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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样。”她细声细气地说,声音也在颤抖,或许她身上发冷。
“我——”田代斗胆地说:“我忘不了您。”
“不要这样,我没有资格值得你留恋,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田代握住她的手不放。
“不。我一定要救出您。也许需要些时间,不过,我已经放不下您,您要振作起来,或许您会吃些苦,你要坚强起来,直到我救出您为止。”
“不。这是办不到的。快不要这样说了。我们就此分手吧!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您。”
“我虽然不知道您的名字,但是我忘不了您。您不想再见到我,可是我一定要设法见到您。”
田代激动地说。已经到了跟她分手的时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我只要你再说一句话。我的心情我都谈了。您怎么认为。”
那女子仍低着头不说话。但是她不想挣脱她那被田代握着的手。
“您冒险救了我,以前为了使我摆脱危险,您多次忠告过我,我理解您这是为我好。但是,您的这种好意,不是一般的好意,不是普通的人情。我不能泛泛地接受这种好意,我要求您说一说你那更积极的意思。”
那女人仍然不说话,浓雾已打湿了她的头发。
“请您回答我。”田代道一步追问。“您要是不回答我,我就不离开这儿,请您说说您的心里话,照实说吧!”
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当她的脸投进田代的怀抱,田代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2
田代睡在旅馆里。他沉沉大睡,睡得象死人一样。
当他从山上下来回到旅馆时,老板惊讶得睁大眼睛喊道:“哟——您怎么啦?干什么去了?”
他的西装被露水打湿了,裤子上尽是泥,眼睛熬得通红,布满血丝,脸色苍白,难怪老板娘大惊小怪。
“我爬山去了,走迷了路,回来时天大亮了。”田代只能这样说,他赶紧让女佣给他铺被褥,一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睡得死死的。他梦见了那女人,她在雾中行走,还是在那山道上,真是太奇妙了。她的身影在薄雾中飘动,两脚仿佛离开了地面,飘在空中。
他断断续续地做起这样的梦。
等他醒来时,射到屋中的阳光已相当微弱。一看表,己经下午四时了。田代起身了。
“您睡了好长时间哬!”老板娘给他端了午饭来。
“唉!把我累坏了。”
“您睡得真香啊!我把饭早端来了,看您睡得那么死,我想还是等您醒了再说吧!”
“是吗?我真的睡那么死吗?”
“甭提了,躺在那儿就象一根又粗又大的木头。”
此刻,他回想起昨夜和今晨的事,简直跟做梦一样。
但是他不能老是做梦。此刻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他很快地吃完了饭。
“哎哟,怎么?您还要出门?”
老板娘见田代收拾东西,惊异地问道。
“我出去一下,今晚很快就回来。”
“是啊!快去快回,别累着。”
田代究竟在干什么?老板娘自然摸不着头脑。
他出了旅馆,向锯木厂走去。
走到锯木厂附近,没有听到机器的轰鸣。已经四点半了。也许锯木厂已经收工了。
田代走近锯木厂。
今日机械没转动。透过窗户朝里窥看,一个工人也没有。这时他才发现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字写将很蹩脚的纸条:“今日停工”。
田代朝里面扫视了一番,锯木厂特有的那种木头的酸味迎面扑来。木屑和刨花堆成一座小山。
田代瞪起眼睛再仔细张望,依然没发现人影。门关得死死的,他没法进去,只有从玻璃窗望望而已。
没有法子,田代只得往回走,今天天气很好,仲夏的太阳当空照,一钻到树底下,感到格外凉快,高原的气侯就有这样的好处。田代坐到树荫下的一抉石头上,他暗自思忖:锯木厂为什么停工,今日也许是休息的日子。但他总觉得与昨夜的事件有关。
这个锯木厂的老板是谁?
田代的脚下飘来了木屑。一刮风,锯木厂的木屑四处乱飞。
田代随手检起木屑一看,是杉树的木屑。一看到木屑,他立刻想起在野尻湖畔的那堆刨花。
他心中老是放不下那堆刨花。在那树林里孤零零的一堆刨花,他总觉得是个谜,还有那堆烧木箱剩下的灰。
刨花与木箱,其中必定有鬼。
那个事件现在又多出了一个人——就是那个锯木厂工人,是他引导田代中了圈套。
他单单是个引路人,还是他们的一伙?昨夜,他曾经问过那女人,但没有得到回答。今日他到锯木厂来,想找到那个工人。当然他并不指望他会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但没想到竟连工厂也停工了。
田代继续想道:山川亮平氏和木南肯定已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一定被那一伙人杀了。根据田代的推断,山川氏的反对派雇人杀掉了山川氏,以后又杀掉追寻山川氏踪迹的木南氏。
然而,山川氏又是在什么地方被杀的呢?木南又是在何处销声匿迹的?他们的尸体又是如何处理的?
田代抱着头沉思。想着,想着,他又想到山上那个村落看看。现在没有其他线索,最简便的办法就是上山再作一次冒险。
然而,这有两重困难。
首先的障碍是“雾中女”的存在。田代认为她是他们的一伙,然而她却救了田代。也许此刻她正受着苦,那些人不知会怎样收拾她?要是他再上山去,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其次,田代单枪匹马上山,那等于是自投罗网。他只有自己一人,而敌人人数众多,那只有重蹈昨夜的覆辙。
她不止一次地忠告过他,不要再深入这一事件,此刻她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田代一想起她便踌躇不前了,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在雾夜森林中的面影。
然而,他不能就此罢手。既然已走到这一步,就得彻底干下去,这不是对她背信弃义。他下决心要把她从火坑中救出来,此刻他心里象火样燃烧,几乎一刻也不能等待了。对杀死山川氏和木南君的一伙杀人犯不能袖手旁观。然而,采取什么方法好呢?
他立刻想到报告警察,让警察上山去搜查那家人家。然而这小地方的警察署能办得了这样大事吗?
这一伙人使用了大规模的谋略,一个小地方的警察署显然是对付不了他们的。剩下只有两个方法,
其一,将这事情报吿给R报社,动员整个报社机构追查这一事件。其二、与此相关连,动员检察力量彻底追查这一事件。
田代下不了决心,怎么考虑都有利弊,譬如动员报社机构进行调查,一个民间团体的报社,它的工作是有限度的,至多是调查而已,它跟警察不一样,警察有搜查权和逮捕权。
除此以外就动员检察力量。
田代考虑,姑且先请报社来实现他的计划,但其中也有障碍,首先他没法将事实说出去。
昨天夜里他被诱骗到山上的那个村落,受到了胁迫。但是具体地说,他并未受害。假如他受了伤,那倒另当别论,事实上他没有擦破一块皮。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别人能否相信?
就这样袖手旁观吗?他又不甘心。田代确信山川氏和木南的生命是被这一伙莫明其妙的人夺走的。昨夜,在山道上,他问过“雾中女”,但未得到她明确的回答,可是她也并不否定。不否定是不是就是肯定呢?
现在只有一条线索;就是诱蹁他去山上那个村落的锯木厂工人。
刚才他去看过,锯木厂停工了,这事情太奇妙了。即使不停工,是不是能弄清那个工人的真面目呢?他也没有把握。
在这一点上,普通人和警察官就不一样,普通人没有搜查权和讯问权,追查到某一点上碰了壁便无可奈何了。
当然,不怕一切困难,奋勇地突进,也可以追查到一定程度。田代的心中老是浮现出她的身影,这身影不知怎地阻止田代前进。
他希望地平安无事。
即使只动员新闻机构进行活动,但现在的大众传播工具是无情的,一旦得知她是其中的一员,肯定会引起新闻记者们的兴趣,他不忍心把她抛出来,赤裸裸地在群众面前无地自容。
田代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好,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有限度的。但依靠组织机构,又有这许多障碍。田代抱着脑袋,坐在石头上,不知所措。
3
田代抱着脑袋坐了很久,很久。
这个陌生的外地人坐在道旁的石头上,久久不离去,当地人见了自然会感到诧异的。
然而,田代就这样呆呆地坐着。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心。
对这一伙杀死山川亮平氏和木南的杀人犯不能弃置不顾,按照最初的考虑,首先发动报社。报社为追查山川亮平氏的行踪都红了眼。俚如田代此刻抛出这一信息,肯定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然而,他心中仍然忘不下“雾中女”。田代想出了个主意,作为一个交换条件,他提供信息。但对这一大事搜查和报警时绝对不要把她抛出来。
也许这个主意会被拒绝,说得夸张一点,田代此刻要千方百计地保护她,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
想来想去,别无他法,田代终于从石头上站起身来。
回到旅馆,他立刻打电话给R报社。
长途电话足足等了两小时。这两小时里他坐立不安,连晚饭也咽不下去。
电话终于接通了。
“请接社会部主任,”田代自己也通名报姓。
正好主任在,立刻来接电话。
“是田代君吗?上次承您关照,谢谢了。”
鸟井主任向他道谢。
田代急着问话:“怎么样?那个木箱找到了吗?”
“唉!怎么找也没有找到。”主任有点泄劲了。
田代接着问道:“木南君有消息了吗?”
对方踌躇了一下,答道:“真糟糕!木南君至今没有消息。”说罢,叹了一口气,“我们正担心着哩。”
“报吿警察了吗?”
“我们已经报告了警察当局,请求查找,以防万一。另一方面,我们发动各分社全力寻找木南君的下落。但目前还未接到捷报。”
田代将昨夜自己在山上村落的遭遇简单地向主任汇报,电话里不便详谈,但这个消息已使主任大吃一惊。
“这是真的吗?”他叮问了一句。
“真的。木南君确实是落在他们手里,没错。不过我个人去报告警察,倒不如用报社的名义来得有利,您认为如何?”田代说。
“感谢您的帮助,我们立刻去办理手续!可蜡柏原镇上我们未设分社。我们立刻打电话给长野分社,让他们立刻采取行动。”说到这儿,主任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田代君,那么您什么时候回东京呢?”
“我还没有定,想尽早回去。”
“这事情有点对不住您,我不好意思开口,假如警察当局一插手这一事件,当然会有许多事情要问您,或者让您在当地协助他们,这样,您是不是在那儿多呆几天。”
田代早有此思想准备。“我明白了。原来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对不住您,您在那儿的一切费用由我社负担。”主任的态度颇为积极。“此刻我立即打电话给分社,今夜或明天早晨警察和分社的人会到您那儿去的,请多关照。”
从社会部主任的立场来考虑,失去了这样一位“老手”的记者,自然非常担心。起初以为木南生性大大咧咧,并不在意,而如此长时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着急起来。
田代的电话第一次证明木南或许已被害,主任激动不已。
第二天一早,R报社的长野分社打电话给田代,他还未起床。
“是田代先生吗?我是R报社长野分社社长。昨夜接到总社的通知,我们派了一名记者到您那里去,大概不久就可到达,请多关照。另外,警察署方面,我们已请他们采取行动,请放心。”
“好,谢谢您。”
田代看到R报社已开始认真对待这一事件,心里颇为高兴。
“木南君是我们报社的记者,大家都担心他的安全。这事让您多操心了,谢谢您。”分社社长向田代道谢,“待我们的人到了您那儿一切清您多关照了。”说罢,电话挂断了。
过了一小时,田代刚吃完早饭,老板娘进来递给他一张名片:“有人想见您。”
田代一看名片:一张是R报社长野分社的池田政雄,另一张是柏原警察署的警部补筒井顺一。
“请他们到这儿来。”田代说。
老板娘下楼,那两人同老板娘擦身而过,从楼梯上上来。
“打扰了。”
两人都穿着短袖衬衣,警部补年龄稍大些。
“您是田代先生吗?这一次给您添麻烦了。”那位年轻的记者向田代行礼。
“这一位是警察署派来的。”他向田代介绍。三人互相寒暄一番。
“大体情况总社已经吿诉给我们了。您这一次遭遇太令人不可思议了。”记者注视着田代的脸,“木南君是我们报社的老记者。全社上下都在寻找他的行踪,听到您提供的信息,大家都很高兴。您是不是和这位筒井先生谈得更详细些。”
听到他的话后,警部补稍为舒展一下身子,伸开了腿。
“大体情况,报社的人已和我谈了,我想更详尽地了解一些细节,便于我们搜查。”
那位上了年纪的警部补说话很慎重。
“那就辛苦您了。事情是这样的——”田代将昨夜的遭遇详细地对这两人说,只是没有提到“雾中女”。
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到她,特别是现在这两个对手,一个是警察官,另一个是新闻记者。
倘若一提到她,警察或许会把她当作犯人看待,报社一见女人参与此事,兴趣更浓,大书而特书,这对田代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即使没有提到她,事情从头至尾也说得通,两位客人听了大为兴奋。
“山川氏和木南君真是在那村落里被杀害了吗?”记者急切地问道。
“不,现在还不敢断定,这是我的直感。在我受他们围攻时,我曾经质问过他们,他们并不否认。”
新闻记者感慨地道:“倘若这是事实,那问题就严重了。”
警部补抱起了胳臂。
“您看怎么样?”记者问警察官。
“是啊!先请田代先生带我们到那村落看一看,我看有必要先调查一番。”
“那务必请您这样办吧!,新闻记者马上就想站起身来。”
“请等一等。”筒井警部补又慎重地说,“我们并不怀疑田代先生说的这些话,但我们出马以前,先得作一番事前调查,我们不能贸然就去搜查住宅,因此,先请田代先生提出一份受害报吿。”
“受害报告?”
田代心想,我只是遭到他们围攻,又没有丢失什么东西,怎么写受害报告呢?
警部补说:“不,您受他们围攻,生命受到了威胁,这就足够了,就这两点便构成了‘胁迫’罪。你就照实写好了。否则,我们没有理由去搜查他们。”
“是不是可以提他们是杀害山川氏和木南君的嫌疑犯。”新闻记者插嘴道。
“不,这还不行,因为事实还未搞清,总之,我们先以田代先生的遭遇作为突破口,进入搜查。”警部补说。
田代说不出那天夜晚加害于他的那些人的姓名,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能作一般推测,但这又说不出口。他被带去的那家人家也不知姓什么。因此只有漠然地带他们上那家人家去。
“枥木村我很熟悉。”警部补说:“那个村落只有十二、三户,人口不过三十多人,住户多以樵夫、烧炭为职业。非常偏僻,十年前才接上电灯。”因为那村落在他管辖范围内,所以他很熟悉。
“那村落里都是些善良的人。过去都是伐木为生,慢慢地定居在那里,户数也比前多了些。听了您的话后,我感到很奇怪,没想到这村子里还会出这样的坏人。”
“照您这样说,坏人是从外面进去的吗?”新闻记者说。
“不实地调查,什么都难说。也许是的吧!”警部补点了点头。
田代不能想象当地的住户会将自己拘留起来加以围攻。
“反正我们到实地一调查,一切都会弄明白的。只要田代先生提出被害报告,警察当局就有根据立即进行搜查,田代先生是有名的摄影记者,我们认为这决不是不负责任的乱说,这与目前下落不明的山川氏的事件有关,我们一定全力捜索。只是辛苦您了。请您跑一趟。”
“好吧!”
三人一齐站起身来,田代很快地收拾了一下。
出了旅馆,立刻有三个工人模样的人向警部补走来,其中有一人是登山的打扮,不用说,这些人都是警部补的部下。
警部补来到街角指了一指,说道:“请上车。”
那儿停着一辆警察署的吉普车。
一行数人都挤在这辆车里。
吉普一发动,吃力地开始爬山,沿着田代夜间去过那条道向前行驶。
这时,太阳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