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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歌唱大会终于开始了,但不是开始唱歌,而是开始讲话,先是学生代表讲话,然后是教师代表讲话,然后是主办学校的巴校长讲话,最后是王华良讲话。他讲话之前擦了一把汗,看了看天,日头正毒,然后便抑扬顿挫起来……高主任眼尖,看到王局长在看天,他就立即吩咐老师找来十几把太阳伞,又找来十几个学生,每个领导身后站一个,给领导撑伞。
王华良的发言稿不长,也就四页A4纸,还是四号字体,但是他语速比较慢,这是他多年来练出来的,语速快了就当不了领导,每句话甚至每个词组之间,一定要“嗯嗯啊啊”几声,这“嗯嗯啊啊”就是权威,每当他“嗯嗯啊啊”的时候,还要扫视一下全场,表示对每位老师学生的关切。
当他第十五次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时,第一个学生倒下了,老师立即行动,找了两个学生把他架了出去;当他第三十次“嗯嗯啊啊”的时候,已经有五个学生倒下了;最后,他终于朗声说道:“祝本次万人歌唱大会圆满成功!”
然后,锣鼓喧天。
于是,掌声雷动。
在雷动的掌声里,又有六个学生倒下了。
万人歌唱大会的开幕式结束了,然后散会,接下来各个学校自行组织歌唱小会。
开幕式上,共有十一个学生中暑,其中三个初中生,三个小学生,五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开幕式九点开始,他们八点就已经坐在操场上了,直到十点半领导才来,这个讲话那个讲话,到十一点半才结束,那些没中暑的孩子,也一个个都蔫蔫的,仿佛刚刚大病了一场。
五个中暑的幼儿园小朋友里,有两个是智多星幼儿园的,但是吕国豪的儿子祥儿并没有中暑,他只是被晒得没精神了。
杏林小学门口闹哄哄的,几十辆校车排着队接孩子,程艳急得汗直冒,校车左等右等还不来,打电话一问,说是堵在路口了。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半,她才带着孩子们坐上了校车,两部校车,六十多个孩子,挤一挤也就坐下了。
中暑的两个小朋友得到了最多的关照,一个老师抱了一个,生怕孩子出了什么事。车开了十几分钟到了幼儿园。此时,老师孩子都是饥肠辘辘,程艳招呼孩子们下车,让他们排成一列,手牵着手回到了各自的教室,程艳提前向食堂交代了,要准备绿豆粥,此时,绿豆粥早已准备好了,老师们给孩子们分食。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程艳一直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顿时像散了架一样,她饭也没吃就回到办公室,关上门躺到沙发上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门外站着的是校车司机老王,他满脸惊惶之色,还没等程艳邀请就走进办公室,还关上了门。
“老王,怎么了?”
“程园长,出事了!”
“什么事情啊?慢慢说,别着急。”
“我刚才准备去洗车,结果发现一个孩子在车里。”
“啊,他在里面干什么?谁啊?”
“我不知道啊,他反正就在车里,而且……而且……”
“怎么了?”程艳刚问出来,脸色陡然大变,问道,“你车停在哪儿?”
“车一直就停在旁边的那块空地上啊。”
那块空地其实就是块荒地,前几年被一个开发商买了下来,但是一直囤着没有开发,地上的野草已经齐人高了。平时很少有人去,智多星幼儿园的两辆校车一直就是停在那儿的,可以免去一笔停车费。那里无遮无挡,从一点一直曝晒到三点。
“孩子怎么样?”
“没气了!”
被闷死的孩子正是祥儿,他本来坐在最后一排,也许是因为太困太累了,整个人出溜到地上蜷缩着睡着了,加上老师们也都心急火燎的,谁都没注意最后排地上还有个孩子,于是就把他落在车上了。
程艳摸摸祥儿的鼻息,只感到一片冰凉。她看向车窗外,野草在微风中起伏,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一个一点都不艰难的决定。
“老王,我想把他处理了……”
“啊?”
“我就告诉家长他失踪了。”
“这……这……”
“我赔不起那钱啊,老王,你一定得帮帮我!”
4。雨夜,山中寻尸
猛子和套子在程艳的带领下,找到了司机老王,一见到警察上门,老王就知道东窗事发了。他强作镇定,问道:“程园长,你这是怎么了?”
程艳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都说了。”
猛子说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走到楼下,迎接老王的是两道冷冰冰充满愤怒的眼神,吕国豪恨不得撕碎了他。他看了看吕国豪,赶紧低下头去。车里突然冲出一个女子,也不撑伞,冒着雨跑到他跟前,伸手就是一个耳光,然后啐了他一脸唾沫。老王知道,那是祥儿的妈妈,他默默地忍受了。
三辆警车闪烁着警灯,一字排开冒着瓢泼大雨向前缓缓驶去,雨刷以最快的速度来回摆动,饶是如此,视线还是不明朗,总是迷雾重重。
猛子手握方向盘,问道:“程园长,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出了意外,赔点钱不就完了吗?”
“我……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啊。”说着话,程艳啜泣起来,老王偷偷捏了捏她的手。她好想偎依在老王的怀里,寻求一点温暖。
老王说道:“警察同志,这都是我的主意。”
“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幼儿园园长,与别人没有关系。”
猛子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再理他们。
套子的车跟在猛子后面,吕国豪夫妻俩坐在后排,只听吕国豪呵呵笑了一声,套子很是疑惑,接着吕国豪的老婆也跟着笑了一声,套子禁不住看了看后视镜,只能看见吕国豪搂着老婆的腰,将她拉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两个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只听吕国豪笑着说道:“你看,这是一岁的时候,你看他多调皮。”
女人也笑了,说道:“我记得,当时我问他在墙上画什么,他说在画爸爸,我说你把爸爸画得好丑哦,然后他就笑了,笑得好傻呀。”
“这是昨天拍的,他在唱歌,你听。”
隐隐约约的歌声从后座传来,童稚的声音交织在风雨声里,交织在电闪雷鸣里。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大姐姐你呀快快来,小弟弟你也莫躲开,手拉着手儿唱起那歌儿,我们的生活多愉快,娃哈哈娃哈哈,我们的生活多愉快!
吕国豪问道:“刘警官,我儿子唱得好吧?”
套子的眼眶早就湿润了,连声说:“好,好。”声音也是哽咽的。
套子的车后面跟着另外三个同事,他和猛子向所长报告了此事,所长觉得兹事体大,便抽调了三人协助他们去挖尸体。
暴雨一直没有停的意思,很多地方都积了水,有的路段还可以蹚水过去,有的路段则根本无法驶入,否则发动机就要报废了。他们只好绕路,这样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郊区的驴头山下。
猛子看看黑黢黢的天,嘀咕道:“下起来没够了。再怎么走?”
“从这上山。”
这是一条上山的土路,坡势很陡,雨水顺着土路挟沙带泥滚滚而下,猛子拿出对讲机说道:“要上山了,都小心点。”
他缓缓踩着油门,小心翼翼地向前驶去,可是土路泥泞不堪,车轮陷了进去,根本开不动了。
对讲机里传来套子的声音:“他们下车了。”
吕国豪夫妇忧心如焚,他们实在等不及了,虽然知道儿子已经死了,但是他们依然想早点见到儿子,雨太大了,他们不想儿子被淋着。他们走到猛子车前,打开了后门,吕国豪吼了一声:“下来!”
老王和程艳低着头,下了车。
猛子喊道:“把伞带上。”
吕国豪着急地喊道:“不用了。”
警察们也跟着下了车,猛子和套子撑着雨伞,但根本不管用,一会儿浑身就湿透了,三个增援的同事倒是装备整齐,每个人都穿着雨衣雨靴,打着手电筒,扛着铁锨。猛、套二人苦笑着对视一眼,干脆把雨伞丢进了车里。
雷声依旧在空中怒吼,暴雨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山涧里传来轰鸣声,猛子有点担心,可别山体滑坡了呀。
老王和程艳带头,几个人踩着泥浆艰难跋涉,时不时有人摔倒了,旁边的人赶紧把他扶起来。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老王停了下来,指着半山腰一棵大树说道:“就在那儿。”
吕国豪夫妇闻言立即冲了过去。
“祥儿祥儿,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你在哪儿啊?”
警察们赶紧冲到前面去,套子问道:“你确定是在这儿吗?”
老王说:“是,就是这儿,这棵树我认得。”
“你把具体地点找出来。”
不用老王找了,借着一个闪电的光芒,猛子已经发现了,在那棵树下,一只人脚从泥土中露了出来。
吕国豪的老婆悲痛欲绝,她本来想冲上前去的,可是此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她浑身绵软无力靠在老公身上,泪水和着雨水一起流。套子走到他们身边,拍了拍吕国豪的肩膀,劝慰道:“坚强点。”
猛子喊道:“别用铁锨,用手扒。”
猛子和同事们一起徒手扒泥土,泥是下午才填进去的,加上被暴雨冲刷,更是稀松了。正因如此,那只脚才从泥中露了出来。也正因为那只脚,让猛子心生疑窦忐忑不安,因为那不是一只小孩的脚。
只扒了一小会儿,尸体就整个被挖出来了。
吕国豪的老婆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便开心地笑了:“那不是祥儿,那不是祥儿。”她冲到程艳跟前,抓着她的双臂拼命地摇晃,高兴地笑:“程园长,祥儿没有死是不是?他没死是不是?”
此刻,程艳早已吓呆了,她转头看看老王,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猛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王的声音痴痴呆呆的:“我……我不知道啊。”
“什么叫不知道?”猛子喝道,“你到底埋了几个人?”他现在特别希望老天爷再配合一个闪电增加一点气势,可是老天爷这次没搭理他。
老王说道:“我……我就埋了一个人啊。”
程艳说道:“是啊……我们……我们真的就埋了一个人。”
吕国豪的老婆希望破灭了,她疯狂了,怒吼道:“那你们到底把祥儿埋到哪儿去了?”
“就……就在这儿啊!”
套子问道:“埋得有多深?”
“很深的,”老王说道,“我们……我本来想这座山很少有人来,就想埋到这儿。下午我开着车走到这儿的时候,觉得这棵树是最高的,容易记,所以就想埋在这儿了。”
“容易记?”
“我当时也怕事情败露了,要找尸体的话也容易找。”
“然后呢?”
“我抱着孩子走到这儿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有一个挺深的坑了,我就把……放进坑里,然后……”
没等他说完,猛子就打断了他:“你去挖,继续挖。”
满山的树木影影绰绰似鬼如魅,老王心惊胆战走到树下,徒手往外扒拉泥土,程艳强忍泪水也跳进坑里跟他一起挖土。
“程园长,我自己来。”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别说这些了,主意是我出的。”
套子看了一会儿,也跳进坑里,跟他们一起挖起土来。十几分钟后,套子握到了一只小手。当他们把祥儿的尸体抬到坑外的时候,祥儿妈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可是被冷水一浇,她又马上醒了过来,撕心裂肺地狂喊了一声:“祥儿,我的祥儿啊!”
一个霹雳突然炸响,整座小山都跟着颤抖了,风更狂了,雨更大了,每个人都在风雨中凌乱了。
猛子让三名增援来的同事带着吕国豪夫妇和程艳、老王到山下车里避避雨,吕国豪夫妇死活不干,非要守着孩子的尸体不可,被套子好说歹说劝下去了。
套子说:“你说上面会派谁来?”
猛子说:“还能有谁?精子队长肯定亲自出马。”
“这又不是什么大案子,不就死个人吗,他犯得着冒这么大雨跑到山上来?”
“知道为什么叫他精子队长吗?”
“这还有说法?”
“精子嘛,就知道冲冲冲,凡事都要冲到最前面,否则就只能被丢到马桶里了。”
说着话,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手电筒的光芒,然后便有了脚步声,有了说话声,在电闪雷鸣中,手电筒的光芒时断时续,说话的声音也是时有时无。终于,几个手电筒一齐出现在不远处,接着又有十多个手电筒出现了。
猛子自言自语道:“乖乖,这么大阵仗。”
为首的一人隔着老远就开始喊:“辛苦了,辛苦了。”说着话,把手伸得老长,走到跟前握了握猛子和套子的手。
猛子说道:“精子……哦……哎呀,苏队长,你也辛苦了。”
精子队长摆摆手:“精子队长挺好听,随便叫,没事!我知道你们所里不是这个子,就是那个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穿越到春秋战国了呢。”
众人大笑起来,精子队长指着一人说道:“你看,我们这儿还有个喜羊羊呢。”
这苏队长,单名一个“镜”字,是顺宁市刑侦大队的队长,几年来连续破获了几宗命案,战功煊赫声名鹊起,为人却一向风趣幽默平易近人。他所说的“喜羊羊”,姓杨名湃,是一名法医,一直是苏镜左膀右臂式的人物,这几年每次解剖尸体,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哼着小调:“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久而久之,同事们就叫他“喜羊羊”了。有时候他也很骚,会故作腼腆,说:“其实,人家是美羊羊啦。”
站在苏镜身后的男子叫邱兴华,也是跟着苏镜摸爬滚打很多年的人物,此人最常被人提及的糗事是,他曾跟一个包包里时刻备着安全套的女人约会过,还煞有介事地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后来还是吹了。尽管如此,两人还会时不时见面,每次见面,他都会被那个妖艳的女人调戏一番。
打了招呼,苏镜直奔主题:“现场在哪儿?”
祥儿小小的尸体躺在一边的泥地上,身上盖了一件衬衫,那是吕国豪脱下来盖在儿子身上的。
另外一具尸体就躺在坑口旁边,穿着长裤和T恤衫,白色的T恤衫还印着一个大字——“龙”。“龙”的身上及周围都被血迹湮红了。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左脚穿着皮鞋,右脚则赤着脚,皮鞋不见了,两条腿也被绑在一起。那是一具男性尸体,年龄大概在五十岁上下,肤色偏黑带点棕色,最明显的特征是,鼻子右侧长了一粒铜钱大小的黑痦子,上面还挂了两根长长的黑毛,鼻孔里塞满了泥。
警察们上前拍照取证,苏镜问道:“这两具尸体埋在一个坑里?”
“是,”猛子说道,“我们刚才详细盘问了幼儿园那两人,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们正好把小孩的尸体埋在这个坑里,估计要过很久,这具尸体才会被人发现,当然,也有可能根本发现不了。根据他们的供词,这个坑应该是别人提前挖好的,因为他们来埋小孩的时候,土是刚翻出来的,坑应该是新挖的。所以,我们判断这是一起预谋杀人,只是凶手没想到,当他埋尸体的时候,坑里已经埋了一具尸体了。那个幼儿园园长说,当时她很紧张,看着小孩的尸体被泥土掩埋住了,便催促老王赶紧离开。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凶手才没有发现他挖的坑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地用了。”
“还有其他发现吗?”
“没有,”猛子说道,“我们把他搬出来之后就一直没动他,包括他的口袋也还没有翻。”
邱兴华戴着橡胶手套,将男尸的两个裤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拿出一部手机,由于浸了水,手机已经关机了。
“没有别的了?”苏镜问道。
“没有了,”邱兴华说道,“只有手机。”
“喜羊羊”杨湃蹲在尸体旁仔细检查,他将尸体全身的衣服脱掉,拿着手电筒照向每一寸肌肤,不但扒开了尸体的嘴巴看了看,还扒开肛门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说道:“目前没发现身上有致命伤,估计是被活埋了。”
“有跟人打斗的伤痕吗?”苏镜问道。
杨湃瞟了他一眼,说道:“我哪儿知道?还没解剖呢。”
苏镜看着猛子和套子说道:“你看我们这儿,反了天了,连只羊的脾气也这么大。”
第二章 舌尖上不安全
1。一场大雨抹去了所有痕迹
后来,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因为这是一个奇妙的转型期。转型期是这样一个时期,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有的人要往左走,有的人想往右走,还有一些人蹲在地上观望,于是给人一种东一榔头西一锤的印象。许多年后,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