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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此事没有被报道,却在民间迅速传开了。
三天后,西京大学保卫处在校内网站上公布了一个声明:
那天晚上,在T型教室,出现了暗示性集体幻觉。
声明强调:喜欢恐怖故事的人,内心更敏感一些。另外,当时的光线、音乐、气氛,最容易导致这种幻觉发生……
这个世界上,最扯淡的事就是集体幻觉。
如果说,见面会那两个穿红T恤的女生,是伏食花钱雇的,似乎还可信些。
就像那个跛足中年男人,明明在那棵老榆树下遇见了两个诡异女子,此事传开后,村长却认为:他精神不正常了,完全是在胡说。我宁可相信,那是村长或村长的儿子,为了报复那个咬住他们不放、一定要告倒他们的“刁民”,在劳务市场重金雇来两个女的,在老榆树下演了一场鬼戏。
最后这次见面会,米嘉和伏食都没去。
作家从半途而废的见面会返回别墅时,听见米嘉和伏食正在争执。
米嘉为作家打开门之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听说见面会又半途而废了?”看来,公司的人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作家看着她的眼睛,支吾着,没有说出什么来。
米嘉嘟囔了一句:“一群精神病!”然后就回客厅去了。
作家立即溜进了自己的卧室。
米嘉和伏食接着吵,声音很大,作家这个房间都听得清清楚楚。
米嘉气咻咻地叫嚷着:“伏食,我一直对得起你!”
伏食口气依然那样平淡:“我们的关系很简单,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米嘉说:“那好,我们不谈感情,你就算是我的助理,我的员工,我也有权利知道你去哪了!”——两个人的矛盾终于在这个黑暗的问题上爆发了。
伏食说:“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你不是跟踪过我吗?”
米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胡说!”
伏食说:“隔十公里,我都能闻到你的气味!”
米嘉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那你说,你上山去干什么?”
伏食说:“八小时之外的事,我不会对老板汇报。这是我的权利。”
米嘉说:“你要搞清楚,你工作的时间是夜里!”
伏食冷笑起来:“说得好。那么我还有一个权利,就是炒你鱿鱼。我回去了。”
米嘉愣了愣,声音小了点,问道:“你回哪里?”
过了半天,伏食才低低地说:“你最好不知道,否则你会后悔招聘了我。”
接着,作家听见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几分钟之后,他朝门口走去。
米嘉喊了他一声:“伏食!”
伏食在门口停了停,一下就拽开门,跨了出去。随后,他不轻不重地把门关上了。
米嘉又喊了一声:“伏食!”
别墅里一片寂静。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了米嘉和作家。
过了好长时间,米嘉突然大步走向了作家的卧室。
作家没开灯。
她踢开门,站在门口,朝着床上吼道:“你也给我滚出去!”
作家无声。
米嘉提高了嗓门:“废物!我让你也滚出去!”
作家还是无声。
米嘉靠在门框上,说:“你是不是要我报警?”
作家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报警?对我们都不好吧?”
米嘉沉默了。
当时,作家让“咬”咬了一口。
米嘉帮助他咬了那个“咬”一口。
现在,因为“咬”的事,作家开始反扑咬她了。
米嘉笑起来:“杀手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懂吗?”
作家一下就不说话了。
现在,他是软的,斗不过任何人。
过了一会儿,他弱弱地说:“米总,我明天早上走……可以吗?”
米嘉说:“好!明天早上!不过,你不能再开那辆车了,车是公司的,现在公司和你解除合作,车收回!”
作家说:“可是……我怎么回去啊?”
米嘉冷酷地说:“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说完,她转身“噔噔噔”地回她的卧室了。
伏食走了。
黑暗淹没了那些镜子,那些玻璃。
一对关系尴尬的男女,各住各的房子,隔了几十步远……
突然,作家在黑暗中摸起了电话。
他拨通了伏食的号。
“老乡,你有事吗?”伏食问,音调极其冷漠。作家在电话里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你……在哪儿?”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挺担心你的……”
“谢谢,我没事。”
“其实,我知道你和我们……有区别。”
“区别?”
“还用我捅破窗纸吗?”
“你几个意思?”
作家吭哧一一阵子,终于说:“你的外表是人,其实不是人。”
伏食在电话里“呵呵”地笑起来:“那我是什么?”
作家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你是个异类。不管你是什么,对人类来说,你都是有研究价值的,对吧?”
“你直说吧,想干什么。”
“我需要钱。”
“你要钱没什么用了。”
“为什么?”
“你的日子没多久了。”
“你胡说!”
“你爱信不信吧。”
“有没有用,那是我的事,不过你必须给我钱!只要我举报,你肯定逃不掉,这个地球上到处都是人!——我知道你有钱,米嘉包养你半年了,你吃喝不花钱,不可能没有积蓄!”
“刚才,我把全部的钱都留给米嘉了。你现在就可以问问她——我走的时候,是不是给了她一张卡。老乡,你好好伺候她,她会给你钱的。保重吧。”
说完,伏食就挂断了电话。
作家傻了。
眼下,他需要的,不是米嘉,不是前妻,不是鸡,不是名声,不是崇拜——只是一个轮椅,一个保姆……
他显然不甘心,又拨伏食的电话。对方已经关机了。
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作家在黑暗中哆嗦起来。
十三:狂犬(1)
有个人,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你家里丢东西了。”
他一个人生活,住在30楼,有防盗门窗,坚固无比,怎么可能丢东西?
没等他发问,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拨过去,关机。
下班回到家,他仔细查看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存折,首饰,笔记本电脑……什么都没丢,这才松了一口气,认为白天的神秘电话不过是恶作剧。
夜里,他突然醒了,接着就听见在黑暗中有人贴着他的耳朵,低低地说:“你…家…丢…了…一…把…钥…匙…”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米嘉先起床了。她大步走到作家的卧室前,根本没敲门,一步就跨进来,靠在门框上说:“先生,起来吧,你该离开了。”
她的态度几乎像对一个乞丐。
作家抬起脑袋,愣眉愣眼地看着米嘉,似乎不认识她了。
米嘉说:“你把东西收拾一下,都带走。”
作家还是那样望着她。
米嘉怒了,一伸手就把他的被子拽开了——作家只穿了一条内裤,身子瘦弱而苍白。她大声吼道:“你再不起来,我叫保安了!”
作家猛地爬起来,突然说:“米总,我一直为金像影视公司工作,现在,我由于惊吓过度得了恐惧症,应该算工伤!公司理所应当养活我的!”
米嘉冷笑一声:“你想讹我?简直是笑话!”
作家转了转身子,慢慢跪在了床上:“米嘉,我真的得了恐惧症。你让我再呆几天,病一好我就走,行不行?求你了!”
米嘉鄙视地看着他,大声说:“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不耐烦地接起来,听了听着,眼睛就瞪大了。
作家一直跪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她。
这个电话通了很长时间。放下电话,米嘉傻了一样,半天没说话。
作家小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米嘉看了看他,说:“伏食……”
作家一愣:“伏食怎么了?”
米嘉瞟了瞟他的双膝,说:“你别跪着,我看着恶心!”
作家身子一歪,坐下来。
米嘉这才说:“昨天夜里,他离开之后,好像疯了,冲进了2号别墅,和人家的狗撕咬在一起。那条法老王猎犬,被他咬死了!……”
作家也瞪大了眼。
米嘉继续说:“那家的女主人当场就吓得休克了,男主人拿出猎枪,要打死这个疯子,他竟然跳过两米高的栅栏跑掉了。”
作家问:“这是谁对你说的?”
米嘉说:“公安局。那家的男主人认出了他,知道他曾经住在我这里。警方初步判断,伏食有狂犬病,昨夜发作了。现在,那条被咬死的狗已经深埋了,伏食却下落不明,警方正在寻找他,他们当心他会回到这个房子来……”
“天……”
“你先别走了,不然,我一个人也不敢住。”
“可是……如果他回来怎么办?”
“报警呗。”
“来不及吧?”
“防盗窗,防盗门,只要关好,他进不来。”
“狂犬病患者都力大惊人……”
“他又不是吸血鬼,力气再大,能穿透钢铁吗?”
“但愿能挡住他……”
“好了,我去公司了,你在家小心点。”
“你还是别出去了吧?”
“为什么?”
“万一你撞见他怎么办?即使你在车里,他也能撞碎玻璃……”
“好……我呆在家里,等待警方的消息吧。”
这一天,米嘉缩在家里,一直没出屋。
伏食走进了一扇失常之门,出不来了。现在,米嘉锁上了家里的防盗门窗,防止他冲进这扇金属之门。
上午八点多钟,物业公司就挨家挨户打来电话,告诉业主,有一个狂犬病患者很可能在玉米花园出现,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10点多钟,一辆警车开进了玉米花园,转了一圈,又走了。
这一天,玉米花园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像一个废弃的住宅区,一片死寂。
一天过去了,伏食没有露面。
天黑之后,米嘉让作家住进了她的卧室。
他们盖着两个被子。
对于米嘉来说,作家不过是一根面条。她没想和这根面条有什么肉体之欢,也没想和这根面条说什么话。她让他躺在身边,不过是壮胆而已。
米嘉仰面躺着。
作家佝偻着身子,面朝米嘉。
两个人都没睡着,都在聆听外面的动静。
一片漆黑。客厅里那座空气动力钟,小心翼翼地朝前推移,似乎生怕一下撞到某个恐怖的时刻上。
外面没有一丝风。
玉米花园静得吓人。
“米嘉……”
“嗯?”
“你还记得他被公安局放回来的那天晚上吗?”
“嗯。”
“他无声无息就出现在了房子里……”
“你是说?”
“我是说,现在太黑了……”
“你怀疑他……现在就在房子里?”
“会不会?”
“我也不知道……”
“他走的时候,你没有把他的钥匙留下来吗?”
“我想不起来他留没留下了……”
“你听……”
“听什么?”
“好像有喘气声……”
“没有吧?”
“挺粗的,好像是狗的喘气声……”
米嘉摸索了一阵子,摸到了一只手电筒,打开,朝地上照过去……
电不足了。一个暗暗的光圈,缓缓移动着——床头的印象派油画;大红大绿的落地窗帘;储衣室,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女人衣物;深红色梳妆台,一面幽邃的巨大镜子;一盆鲜绿的银皇后……
最后,光圈投到了门上。
门半掩着,外面是黑糊糊的客厅。
“你去外面看看。”
“不用吧?”
“那你把门关上。”
“关门……干什么?”
“你说呢?”
“没事的……”
“废物。”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客厅里传来一个巨大的声音:“在西郊花卉生产基地,西京市市长李成友仔细了解了花卉生产、销售和用水情况,他强调……”
米嘉一下就抱住了作家。
作家也哆嗦了一下。
两个人愣愣地听了一会儿,米嘉慢慢放开作家,说:“是电视……”
“它怎么突然打开了?”
“不知道。”
“客厅……有人?”
“也许是电视定时开机……”
“你设置的?”
“我记不清了……你去看看。”
“我们一起去吧?”
“窝囊废,我自己去!”
米嘉气咻咻地爬起来,拿起一根棒球杆,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喀吧”一声,先把客厅的落地灯揿亮了。
作家竖着耳朵听。
她在客厅搜寻了一下,把电视关了,房子里一下又安静下来。
米嘉走回来,把卧室的门关上,锁了,把棒球杆放在床头,然后躺下来。
“客厅没人。”
“还有楼上……”
米嘉不说话了。
这个房子太空旷了,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藏人。半年来,伏食一直生活在这里,他对这个房子太熟悉了。
两个人就这样等待着,聆听着。
大约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米嘉实在挺不住了,沉入了梦乡,她隐隐约约听见很多的狗咬成一团。
伏食钻进了一个地下车库,藏在了一辆轿车下——这时候是第二天早上。
这辆轿车蒙着厚厚的尘土,看来停很久了。
伏食的脸部是扭曲的,眼睛射出绿光,嘴角挂着粘乎乎脏兮兮的涎水。
他穿着一件蓝色上衣。
蓝色上衣沾满了尘土,破了很多口子。
车库的举架很矮,上面横七竖八都是粗粗的管道,空气潮潮的,闷闷的。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可是在车库里感觉不到,这里只有苍白的灯。
一个管理员,坐在破旧的椅子上,拿着一只很大的茶缸,一边看报纸一边在呼噜噜喝水。
他和伏食隔着一个墙角,互相看不见。
不过,他那喝水的声音,如同一根根钢针,扎在伏食的神经上,一阵阵痉挛。他用两个拇指,把耳朵死死堵上了。
过了一会儿,有一辆车开进来,管理员一边引导它,一边走了过来。
伏食往里缩了缩脚。
指挥这辆车停好之后,管理员就离开了。
这辆车和伏食藏身的地方,只隔三个车位。它熄了火,车主慢腾腾地走下来,“哐当”一声关上了车门。
伏食死死盯着这个人的脚。
是个女的,她穿着红色皮鞋,高跟像筷子一样细。没穿袜子,小腿肉乎乎的。
伏食的涎水淌下来,他朝低压了压身子,两只手死死抠在水泥地上,似乎准备从车底冲出来了。
这个女人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返了回去。
她打开车门,捣鼓了半天,然后,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过来,塑料袋好像很重。这双肉乎乎的小腿,经过伏食藏身的轿车时,伏食伸出鹰爪一样的手,一下就抓住了她!
女人惊叫一声摔倒了,塑料袋里的小食品滚了一地。伏食用力一拖,就把她拽到了又黑又潮的车底下,张开血红的嘴,狂叫着朝女人的乳房咬下去……
与此同时,一群人叫着跑过来。
那个管理员在叫:“他就藏在那辆车底下!”——其实刚才他发现伏食的脚了,但是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跑出去报警了。
伏食一口咬下去之后,竟然没咬破这个女人的胸罩!女人已经吓傻了,只是一声接一声地惨叫——原来,这个女人胸部平平,那两个隆起的东西都是海绵。
伏食听到有人来了,他放开女人,一下就从车下窜出来。这时候,那个管理员带着三个特警,已经离他只有几十米了。他急忙朝另一个出口冲去,没想到,又有两个特警迎面堵截过来。
几个特警都穿着轻型防化服。
伏食愣住了,他前后看看,最后朝两个特警跑过去。
特警没有退缩,一齐朝他迎上来。
伏食狂叫着,像野兽一样撞过去,竟然把其中一个特警撞出了几米远!打开这个缺口之后,他拼命朝外冲去。拐弯时,他回头阴冷地看了一眼,然后就消失了……
十四:清风吹过来,浩浩荡荡(1)
一个年轻女毒贩,被判了死刑。半年后,她被执行枪决。
她入狱之后,她深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