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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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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内残余着小半桶油漆。我将这些油漆一路洒在我走过的路上,这种强烈 的气味,想来应当能避过那些嗅觉灵敏的狗了。我躲藏在那栋楼对面的楼上,选择了一个正对那间房子的位 置,悄悄地观察。那间房子的窗上挂着墨绿色的窗帘,完全看不见窗帘后的动静,所以我所说的观察,其实 也无非是等待。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猫和狗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那栋楼的楼梯口涌出,动物的身影奔向四面八方, 很快就消失了。几只健壮的大狗在楼前追逐嬉戏着,看来我仍旧没有什么机会靠近那间房子。 

  机会很快就来了。 

  几只狗慌慌张张地从北街方向跑来,嘴里发出低声的呜咽,看起来十分焦急。它们跑进那栋楼,几分钟 后,又跑了出来。 

  狗群中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鲜红的裙子,微微卷曲的短发,因为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是个女孩,也许是六七岁, 也许是八九岁,说不准。她的衣服虽然很漂亮,却有很多污痕,仿佛很久没有换洗过了。她跟着那几只狗跑 出来,门口的狗看见她,全都围上去,热烈的摇摆着尾巴,用鼻子在她的腿上蹭着,她一边低声安慰它们, 一边急急地跑着。 

  阴冷的风紧贴着地面吹过去,将那女孩的裙子吹得如同一面火红的旗帜,狗的毛发气味也被这阵风吹散 了,一点味道也传不上来。 

  我猛然想起那个三石村孩子说过的话——在火灾的时候,与梁纳言一起出现的,是一个小女孩。 

  红衣小女孩。 

  不知为什么,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总是让人感到有几分毛骨悚然。我将头探出一点,想更清楚地看清她的 容貌。她似乎是察觉到了,蓦然停下脚步,仰头朝我隐身的位置看来。这下我的确看清她的容貌了,那是一 张清秀的脸,异样的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只有一抹微微的淡红。 

  白色与红色相映,愈显得白色更白,红色更红。 

  她静静地望着我,眼神也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灵动,一双乌黑的眼珠仿佛不会转动一般,落在我脸上, 牢牢定住。这种眼神让我觉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缩。这么一动,角度略微一变,看清她原本隐 藏在阴影中的下巴,又吃了一惊。 

  她的下巴上一片鲜红,我原本以为那是衣服的颜色,现在看来,那点鲜红淋漓不断地朝下滴落,有一些 还落在她的胸前,形成一片湿润的痕迹。这孩子受伤了。我赶紧冲下楼,跑到她跟前,她仍旧是僵直地站在 那里,除了被风吹动的衣服和头发,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地望着我。在四周阴沉灰暗的 背景下,这么一个鲜艳而僵硬的小女孩,形成一副颇为怪异的图画。 

  血一滴一滴从她下巴上滴下,落在地面上,滴出一个深色的圆点,在她脚边,一盆不知被谁抛弃的仙人 球被血滴得斑斑点点。 

  女孩身边的狗看见我,立即围成一圈,将女孩包围在中央,对着我发出威胁的吼叫声。我只得站住脚步 :“小妹妹,你受伤了吗?” 

  女孩僵直地望着我,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的眼珠开始快速地转动,朝左右看看,脸上显出极度惊恐的 神情,仿佛看见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全身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这种颤抖让她站立不稳,她蹲了 下去,眼睛却还是死死地望着我。从她蹲着的那个角度那样费力地看我,低着头,眼睛却是仰视,这使得她 那双原本十分漂亮的眼睛变得像死鱼般的翻白了。 

  我心中又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感觉。 

  与我平行的风忽然打了一个旋,改变了方向。那风从远方疾弛而来,带着刀锋般的呼啸声,穿过小女孩 的身体,满满当当地扑入我的怀中。 

  那种香气也在一瞬间充塞了我的呼吸系统,温柔宁静的异香,丝棉般缠绕着,让我无法恐惧,却又不能 不恐惧。 

  随着香气扑来,那女孩忽然尖厉地叫了起来,她张大嘴,下巴上滴答着鲜血,一边对着我的脸大声的惨 叫,一边极其缓慢而笨拙地后退。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手指着我身后,一边不间断地尖叫。我感到毛骨悚然,忍不住回头望 去。 

  身后是安静的楼房,风从地上带起肮脏的白色塑胶袋,没有其他的人。 

  是什么东西让这孩子如此害怕? 

  “别害怕,小妹妹……”我试图安慰她,话还没有说完,几条狗一齐朝我扑过来,我见势不妙,转身就 跑。 

  这些流浪的动物,骨子里不知积蓄了多少对人类的仇恨,它们跑得飞快,一直追着我绕过好几栋楼,最 后,我蹿到了北街繁华的街道上,人们看见我被狗追得紧,纷纷拿着棍棒过来帮忙。那些狗看势头不对,悻 悻地怒吼了几声,便迅速离去了。 

  我吁了一口长气,这才发觉背后已经被热汗湿透了。当我打电话给江阔天时,手指还在忍不住颤抖,在 手机键盘上留下许多湿漉漉的指印。 

  简短地将事情一说,江阔天给北街派出所打了个电话,很快来了两个民警,带着粗大的棍子,和我一起 再次走到刚才的那个小区。 

  当我们回到刚才那个女孩站的地方时,女孩和狗都不见了。在那栋我监视过的楼房前,那几条壮大的狗 也不见了。 

  似乎所有的流浪动物,无论是猫还是狗,都从这个小区消失了,只有老鼠,还在地洞里不时探出头来, 毫不畏惧地凝视着我们。 

  他们去哪里了? 

  我茫然地四望,小区四通八达,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逃跑,无法确定那小女孩去了什么地方。 

  见我十分懊恼,一个民警好心地问:“是这里吗?她逃走了?” 

  我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指了指楼前的地面:“这里还有血迹,是那女孩留下的。” 

  两个民警在地上找寻一阵,笑道:“哪里有血迹。” 

  “这里。”我指着地面,话却噎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血迹呢? 

  面前的地上尘土飞扬,什么样肮脏的痕迹都有,就是没有血迹。 

  难道我找错地方了? 

  然而那盆仙人球还在原地,仍旧歪斜地倒在我脚下,只是仙人球上没有任何血 点。我抬头看看,没错,的确就是这里,那女孩下巴上淌着血,带着惊恐的神情,一步步后退。 

  但是血呢? 

  香气也消失了,风吹得十分猛烈,空气被风带起的灰尘搅得浑浊一片。 

  我茫然地站了许久,直到民警咳嗽一声,我才回过神来,定定神,指着刚才我所监视的那栋房子:“上 去看看!” 

  再次来到那间房前,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甚至连声音也放轻了。两个民警也被我感染,采取了同样 的姿态,三个人蹑手蹑脚朝房间靠拢,仿佛三个小贼。房间的门是虚掩的,没有锁上,微微露着一道缝隙, 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我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小会儿,没有人回答,便自己推开了门。 

  房间内依旧弥漫着那种淡淡的馨香,在灰蒙蒙的空气中飘荡。灯亮起来后,骤然来临的光明将室内照得 通透,一切都清清楚楚。 

  这套房子面积不小,除了客厅、厨房、卫生间之外,尚有五个房间,客厅里的情况先前我已经看见,那 些猫狗虽然不在了,它们的毛发和气味却还留在房间里,地板上梅花爪印斑斑点点,形成一张古怪的图画。 

  屋内没有人,房间门都是敞开的。 

  我走进了其中一间房间。 

  这是一间白色的房间,不仅墙壁和天花板、地板是白色的,连房内的摆设也是一色雪白——雪白的平板 桌,放着一些玻璃器皿,这种场景,倒十分像老王在法医检验所的实验室。 

  莫非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实验室?我心中微微有些兴奋,在房内仔细搜寻了一番,除了试管、玻璃瓶 之类的实验器具,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 

  紧邻着这间房的,是一个同样大小的房间,走进去,满满的好几个木头架,架上摆放了许多浅棕色的小 玻璃瓶。这种小玻璃瓶,我曾经在沈浩死的时候见过,当时那玻璃瓶就掉在案发现场。看来我没有找错地方 ,这地方的确跟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 

  沈浩的玻璃瓶上贴着标签,标明了日期和编号,但是我面前的这些玻璃瓶,什么记号也没有,瓶内也是 空荡荡的,并无它物。 

  这个问题很快在另一个房间里得到了解决。 

  那看来是一间办公室,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上了锁的铁柜。最重要的是,在书桌上我发现了一叠 便笺纸,上面的笔迹和梁纳言的那叠病人记录显然是同一笔迹。纸上凌乱地写着一些药品的名称,我翻过上 面一页,底下几张纸上,都是一些简单的线条画,笨拙地画着一些人像和动物,看来是小孩子的手笔。 

  我尝试着打开那个铁柜,凭直觉,我感到那里面藏着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铁柜上的锁十分结实,急切 间打不开,我正想更进一步努力,两个民警之一犹豫着开口了:“江队长没说要撬柜子。” 

  “是啊,”另一个民警接腔道,“这不行,要是被这房子的主人反咬一口,我们只怕要脱掉这身警服了 。” 

  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我不想为难他们,便要他们给江阔天打个电话,将情况告诉他:“如果他同意撬锁 ,就麻烦你们帮忙撬开。”这个提议他们不反对,立即就打起了电话。我趁这个空档,进入了第四间房。 

  这是一间儿童的卧室,房间内一张小床上铺着粉红的被褥,窗帘也是粉红色的,床上放着好几个布娃娃 ,椅子上搭着几件女孩子的外套,衣柜里也全是小女孩的衣服——如果我没猜错,这应当是那个红衣小女孩 的卧室。略微扫了一眼,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只在床底下发现一个小木箱,拖出来一看,全是孩子的小玩 意,乱七八糟满满地塞了一箱子,我笑了笑,将木箱原样放好,退了出去。 

  那两个民警已经获得江阔天的命令,现在正在卖力地撬着办公室里的铁柜子,书桌几个上锁的小抽屉也 被撬开。我等了一阵,铁柜上的锁依旧是纹丝不动,两个民警似乎觉得很没面子,将外套也脱了,衣袖卷到 手肘处,露出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的胳膊,鼓起肌肉努力撬着,那势头是非撬开不可。 

  见铁柜撬开还需要一段时间,我跟他们招呼一声,走进最后一间房。 

  那是屋内最大的一间房,四面墙壁和窗户上都蒙着厚厚的帘子,一走进去,眼前便蓦然一暗,什么也看 不清,鼻间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消毒水,又似乎是防腐剂。房间里有一些影影绰绰的影子,似乎是 什么人坐在那里低头沉思,又似乎在缓慢地变形翻卷,间或一点光芒一闪,依稀望见几个巨大的玻璃瓶,可 是有时候望去,又仿佛并不是玻璃瓶,而是一个活着的什么东西,在那里安静地望着我。 

  虽然没有风,寒气还是慢慢地沿着小腿朝上爬,隔壁房间里传来砰砰的吵闹声,那是两个民警正在对付 那个顽固的铁柜。可是这间房却如此寂静,连光线也那样安静,我自己的血液莫名地快速流动起来,一波一 波冲击着我的血管,在耳边发出擂鼓般的巨响。 

  我沿着墙慢慢摸索,脚下不时碰到一些硬邦邦的障碍物,无法分辨出那是什么,只觉得冰冷而坚硬,只 得抬脚跨过去。在墙壁上摸索了好一阵子,总算隔着厚帘子摸到了电灯开关,将电灯打开。一盏幽暗的光亮 起来,在房间中央投下一点黄色的光亮。 

  看清楚房内的东西之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股一直在沿着腿部攀爬的寒气,蓦然窜到了头顶,我几 乎感觉到自己的头发一根根竖立起来。 

  房间中央放着几个半人高的玻璃瓶,瓶内装着满满的浑浊的液体,而在这液体中,漂浮着一只只猫和狗 的尸体。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猫和狗的尸体这样漂浮,仿佛是木头雕刻而成,僵硬地悬在液体中间,毛发似乎还 在缓缓地随着液体的波动而漂浮——而实际上,那玻璃瓶是密封的,那些液体也是静止的。 

  每只玻璃瓶里至少有三具动物的尸体,它们圆瞪双眼,死不瞑目。因为喜欢动物,我熟悉这些生灵的表 情,从它们张大的嘴和面部肌肉的形状,可以看出,临死前的那一刻,它们经历了极度的恐惧和愤怒。 

  整个房间里都放满了动物的尸体,一具具尸体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横陈在地板上,穷形尽相,保持着临死 的恐惧。地板上被这样无生命的物体堆满,有的地方是好几具尸体堆积成一座小丘。 

  不仅仅是尸体,还有许多动物的残肢,古怪地横在地上,断口处延伸出一些形 状可疑的纤维质,粘稠地黏在地板上。我试着将一截狗或者猫的尾巴从地面上拾起,但那尾巴却被纤维物质 牢牢地粘在地板上,仿佛生了根一般,半点拉扯不动。在我的右侧,有一团形状古怪的东西,看起来像一棵 矮小的树,但是又分明是动物的某个部分,在那东西的底部,是一只猫和一只老鼠的头,都大张着嘴、圆瞪 着眼,恐惧万分地瞪着我,而在这头的上面,由一些肉质的东西连接着许多的前肢和后肢,那些肉质的东西 上不均匀地分布着一些细小的黑毛。 

  到处都是这样的东西! 

  这个昏黄灯光中的房间,仿佛忽然变成了地狱! 

  我强忍住一阵一阵涌上来的恶心感觉,小心地绕开脚下的尸体,在房间里绕行着。这些连接在一起的肢 体部分,让我联想到在法医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两个内脏形成的肉球。既然内脏可以生长成那个样子,那么肢 体具有再生的功能,也不会让我特别吃惊。只是这些肢体似乎没有那两团内脏那么幸运,它们没有被人为隔 离开来,而是凌乱地堆积在一起。我猜想,当肢体再生时,这种导致它们再生的特殊物质,将这些残缺的肢 体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古怪的整体。幸好它们是没有生命的,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给这些东西来下定义。 譬如那个拥有一个猫头和一个老鼠头的家伙,究竟是猫还是老鼠?或者两个头都保留自己原本的特点,互相 撕咬?越想越是可怕,胃里忍不住一阵强烈的翻腾。我慌忙冲出房门,连连呼吸了好几口冷空气,这才觉得 舒服一点。 

  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两个民警的欢呼声,那个铁柜的锁终于被他们打开了。当我冲进那个房间时,铁柜 门已经被他们敞开,柜中的内容暴露在我们三个人面前。 

  那是一柜的玻璃瓶。 

  这种玻璃瓶,和第二个房间里的一样,同样的棕色小瓶,同样的透明,只是和第二间房间里不同的是, 这些玻璃小瓶上有小标签和编号——跟沈浩死的时候发现的那个小玻璃瓶一样——然而铁柜里的玻璃小瓶还 有一样东西是前两处都没有的,那就是,在这些玻璃小瓶里,都装着小半瓶红色的液体。 

  一共大约有100多个小玻璃瓶,汇集在一处,深红色的液体在瓶内闪烁着艳丽的光芒,一长条红色的玻 璃阵列,宛若一道鲜艳的虹。 

  我的心莫名地一颤。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秀娥对我说过的话——她喝的那种药,是一种红色的液体,散发着奇异的芳香…… 

  这些小瓶都用木塞塞住瓶口,同时用树胶密封,急切间竟然打不开,团团一阵乱转,终于在书桌抽屉里 发现一小片砂轮,沿着瓶口轻轻一划,将树胶的封口切开,拔出木塞。 

  一缕幽香从瓶口飘出,我又是心头一颤——是这种香,没错,就是这种香,如此奇特,如此浓郁,独一 无二,飘忽不定的芳香,就来自我手中这瓶红色的液体。 

  同样的香气,给人不同的感觉,在案发现场,这种香气伴随着死亡与恐惧;在那些狗的中间,这种香气 充满温情与安抚;而现在,我却从这种已经十分熟悉的气味里感觉到了悲伤和无奈。这是一种多么特别的香 ,它源源不绝地散发出来,很快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将木塞塞好,将小瓶小心收好,准备带回去化验一下瓶内的液体是什么东西。铁柜内的玻璃瓶很多, 无法一次带回,我正在考虑该如何办,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呕吐声。是那两个民警,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出去,现在又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面色惨白,指着门外,说不出话来。见他们如此情形,我先是一怔,随 即问道:“你们看到那些尸体了?” 

  他们点点头,又发出几声干呕声。 

  “打个电话给江阔天,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里的东西。” 

  在他们打电话和呕吐的时候,我大致数了数铁柜里的小瓶。一共96个,每个小瓶上都有标签标明日期和 编号。最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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