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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人虽然大体没现在开放,传武妈毕竟也四十多岁中年人了,从农村到城市,鸡飞狗走猪跑没亲眼见过她至少也听说过,也没啥大惊小怪。
她听了一会儿,愈发觉着有个声音像隔壁楼楚师长家的小子,越听越像。
直到一个她最熟悉的低沉醇厚带着浓浓碴子味儿的声音发出那声舒服到极致的口头禅,“俺妈……”
这句,无论如何也听不错。
就是这句,传武妈当时脚一软,腿一麻,差点儿坐坑里,蹲着站都站不起来,脑子都烧乱了。偏偏传武妈还是个内向的闷性子,在大院里没跟任何人大声讲过话,没吼过没喊过,所以当时也没跳脚喊出来。这事儿倘若换作高秀兰,隔着一堵墙都能把墙给砸开。
刘三采是察觉她儿子最近不太对劲,孩子发育了,提前迈入青春期,夜里溜趟了。
按说她儿子还没到年龄,怎么比大军当年熟得还早。刘三采第一反应是琢磨她家大军干坏事了,一准儿是招弟弟来着,哥俩在一起瞎鼓捣那种事,哥哥把弟弟给教熟了。
直到二武用害羞的声调招认,“梦见……跟你……那个”。
刘三采这时候才知道,是谁把她儿子给教熟了,教坏了。
不能再这样,孩子明年小学毕业,一定让他转到外面学校。楚家老二去哪个中学,传武一定不能再念一个学校,绝不能再摽一起。
……
深秋的街道落满一层厚厚的树叶,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厚重,敦实。
“四人帮”恢复往日的和谐亲密,楚珣凭借他的耐看脸蛋与能说会道一张巧嘴迅速把邵钧沈博文又哄好了,四人仍然像以前那样出去逛街,吃东西,逛音像店……
四个铁哥们儿有一回坐在跟大院院墙一样高的砖头堆上,肩头染着夕阳的余温,说男孩之间扯淡的悄悄话,有意无意就聊到那次看电影。
沈博文眼神坏坏地说:“《红高粱》那片子,挺带劲的,《菊豆》也好看。巩俐那身材,太棒了。”
楚珣瞟了二武一眼,意味深长地附和:“嗯,巩俐好看,特带劲。”
传武不吭声,用柔和的眼神回应楚珣。
邵钧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够劲儿。”
沈博文开始一个一个揪着拷问哥们儿们,嗳,你们几个有没有,有没有内什么,心里喜欢的,够不够哥们儿,都互相瞒着?!
楚珣眼皮一飞:“我们都没有,我们知道就你有,说吧,女朋友到底谁啊?”
楚珣一使眼色,跟邵钧一齐扑倒沈博文,上下其手,酷刑拷打,不说就捏你鸡鸡。
“哎呦喂别捏,不能捏,老子的家伙都熟了不能捏了!”
沈博文原本就有心炫耀,没撑过两个回合,自己闷不滋儿地招供了。原来,是他有相好的了,而且都是熟人。
邵钧吃惊地张着嘴:“你跟杨晓鹤?操,你跟内女生好了?!”
楚珣扯着沈博文:“你个大文子,上回还诬赖二武跟杨晓鹤有事儿,原来他妈的是你!”
楚珣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特高兴,杨晓鹤原来还勾搭过霍同学呢,博文干得好,替本司令清障了,干脆把大院里的花儿都“采”了吧。
沈博文整天招猫逗狗,不是省油灯,跟杨晓鹤那女生好了,而且俩人偷摸做了坏事儿。这一对未成年勾搭到一起,沈博文惨遭哥们儿逼供后交代,他亲了摸了那女生,当然,没做到底。
“操,你都摸她胸了?!”
“大文子你个臭流氓!!!”
几个人把沈博文一顿蹂躏暴捶。沈博文被捶完以后继续贱招。
“珣儿,该你招了,你干过没?”
“钧儿,别告儿我你没有。”
“二武……算了,你这样的肯定没女朋友。”
沈博文瞟着沉默不语的霍传武,眼光不屑。
楚珣抿嘴轻笑,眼睛里混合着得意甜蜜意气风发,哼道:“你说我有没有?”
小女朋友?哼,爷有小男朋友了你们都不知道吧?
“哎呦喂……”
这回轮到沈博文扑上来把楚珣揉了一遍,楚珣当然誓死不招,就只是哎呦哎呦地又叫又笑,直到霍传武忍无可忍上来薅着脖领子把沈博文丢开。
邵钧低头不语,突然有些小自卑,不敢跟他发小说实话。他隐瞒心情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几个哥们儿看完《红高粱》激情洋溢讨论的都是“我奶奶”,他不好意思说,他当时看上的其实是姜文扮演的“我爷爷”,觉得那大老爷们儿简直太有魅力了……
霍传武也不说话,淡淡的目光追随楚珣,就静静坐着,看楚珣开朗地笑,看楚珣跟别人说啊闹啊,小珣开心,他也开心,他看得出来,楚珣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入冬,那年冬天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厚厚的积雪给全院的树木妆点了银色的树挂,美极了。
家属楼一角的一棵大雪松,枝叶禁不住尺来厚的积雪,大半棵树生生压塌,倒伏在院里。
几个人在雪地里快速地搓着雪,然后疯狂地追打,打雪仗,互相用雪球砍杀。邵钧追着博文砍,楚珣追着邵钧砍,传武追着楚珣砍,雪花纷飞,冰凉凉的雪还故意往脖领子里灌,使坏。
楚珣特损地灌了别人一脖子雪,然后就被传武追得没处躲没处跑,啪得滑了一大跟头。
传武从后面撵上人,一个大雪球糊上来。
楚珣抱着脖子:“哎呦,不要……”
传武手顿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怕雪灌到小珣脖子里,冻着了。
他把雪球扔下,刚一转身,楚珣很没义气也毫不客气地一把雪拍了他一脖子,然后幸灾乐祸疯狂地笑,玩儿疯了……
一帮猴孩子在大院里滚雪球,堆成一个很胖很胖的大雪人。霍传武给大雪人做鼻子、耳朵、帽子、手。
他做一个,楚珣使坏给他弄化掉一个。
后来气得传武想踹他:“你别碰了,别给我捣乱,你手热的!”
倒伏的那棵大雪松树后面,传武偷摸着把楚珣扑倒,楚珣哈哈哈地乐,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浑身冒出的汩汩热量迅速就在身下的雪地里印出一个人形的模子,脸色红润,好看。
俩人鼻尖蹭着鼻尖。
传武把表情收敛起来,突然问了一句:“小珣,你的手,跟别人在一起能发热吗?”
楚珣一愣,嘴角勾出笑容,摇头:“不能,我就跟你才这么热。”
四周静得能听到树梢上的雪,扑簌地掉落,一地洁白晶莹,天造地设,美不胜收。
传武的鼻子冻红了,脸也发红,心里暖得发痒、甜得发疼,凑上嘴唇,在楚珣眉梢红痣上轻轻亲了一口……
也是这年冬天,一群孩子结伴去龙潭湖滑冰,然后出了一件大事。
第二十三章刑天之眼
北方三九天非常寒冷;零下十几度,大院里一群孩子拎着冰鞋;拖着小冰车,去龙潭湖。
那时候在公园湖上滑冰没人管;湖面是开放的。冰层目测足足有一尺厚,非常结实;远远看去冰面上稀稀拉拉一大片小黑豆似的人影。
这帮高干子弟算是家里条件好的,零花钱充裕;每个人从小都会滑冰,家里都给买专用冰鞋,几十块、一百块钱一双;可高级了。
邵钧带着沈博文在冰场里绕圈;两人踩的都是跑刀,运动员跑速滑的那种冰鞋,冰刀锋利修长。
霍传武穿的冰鞋是球刀,这个一般孩子不用,是打冰球穿的高腰鞋,冰刀前面呈现一道弧形,很讲滑行技术。
霍小二跟他几个哥们儿混战成一团,打简易冰球,身体横冲直撞,互相拿长杆子抡球,打得很猛。传武一个凶悍粗野的冲撞卡位,撞到对手,俩人一起横着飞出去,满地溅起冰渣……
楚珣也在。
楚珣这么标致秀气的一个男生,当然不会跟一帮野小子混战冰球。
整个冰面上,楚珣是唯一一个穿花样刀的男生,而且滑得像模像样。他从小花钱学过。
远远的一圈陌生人围着看楚珣滑冰。楚珣穿着窄脚贴体的西装裤,里面也不像其他男孩套着臃肿的大毛裤大棉裤,两双修长的腿在冰上划出一道大圆弧,身形飘逸,潇洒。他腿长,手也长,十根手指摆开来给人感觉都是纤细修长的,手臂张开掌握平衡,然后轻巧地腾空,来了一个后外点冰两周半……
楚珣有意炫技,自个儿臭美得不得了,玩儿了几次两周跳和弓身、蹲踞旋转,扭着小蛮胯滑到霍传武他们打冰球的地方。
他跟传武抛了个眼儿,快速滑了一大步,突然腾空而起,颀长的身体悠起来。冰刀的锋刃剧烈剐过冰面掀起一层薄薄的美妙的冰雾,裹住灵动的眼波和飞速旋转的躯体。
传武拎着球杆,直不愣地站着,有一瞬间都看呆了。这是他的妞儿,怎么就能这么好看……
后来,二武也不跟哥们儿打冰球了,楚珣也不炫他的花样刀了。
霍传武推一个小冰车,推着楚珣在冰上跑。
冰车是传武自个儿动手做的,凳子脚上钉了两条铁轨,能在冰上跑。他做这个冰车就是为了推着楚珣玩儿。楚珣挥舞手臂在冰上呼喊,笑着,传武在身后滑起来推着他,滑得一脑门子热汗。两人眉梢眼底蕴含的温度,快要把方圆二里地范围内的冰都融化了,化成水……
那天,冰还真融了,不知怎么弄的。
当时是这么回事儿。传武推车推了足足有三圈,累得跑不动了,歇着。楚珣自己下来,踩着冰刀,在冰面上缓慢曲线滑行,欣赏自己在冰上留下的模糊倒影。
冬日正午明媚的阳光照耀大地,整个冰面反射出炫目波纹,金光闪闪,晃得人眼前模糊。
楚珣站在那里,眼前白茫茫的,某个不明的瞬间他面前脚下整块冰慢慢变得透明,清澈,一眼望得到冰层下方。静谧的湖水仿佛蕴藏一道强烈的吸引力,在他脚下流动,迅速下旋,形成一个庞大的湖体深渊,望不见底。
楚珣盯着面前一点,深深地看进去,看入迷了,情不自禁。透明的冰层呈现层层叠叠完美的纹路,冰下面竟然还有一大群鱼。
他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眼睛开始有问题,完全不懂得收敛控制自己的能力。
也是年龄到了,快发育成熟了。
他眯细了眼想要看清楚冰面下流动的湖水与活泼游动的鱼,视线焦灼尖锐,突然专注且目的明确的脑电波意志力让眼前形势骤然失控!
霍传武猛地回头。
楚珣闷闷地哼了一声,甚至来不及喊救命什么的。
传武看到的就是楚珣脚下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洞,然后“噗通”一声冰冷的湖水将人吞没……
不是黑洞,而是楚珣身下一大块冰整个儿裂开了!冰体像是用最锋利的切割机或者电动冰刀切开,是整块开裂,断层无比光滑,中间融出一个圆形的洞,正好将楚珣一个人陷到冰层下面。
传武当时都呆了,大喊了一声:“啊!!!”
不远处很多大人小孩都看到冰面裂洞,有人掉湖里了。
人群都慌了,很多人以为中午太阳出来了冰化了,吓得乌泱乌泱往岸上跑。有些人脚下一滑摔倒。家长们抱起自己的小孩,招呼孩子赶紧上岸,别掉下去。
人的求生本能,出了事儿肯定是先保命,照顾自家孩子。
整个冰面上,只有一个人跟所有人跑的方向相反,撒丫子踉跄着往冰窟窿那地儿跑……
传武脚上还穿着冰刀,平时滑得利索,关键时候心里急,慌,“咣”得就狠狠摔在冰面上。
他这一摔,感觉身下整个冰层都动了似的,那一瞬间就是天昏地暗,他以为冰要裂了,自己也要掉进去。
可是冰没砸裂,北方数九寒冬冰层特别厚,垂钓的人用凿子把冰凿开都要费老大劲的。
楚珣陷进湖水里,整个人迅速没顶,然后又挣扎着把头冒出来。
他水性很好,从小在大院游泳池里泡大的,可是这种情形下,会游泳根本不顶用,冰冷刺骨的湖水迅速穿透他几层衣裤,冷意浸入皮肤骨髓,那种寒冷让他整个人血液凝固僵冷四肢疯狂抽筋。
他扒着冰层边缘,冰体非常之厚,洞口又小,他想爬但爬不上去。
他脚上还穿着冰鞋,鞋像个累赘,很沉,衣服也沉,整个人不停下坠,寒冷,恐惧,无比惊慌。
楚珣快吓傻了,平时再镇定的人,毕竟没经历过这个,吓得要哭了,又哭不出来。眼泪一冒出来就迅速冻成冰,睫毛上结出一片冰花……
他这时候看到的就只有二武一个人。传武趴在距离他三四米的冰面上,一步一步往他这边爬。
传武情急解了自己的裤腰带,把皮带甩出去:“拉住了!”
楚珣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皮带,这一扯,直接就把对方往前扯了两米,几乎把二武也扯进冰窟窿里。
传武吃力地喊了一声,手和脚玩命扒住冰面上坑洼的疖子,一手死死扯着皮带,不能撒手。
“小珣,抓住我。”
“啊……啊……”
“小珣,不能撒手的,抓住了。”
传武眼珠漆黑深不见底,声音粗重,低声吼了一句。
“二武……我……我……抓不住……”
楚珣两手冻得通红,脸色发白僵硬,一说话就喝冰水,嘴唇都紫了。
短短几秒钟,生死的对峙。
楚珣死死抓住皮带不撒手,身体一寸一寸往更深的湖水里坠。四肢仿佛都不是自己的,没有触觉,快要撑不住。
传武被他扯得一寸一寸往深渊的方向滑。冰面平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搂住固定,眼看着,他就要跟着掉进去了,可是他不能放手,不想让他的小珣从冰洞里消失。
两个人盯着对方的眼,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楚珣看到二武好像眼睛湿漉漉的,眼睛里晃动着东西,浑身都在使力,肩膀弓起来……
传武突然滑脱,猛地往前一窜,楚珣“啊”得大叫,几乎绝望。
传武的身体滑到一半突然定住,被人从后面拖住,拽着两只脚腕子,又拖回去一米!
抓住传武的是沈博文,也趴倒在冰面上,胡乱搂着两条腿,死命玩儿命地往回拖。
沈博文后面是邵钧,也抓了博文的两条腿,撅着屁股撅在后面,结果也像大章鱼似的跌滑倒了。
三个人接力似的全部趴倒在冰面,一个拖一个,像坠着一串大秤砣。
也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岸上的人也都反应过来,冰没化,是一个学生掉冰窟窿里了。大伙纷纷跑回来,抄家伙,救人。
大人都来了,救人就容易了,很快就将快要冻僵的楚珣捞起来。
沈博文特别仗义勇猛地抱霍传武的腿,顾不上对方脚上穿着冰刀,两只手都被冰刀划破。
传武一直拽着那根皮带,皮带那头吊着楚珣全部的分量。硬牛皮卡在他虎口上,当时没觉着疼,后来才发觉,虎口那块皮肤撕裂,绽开一道深长的血口子,红肉都翻出来,鲜血淋漓……
楚珣冻得像一坨冰葫芦,迅速被送往301总院。
陪他们出来滑冰的是邵钧他姥爷派的几个勤务兵,事发时就没在冰面上,几人扎堆儿在岸上树坑里抽烟聊天呢。年年都带首长孩子滑冰,从来都好好的,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都吓坏了。
楚珣也没大碍,就是呛了一肚子又脏又臭的冰水,打针输液,被窝里铺着电热毯塞着暖水袋,焐了几天缓过来。医生说幸亏你们打捞及时,再晚一些,手指头脚趾头还有小鸡儿什么的都能冻掉了。
楚家家长急了一场,真吓坏了。大院里街坊邻居都说,这孩子,当真命大,一条小命差点儿就没了,多悬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准有福气。
而且,救楚珣的又是霍家老二。
楚珣又在医院住了十天,大过年的,年都没过踏实,就躺医院里了。
他没想到,这样一件事,在不久的将来会不可逆地永远改变他的命运。
他在病房里养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几件事儿。
传武的妈妈刘三采知道这消息,头一天就冲到医院,二话不说,从楚珣病房里死拖活拽拎走了她儿子。
传武妈是憋了好久,再忍不了了,真是够了!
她儿子两手都有冻伤,右手虎口撕裂,缝了针,用纱布包成个面饽饽。
这娘俩,还没回家,在医院楼下直接吵起来。
传武的妈妈算是头一个知晓两个男孩之间的小秘密。有些事情,知道了还真不如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心里多难受?她没敢随便张扬,没有遮遮蝎蝎地说出来闹得满城风雨、让两个孩子没法做人也让两家大人丢脸。
她说都不知道该跟谁说。
霍师长最近一年非常忙,长期在西郊驻军所在地办公,基本不回家。而且孩子出这种事儿,也不敢跟老霍说,这男人脾气太爆,爱骂人凶人,难保不动棍子把儿子狠揍一顿,这哪舍得?对二武直接开口?这儿子性格一贯内向,脾气很怪,平时不说话,什么都不跟家长说。当妈的要真说出来,儿子嫩嫩的面皮,肯定要伤自尊,管了也未必依从。
这儿子跟谁亲?还就是跟楚师长家楚珣最亲。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