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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有鬼之白骨变-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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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转眼忆起了方才衙署中曹县令方才吩咐过的差事,李岫旋即收敛了笑容,他踌躇了一会儿,道:“晓谷,明日一早我要离开长安,要过七天才能回来。”

    李岫虽是万年一县的辖官,偶尔也有去外地办差的,只是时间都不太长,大多一两日的光景就回来了,今次听说他要离开那么久,白晓谷不免有些委屈,他牵着李岫的衣袂,轻道:“云生一走……晓谷寂寞。”

    白晓谷此时不光话说地比最初流利,甚至能简单地表述自己的心情,闻言,李岫不免欣喜,心道白晓谷或许并非天生痴愚,假以时日说不定他也能变得如常人一般。

    “七日光阴不过稍纵即逝,待我回转,就教你习字,如何?”李岫这般哄道,白晓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云生要去……哪里?”

    “王顺山。”

    “去那……做什么?”

    李岫一愣,想着这本是府衙机要,本不便告于旁人的,只是白晓谷身份特殊,就算告诉他也无关大局,李岫没有多作犹豫便娓娓道来……

    长安之东二十里处有一座王顺山,山上有一间悟真寺,因在贞观年间得到一件镇寺之宝,故而在京兆地界颇具盛名。

    相传那宝贝乃是一具会说话的骷髅,夜夜颂大乘佛旨《法华经》,当年闻此讯息,长安百姓与贵绅蜂拥赶去悟真寺争看佛宝,如今尽管岁月流逝,悟真寺却依旧凭此香火鼎盛。

    可最近,坊间有一“蝙蝠盗”觊觎起这宝贝来,这飞贼目无法纪,胆大妄为,寄了一封信给悟真寺主持慧远,上书将于七日后取走佛宝,慧远为此殚精竭虑,唯恐佛宝真的被盗,故而求助于万年县府。

    这般曹县令便招来李岫商议,而一听此事与白天罗瑾提及的“蝙蝠盗”有关,李岫没有多做犹豫便应承下来,曹县令遂委派他离京办差。

    将前情一五一十地说完,李岫正欲长出一口气,忽然腕上一紧,只见白晓谷正紧紧箍着那儿,再看他的表情,面上那对清澈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云生……我要和你……一起去。”

    白晓谷这般道,双目炯炯,语音里饱含期待。

    成精百年,他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同自己一样能走动能言语的白骨精,而方才听李岫提起那个会念经的骷髅时,白晓谷眸底的灵火立时难抑地蹿动起来。

    白晓谷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找到同类了——那个教他寻觅良久的同类!

    “不行。”谁想,李岫竟斩钉截铁地回绝道,“这回是外出公干,并非踏青游玩,怎么能带上你?”

    白晓谷瘪起嘴,李岫知道自己口气重了,放柔了声音道:“我忙于公事,无暇分神来照顾你,若是在山间出了意外怎么办?你且留在家中,届时我自会捎些饼食点心回来。”

    就算李岫许诺了美食,白晓谷仍旧十分沮丧,杜重见状,趁机附到白晓谷耳畔撺掇道:“如此这般……老夫就不信李县尉能继续无动于衷!”

    杜重“叽叽咕咕”一通传授,听罢,白晓谷心领神会,他不依不饶地揽住李岫的胳膊,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翌日,李岫同白晓谷一道上路,途中却同罗瑾不期而遇。

    李岫十分诧异,问及好友的去处,罗瑾回道:“这是要去王顺山呢?”

    李岫一愣:“你去哪儿作甚?”

    “怎么,许你去就不许我去么?”罗瑾口气咄咄,似是心情不痛快,“那只蝙蝠不是要盗佛宝吗?我这是专程去那儿瞧个究竟的。”

    闻言,李岫不禁蹙眉,道:“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罗瑾一脸得色,回说:“还有本散仙打听不到的事儿吗?”

    李岫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抓到了他,自然会押解到京城的,你何必要去凑这热闹?”

    “不行!我非要亲眼看到这鼠辈失手被擒的模样!”仅是一夜之隔,罗瑾的态度便陡然一变,李岫心中古怪,遂问:“昨日你不是还称他为‘侠盗’的吗?怎么今朝便成‘鼠辈’了?”

    罗瑾难得露出一脸窘迫,他假咳两声,似是不愿提及此事,顾左右而言他道:“云生,你不是素来公私分明的吗?怎么今次把晓谷也带来了?”

    闻言,李岫一时猝不及防,双颊不禁浮现淡淡红潮来——昨晚,他头一回见到白晓谷露出那般神情……如此楚楚可怜,连算是颗石头也不免动了心,李岫终是拗不过,几乎当场便败下阵来,任白晓谷予取予求。

 骷髅诡案(三)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是热热闹闹的~新人物陆续登场中~

    天下名山此独秀,望中风景画中诗。' ^'

    沿着王顺山南麓旧时开凿的山路拾级而上,奇峰耸然,怪石嶙峋,谷壑幽深,清潭点点,古刹悟真寺便隐于这山中那扶疏的花木之间,显得格外清幽宁静。

    李岫一行至山腰中,遥遥地便闻得有梵磬诵经之声,教人不由地肃然起敬。

    “云生,你可知道那镇寺之宝的来历?”罗瑾忽然起了谈兴,这般问,见李岫摇头,他便接道:

    “过去,这悟真寺还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庙,直到贞观年间,此寺有僧人在山中夜行,偶然听有人在林中轻颂《法华经》,于是四处寻觅,那声音竟从地下传来。僧人大恐,呼来寺中同伴,掘土数尺,发觉那琅琅的诵经之声缘来出自一具骷髅。那骷髅年代久远,其形枯朽,可是仔细打量,它的嘴唇有肉,颜色鲜润,宛如活人。更教人惊奇的是——它的口中还有一根舌头,故而能诵经念佛。原本悟真寺的僧众以为它是个妖物,正欲将它就地焚毁,此间的方丈却说:‘此物至宝也’。遂命人将它煞有其事地供奉起来。很快,这桩奇闻不胫而走,附近长安的好事人纷纷过来观看,小庙因这佛宝赚了不少香油钱。”

    听罢,杜重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什么‘佛宝’,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白骨精罢了,这些个凡人啊……还真是少见多怪!”

    又行将一阵,三人已至寺院正门,一眼望去,只见建筑宏丽,僧众愈千,好不气派。就算比起如兴善寺、慈恩寺、香积寺等长安名寺也毫不逊色——很难想象,数十年前它还不过是个山中小庙。李岫一行正感慨间,已有一个年轻僧人迎前来施了一礼。他瞧李岫身着官服,便问:“这位施主可是万年府来的差官大人?”

    李岫拱手一揖,回道:“在下正是万年县尉李岫。”

    僧人遂露出一脸喜色,道:“原来是李大人,方丈恭候大人多时了,请随我来吧。”

    李岫颔首,尾随其后,罗瑾和白晓谷本欲同行,那僧人却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

    白晓谷一身白衣,虽然体态风流,可偏偏顶了个女子才用的幂罗青纱帽;罗瑾身着黄冠道服,分明是个道人,却来逛佛寺……不伦不类的,教人费解。

    “这二位可是李大人的扈从么?”僧人这般问。

    李岫楞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答:“非也。”

    僧人道:“本寺寺规,一般香客请至殿前登记。”

    李岫道:“小长老,这二位都是在下的朋友。”

    听罢,僧人似是踌躇了一下,才道,“那先请二位在此稍等,李大人先随贫僧去见方丈吧。”

    这样的安排教罗瑾有些不悦,正欲开口抱怨两句,李岫忙递了个眼色给他,又交代了一句“替我好生看顾晓谷,我去去就来”,这才随那迎客僧往方丈的燕息之处去了。

    少顷,清净禅房内。

    悟真寺方丈慧远脸色红润,精神矍铄,除了须眉皆白之外,完全不似年近耄耋之人。

    见到李岫,他先是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而后就屏退左右,阖上禅房门,自蒲团之下取出一封信,递予李岫。

    李岫尚未接过,心中已经明白了九成,待他展开信笺,只见上面龙飞凤舞,乃是十数字——

    七日后取走千佛殿之宝,蝙蝠盗拜谢。

    笔力遒劲,老道酣畅,看得出笔者应是个工于书法之人。

    “这就是那偷儿寄来的信函”,慧远一脸愁容,“听说他身怀异术,能随意改变形貌,老衲担心……”

    “方丈请勿担心,李某既然来此,定当竭尽所能,擒拿这飞贼。”

    “李大人这么说,老衲就放心了……”

    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信函,李岫不禁有些疑惑:这“蝙蝠盗”端的古怪,为何偏要选在七日后取走宝物,还如此大张旗鼓地预告?难道就不怕届时寺院戒备森严,反而难以下手?

    李岫思忖片刻,向慧远问道:“敢问方丈,往后的六日之内,贵寺可有什么特别的佛事?”

    慧远回说:“原本有个打七佛会,但是因为此事,已经搁延到下月了。”

    听罢,李岫若有所思,就在这时,忽听门外一阵喧哗,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朝着这边来的——

    “施主……佛门清净之地,请勿乱闯!”

    “……本官要见慧远方丈!”

    只闻得外间的响动愈发吵闹,李岫心中古怪,正欲起身查看,此时禅房之门却从外间被猛地拉开了——李岫被骇了一跳,不禁退后半步。

    只见来人身着浅青杂绫圆领袍衫的文官常服,同李岫身上所穿并无二致,他面皮白净,颏下无须,年岁同李岫相若。乍一看他,李岫觉得十分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也想不起来。那人看到李岫亦是一愣,旋即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你呀。”口气竟像是同李岫相熟。

    李岫正一头雾水,悟真寺的僧众恰在此时赶到,正要将来人赶到外间去,慧远却在此时阻止,起身念了个佛号,冲着那人道:“敢问施主尊讳?”

    那人虽然行事莽撞,当着高僧的面还是不敢造次,他恭谨地抱拳一揖,道:“在下长安县尉薛矜,见过慧远大师。”

    此话一出,李岫这才记起来人的身份来。

    县事分功、仓、户、兵、法、士六曹,而李岫原本在万年县内司法曹,专门掌管刑法和缉捕贼寇,薛矜却身份特殊,不理六曹之事,专管宫廷采办用度,乃是个教人羡慕的美差。

    这薛矜和自己虽同属京尉,所辖地界相毗,但是二人各司其职,再加上薛矜生得其貌不扬,李岫对他印象不深,此时才想起自己不久前还曾在东市同他有过一回照面。

 骷髅诡案(四)

    好端端的,这薛矜为何要来这悟真寺?

    李岫腹中正犯着狐疑,只听薛矜道:“请方丈容下官留在此协助贵寺,一同缉盗。' ^'”

    此话一出,李岫、慧远俱是一愣,二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李岫率先回过神来,道:“薛县尉这是为了哪般?”

    薛矜睨了一眼李岫,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避重就轻道:“这‘蝙蝠盗’经常在长安县地界出没,我同他数度交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

    “既然如此……就有劳薛大人了。”还未等李岫表态,慧远便一口应承下来,在他看来,救兵自是多多益善。

    李岫在一旁默然无语,看着薛矜,总觉得对方怀揣心事,有股莫名的违和之感。

    “什么‘福慧双修,业障消除’,摆明了就是要钱嘛!这世道,果然是走到哪儿都离不开钱……连佛门净地居然也这么市侩!”

    李岫刚从慧远的禅房中出来,便听到罗瑾嘴里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李岫走近,问道:“发生何事?”

    “我和晓谷站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儿,那帮秃驴却问我要写什么功德薄,”罗瑾愤愤不平道,“不过是少捐了几贯香油钱,便将我俩冷落在此,也没人端个茶递个水的……”

    李岫笑了笑,劝道:“这儿可不比玄都观,你就将就一下吧。”

    罗瑾嘟着嘴又埋怨了两声,才问:“方才你们在禅房里都讲了些什么?”

    李岫将先前慧远所述简单地说了一遍,又提起一下那不请自来的薛矜。罗瑾听闻,“扑哧”一笑,李岫不解,遂问他为何发笑,罗瑾回说:

    “你不知道吗?这个薛县尉可是坊间的名人哩……传说他总是撞鬼。”罗瑾故意顿了一下,瞧见李岫一脸好奇,这才接道:

    “薛县尉八字奇轻,总是遭遇一些怪事。去年的时候他还一度被个艳鬼纠缠,后来大病一场,这几月,那神出鬼没的蝙蝠盗也频频偷他采办的物件,给他惹了不少麻烦,”说到这里,罗瑾忽然话锋一转,道:“说起来,他这点和云生你还有些像呢,你们俩又同是县尉,还真像对难兄难弟呢。”

    也不知是不是罗瑾的声量太大,薛矜恰巧途经此处,听到自己的是非被人提及,一脸愠色地朝这边瞪了一眼,罗瑾咂了咂舌,急忙噤声。李岫冲薛矜歉然地颔首致意,对方又是冷哼一声,也不搭理李岫,下巴一扬,趾高气扬地走远了。

    李岫讪讪地笑了笑,此刻他才发现白晓谷自上山以来没有说过只言片语,虽然他一向安静温驯,却没有像今次那么反常的。李岫暗骂自己粗心大意,竟冷落了白晓谷,于是急忙问他是否觉得身子不适。

    寺院之原有一股神圣清越之气,自白晓谷进入后一直在压迫他的灵识,这教他非常不舒服,白晓谷唯恐李岫察觉,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李岫却不依不饶,又一通嘘寒问暖,罗瑾在一旁终是看不过去,讥道:“晓谷又不是个孩子,冷暖还不自知吗?你这样宠着他,是想把他宠到天上去吗?”

    听罢,李岫面上微赧,白晓谷却在这时攥住他的衣摆道:

    “云生,骷髅……在哪?”

    李岫楞了一下,问:“你这是想去看它么?”

    白晓谷点点头,李岫面露难色,道:

    “佛宝原本是供奉在千佛殿之中的,但是因为那蝙蝠盗的风波,所以现下被封藏起来,周遭又有武僧护持,现下恐怕是看不了的。”

    白晓谷听闻,不禁有些失望,杜重却得意地“咭咭”笑起来:

    “要同那白骨精相会,以老夫的能为而言还不是小菜一碟?听老夫的,如此这般……”

    漏夜时分,悟真寺内万籁俱寂。

    禅房之内,残灯如豆。

    白晓谷睁开双眼,自塌上辗转着翻了个身,看到李岫正伏在案前一动不动。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挨近李岫,却发现他正轻轻打着薄鼾,面上一派安详,俨然已经入梦了。

    这时节更深露重,白晓谷担心李岫冻着,尽管杜重正在耳畔不断地催促着,他还是再度折回塌边,摸了条毡子,搭于李岫的肩头。

    白晓谷欲将他手中握着的笔抽走,也不知是不是在梦中有所感应,李岫挣动了一记,手一放,笔杆虽然松脱了,他的大掌却一下子包住了白晓谷的手指。白晓谷被吓了一跳,仔细端详却不见李岫转醒,这才大着胆子缩回了自己的手,临走之前还不忘在李岫的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为了避免弄出太大动静,白晓谷未着鞋袜蹩出了门,而后循着杜重所指,一路走将过去,弯弯拐拐了好一阵儿才看到一座巍峨的重檐大殿。杜重自白晓谷的发间冒出头,看着匾额上书的三个硕大的金字,拿腔拿调地将念出声:

    “‘千佛殿’……嗯,就是这儿了!”

    白晓谷听罢,莽莽撞撞地就欲往里冲,杜重急忙揪住他的发丝儿大喊:“慢点儿!没瞧见门口有人守着吗?”

    佛殿的各个出口都有值守的僧人,白晓谷见状先是一愣,正不知接下去该如何是好,杜重道:“把昨个儿老夫画的那符纸取出来吧。”

    白晓谷依言,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鬼画符”,杜重盯着它孤芳自赏了好一阵,才在上面吐了口唾沫,一巴掌贴到了白晓谷的前额上。

    “这玩意儿唤作‘障目符’,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教你隐遁身形,就这样戴着它直接穿进去吧,没有人能拦地住你的……只是记得,千万不要揭下来,不然就算重新贴上去也没用了。”杜重顿了一下,又道:“老夫就守在门口给你望风,别太久咯。”

    白晓谷诺诺地点了点头,杜重这才从他身上跃了下来,一路蹦跳到大殿的门前,白晓谷紧随其后,直至一个守卫面前,他停下脚步,在守卫眼前晃了晃胳膊,对方一无所觉,他便放心地穿过墙壁,径直进入了内殿。

    千佛四壁所绘乃是《罗汉朝毗卢》,画中五百个罗汉,有合掌,有捻珠,有托钵,有降龙,有伏虎……被描绘得千姿百态,神情各异,只是在幽暗的室内观来,形象不免有些狰狞可怖。

    白晓谷环视了一周,正兴味索然,视线接着便落在大殿中间所供奉的佛龛上。那儿影影绰绰的似乎纳着一个人形,白晓谷走近佛龛,只见一具枯然的朽骨正盘坐在佛龛之内,身上还挂着一件华丽的袈裟。

    这就是那个会念经的骷髅了吧?

    白晓谷满心欢愉,伸手恣意抚触着这个百年不遇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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