘天豪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终于拿起了电话。
“喂,我是刘天豪。”
“哎哟,刘书记,你好。”
“网上的新闻你都看到了吧?”
“还没看,听说了。”
“你派人去打工人了?”
“不是,不是我。”
“雷老板,你可不要给我添麻烦啊。”
“刘书记,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给您添麻烦呢?”
“现在舆论影响很不好,我们要本着对人民群众认真负责的态度妥善处理此事,该补偿的补偿。”
“哎呀,刘书记,他们又没跟我签劳动合同,怎么证明他们是在我这儿得病的呢?”
“雷老板,你现在都是慈善家了,别省这点小钱。”
“那是好几百万啊,而且后续治疗我管不管?只要一开这口子,每个人我都得管他们一辈子。”
“这样,让劳动部门出面,你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一次性解决这事。不就是几个农民吗?给点钱就打发了。北京给他们的一次性待遇也就十七万嘛!我们这小地方,根本用不着那么多。”
“好,我一切听刘书记的吩咐。”
放下电话,雷天横气地直骂:“丢车保帅,妈的!”能说出这种话,证明他还很清醒,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他放眼看看窗外,一百多号人横七竖八,或坐或躺在大门外,招魂幡在风中烈烈地响,白底黑字的标语触目惊心,无非是一些诅咒谩骂的话。本来这些工人只是委托了八个代表来讨说法,可是人都被打了,其中一个还被打死了,于是呼啦啦全来了。
雷天横拿起电话要找熊力,又想起熊力还躺在医院里呢,不禁又骂了一句:“王八蛋!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找死,活该!”
他叫来一个保安,让他把为首的几个工人带到办公室,保安吼了一声:“好!”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雷天横心情很是暴躁,“让你把他们请到会议室,不是抓到会议室,态度要好一点儿。”
“好。”这次的声音温柔了很多。
保安刚走,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王乃春市长打来的。
“雷老板,听说工人又去你公司了?”
“是,在楼下呢。”
“好好安抚一下,该赔偿的要赔偿,稳定压倒一切嘛,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说是吧?”
“是,王市长,我正准备跟他们谈呢,”雷天横说道,“只是这事劳动部门最好出个面,帮我们协调解决一下。”
“劳动部门是应该出面,”王乃春说道,“不但劳动部门,监察部门、卫生部门、职业病防治院的负责人都应该到场,企业有困难,政府责无旁贷嘛!我立即打电话叫他们去你公司。”
“谢谢王市长关心。”
放下电话,雷天横重重敲了一下桌子,震得茶杯盖叮叮咣咣地响。保安走了进来,说七个维权代表都请进会议室了。雷天横乜斜着眼睛打量着他,问道:“今天凌晨,你有没有跟熊力去拆人家房子?”
“去了,跑得快,没砍到我。”
“你小子命大。”
“是,”保安嘿嘿笑,得到领导关心,他如沐春风,“我今天是吉星高照。”
“你嫌我给你的工资低是不是?”
“啊?不是,不是,朋友帮忙,不好意思不去。”
“不是就好,”雷天横又吩咐道,“你去告诉那几个人,过一会儿市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会过来协调解决,你让他们耐心等会儿。”
几个尘肺工人鼻青脸肿,听保安说政府的人也要来,他们立即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大伙都觉得有希望了,唯独刘晖依然悲观,他鼻子一哼,说道:“他们穿的是一条腿的裤子,你能指望他们站在我们这边?”众人顿时又沉默了,徐虎遇害后,刘晖成了他们的主心骨,现在连主心骨都这么悲观了,其他人更是感到前途渺茫。
大概坐了一个小时,走廊外传来一阵寒暄声,七八个人走了进来,雷天横一一做了介绍,是劳动、监察、卫生、职业病防治院等各个部门的相关处长、科长,介绍完之后,雷天横说道:“让各位久等了,这两天我们一直在研究这事,你们为毒龙坡煤矿的发展付出了辛苦的劳动,这一点我是不会忘记的。现在,大家的身体得了一点小病……”
刘晖立即打断了他:“雷总,我们可不是小病啊。”
“对对对,不是小病,”雷天横依然春风满面,“现在,大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刘晖说道:“先给我们倒杯水,坐了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雷天横立即对公司一人喝道:“你怎么搞的?赶紧倒水。”趁着倒水的工夫,雷天横又说道:“各位有什么意见,今天尽管提出来。”
刘晖说道:“雷总不是研究过了吗?还是雷总先说吧。”
雷天横干笑几声,看了看各个政府部门的负责人,这才说道:“我们公司开了几次会,最后决定向每个人一次性赔偿十五万元。”话说完之后,会议室里安静了很久,没有一个人说话。雷天横看看七个工人,他们一个个喜怒不形于色,让人很是捉摸不透。他只好转头向劳动部门的处长求救:“王处长,您看这个方案怎么样?”
王处长压根就不想来开这个会,但是局里给他派了任务,他又不得不来。他就想点个卯得了,谁知道被雷天横点了将,心中恼怒却不便发作,说道:“这事还是看各位工人代表答不答应,只要双方达成谅解,我们劳动局是百分百支持的。”
雷天横心中直骂这个老狐狸,恨不得把之前送给他的全抠出来,他转向几位工人,笑了笑说道:“几位兄弟有什么意见?”
刘晖说道:“雷总知道尘肺治疗一年要花多少钱吗?一年就是好几万!你这十五万两三年就花完了。两三年之后,我们怎么办?”
雷天横忍住怒气,说道:“北京也就是十七万,咱们顺宁比不过北京,十五万已经够多了。”
刘晖说道:“雷总要说北京,我就跟你说北京。那是河北两百多村民到北京市房山区的小煤窑打工,他们很多人患上了尘肺病,这事直到2010年才被媒体曝光,其中一些人领取了一次性伤残补助十七万。但是,还有一些人是选择了按月支付的。”
雷天横最怕的就是按月支付,那简直就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他干咳几声,呵呵地笑了:“这位老兄贵姓啊?”
“免贵姓刘。”
“刘小哥,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雷天横说道,“北京那些工人是参加了工伤保险的,后来的赔偿也是当地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支付的。你们参加工伤保险了吗?你们连劳动合同都没签。”
刘晖气愤地直咳嗽:“没签劳动合同,不能代表我们没在你这儿干过,雷总说这话,难道是想耍赖了吗?”
社保局的刘处长说道:“我来插句话。赔偿是一次性支付还是按月支付,也是有规定的。我们要根据尘肺一到三期不同的严重程度,划分不同的伤残等级,再按照国家的相关标准支付赔偿。只有一到四级的伤残才能选择按月支付还是一次性赔偿,而五级以上都只能一次性赔偿。所以,到底该怎么赔,还需要职业病防治院配合,先定了伤残等级之后再来谈赔偿的事。”
刘晖说道:“那是不是说,只要超过五级,我们都可以选择按月支付?”
“原则上是这样。”
雷天横却叫道:“这个我不同意,我只能一次性赔偿。”
刘晖说道:“那我们就跟你耗到底。”
刘处长说道:“大家都别上火,我们能坐下来谈,就要求同存异。不管将来选择什么赔偿方式,各位都应该把伤残等级定了再说。我的意思是,你们明天就去职业病防治院做检查,你们看怎么样?”
刘晖说道:“做检查的钱谁出?”
刘处长问道:“孟主任,你看呢?”
职业病防治院的孟主任情知刘处长这话就是想让院方出钱,但是他装作不知道,打个哈哈说道:“这我哪儿知道。这得问雷总吧?哈哈。”
雷天横脸色越来越黑:“这我也不知道,应该谁检查谁出钱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各个部门的人都只能面面相觑了,因为他们都不是一把手,都不能拍板,事情只能僵在这儿了。劳动局的王处长说道:“既然谈不下去,我们不如先散了吧,下次再谈。”
几个工人顿时吵闹起来,他们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刘晖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散了就散了吧,请雷总把门外我们村那些工人都叫进来,我们以后就在这会议室里吃喝拉撒睡了。”
雷天横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喝道:“别给你脸不要脸,不知死活的东西!”
话刚说完,一个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进来,笑声刚落,人已经进了会议室,那是一个警察,穿着笔挺的警服,精神气十足。他也不跟众人打招呼,径直说道:“不知死活,说得好!”他指着几个维权工人,继续说道:“就你们几个人,雷总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个蚂蚁。”
刘晖等人气愤地盯着他,感到天地之大竟没一个好人了,昨天此人还找过他们,他们还以为遇到了青天大老爷呢,谁知竟也是蛇鼠一窝。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人民警察竟能说出这种话来。只见那位人民警察拍了拍雷天横的肩膀,继续说道:“前天晚上,徐虎不就被捏死了吗?”
刘晖终于忍不住了:“你还是警察吗,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你不惩戒杀人凶手,竟然还帮他说话。”
那人说道:“我是啊,我就是警察。我是刑侦大队的苏镜。”
雷天横站起来,笑呵呵地伸出手:“久仰大名啊,苏队长。”
苏镜看了看他的手,却没伸出手,雷天横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刘晖等人看到了这一幕,又觉得苏镜并非跟雷天横沆瀣一气。
苏镜笑道:“我在门口听各位说了很久,本来呢,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是一个叫徐虎的维权代表被人杀了,这事就跟我有关了。”
几个政府部门的处长、科长听了,一个个惊叹一声,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雷天横说道:“听苏队长的意思,你怀疑我?”
“当然了!我不怀疑你来找你干什么,你以为我闲得蛋疼啊?”
有人禁不住笑了,更多人的脸却是紧绷着。苏镜转向刘晖等人说道:“我听了半天,你们还有一件事情没说,你们头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刘晖说道:“他派人打的。”
“对啊,这也要赔偿。”
雷天横不阴不阳地说道:“苏队长,你说这话要讲证据,否则我告你诽谤。”
“好啊好啊,我等着你告我,”苏镜说道,“你可不要像娱乐圈的明星一样,天天喊着被诽谤了却不上诉。告诉你吧雷天横,你雇凶伤人的事,熊力已经招了。”
“熊力?不可能!我没雇他打人。”
“你是派他打人的,性质一样,”苏镜说道,“我今天不是跟你来扯淡的,我是来拘留你的。”他招招手,喊道:“进来,带走。”
猛子趾高气扬地走进会议室,雷天横喊道:“等等,我要给刘书记、王市长打电话。”
苏镜笑道:“省省吧。带走!”
4。打伤了不就是赔点钱吗?
雷天横气定神闲地坐在审讯室里,房间里空荡荡的,四壁泛着阴冷的光,就连唯一的桌子都是钢制的,敲上去砰砰直响,看着墙壁上的镜子,他知道镜子后面就是苏镜等人,他毫不畏惧地盯着镜子看,并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一个绝对安静的房间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苏镜并不着急,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雷天横崩溃的那一刻,他曾用同样的方法破获了一宗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