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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号酒馆·判官-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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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娘你听我讲分明,小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我脑子里煮开了似的,热得难受,翻白眼中看见涂根在门外面一个劲儿往里打量,满脸焦急。李莲英大娘处理完我,去门边按下通话器,两句话就把他轰走了:“你,去201室找医生测试细菌感染,全身消毒,不穿防护服不能接近他。他五天之内没有任何交流能力,有什么话五天后再来问。”
  什么?你说什么?
  我喉咙冒烟,不管怎么舔嘴唇,都舔不出半点口水,好像体内的液体都被烧干了。无论我尝试得多么厉害,声带好像完全死了。大娘弄了个被子给我盖好,挂上点滴退烧,我放弃挣扎,颓然合眼,耳边听到人家一面操作,一面满嘴脏话嘟嘟囔囔,意甚不平:“这是什么病菌,一波一波的怎么都治不好,治不好你狗娘养的又都不去死,累死老娘了。”
  最毒妇人心啊!
  点滴打了两个多小时,我在病床上大汗淋漓,全身好像被一块块拆开了似的,上次被揍完都没这么难受过。偏过头去看,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是深夜,估计涂根回去了,不知道他今天来有何贵干。大佬们是准备跟我玩儿命呢,还是两眼一闭从了呢,真难说。
  不管怎么样,明天吧。
  可能是点滴的作用,我慢慢觉得舒服了一点,后来就睡过去了,睡眠质量不怎么样,噩梦盘旋,连我根本不记得长什么样的无良父母都以僵尸姿态出镜,向我哭诉当初抛弃我是情非得已,深刻印证了时运低就见鬼这一金玉良言。
  凌晨四点多我醒了,急诊室里很安静,躺了一会儿,人生的各种可能性忽然像涨潮一般涌入我的脑海,其中有一种埋藏在我心里,比装僵尸的棺材埋得还深,却又像深夜荒原中的一点篝火般顽强而鲜明。我抵抗不了这一种前景的诱惑,又不能说服自己尽情地享受期待它的快感,那种天人交战的挣扎和柳下惠一样口感独特,粒粒分明。(柳下惠?口感?粒粒分明?)九点多,李莲英大娘来了,还是全副武装,摆着一张臭脸和两个黑眼圈,往床头丢下一份营养早餐。我感觉能说出话来了,赶紧问她:“我什么毛病啊这是?”
  她吓了一跳:“你能说话?”
  喂,我从猴子进化过来很久了好不好。她将信将疑地围着我转了一圈,自言自语:“没见过第二天就能说话的啊。”
  我摸摸自己的脑袋:“我退烧了,没事了,能不能回去?”
  李莲英大娘立刻腰板一挺,找回了自己应有的强硬姿态:“退烧?门都没有,一会儿就开始烧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发烧。”
  这种咬口甘蔗嚼一年的说话法真叫人着急,您说话的时候信息量能大点儿么?我捺着性子,摆出生平最直率而英俊的表情,颤抖着问:“那,怎么个不普通法?”
  她莫名其妙地一笑,森然说:“第一,会传染;第二,每天定时烧,定时退;第三,如果你连烧了五天,第六天要不就好了,要不就死了。”
  我打了个寒噤,和李莲英大娘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耳根发烫,体温哼着歌往上飘,我眼前一黑,往后就倒了下去,昨天的一整轮折磨,原封不动地又要来一次。
  天杀的护士大娘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哼着歌给我打针,还自言自语地说:“打什么针啊,浪费钱,纯属自我安慰,就让他们这么躺着不好吗?”
  我心想,就算你疾恶如仇也不要说出来啊,人家听了心里拔凉拔凉的,都不想好好改造了!
  她一点也没说错,真的是连续五天,每天早上准时发烧,烧到晚上十一点收工睡觉,点滴打得我胳膊上全是洞洞,余痛不绝。可能没人告诉涂根我在不烧的时候可以正常说话,接连几天他都没有来找我,但住进监狱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第五天晚上,护士给我捎来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1×12。
  不能再简单的一个算式。
  第六天一早,李莲英大娘庄严地面对着我,在胸前比画了一个十字,不知是表示哀悼还是祈祷,表明她粗鲁的外表下还是有一颗藏着少许善良的心。而后,她把我推进重症监护室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据说是给教徒临终忏悔用的,门一锁,径直走了。
  我想起她说的,烧到第六天,要么死,要么好了,原来这就是决定我命运的时刻。心中惴惴之余,又觉得这样的等待实在无聊,脑袋转着圈儿四处打量,忽然看到墙角有几样很眼熟的东西。
  两根圆木矮桩子上搭了块原色木板,木板后面的墙上挂了一个架子,上面错落有致地挂着各式酒杯,架子旁边是小酒柜,里面有一瓶龙舌兰、一瓶威士忌、一瓶白葡萄酒。
  两张高脚凳整整齐齐地摆在木板下头。
  这一切结合起来,就形成了一个——小酒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酒吧。
  我揉了揉眼睛,顿时激动起来,这活生生就是十号酒馆吧台的迷你版啊,所有细节都一模一样,连玻璃杯上的污迹看起来都那么熟悉。
  我立刻忘记了自己乃待死之人,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小酒吧旁边,这儿摸摸,那儿摸摸,越摸心里越是确认,这绝对就是十号酒馆的翻版。
  谁在这儿?谁?约伯吗?木三吗?还是老板本人?想到最后一个选项我尾椎骨上一凉,谁来都好说,这位要是出现,乐子就大了,Witty Wolf能不能继续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我原地转了一圈,没人从角落或柜子里跳出来吓我一个跟头,门后边也空空如也。我头晕脑涨,心里那个纳闷。这时候门一开,我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一看,居然又是护士大妈。
  她这回臭脸的程度完全超越了人类能够忍受的极限,我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您又回来了?我这还没死呢。”
  大妈正烦着,不爱答理我,问了两次才甩出一句:“医生叫我来给你加打一个镇静的点滴。”然后长号一声,“外面还有八个病人排队,你就好好死不行吗?”
  “呃,这个,我这不正配合着你准备好好死的嘛,但这点滴又不是我叫你来打的对不对——啊啊啊啊……”没说完我就号起来了。
  她觉得我是要死之人,还浪费她的时间实属不该,所以接下来我的遭遇之惨,难以用语言形容。
  她往我静脉上丢飞镖的时候,我强打着精神问她:“那边的……啊啊啊……吧台……啊啊……是……谁……搭的啊啊啊,我操!”
  最后两个字我及时转换成了中文,否则一会儿我就要因为身体末端坏死而截肢。大妈瞪了我一眼,冷冷地回答:“该死的医生啊。”
  “医生呢?上哪儿去了?”
  大妈恨得牙痒痒:“喝醉回家睡觉去了,让我替班,什么都要干,fuck,已经他妈连上了三十小时了!!!”
  随着她的一声暴喝,点滴终于打上了,我目送她愤怒的胖屁股一扭一扭地离开,心里知道,Witty Wolf的好日子到头了。
  三十九 玩高级的
  这次给的药好像有强力催眠的作用,我很快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好像有人自斟自饮。我睡眼蒙眬地转过头去一看,马上就清醒了。
  唯一的小窗外艳阳高照,阳光照得满室通明,有人坐在小吧台旁正专心致志地喝威士忌。他有一个闪亮的额头,一双如艺术品一般的手,还有看什么都专注得想要钻进去研究一番的神情。
  他对上我震惊的眼神,露出熟悉的微笑,举杯说:“早上好啊,小丁通。”
  “摩根,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摩根停下杯子想了想:“嗯,这个故事呢,有一匹布那么长,首先……”
  首先,摩根从芝加哥回到十号酒馆之后,挽救了很多酒精中毒的人,但是,假酒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入十号酒馆,多得大家简直不知道酒馆里面到底有没有真货。后来,酒馆的老板回来会会旧友,结果喝得自己连夜去医院洗胃,于是勃然大怒,勒令把负责买酒的人——也就是我,赶紧弄回来。
  十号酒馆的老板这个人吧,从来不在乎他要人家做的事情到底有多难或者多奇怪,他的脑筋直通屁眼,只会耍横,说出就要做到。大家对他唯命是从,连约伯和木三这种人类中的奇葩都不例外,因为他发出的威胁都被血淋淋的事实证明过,他要把谁剁成两百块,那人就绝不会只以一百九十九块的形态下葬。
  “所以呢?”
  “所以我们就来这里想把你搞出去啊!”
  “拜托,这里是全欧洲安保级别最高的重刑监狱啊,杀一二十个人的普通杀人犯根本就拿不到在这里坐牢的批文,在犯罪界来说,被关进Witty Wolf等死,完全是一种授勋的感觉啊朋友。
  “所以,请问摩根兄,你是怎么混进来当狱医的?”
  摩根耸耸肩,很平淡地说:“约伯带我进来的啰,你见过有约伯混不进去的地方吗?”
  “什么意思?约伯也来了吗?”
  摩根看了看表:“嗯,比我来得早,不过没在监狱内部,他六个月前就开始负责这里的采购和洗衣外包服务,和监狱高层称兄道弟,没事一起打打高尔夫,很吃得开呢。”
  六个月前?我跌回床上,掐指一算,六个月前,刚好是我干完芝加哥那一票,被冥王接到山居别墅调养身体的时候。
  约伯还会算命吗?一看我印堂发黑,嘴唇发紫,知我不日必有一劫在波兰赫尔辛基近郊,因此提前部署停当,提前来搞Witty Wolf?随时准备着为我两肋插刀?
  话说回来,其实约伯比较擅长插我肋骨两刀吧?等我见着他,我非要问问那些我和冥王打牌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我瞪着摩根,他很无辜地回看我,一口接一口地抿酒。
  那些十号酒馆假酒喝死人之类的鬼扯就让它随风去吧,我一字一顿地又问一次:“你们,来这儿,干吗来着?”
  摩根对我眨眨眼,露出有趣的笑容,说:“都说了来越狱呀!”
  他轻描淡写,我却吓了一跳,赶紧看门,生怕站在外面的守卫马上冲进来扫射:“呔,反贼,受死!”
  但平安无事,岁月静好。
  摩根还有心情调戏我,捏捏我的手臂,捏捏我的腰,意甚激赏:“身体肌肉和脂肪比例很完美,最近的伙食和生活规律都不错啊。”
  我没好气:“你他妈真应该尝试一下。”
  他把他跟鸭子一样瘦的手臂伸出来给我看:“我也有肌肉哦。”
  我让他滚蛋,然后转回正题:“越狱?就是为了帮我越狱,你们全体跑这儿来了?”
  我口气里的怀疑如此浓厚,要是摩根这会儿划根火柴的话,说不定我们俩就被爆上天了。
  他终于适度赧然了一下,很勉强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时间够的话,也得帮你越一下,不然,是没法跟老板交差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死鬼,大家相好一场,居然不是专程来救我的?说,赶紧说,到底是谁还值得你这样全情投入?”
  然后,我脑子里噼里啪啦一过电,即刻就明白过来了:“奇武会的人都关在这儿?”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奇武会的人?全部关在这儿?”
  谁下的这个决定啊?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Witty Wolf对我来说就是天罗地网的代名词,我根本无力摆脱,何况还有那些好可怕的黑洞洞的枪。但冥王和斯百德何许人也,他们肯定一脚就踢爆栏杆,撞死狱警,血流千里,杀出重围,不都是顺手的事吗?更不用说诸葛了,那家伙连食堂都不能给他去,他百分之百会端起一盆回锅肉就撒豆成兵,叫大家死得一身豆瓣味儿——什么?食堂没有回锅肉?那谁愿意来这儿坐牢啊?
  摩根各个方面的经验好像都很丰富,此刻颇不认同我的愤愤不平,他认真地说:“没有臭掉的牛排和烂鸡蛋才不算一所好监狱呢,你这个人懂都不懂。”
  争论了半天关于经典监狱的伙食搭配的话题,我们才想起刚才好像不是在说这码事儿。
  我马上言归正传:“喂,说真的,你们准备怎么越狱?”
  是像美国电视剧《越狱》里那样高智商步步为营,特鸡贼地这里talk一下,那里talk一下,然后色诱狱医什么的吗?
  或者像《肖申克的救赎》一样,拿个小勺子挖啊挖,挖几十年搭通天地线然后一身屎就冲出去了?
  还是像电影《敢死队》里面铺天盖地的重型武器“哒哒哒”,子弹不停气地打死所有人就可以走了?
  不管cosplay哪部影视作品,感觉都很义薄云天热血沸腾,但最好还是不要敢死队吧,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那种场面下我唯一能干的事就是趴进尸体堆里装死,绝对连毛都不敢竖起一根。
  要是我当时知道后来的越狱场面会是怎么一回事的话,我绝对心甘情愿地去《敢死队》拍摄现场当替身。
  想一想上次回去度假,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不少跟监狱有关的碟,这一定是因为我当时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摩根对我嗤之以鼻:“呸,我们都是有学问的人,要玩就得玩高级的,越狱都不能失格,你懂吗?”
  我顿时满怀期待:“说说看,说说看,怎么个高级法?”
  他右手按在胸口,望向遥远的东方,神态虔诚,喃喃地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哇!真的很高级啊。
  “怎么攻心?你对精神科也有研究吗?”
  他摇摇头:“没有啦,我们就直接攻城而已。”
  “呸!”
  摩根罔顾我的义愤填膺,伸手点点我的前胸——完全是一种本能,他的手指还在周边几个穴位按了按,说:“你什么都不用想,等下回去看到涂根,不管他跟你说什么,如果他问你要答复,你就再拖住他一个晚上。”
  拖住涂根一晚?他现在的老婆是爱神,我对自己的魅力没什么自信啊。
  摩根很无所谓地说:“拖住他的灵魂就好,我知道你对男人的肉体向来没兴趣。”
  跟我们在药材市场买虫草看成色一样,摩根就这么七情上脸地表示他给予我无条件的信任,接着慢悠悠地走到门边,呼叫守卫直接押送我回牢房。
  从离开医务室的一刻起,所有生病的症状就如同浮云一样消失了,估计下半辈子也不会再犯。
  事情明摆着——摩根即病根。
  我步履沉重地回到囚室,如摩根所言,涂根正在等我,脸色平静,对我颔首问候:“你没事了?”
  守卫为我卸下镣铐,我活动了一下周身,确实感觉良好,于是点点头。
  “医生说你感染了不知名的细菌,该细菌的繁殖代谢周期是二十四小时,所以你会准时发烧和退烧。此细菌有传染性,必须严格隔离,但到第六天上午如果没再发烧,就全好了。”
  摩根还真能鬼扯,但再一想,谁知道他在烟墩路的私家迷你医院里成天都在捣鼓些什么玩意儿,这种细菌说不定是真的呢。
  护士大娘说的,不烧就好了,再发烧就会直接烧死,我都不敢想那些人死得有多惨,摩根你替天行道的方式真别致。
  涂根对我第六天之后会不会死其实毫不关心,稍微客气了一下就单刀直入:“你见到我的纸条了吗?”
  1×12?
  “什么意思?”
  他弹弹手指:“一家出一亿,美金,一共十二亿,通过私人渠道国际转账到瑞士银行户口,会计师事务所会帮你处理开户和转账的一切手续。预付三分之一,抓到先知后,你离开监狱之前,全部付清。”
  我花了挺长的时间想搞清楚十二亿美金到底是什么概念,一开始我没觉得多高兴,毕竟这和十二财团的百分之一的股份相比,后者明显价值更高。然后,我换了个算法,把那些钱折合成小铃铛喜欢的房子几套,小铃铛想买的衣服几套,小铃铛的妈做核磁共振检查的次数……成交!!!
  这两个字横空出世,从我的肺腑之间一路狂飙而出,突破肠胃咽喉牙关,眼看就要喷到涂根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我上下嘴唇一咬住,硬生生把它们挡在了那儿,嚼巴嚼巴吞了下去,再对涂根说:“我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涂根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丁通,我们都没有太多时间了。”
  这事我比他知道得更清楚。我瞄了一眼桌上的电脑,桌面是黑的,但当它亮起来的时候,那儿有一个日历表。
  几天之后,就是冥王和先知所预报过的十二财团全部崩盘的时间。
  我的脑子只有二两橙子那么大,绝对想不出怎样才能让十二个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巨型商业集团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毁于一旦。
  莫非是准备直接丢两个原子弹?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无形中建立起了对奇武会强烈的信任。
  不到最后关头,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世上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除了先知以外,其他人的纷纷被捕似乎已经印证了我的信任不足一提,但有一种神秘的信念顽强地在我内心牢牢扎根,任凭风雨如晦,初衷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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