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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医手记之破窗-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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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梓经过一天一夜的恢复,狂躁和惶恐的情绪有所缓解,也已接受了自己选择性失忆的事实。她听到我这样问,仍有些不安的反应,但已经可以有条理地回答问题了。
  “不知道,我仔细回想过,但受伤前一整天的记都消失了,更早的一些生活片段也好像从脑海里被抹去了,我很害怕这种状态。我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些记忆和很多只黑猫有关,血淋淋的黑猫,非常可怕,我甚至不敢多想。”李明梓这样说着,脸上又掠过惊恐的表情。
  “黑猫?”我在脑海里设计出许多只血淋淋的黑猫聚在一起的场景,猛地想起程佳说过的一句话:“沈冰冰卖弄风骚,在大学里就被叫做‘猫女郎’,这绰号一直带到了电视台。”
  可是,这个绰号与李明梓记忆深处的黑猫又有什么联系?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左思右想却不得其解,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取出命案现场的证物照片一一这是我自作主张的办法,希望借此帮助李明梓想起一些事情来。照片中有煤油炉、细沙子、鹅卵石、矿泉水、小铁锅及一袋化学制剂。我把照片递到李明梓眼前,一张张地展示给她看并说道:“这些东西你见过吗?是做什么用的?”
  李明梓看了几眼,眼中流露出厌恶和恐惧,把头转到一边,说:“没见过,你在哪里拍的照片?”
  我注意到她对照片中的物体有抗拒反应,也许出于潜意识,也许脑海中还有点残存的记忆。这正是我期望的效果,我继续启发她说:“这些是出现在沈冰冰遇害现场的物品,我想它们一定有特殊的用途,这是破案的重要线索,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知道,你赶快拿走,不要给我看这些脏东西。”李明梓非常反感,声调变得急促而尖锐。
  一直守在门外查看动静的冼涤非推门闯进来,不客气地对我说:“到此为止吧,你不能再刺激她了,你也是医生,应该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我无言可对。对我来说,李明梓是警方的证人、嫌疑人,对冼涤非来说,她是病人。医生对病人的治疗有发言权,我只能服从。
  和李明梓对话的结果让我们都有些沮丧。李明梓的强烈反应说明她在沈冰冰遇害案中卷入很深,但她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凶手?主谋?目击证人?被人利用?目前都无法做出定论。
  8
  三小时后。
  楚原市刑警支队。
  在专案组探讨下一步侦破方向时,接到了来自上方的指令。所谓上方,确切地说,是指楚原市政法委。
  政法委书记周常健的态度很明确。命案现场有李明梓遗留的头发,摄像头又记录了沈冰冰遇害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李明梓,两人又是旧日同学,有宿怨纠葛,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李明梓。案情已经非常明朗,建议市公安局尽快结案,给市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个指令或者说批示,用词虽然冠冕堂皇,其实每个字都透出指令者的意图,基本就是盖棺定论的调子。
  这让沈恕气恼而困惑。坊间关于沈冰冰和周常健的传言沸沸扬扬,无论是真是假,周常健都应有所耳闻。作为市委领导、政法委主要负责人,他十分清楚组织纪律,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态度应该是回避,绝不干扰警方办案,哪怕是作戏,他也应该坚持做到底。
  这份指令,说明周常健无所顾忌。他清楚自己的能量,可以明目张胆地违反组织纪律而不会惹任何麻烦。这份胆量和底气,是谁给他的?沈恕没有兴趣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怀疑过周常健。关于周的为人、背景和手段,他早就有所了解,知道周在楚原市甚至松江省都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连市长都要让他几分。周要想除掉沈冰冰,完全可以使用更加高明、更加隐蔽的手段,甚至让警方连立案的机会都没有。
  周常健的这份指令,反而让沈恕相信了他和沈冰冰的关系非同寻常。如果沈恕是好大喜功的人,此刻已经有了足够的结案理由,把罹患失忆症的李明梓推到前台,由她承担全部罪名,上峰满意,下属轻松,自己又立功,皆大欢喜。
  可沈恕作出了相反的选择。他在日常生活中是个随和的人,比如吃饭穿衣、走路乘车、财物分配,他都无可无不可,从不计较。可是在工作中,尤其是面对大案要案时,他寸步不让、寸土必争,上峰的压力、世俗的流言、同僚的抱怨,都不能让他犹豫或退却。宽容和计较、随和与刁钻、糊涂和精明,矛盾地集中在他身上。
  他把周常健的指令放到抽屉的最底层,固执地要继续侦查沈冰冰案。这案子疑点太多,在彻底解开谜底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定论。何况,沈恕相信以李明梓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这起残忍到变态的奇案。
  9
  2014年12月5日。北风凛冽。
  楚原市公安局技侦处。
  市公安局技侦处电脑技术科经过二十几个小时的奋战,终于冲破重重黑雾,有一缕明媚的曙光照射进来。
  首先是确定了周常健和沈冰冰的奸情。在沈冰冰个人电脑的一个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两人数以百计的在床上鬼混的相片和视频。拍摄质量较差,而且从视频画面的角度判断,都是在沈冰冰居所里用隐藏摄像头偷拍的。这明显是沈冰冰的私下行为,自行制作的与周常健博弈的筹码,周常健很可能并不知情。在这场权力和美色的交易中,沈冰冰处于弱势,却并非绝对处于下风。
  所有的影像资料都被送到市公安局长的案头,又都像泥牛入海般无声无息地消逝。没有后续的处理结果,也没有人再提起,就像压根儿并不存在这件事一样。
  沈冰冰的个人电脑里没有她和李明梓联系的痕迹。在大学同学的互动中,两人也没有交流。这证实了我们此前掌握的情况,她们俩的关系相对比较疏远。
  在李明梓的工作电脑中,发现了大量被删除的视频痕迹。技术科竭尽全力,也仅恢复了一小部分,其内容均是网民上传的血腥、暴力、色情影像,变态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技术科民警虽在网络世界里见多识广,却也被这些视频恶心到吃不下饭。不知道李明梓整日浸淫在这些变态的内容里,而且一做就是两年,究竟是怎么适应的,灵魂是否会因此而扭曲变形?
  不过,要把这些视频和沈冰冰遇害案联系在一起难免有些牵强。李明梓是个成年女性,没有前科,也没有暴力倾向,血腥暴力视频对她能起到多少教唆作用,还是未知数。
  但是在李明梓的个人电脑中,技侦民警也有重大发现。她的一个加密文件夹下面,收藏了五十一个平均时长在二十分钟左右的视频,均是同一内容——虐猫。
  每段视频中的猫最后都被残忍地割头处死。每只猫的外表看上去都很相似:乌黑发亮的毛发,绿莹莹的眼睛,透着难言的诡异和神秘。
  这些视频让我回忆起李明梓说过的话。她记忆中隐约出现过许多只血淋淋的黑猫,让她不安和惶恐。
  我想,她恐惧的回忆的根源已经找到了。
  沈冰冰的绰号是“猫女郎”,这些视频是否和她有关?
  视频中反复出现一个戴着黑色橡胶面具、下身穿黑色橡胶短裤的半裸男子,他就是虐猫的人。他的身材很勻称,肌肉发达,皮肤紧绷,据此判断是一名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男子。他暴虐而嗜血,处死猫的手段极端残忍。有的猫被勒颈致死,有的被剜肠剖肚,有的被活活踩死,有的被钝刀割颈,反复切割十几刀,直到地面血流成河,可怜的黑猫才断头而死。
  看画面里的背景,男子虐猫现场为居民住宅的厨房和卫生间。空间较宽敞,装修前卫,应该是一个小康之家。
  后面的十几个视频让侦查员们大跌眼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沈冰冰遇害现场发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物品,竟然是用于一种类似于宗教仪式的血腥行径。
  那名半裸男子在视频中高举一个血肉模糊的黑猫头,嘴里呜呜有声,不过完全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或者仅是随意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他像演练巫术一样叫嚷着、舞蹈着,约两分钟后,开始手持一把剔骨刀,聚精会神地切割猫头。
  他先在猫头背面切开一条垂直的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头皮一点点剥下来。他的态度像是在雕琢一件珍贵的工艺品,谨慎、郑重、力求完美。他将剥下来的头皮、头骨、脑和眼睛都丢进灶台上的热水锅里烹煮。他在水里添加了白色的化学制剂,所以烹煮过的黑猫头皮上的毛发并没有脱落,反而愈加光亮。
  他用一把硕大的漏勺捞出黑猫头皮,在灶台上铺平晾干。然后他取出一把精致而锋利的裁纸刀,把头皮内层已经煮熟的肌肉一点点刮掉,直至没有一丝红色的肌肉残留。接下来他又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针线,把猫的眼皮缝合起来。
  他把处理过的猫头皮递到镜头前,似乎要让观众看得更清楚些,他用力抻一抻黑猫头皮,像在抻一张有弹力的橡胶制品。而且头皮明显比烹煮前小了许多,只剩一半左右。
  他精心地把头皮缝合好,仅留下一个寸许大小的口,然后从烤箱里取出一些烤得滚烫的圆石,一颗颗塞到头皮里去。他一边塞一边抖动头皮,以确保圆石和头皮充分接触。直到最小的圆石也塞了进去后,他才把撑得圆滚滚的黑猫头皮放在一边,这时视频中止。等视频重新开始时,看看图像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把圆石一块块取出来,又将头皮递到镜头前,头皮又小了一些。虽然看上去栩栩如生,却比正常的猫头小了一半有余,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和可怖。
  程序仍未完成。接下来,他又把烤箱里取出的热沙倒进猫头皮。约一小时后倒出细沙,黑猫头皮已经缩小到一元硬币大小,眼皮和嘴唇都已缝合,竟然就是一个微缩的猫头,黑亮的毛发光可鉴人,像是从故事书上走出来的一样,
  我看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感觉这名男子像恶魔一样,浑身的每个毛孔都透着邪恶。
  他最后用一根精钢链子穿过微缩猫头,戴到脖子上,又开始舞动四肢,嘴里发出呜呜声。黑色的小小猫头在他壮健的胸前不停地上下跳跃……
  我查阅了大量资料,证实视频中那名男子的行为并不是他首创的,而是始于亚马逊雨林的希瓦罗族原住民。不同的是,希瓦罗人制作的是干缩的人头,而原材料则是敌人的首级。
  希瓦罗人骁勇善战,但是他们深信敌人被消灭后并未彻底死去,灵魂依然存在于头颅中。因此他们割下敌人的头颅,制作干缩人头以将敌人的灵魂永远锁住。而制成的干缩人头只有拳头般大小,却五官俱在,栩栩如生,可用于室内陈设或项链饰品。
  在沈冰冰遇害现场发现的圆石、细沙、铁锅等物品都得到了解释——凶手意图用她的头颅制作干缩人头。想起那血腥的作案现场,以及沈冰冰被剥掉一半的头皮,我就不寒而栗。
  凶手终于未能完成他的“作品”,不排除他主动中止,更大的可能是在犯罪中途遭遇变故而被迫罢手。
  视频中的那名男子和李明梓是什么关系?他是否就是杀害沈冰冰的真凶?
  10
  2014年12月8日。晴。
  楚原市刑警支队。
  在李明梓失忆的情况下,寻找虐猫男子的真身成为案件的主要突破口。
  虐猫男子拍摄的五十一部视频均以同一套民宅为背景,类似的房型和装修在楚原市比比皆是,并没有可以追寻的线索。他在视频中半裸体,却遮住整个头部,没有暴露一点面部特征,而且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查寻工作似乎无从着手。
  沈恕提出了他的侦查思路:“这名男子在五十一部视频中,至少虐杀了六十只黑猫,而实际生活中虐杀的黑猫数量估计还要多。每一只猫都血肉模糊,有的身首分离,除去小部分猫首被制成干缩猫头,绝大部分尸身都必须要处理掉。虐猫男子住在市区内,没有丢弃和掩埋大量死猫的便利条件。只要循着这条线索追查,找到男子处理猫尸的地点,就有可能揭开他的庐山真面目。”
  思路如此,可是排查起来却困难重重。猫尸体积小,隐藏方便,随便用塑料布或编织袋一裹,即可随身携带。而可供选择的交通工具也很灵活,那男子可驾驶机动车、骑自行车、乘公交车甚至步行,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侦查员们撒网排查,四十八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就都有些泄气,私下以为这种大海捞针的搜寻很难有什么结果。但是,沈恕坚持己见,他认为视频中的男子在一年半的时间内杀死数十只乃至近百只黑猫,却未引起邻居的恐慌和怀疑,一定有他独特的处理手段,虽然查寻工作相对烦琐,却是目前最积极有效的途径。
  一筹莫展的时候,程佳又带着秦欢到警队来添乱,满脸堆笑地向我打听案情的最新进展:“沈冰冰遇害案在社会上反响很大,许多媒体都作了详细报道。我们台领导本来想把我的采访压下去,但是后来发现反正也捂不住盖子,与其让其他媒体扭曲了事实,不如我们自己来做这个节目。何况沈冰冰还是台里的工作人员,我们不发出一点声音也说不过去,就让我换个角度,以悲天悯人、控诉凶手的调子把节目播出去,我掌握的材料比其他媒体全面多了,虽然节目播出时间滞后,可是足够精彩,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算是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吧。”程佳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语气中不乏得意,秦欢也在一旁赔笑。
  我不咸不淡地说:“好,能帮到你的节目就好。”
  程佳说:“其实,我们这个节目是以社会的黑色地带为支撑的,血腥事件越多,我们的节目就越有卖点。不过我并不希望这档节目能够永远兴旺下去,就像旧社会有家药店门口挂的一副对联——但愿世人皆无病,何忧架上药生尘。这份自砸招牌的善良和胸襟我还是有的。”
  常有人揶揄记者的内心深处“唯恐天下不乱”,于是程佳就用冠冕堂皇的话自我粉饰一番。我忙着手里的工作,没接话。
  程佳略感尴尬,不过很快就遮掩了过去。她俯下身,亲密地凑在我的耳边说:“寻找黑猫尸体的事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想警队里的一举一动从来都瞒不过程佳,她真是天生吃记者这碗饭的材料,索性实话实说:“没有进展,这么大的楚原,哪就那么容易找到。”
  程佳说:“也是,你想啊,那小小的猫,随便往巨流河里一扔,顺着河水就漂远了。别说几十只,就是几百只也没处找去。”
  她见我和她说话不太起劲,有些无趣,说:“你忙吧,我看看二亮他们去。”我说:“不知道他们在没在,你过去看看吧。”
  秦欢提着摄像机颠颠地跟在程佳屁股后面,快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来,怯生生地说:“有个地方不知道你们找没找过。”
  我警觉地抬起头看着他,说:“什么地方?”
  “小相镇那边有个市卫生局投资建设的禽畜无害化处理池,里面丢了许多病死的家禽家畜尸体,我去年跟《新农村》栏目去那里采访过。”秦欢的声音很小。
  程佳侧着耳朵听完他说话,照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说:“你咋不早说?”
  秦欢胆怯地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敢乱说。”
  我一刻也没耽搁,马上拿起电话向沈恕汇报了这条线索。
  11
  两小时后。
  小相镇禽畜无害化处理池。
  禽畜无害化处理池其实是一个水泥砌成的深井,近百立方米,有两个井口,都用几十斤重的铁盖子盖着,专门用来盛放养殖户家里病死的禽畜,以避免他们将禽畜尸体随意丢弃到田间地头。这个处理池两年前才建成,是全市唯一的一个。
  处理池只有一名日常管理人员,名叫王文成,五十来岁,是小相镇王家堡子村委会的会计。他身材矮小,裤子却又肥又大,腰里挂一串钥匙,有二十几把,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
  “具体啥情况不要问我,我一天来这里不超过一个小时,能知道些啥?”王文成说话声音很大,又直又冲,有股不管不顾的气势。
  “对,镇里让我管这块,可是管得了吗?现在人的素质太差,你定的规则他们装作没看见,你能咋样?
  “这口井刚建好时还成,大家伙觉着新鲜,有病死的禽畜送到这里,按规则登记一是免费的,只要登个记就成。后来就疲沓了,压根儿不打招呼就把病死的禽畜拉来,掀开井盖就往里扔,管不了!
  “……锁过,井盖上了锁,人家更方便了,把病猪死鸡往边上一丢转身就走。回头还得我动手给扔到井里去,不然还能由着它烂在井边上?后来干脆就不锁了,随便丢。要我说,这口井建的就是白花钱,给我们添了大麻烦,还没人给发工资。”
  沈恕等他发完牢骚,指指井上方的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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