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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魇 作者:靜謐晚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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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小的时候我很胆小,很爱哭。只要妈妈一不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我就大哭。爸爸在家的时候,只要我一哭,爸爸就会把我抱在怀里,而妈妈都会马上放下手边的事过来哄我。可是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情况就不是这样了,常常无论我怎麽嘶声力竭地哭,妈妈也不会出现,我往往是哭到再也没力气哭下去了才独自抽泣着睡着。
  有一次我又被独自留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又大哭。这一次才哭没多久,妈妈就冲进来,正当我看见妈妈破涕为笑的时候,她却给我狠狠的一巴掌。那一巴掌之用力让我直往床倒去,我被这意料之外的疼痛吓得哭得更大声,她却拿起枕头闷住我的头。
  「还哭!一天到晚只会哭!怎麽不去死算了!」
  我从来没听过妈妈用这种凶狠的语气说话,吓得不断挣扎却只是徒劳无功。接着我听到一个男声说话了。
  「欸,冷静点,别把小孩闷死了事情就大了。」那是一个常来家里的叔叔的声音。
  「我受不了了!不要阻止我!」
  他们好像又说了一些话,但是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听不清楚了。
  最後不知怎的,闷住我的枕头被拿了开来。我不知道我被闷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突然之间能够顺畅呼吸的我本能地想要大口大口吸气,然而那压倒性的恐惧却抑制我整个人不敢动弹。
  「该不会真的死了吧?」叔叔说。
  「死了就算了!」妈妈的声音。
  「那怎麽得了,死了就变成杀人命案了!」
  「反正这种年龄的小孩常常有猝死的。」妈妈冷哼一声。
  「话不是这麽说,小孩也有可能是我的呀。」
  「你的?你小时後会这样哭整天、天天哭?」
  「好了好了,不要在小孩面前说这些了,没事就好了。」叔叔拉了妈妈想往房间门口走。
  「说了又怎样?他还那麽小又听不懂。」
  最後他们终於离开了房间,我才敢大口喘气。
  我再也不敢哭了。假如再哭的话,平常的妈妈说不定又会变成那个恐怖的妈妈。最後在我正要睡着的时候,模模糊糊间的意识只记得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做出任何会引来那个恐怖妈妈的举动了。
  睡醒之後这段经历被彻底地封印在记忆深处,然而那濒临死亡的恐惧却清晰地烙印在心上。从那之後我不只再也不哭,只要是任何会引起注意的行为我都不敢做,永远只是被动顺从地大人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突然记起了那个童年的转捩点,那些从小到大累积起来的被压抑的情绪随着这段回忆跃上脑海,在我体内的每一寸地方汹涌翻腾,冲走我所有的理智。
  学姐说得对,我应该要找个方法释放自己的情绪,可是太迟了。
  我错过了那些能给自己找出口的时间点。
  「秉、秉宪你怎麽会在家!?」衣衫不整的妈妈从房间里走进客厅,看到我在这吓了好大一跳。
  「补习班临时停课。」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呃……那我先走了。」一脸尴尬的叔叔连整理服装仪容都省了,丢下话落荒而逃。
  我恨她们。
  我再也无法压抑那些过去试图当作不存在的恨意。我恨小玲,我恨从小到大所有曾经欺负过我、嘲笑过我的人。
  我恨这个站在我眼前,曾经想要杀死我的妈妈。愤怒和怨恨控制着我的全身,我僵硬地朝她走过去。
  「秉宪?」她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反正这种年龄的小孩常常有猝死的。」我说。
  「什麽?」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说了又怎样?他还那麽小又听不懂。」我继续说。
  她的表情先是疑惑,然後转为惊讶,最後变成恐惧。
  「秉宪……」
  「还哭,一天到晚只会哭,怎麽不去死算了。」我像背台词似的说着。
  「秉宪,我……」她好像还想说什麽,可是说不出口。
  她被我用雙手掐住脖子了。她拼命挣扎,打翻了旁边的许多东西。
  「我受不了了,不要阻止我。」此时我已经分不出我念的究竟是她当年讲过的话,还是我现在想说的话。
  她作了各式努力,试图推开我或是攻击我,想逃出我的箝制,但是终究不敌我在体力上的优势,就像当年的我没有反抗的能力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结果,当年我活了下来,而现在她在我手中死去。
  她死透了之後,我整个人也脱力地坐倒在地上。
  「死了就算了。」
  我像敬业的演员,落幕前说完最後一句台词。
  

二、蜕变(8)
更新时间2012…6…3 1:44:21  字数:2061

 蔺雨璇。
  我叫蔺雨璇。
  我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因为已经很久没听到人叫我了。
  每天,我要重复我想记住的东西;每天,我要和自己对话;每天,我要数日子。假使有朝一日,人类社会还能恢复的话……我要记住这些身为人类时的语言。
  这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
  学弟李秉宪死了之後没多久,这世界变得令人认不出原本的面貌。
  以前的日子是什麽模样,我甚至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回想起来。
  饼馅杀了他的母亲之後,在他母亲的屍体旁边变成了一个灰褐色的蛹。他没有再看这世界一眼就在蛹中静静的死去。
  至於在他死後,这世界是怎麽变得如此混乱的,我已经想不太起来了。
  或许人类社会也正在一个巨大的蛹中蜕变……
  现在的我正用最後仅存的一点力气和意志撑着走到溪水边。
  我需要水。
  「别喝那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是人在讲话,天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听过人讲话了!
  我既吃惊又警戒地转过头去望向声音的主人。
  一个衣着褴褛的高瘦男人站在那儿,彷佛他一开始就已经伫立在那里似的。
  他的脸颊已经削瘦到凹陷下去,显得颧骨高突。
  但他的眼神清明锐利,没有一丝疯狂。
  「别喝那水。」他又重复一次。「除非你想变得和山下那些死不了的怪物一样。」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想看刚才的小溪一眼,却发现那里什麽也没有。
  别说小溪,连个小水塘都没。
  「它是活的。」那男人说。
  但我需要水……
  我已经感到视线开始模糊。
  突然之间,我就像紧绷的弦断掉而松开那般倒了下去。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身边的人,亲人,朋友,师长,同学,游戏中的战友……他们全部都带着同样的表情朝我伸出双手走来。他们想要抓住我,这一次我逃不掉了。
  正当他们的手要把我抓住的时候,我突然惊醒。
  刚才那是梦境,一个每天我都试图逃脱,却无法真正逃离的魇梦。因为它已成了现实,即使清醒过来,依然深陷其中。
  「你发烧了。」刚才的高瘦男人对我说。
  「我叫蔺雨璇。」我说。眼泪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时候、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我没有想过还可以遇上能够说话的人。
  还能称为人类的人。
  他叫王柏翰。
  和我一样,为了躲避疯狂的永生人类而来到这山上。与其说那些永生怪物是人类,或许该说是行屍走肉比较贴切。
  就像一连串超乎常理能解释的异变一样,没有人知道原因,总之就是这样发生了,而且像瘟疫一样地快速蔓延开来。
  王柏翰逃到这山中之後,试着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记录下来。
  在人类突变成短命蝶人的恐慌中,一个自称是末日救主的家伙冒出来贩卖「永生水」,宣称饮用之後可使人获得不死的生命。若是在以往平日,这只会被大多数人视为骗局一场,然而恐惧中的人是非理性的,真的有为数众多的人买来喝了。
  在一开始,永生水真的让饮用的人获得不死之身──打不死、烧不死、甚至变成蝶人也不会死──这让其余观望的人们一窝蜂争先恐後地买来喝,甚至抢劫也要抢来喝。
  永远的生命,很棒不是吗?
  但过了一阵子,大家才发现永生水还有另一个功效。
  喝过水的人,渐渐地,彼此之间心灵相通。每个人心中的丑陋、不堪的过去、恶意的想法,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藏也藏不住。
  一有任何的念头,所有其他人都会马上知道。
  所有的欺瞒,无论善的恶的,全都被揭穿,但是人类社会没有因此变得更好,反而崩溃了。
  因为完全的诚实与相知而崩塌了。
  另一方面,不是每个喝下永生水的人都能承受得住这麽多他人的思想涌入自己脑海,所以许多承受不了的人都发疯了,丧失自己的意志,於是就被其他意志强大的永生人所支配,如同傀儡一般执行操纵者的意志。
  那些成为支配者的人们彼此之间也互相竞争着,每个有能力操纵他人的支配者都需要更多的傀儡。
  经过了无数的混乱、秩序的瓦解之後,这些不死的人们逐渐凝聚出一个共同的目标:让所有人都喝下永生水。
  不想得到这种不死却形同丧屍的恐怖遭遇的人们没有对抗彼此心意相通的永生大军的能力,只能逃。面对永生大军,剩余的人们就像一盘散沙,因为被别人知道行踪反而是危险的,只要有任何一个同伴被吸收成为永生人,其他人的所在地马上就会曝光进而被包围。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一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每一分每一秒都提心吊胆地逃出来的。除了担心被永生人逮着,还要被那种无法相信任何人的孤独感时时刻刻折磨着精神,周遭稍稍有点风吹草动马上就会被绝望袭上心头。不知道希望在哪,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只是凭着生存的本能和恐惧的驱使而苟延残喘挣扎着活下来。
  「王柏翰,王柏翰。」我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念着这个名字,反覆地念了几次,像是要确认自己还有语言的能力,也像是要确认眼前这个人不是我凭空想像出来的幻影。「王──柏──翰。」
  他看着我这个可笑的举动却不觉得好笑,他明白我此刻遇见能沟通的自由人,心中那种激动的心情。
  王柏翰把我带到他的藏身处,我一到那儿马上虚软地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来。他扶着我躺在一个连床都称不上,只是一堆破布堆积的角落,但我却觉得这真是我躺过最舒服的地方了。
  他拿了一点乾净的水给我喝,又用一块湿布帮我擦汗,拉了几块破烂盖在我身上。我的整个脸都觉得热烫烫的,全身却又冷得发抖,他说的没错,我发烧了。即使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莫名地认为他会妥善照顾我,这段日子以来我从来没有这麽安心过,於是沉沉睡去。
   

二、蜕变(9)
更新时间2012…6…4 23:24:21  字数:1089

 睡梦中我梦见了好多人,梦见了许多事。偶尔柏翰会把我摇醒来喝水进食,我虽然完全没有食慾,但是理智上知道多少还是要吃一点。最後我的身体慢慢的康复了,脑袋也恢复清楚了起来。我开始又可以思考,甚至,我又能开始笑了。
  「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永生人?」我问他。
  「因为你在找水喝,」王柏翰答得理所当然。「永生人不会死,根本不需要喝水。」
  「原来如此。」
  然後又是一阵沉默。
  或许我和他都太久没有与人对话,讲起话来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相处的时间以沉默居多。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会变成这样。」我又开口。
  王伯翰没有回答,我们相视几秒之後两人都笑了。
  当初又有谁能预想得到现在会是这光景呢?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天然的半山洞加上一些简陋的遮蔽物罢了,既称不上洞穴更不能称之为房子,当然也没有自来水和电,但我觉得这样的栖身之处已经非常好了。
  我们储存雨水来作为饮用水,食物就靠采集和狩猎,耕种真的是没办法做到,因此常常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采集食物之外的空闲我们常常试着制作各种工具和家具,绞尽脑汁去想有哪些我们采集或捕猎得到的材料可以替代着用,因为我们不想冒着被永生人发现的风险下山去蒐集物资。我开始学会辨识各种野生植物和它们的用途,开始学会观察和跟踪野生动物,跟着牠们有时可以找到水源和额外的食物,甚至是一些意外的物资。
  必须非常辛苦的劳动才能勉强过日子,我却喜欢上这样的生活。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有一天我和柏翰做了陷阱想嚐试捕捉大一点的猎物,进到山林身处布好陷阱之後正要离开,却看到一个全身烂得不成人形的「人」。
  那个「人」似乎也看到了我们,停下他的脚步。
  我全身都颤栗起来。
  能够以烂成这样的躯体存活着的,只有永生人。
  我想拔腿就跑,柏翰却按住我的肩示意我别动。
  「他在这一带很久了,我遇过他很多次。」柏翰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对我说。
  「那你还在这里定居下来?!」我很吃惊。
  「他每次看到我,转身就走了。」柏翰回答。
  我明白柏翰的意思。
  永生人一旦发现非同类,只会立即冲上前来捉人,并且同时间所有附近的永生人都会马上加入围捕的行列。
  那是非常令人恐惧与绝望的遭遇,经历过一次之後一辈子都会做恶梦,而且是醒不过来的那种魇梦。
  而眼前的这个「人」就如同柏翰所说,往後退了几步之後踉踉跄跄地转身走了。
  那蹒跚离去的背影看起来竟是如此孤凄悲伤。
  他不是永生人。
  否则柏翰早在遇到我之前就会被一堆不死怪物抓去灌永生水了。
  「请等一下!」我朝他喊。
  他站住了,但没有转过身来。
  「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意识独立的人吧?」我问。
  「我──我叫──黑嘉──丽──」他的声音像是声带受到严重伤害後的破哑,又彷佛是从幽深洞穴传出般飘渺。
   

二、蜕变(10)
更新时间2012…6…5 15:49:45  字数:2171

 黑嘉丽的话不多,总是断断续续的。也许是和我们一样太久没与人交谈的缘故,也或许说话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尽管在几次相处之後我和柏翰对她还是了解不多,但也逐渐从她片段的话中拼凑出一些事来。
  黑嘉丽在国中的时候被无脸人杀死了。原本以为死後是没有知觉的,但她似乎在无脸人的意识中存在着,无时无刻感受到无脸人疯狂的恶意。渐渐的,她开始知觉到外界,看的听的从一开始的模糊混沌慢慢清晰起来。
  直到再度看到无脸人留下「活着才是恐惧的开始」的血字,她突然领悟了。她已经死了,她的恐惧结束了,再也没有什麽好怕的。
  黑嘉丽从那一刻起开始和无脸人争夺躯体的主控权,她想着,只要她能抢赢的话,无脸人就无法继续它疯狂无止尽的屠杀。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受到震撼,同时又替她感到哀伤。
  当时的她只是国中生,还是个孩子。
  用这种方法阻止无脸人杀人,意味着从此必须用这副恶心的躯体存在着,永无休止地和无脸人缠斗。
  原来在当时,无脸人不是莫名消声匿迹,而是黑嘉丽终於战胜了它。
  「请──你们──务必──随时──对我──警戒──」
  她总是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不知道为什麽,即使她随时有可能被无脸人的意识取代回来,她的存在总是让我感到安心。
  或许是知道除了我和柏翰以外还有意志独立的同伴,心中很是宽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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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变得很容易疲倦。
  总是没什麽精神,嗜睡,整天昏昏沉沉的。
  恍惚间总是梦见许多过去的人事物。
  这世界失序前的事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印象一样模糊,令人怀念却无法重温。
  彷佛是在睡梦中喝下与亡者连结的永生水,许多属於已死的故人的记忆和情感闯入我的梦境,超越我所能负荷。
  彷佛,他们透过我的梦境而获得重生。
  好几次柏翰一脸担忧地摇醒我,要我起来喝水进食,但我没什麽食慾。
  「你生病了。」
  我想点头同意,却没有力气。
  这一次我梦见了那个黄裙子阿姨。
  那时候父亲总是喝得醉醺醺,常常把妈妈打得半死,每次都带不同女人回家。
  而我,当时的我只会哭。
  黄裙子阿姨跟在父亲後面进门,瞄了一眼被殴打後蜷缩在客厅角落的母亲,以及在母亲身旁低声啜泣的我。
  大概是父亲睡着後,她悄声来到我旁边。
  「妹妹,你几岁了?」
  「十三。」
  黄裙子阿姨摇了摇头,塞了几张钞票到我手里。
  「带你妈去看医生,然後,永远别回来了。」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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