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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这两天我有点事,忙完了就回去,好吗?”
“什么事那么重要啊!”
“回去再跟你说吧。”
“你现在是不是开车呢?”
“是的。”
“开车可得小心,出了事就完了!好了,妈妈不跟你说了。记着回家来!”
“好的,妈妈……”
挂了电话,眼泪从撒尔幸的眼角流下来。
当时,由辉勒死小蕊,把她的尸体吊在树上时,曾经对顾盼盼喊:“姐,你过来帮帮我——”
现在,他死了,撒尔幸要把他的尸体吊在树上。
没有人帮撒尔幸的忙。
由辉看上去挺瘦小的,没想到人死了之后竟然这么沉。撒尔幸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把尸体拽起来,刚刚离开地面,手一滑,尸体就“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撒尔幸太累了,坐在了地上。
由辉直挺挺地趴着,一张脸埋在土里。
老榆树上挂着一块牌子,风吹过来,这块牌子拍打着树干,“啪嗒啪嗒”响。
撒尔幸站起来,打着打火机,凑上前看了看,上面有一行字:爱护树木,人人有责。不知道什么人恶作剧,把这行字刮得破碎支离,又用白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另一行字:爱护人类,树木有责。
这时候,有两个人顺着土道从玄卦村方向走过来了。撒尔幸没想到,在西京大学门口没遇见人,在这郊外反而碰到人了。
他急忙关掉打火机,趴下来,严密观察这两个人。
没想到,他们已经看到了树下有人影,其中一个粗着嗓子喝道:“什么人!”那口气像巡逻的民兵。
撒尔幸只好半途而废,跳起来就朝公路跑去。
爬上车之后,他一边打火一边转头望去,那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老榆树附近,远远地观察趴在地上的由辉……
就在这时候,那只手又从天而降了,它伸到风挡玻璃前,重重地拍了三下:“嘭!嘭!嘭!”
此时的撒尔幸,经历了太多的心惊肉跳,心已不会惊,肉已不会跳,他盯着这只手,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只手抬起来,直撅撅地朝前指了指,似乎在指引他的方向。
他启动了庞大的公交车,慢慢朝前开。
他没怎么看路,一直盯着这只手。
如果这是一只人的手,那么上次自己杀人未遂,他是目击者;这次杀人成功,他又是目击者……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牢固地贴在车顶上呢?
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那只手直撅撅地朝岔路上指了指——岔路黑糊糊的。
直路宽阔,通往西京市区;岔路狭窄,且坑洼不平,不知道通到哪里去……
撒尔幸不明白,这只手为什么让自己驶向那条岔路?
他没有听从,继续朝前开。那只手感觉到了他不想转弯,使劲地拍了拍车窗,继续指那条岔路。
撒尔幸加快了速度,朝前狂奔。
那只手不见了,撒尔幸迅速回头,看了看另外三面车窗,它没有出现。这时候,远方正巧开过来一辆车,车灯白晃晃的。
借此机会,撒尔幸踩了一脚刹车,停下来,爬下驾驶室,朝车顶看去,依然没发现任何东西……
回到住处,他反复回想那只手,回想那条岔路。他冷不丁想起,那条岔路似乎通向一个法场。
撒尔幸杀了由辉,从玄卦村回来,已是午夜。
他回到T的房子,先在玄关照了照镜子。
镜子中的他,脸色苍白,眼珠通红,身上浸透了血迹。他脱下所有的衣服,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冲完澡,他光身走出卫生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2。5L的可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
接着,他靠在了沙发上。
柜子上的电视机很老了,T专门为它发明了一个遥控器——长长的竹竿。撒尔幸拿起这根竹竿,伸过去,捅了一下,电视打开了。
他想看看作家的脸色。
没想到,那个惊悚的午夜节目没了,换成了一个韩国青春偶像剧。
他不能确定,午夜节目的停播,和他的短信有没有关系。
——撒尔幸就是“目分目分”。
在金像影视公司楼下,等了一下午,为了求得作家签名的崇拜者;还有西京大学第二次见面会,在大门口迎接作家的男生——都是撒尔幸。
初次见面,作家就感到撒尔幸面熟,那可能是因为,在报纸上,他见过一次撒尔幸的婚礼照片,只是想不起来了。
撒尔幸接近作家,是寻找恐吓他的机会。
最早,撒尔幸潜入顾盼盼的电脑,发现她用了这个名字——“目分目分”,不过她加了那个作家的QQ群几次,管理员都没有通过。他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给那个作家发短信的时候,就用上了。
小人和贵人的秘密很简单:
撒尔幸专门在金像影视公司附近转悠,一次遇到一个婴儿,就数着步子走到金像影视公司,等作家下楼之后,立即发出那个短信。一个月之后,他路经传染病医院时,看到了那个狂犬病患者,于是又数着步子走向金像影视公司……
199989步之说,是他胡编乱造的。
他给作家发短信,没有号码显示,那只是手机软件的设置问题。
如果撒尔幸知道,作家走到这一步的时候,真的出现了那个恐怖的场景,真的发生了那个恐怖的事件,他自己都会被吓疯……
不知道是撒尔幸的短信制造了命运,还是冥冥之中的什么东西,借助撒尔幸的短信,披露了命运。
这世上太多东西我们说不清。
作为本书的作者,我能做到的,也许仅仅是提出疑问来,然后大家一起思考。哪个作者都不是上帝。
撒尔幸不爱看电视,没见到作家,他就用“遥控器”把它关了,上床睡觉。
他太累了。
这天夜里,撒尔幸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半夜爬起来,摸黑穿衣服——第二个扣眼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系上。然后,他来到玄关的镜子前照了照,小心地梳了几下头,走出门去。
44路公交车像一个巨大的怪物,静静趴在停车场上,等着他。
他打开车门,爬上去,一眼就看见小蕊坐在车厢里,她穿得整整齐齐,微微地朝他笑着。
他呆了,不知道是激动,是悲伤,是恐惧。
“傻瓜,看什么?走哇!”
“好!”撒尔幸一边说一边把车发动着了:“我们去哪儿呢?”
“还去上次钓鱼那个地方。”
“对,去钓鱼!”
车行驶在公路上时,小蕊兴奋地在车厢里跑来跑去,说:“这么大的公交车,只拉我一个人,全世界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
撒尔幸说:“你让它变几路它就变几路,你想去哪里它就去哪里。”
小蕊突然问:“真的吗?”
撒尔幸说:“真的啊!这辆公交车是你的,帅哥司机也是你的,都是你的!”
小蕊就笑了,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撒娇地说:“那好吧,我们去那个地方……”
撒尔幸顺着小蕊的手指望去,打个冷战——正是那条黑糊糊的岔路!
他谨慎地问:“去……那里干什么?”
小蕊有点不高兴了,松开他的脖子说:“刚才你还说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呢。”
撒尔幸说:“好吧好吧,听你的。”
然后,他一转方向,朝那条岔路开去了。
岔路的柏油已经老化,千疮百孔。不见一辆车,不见一个人,公交车越走越荒凉。
终于,小蕊说:“好了,就在这里停下吧!”
撒尔幸停下车,朝旁边看了看,这里正是那个法场!
——远处,有一个废弃的大坝,只能在夜空的衬托下,看到它巨大的黑影。大坝下长满了绿草。平时,很少有人涉足这个地方,再加上死囚犯鲜血的滋润,这里的草茂盛得不正常。
这时候,小蕊已经下了车,一个人走进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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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尔幸也下了车,跟了过去。
小蕊在远处蹲下去,一下下拔草,拨一会儿就站起身,回头看看他,笑一下,然后蹲下去继续拔……
撒尔幸也蹲下去,跟她一起拨草……
后来,撒尔幸的双手都疼了,却不知道这样干有什么意义。
他想走近小蕊,可是,只要他朝前走,小蕊也朝前走,总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大声说:“小蕊,我们别干了,回去吧!”
小蕊回过头,声调有些悲凉地说:“我们还回得去吗?”
他说:“怎么回不去呢?”
小蕊指指公路,说:“你看……”
撒尔幸回头看去,蓦地发现——公交车已经不见了。
回到都市的城门关了。
回到人世的通道关了。
六:狂犬病的数据(1)
只要一条狗咬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有可能反过来去咬那条狗。
这天晚上,米嘉、伏食、作家都在别墅里。
米嘉把作家从卧室里叫出来,想跟他谈谈下一部恐怖小说。
根雕茶几上,放着一个摩卡壶,伏食正在用它煮咖啡。
米嘉问作家:
“那部关于狂犬病的恐怖小说,你写到什么程度了?”
“一大半了。我速度快,一天10000字。”
“一定要注意口语化,过去你讲的故事,总让人感觉是在读小说。”
“我意识到了。”
“另外,我们应该调查一下,午夜节目观众的男女比例情况,这个对我们很重要。”
“我只知道,我的读者90%以上是女性。”
“女人的胆子应该更小啊,为什么越怕越爱呢?”
“这就如同女人对待性的态度。”
米嘉笑了,眼里射出一种放荡的光:“你们觉得,安全的性和危险的性,哪个更刺激?”
伏食始终没抬头,似乎没听见。
作家想了想,说:“……危险的性。”
“SM?人与兽?”
“那就不是危险,而是恐怖了。”
“你认为什么东西最恐怖?”
“……把全世界的精神错乱者集中在一起,用一种仪器,把他们大脑中的病态影像变成画面,一个个播放出来,那应该是最恐怖的。”
“就是说,精神错乱最恐怖?”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认为,他们更害怕现实中随时可能发生的恐怖。因为他们不可能疯掉,正常和失常离得太遥远了。”
“过去,我在策划这个节目的时候,搞过一个调查,问题就是——你最怕什么?有人说最怕太平间,有人最说怕野外荒坟,有人说最怕天空出现海市蜃楼,有人说最怕蛇和毛毛虫,有人说最怕吸血鬼,有人说最怕无人的古堡,有人说最怕身边的人突然变得异常,有人最说怕突然失去现有的一切……几乎没有人说,最怕自己突然精神失常,比较贴近的只是,有人说最怕得梦游症。”
伏食突然说话了:“实际上,一个人精神癫狂,不一定非得受到什么巨大的打击,强烈的刺激。还有一种偶然的情况,任何人都有可能撞上……”
作家马上就盯住了伏食的眼睛,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米嘉看了看伏食,又看了看作家,问:“是什么?”
作家说:“狂犬病。”
伏食专心致志地煮咖啡,不再说话。
米嘉惊慌地问:“狂犬病……太可怕了!那条可恶的德国牧羊犬咬过我,我不会得狂犬病吧?”
作家说:“你不是打疫苗了吗?不会的。”
米嘉说:“我最怕这种病了。小时候,我家有个邻居,那女孩本来很健康很快乐,有一段时间,她突然变得狂躁,焦虑,恐惧,不能见水,不能见光,不能见风,一见就害怕,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四处狂奔……两个星期之后,她彻底癫狂了,两个嘴角流着涎水,见人就咬。最后一群人把她结结实实地绑在床上,然后躲得远远的,看着她挣扎、狂叫、痉挛……后来,她爸爸回忆起来,十几年前,有一次她曾经被一只小猫挠过一次,当时没有太在意,没想到就挠那么一下,她就被感染了……”
作家说:“狂犬病毒会迅速破坏神经中枢,这样,精神癫狂就可以传染了,就像伏食说的。”
米嘉说:“要是一直不死,一直那么惊恐癫狂,那就更吓人了。”
作家说:“在传染病中,狂犬病的病死率高居第一位,沾上就活不了!去年,西京狂犬病达到了10年来最高峰。”
米嘉恨恨地说:“应该把狗都杀掉!”
作家说:“现在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在西京,参加年检登记的宠物狗就有50万条,每年西京市至少平均有12万人被狗咬伤。杀得过来吗?”
米嘉说:“除了狗和猫,还有什么动物能传染狂犬病?我得小心点。”
作家说:“还有兔子和荷兰猪什么的,还有狼,狐狸,獾,熊,黄鼠狼,蝙蝠……”
米嘉说:“蚊子呢?如果蚊子叮了一条疯狗,再叮我,那我会不会被传染?”
作家说:“在我查阅的资料中,没看到这样的案例。不过,我觉得有可能。”
米嘉说:“那就太恐怖了……”
作家说:“我们能做到的就是——见了狗,躲远点。”
咖啡煮好了,香气在房子里弥漫开来。
伏食站起来倒咖啡,高高地看着作家,说:“可是,你不可能防备人。”
作家看了看伏食,说:“人?”
伏食慢慢地说:“假如有个人,突然冲到你背后,一口咬住你,你躲得了吗?而这个人就是一个狂犬病患者……”
作家看了看米嘉。
米嘉看了看伏食。
伏食把摩卡壶放在茶几上,盯着作家的眼珠,说:“比如,我现在突然扑上来咬你一口,你朝哪里跑?
作家哆嗦了一下。
伏食收回目光,坐在沙发上,端起自己的咖啡,轻轻饮了一口。
作家不放心地问:“以前,你没被狗咬过吧?”
伏食看了看他,反问道:“你呢?”
作家说:“狂犬病最长的潜伏期可以达到30年。每个人都应该回忆一下,小时候,是不是被狗咬过,却忽略了注射狂犬疫苗……”
米嘉说:“对。我们在播出这个故事的最后,要提醒一下观众。这样,就把故事中的恐怖带到了现实中!”
伏食哈哈笑起来,说:“每条狗都应该回忆一下,是不是被我咬过。”
七:别墅的镜子(1)
一个人走进了镜子迷宫中。
四面八方,出现了千千万万个他。
似乎,所有的他都是同一个人,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其实不是。你不知道,每一个他的表情和动作,都有微细差别。就像树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两片树叶是完全相同的。
但是,你永远不可能发现这个秘密,因为你只有一双眼睛,你永远不能同时盯住同一个人的两个影像。
夜里,米嘉一直和伏食同居一室。
由于两个卧室都在一楼,在作家这个房间里,能清楚地听到米嘉半夜的喊叫声,不过,对于这种声音,他的生理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甚至是一种噪音。
他只需要安静。
这天晚上,他怀中抱着手机,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毫无睡意。
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闭上眼睛,却似乎能看到很多东西。
房子里,依然到处都是玻璃和镜子。黑暗穿过玻璃还是黑暗,黑暗照镜子还是黑暗。
门外,传来一阵蹑手蹑脚的走路声,越来越近。
他警觉起来。
门,被轻轻轻轻推开,一个白晃晃的人影闪进来,迅速爬上床,钻进了他的被窝。
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是米嘉。她吃惯了批萨,现在来吃炸酱面了。
她贴近作家的脸,问:“想我了吗?”
他勉强转过身子,抱住了她,半天才说:“米嘉,我想……”
米嘉把手探到作家下面,轻轻揉搓,说:“这些日子,对不起你了。”
作家说:“我得改行了……”
米嘉停下手,问道:“为什么?”
作家说:“我不适合讲恐怖故事。”
米嘉有些不高兴了,说:“那你干什么?”
作家说:“我想我可以讲一点爱情故事……”
米嘉说:“现在,我们的恐怖故事得到了观众的认可,要是改变方向,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