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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周德东)-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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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藤摸瓜,查出一批关系人。你曾经和她频繁地联系过,漏不掉!”

  “那……怎么办?”

  “我不是教给了你几套谎言吗?如果不会说,你就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有测谎仪……”

  “你的心理素质不会这么差吧?”

  “你可能不知道,测谎仪的准确率是98%。一个人可以调节脉搏,却很难控制呼吸和皮肤电阻……”

  “你放心,机器成不了定罪的依据。”

  ……整整一晚上,米嘉始终在教作家如何对付警察。可是,他一直心不在焉,似乎只关心那只手。

  最后,米嘉一边付账一边说:“你不要再相信什么预感了,那是不靠谱的事。”

  作家说:“可是,今天下午,我就预感到了你要约我。”


 
十五:小人 
 

连载:门   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有人通知你:你的小人来了……

  请注意:你的小人已经来了。

  顾盼盼死半个月了,警察一直没出现。

 
 
 
  不过,公司的人都发现,作家越来越封闭了。他警惕每一个接近他的人,尤其是陌生的女性。

  这天下午,作家接到一个男读者的电话。

  “老师,我想请您签个名,现在在楼下,您有时间接见我吗?”

  “对不起,我正在录节目。改日吧。”

  晚上下班的时候,作家又接到一个女读者的电话:她是海南人,慕名飞来拜见,想约他一起共进晚餐。

  工作结束了,太阳西下了,一个女性崇拜者翩翩出现,人间应该一片灿烂……

  不过,他拒绝了。

  他走出公司办公楼,准备回家。

  他住在公司附近,步行十分钟。平时,他很少开车上班——尽管车是公司的,但是并不报销油钱。

  他经过花坛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青年闪出来,快步走到他面前,憨厚地说:“老师,我只想请您给我签个名。我给您打过电话,已经在这里等您一下午了。”

  作家审视了一下对方的眼神,嘴里说:“哦,真抱歉……”

  男青年早有准备,举起一个雪白的本子,又递过来一支笔。作家接过来,随手写道:把恐怖消化掉,就会变成勇敢的营养。

  然后,他草草签了名,把本子还给了男青年。

  男青年恭敬地笑了笑:“谢谢您,老师。”然后转身走了。

  作家没有走。

  他疑神疑鬼地望着这个男青年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大门,拐了弯,消失——男青年一直没回头。

  他慢慢迈步了。

  走着走着,他又停下来,再次朝男青年消失的方向看了看。

  尽管作家拒绝见人,但是阻挡不了短信。

  这些日子,他的短信异常多。

  这一天,他下班刚刚走出公司办公楼,就收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

  作家:

  我叫目分目分。对于你来说,我是一个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的人。

  现在,你朝前走322步,会看到一个婴孩,他是你命运中的小人。只要他活着,你就必定厄运连连。

  如果你不愿意看到他,请绕行。

  短信,是一扇门。

  打开它,里面可能是一个饭局,可能是一个求助,可能是一个合作,可能是一个威胁,可能是一个广告,可能是一个美女……

  这个短信,没有号码显示。

  这扇门,没有门牌号。

  它为作家敞露了一个命运的秘密。

  所谓小人,并不是敌人,也不是仇人。在现实中,这个人还可能是你最亲密的人,但是,他是克你的,你是布,他就是剪子;你是剪子,他就是石头。你是石头,他就是布……

  作家拿着手机想了很久,终于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朝前迈步了,嘴里嘀咕着:1步,2步,3步……

  在他数到第322步的时候,停下来,朝路旁看了看,有七八个人,在围观什么。不见什么婴孩。

  作家放开脚,大步朝前走了。

  没走出几步,突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哭声,他愣了一下,马上停住了。转头看去,那七八个人中间出现了空当,露出了两个白白嫩嫩的婴孩!

  那是一对双胞胎。

  他们坐在双座推车里,都穿着蓝色上衣,长得也一模一样。一个婴孩大声哭起来,一个保姆模样的女子正在把奶瓶塞进他的嘴中。另一个婴孩静静地坐着,在围观者的空隙中,一个劲儿朝他咯咯笑……

  他愣愣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快步逃开了。

  小人。


 
十六:已故(1) 
 


连载:门   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某出版社有一批新书刚刚印刷出来。

  这天夜里,门卫在楼里巡视,看见一个办公室里有灯光,就推门走了进去。他看见一个人,正拿着一支碳素笔,在那些新书的封面上画着什么,累得满头大汗。

  这个人听见门响,转过苍白的脸来,看了看门卫,说:“他们忘了在我的名字上加黑框 
 
 
了,我得一本本补上。”

  他是作者,刚死的。

  作家在电视里演讲恐怖故事,文字作品在出版社出版,在网络上传播,在手机上下载……全方位。

  在他遇到“小人”的第二天,有一个姓张的老编辑出了车祸,不治身亡。

  次日,张编辑被拉进了火葬厂。

  本来,作家最不愿意参加别人的葬礼,可是,这个人是他最新一部书《已故》的责任编辑,他无论如何都得去。

  上午,他开着那辆桑塔纳,来到了郊外的殡仪馆。

  狭小的告别厅,遗像,挽联,黑白花圈……

  仪式还没开始,他的手机响了,是短信。

  他掏出手机,四下看了看,悄悄打开,原来是公司办公室秘书发来的:老师,《已故》印好了,出版社刚才送来了样书。

  告别厅里安静而肃穆,不方便讲话,他就回了一个短信:先放在你那里吧,我下午回去取。谢谢。

  秘书又发来了一个短信:现在,您最好回来看一看……这个秘书心直口快,这次却欲言又止。

  他皱起眉头,发回了一个问号。

  秘书吞吞吐吐地补充道:只有你回来,才能做一些补救……

  这一天是4月1日,愚人节。可是,这个秘书平时从不开玩笑。

  作家悄悄退出告别厅,开车回公司了。

  一跨进办公室,他就问秘书:“书呢?”

  秘书朝墙角指了指。

  他走过去,拿起一本看了看封面,瞪大了眼睛——他的名字上,圈着一个重重的黑框。

  众所周知,作者的名字上圈着黑框,就表明这个人刚刚去世。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名字钻进了黑框中,就是走进了一扇死亡之门。

  他把书一摔,吼起来:“这是谁干的!”

  秘书小心地说:“你打电话问问出版社吧……”

  他抓起电话,气呼呼地拨过去,停机。再拨,还是停机。

  秘书站在一旁,小声问:“老师,你在给谁打电话呢?”

  作家说:“出版社啊。”

  秘书说:“你拨的是……张编辑的手机号啊。”

  他下意识地打给了一个死人!

  他使劲一拍脑门子,赶紧挂机,又拨出版社编辑部电话。

  没人接。这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去参加张编辑的丧事了。

  他想了想,拨通了出版社的总机:“请转印务科。”

  电话很快转了过去,有人接了。

  “《已故》的样书是你们送来的吗?我是作者!”

  “是我们送的,有什么问题吗?”忽然,对方意识到了什么:“您……是作者?”

  “我是作者!我问你,是谁在我的名字上圈上黑框的?”

  “噢,这部书的责任编辑去世了,收尾工作没有专人管……领导曾经指示我们,还没有印刷的新书上,只要有他的名字,一定要圈上黑框,其中就有你这部书……能不能是因为忙乱,他们套错了名字?”

  “不管损失多大,你们必须马上勒令他们停止印刷!否则,我要告你们!”

  “好的,我们现在就联系印刷厂。抱歉抱歉!”

  这天半夜,作家很晚才睡着。

  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终于不再翻来覆去,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异族女人,她在黑暗中一直静静地微笑着。

  白色衣柜的门,在黑暗中静静地关着,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它竟始一直挺着,纹丝不动。

  书架上那些书,在黑暗中静静地挤靠在一起,其中有一个作者名字上圈着黑框。只有这本书,似乎左右扭了一下。


 
 电脑桌上的那只移动惯了的鼠标,静静地趴着,如同一只老鼠,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猫着腰,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画上的女人,衣柜门,书,鼠标——它们都没有什么大动作。

  床上的人却突然坐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被人卡住了脖子,刚刚挣脱。过了很长时间,他转身下了床,把电脑打开了。

  大家都睡了。

  只有米嘉还在线。

  他点开她的对话框,开始啪啦啪啦打字。

  他说: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对方没反应。

  他说:我梦见了那个殡仪馆……

  对方没反应。

  他说:天色很暗,我随着一行戴白花的人,慢慢走到张编辑的遗体前,鞠躬告别。四周响着哀乐,哭声震天……

  对方没反应。

  他说:我弯下腰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遗体不是张编辑!……你猜是谁?

  对方没反应。

  他说:正是我自己。那个我平展展地躺在告别厅中央,嘴和脸一样白,没有一丝血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黑得不像真的,似乎染了墨汁……

  对方没反应。

  他说:我朝他挤挤眼睛,笑了一下。他的眼皮跳了跳,竟然慢慢睁开了,那里面,塞满了血淋淋的棉花。他也挤了挤眼睛,朝我笑了一下……

  对方没反应。

  他说:醒过来,我越想越害怕……

  此时,他的口气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寻找母亲依靠。

  估计米嘉根本不在电脑前。或者,她已经睡了,忘了关机。

  终于,作家不再自说自话。他呆呆坐了一会儿,转头四下看了看。

  他看到了电视机。平时,他喜欢躺在卧室的床上,看自己的节目,因此就把电视机搬到卧室来了。

  电视机正襟危坐,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和他木木面对。

  每个周末的午夜,那里面就会显现出他的影象。

  电视机正是一个黑框。


十七:背后(1) 

连载:门   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一个留披肩发的女子走夜路,背后有一个歹徒紧紧跟随。

  那个女子左拐右拐,终于进入了一条地下通道。歹徒追下去,加快脚步,跑到了那个女子背后,低声说:“抢劫!”

  那个女子停住了,但是她没有转过脑袋来,只是慢慢撩起了披肩发,竟然露出了一张苍 
 
 
白的脸——她一直在倒着走!

  她说:“回头,看看你背后!”

  歹徒一惊,转头看去,一个女子紧贴他身后站着,脸朝着相反方向,一头披肩发垂在他的眼前。

  新书修改了封面,终于出版了,上市了。

  黑框事件,算不上什么大事,警察不可能立案追查。公司里的同事,也只是最初的几天,跟着骂一骂印刷厂的荒唐,时间长了,就没人再提起它了。

  此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只有作家还时常提起它来,给人的感觉神神道道的。

  这天,米嘉又把作家约到了那家茶馆。

  “《已故》封面的黑框,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呢?”

  “我总觉得,那不是什么人的失误,而是和一个神秘短信有着诡秘的联系……”

  “什么短信?”

  “24天前,我接到过一个短信,说我朝前走322步,就会遇到一个小人,结果走到那一步,我真的看见了一个婴孩,朝我咯咯笑……”

  “肯定有人搞鬼。”

  “我对你说过,我有预感……”

  “你的意思是,短信是顾盼盼给你发的?”

  “就是她。”

  “这么说,阳间的移动公司和阴间的移动公司之间,还有业务联系?”说这话的时候,米嘉满脸揶揄。

  “你记不记顾盼盼死的时候,你说过什么话了?”

  “忘了。”

  “你说——这世上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鬼。”

  “对。”

  “我感觉,现在少了一个鬼,多了一个人……”

  米嘉不说话了。

  她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她只怕被警察抓住把柄,从未怕过鬼。可是,作家最后一句话,却让她有点冷飕飕的。

  现在少了一个鬼,多了一个人……

  她反复琢磨这句话,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恐惧。

  恐惧的感觉是一种“空”,慢慢爬进她的胃,在里面渐渐膨胀,那种“空”越来越巨大……

  这一天,作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才爬起来,简单吃了点东西,无精打采地来到公司,录节目。

  这一期午夜节目的录制地点,借用了电影厂道具库四楼的一个走廊。

  作家赶到的时候,公司几个人已经把现场布置好。他们刚刚在电影厂门口吃完饭。

  由于楼里光线不好,他们把作家带到附近一家美容院,借了一个地方,化妆师简单给他化了化妆,然后,女编导就让化妆师和两个出力的小伙子先回家了。

  就这样,作家、女编导还有两个男摄像一起回到了道具楼。

  “今天,您讲什么故事啊?”几个人上楼时,甲摄像师问作家。木楼梯,很暗,踩上去“吱吱呀呀”响。

  “一个吊死鬼的故事。” 作家说。

  “今天的故事,最好别那么吓人,这里可不像在我们公司的摄影棚,太阴森了。”女编导说。听得出,她真有些紧张。

  “是新写的吗?”乙摄像师问。

  “你怎么知道?”作家问。

  “上个月,不是有个女学生刚刚被吊死在玄卦村吗?我想一定是这件事给了您灵感。”乙摄像师说。

  说到这里,他的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几个人一起低头看去,女编导尖叫了一声——那是半截苍白的胳膊,露着白骨茬,拖着红血丝,五指弯曲,似乎正在朝前爬。

  乙摄像师愣了一下,弯腰把它捡起来,看了看,说:“嘿嘿,假的。”

  甲摄像师说:“这是电影道具,带上吧,说不定我们拍节目的时候用得上。”


 
作家突然说:“扔掉!”

  他的声音很大,把乙摄像师吓得哆嗦了一下,赶忙把它扔在了地上。

  作家走过去,又把它捡起来,从楼梯窗子扔了出去。它似乎不是塑料的,摸上去很有肉感。而且,它不太轻不太重,和真胳膊差不多。

 
 
 
  甲摄像师说:“这里是道具楼,我们说不定会碰到什么东西。一只胳膊还不算吓人,要是哪里冒出一颗脑袋,那才叫恐怖。”

  这幢楼是日本鬼子修建的,房子举架很高,像庙堂。

  电影厂很长时间没拍电影了,道具楼更是很少有人来,散发着一股霉味。到了晚上,两个保管员下班之后,更是死寂无声。

  四楼到了。

  走廊很深,很长。高高的棚顶上,只有一盏灯还亮着,其它的灯都坏了。

  走廊正中央,有一张深棕色沙发,样子很孤独——作家就坐在那里讲故事。

  两盏白不呲咧的大灯,对准了它。

  朝后面看去,走廊深处黑糊糊的,像一条不见底的隧道。

  两台摄像机,一个正机位,一个侧机位,已经摆放好。麦克风伸过去,高高地架在沙发上方。

  作家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拿出文稿熟悉了一遍,然后说:“可以开始了。”

  调好镜头之后,正机位摄像师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女编导站在摄像机后面,静静地看。

  作家对着正机位,低低地讲道:“有一个女孩,在西京读大学。她很内向,从来不喜欢跟人交际,在路上,即使见了熟人,也很少打招呼,总是低头走过。这天晚上,一群老乡在宿舍里聚会,她却要出去。而且,她好像变了一个人,殷勤地向每一个人告别、再见……”

  背后“嘭”的一声。作家猛地转头看了看,一片黑暗。估计是哪里的墙皮掉了一块。

  女编导问:“老师,怎么了?”

  作家说:“哦,没事儿,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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