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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冷淡地说道。“你说你是用楼梯从一楼爬到三楼的,在此期间没遇上任何人。之后你又爬上了六楼,还是一个人都没碰上。我也亲身实地调查过了,从楼梯可以清楚地看穿公寓的整条走廊,凶手应该没办法躲在其中一层等你通过再逃跑。当然,这个公寓并没有其他的非常出口的。也就是说,凶手根本无路可逃。”
光平在被褥上盘腿而坐,上齿轻咬着下唇。他感到轻微头痛,这似乎不单单是因为睡眠不足。
“你明白这个状况意味着什么吗?”警察问道。
“密室。”光平回答。警察浅笑不语。
“你爱看推理小说吗?”
“还行。”光平回答道。
“都看谁的?”
“克里斯蒂。”
“神探波罗吗?不错不错,但“罗杰疑案”里的密室诡计完全是骗小孩的玩意。真正能让我拍案叫绝的,只有杰斯塔顿的小说。”
“没看过。”光平说道。“除了克里斯丁之外,我只看福赛斯的。”
“弗雷迪里克 福赛斯的小说也不赖。”警察说道。“《加卡尔的一日》啊,《奥迪莎文件》啊,只不过这作品都没提及密室就是了。”
警察环顾周围,从身旁的垃圾桶里拾起一个空罐子,把快见底的香烟扔了进去,接着又取出一根新的香烟,用银白打火机点火,高雅的摩擦音响起,赤红的火焰喷发而出。
“但是说实在的,完全密室是不可能存在的。这次的案件亦是如此。首先能考虑的是,凶手是这个公寓的住户。若是凶手行凶后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就算不是这里的住户,只要有能躲藏的房间就行了。话说回来, MOGUE的老板娘好像也是住在这栋公寓呢。”
“你们是在怀疑妈妈吗?”
“随口说说而已。”
“我是离开MORGUE之后直接前往公寓的。那时她还在店里,她没办法杀广美的,而且,她也没动机。”
“别较真别较真。”
警察苦笑,浅紫色的烟从齿间吐出。MORGUE老板娘的房间在那栋公寓里——有这点就足够了。”
光平无言地盯着警察,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虽说他无法摸清对方的真意,但一阵莫名的不安感在心中扩散开来。
“若是凶手并没有逃到公寓的某个房间里的话,怀疑的对象就要转到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身上了。凶手伪装成发现者,虽说古典,但百试不爽。”
“我明白了。”光平有些着恼。“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吧?”
“我只是在探求一切的可能而已。而且我来这里并非出于此目的。我之所以来这里,仅仅是因为,我想见见你。”
“想见我?”
“没错,想见你。”警察再次重复道。“只是觉得顺便让你也了解一些情况比较好。如何,听了密室的事,有什么想法吗?”
“没。”光平摇头。
“迟早会有的。”警察终于把册子收回到内口袋里。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的名字。”
警察漏出一声闷笑,缓缓地从收纳柜上直起身板。
“我的名字是什么根本无关紧要吧?比起这个……”
警察掸了掸裤子上的灰,打开门。冰冷的风流进房间,刚才自己也许就是被这阵冷风吹醒的。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不想。”光平回答道。“反正只要拿出警察手册,房东就会乖乖把钥匙奉上了吧。”
“我可不会做这么低水准的事。”
警察把门内侧把手中央的按钮按下,这样关上门的话,门就会自动上锁,光平用的是这种半自动门锁。
警察脱掉鞋子,用鞋子脚跟部位重重地敲击了两下外侧的门把,内侧门把的按钮就在光平眼前铛地一声弹开了。警察再次扭动外侧的门把,门毫无抵抗地被打开了。
“你瞧。”警察一脸像做了恶作剧小鬼的笑容。“无论是多么精巧的机关,都有破解之法。不管是不在场证明,还是密室,说到底都是人脑想出来的东西。”
“这可伤脑筋了。”光平叹道。”看来得换个锁了。”
“问题的本质并不在锁上。”
警察说完,穿上鞋子离开了房间。
5
光平眼前的学生街一如往常,浑浊的倦怠感和无力感与微弱的期待和活力并存。
光平刚踏入青木店门,店主就耷拉着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人物,沙绪里惊呼他的名字,伫在原地不动。
“抱歉,我来迟了。”
光平微微低头道歉。他本想强装冷静的,但沉重的语气出卖了他。
“你可以多休息几天的啦,我本打算给你多发几天假的。”
店主关切地说道,但是光平强颜欢笑,“我没问题的啦,在这种时候,还是让自己忙起来比较好。”
说完,他尽量让自己步履轻盈,走出咖啡厅,上了楼梯。
到了三楼,他看到收银台里坐着一个人,但并不是客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赌博绅士”井原。井原还是一身标志性的三件套打扮,窝着身子在狭窄的椅子上坐着,他正在读光平丢在那的口袋推理小说。
“井原先生。”光平向他打招呼,井原似乎吃了一惊,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光平……”他看光平的眼神和店长一样,充满惊讶。
“井原先生在帮忙看收银台吗?”
“不……今天看了今早的报纸之后就慌忙赶到这来了,感觉你今天可能不会来上班了,所以多少想帮你一把
“非常感谢。”光平不禁低头道谢,没想到大家都如此为他着想。“我已经没问题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井原先生玩桌球去吧。”
他正要在收银台坐下,井原却一把推开他,其力量让光平有些吃惊。
井原盯着光平的双眼,沉声说道,“你很痛苦吧。”
“我很明白你想要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的心情,但现在的你有更应该做的事不是吗?”
“但她的家人已经来了。”
“有些事,只有你才能完成。”
欺诈绅士继续道,“今天你就快回去吧。”他的口吻有些严厉,双眼中却满溢着春日般的温柔。
光平低头,视线落到了井原的脚上。正如他的绅士气质,他脚上皮鞋被擦得闪闪发亮。
“那我回去了。”他下决心说道。“虽说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
“这样就足够了。”绅士满意地用力点了点头。
光平回到一楼向店长请假,店长也挥挥手应允了。
光平走出店铺的时候,沙绪里到他身旁温柔握住他的手。
她纤手柔软的触感让光平心里平静些许。“谢谢你。”光平道谢后,转身离开了店铺。
他来到MORGUE门前,正如他所料,店门上挂着“准备中”的牌子。现在还不到纯子开店的时间吧,今天到底会不会开店还是个未知数。
咦?——摆在门外的橡胶树盆栽让光平感到一阵疑惑,纯子非常珍视这个盆栽,她在打烊时一定会把它收回店里的。
——难道妈妈已经来了吗?
带着疑问,光平推了推店门,只听一阵风铃声,门被毫无抵抗地推开了。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阵酒气扑鼻而来,店里的灯开着,纯子在前台里。她枕着双臂趴在前台上,看样子是睡着了。听到开门声后她睁开双眼。
“是……光平吗?”她的声音非常沙哑。也许是哭了一整晚,她双目红肿,妆也花了。
“妈妈……这样要感冒的。”
光平脱下衬衫往她身上披去,却被她伸手制止。
“算了吧,广美会吃醋的。”
“妈妈……”
她的右手还攥着一个平底杯,一个空酒瓶横倒在她身边。
光平仔细看看周围,发现地上布满玻璃碎片,就像发生过大地震一样,本应该摆在前台上的酒杯和白兰地全部砸碎在地上。
这时,纯子手中的酒杯也摔碎在地上,其中一块碎片滑到门附近去。
“光平……”
她紧紧抱住光平的腰部,像孩子似的放声哭泣起来。光平把双手放在她背上,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MORGUE的二楼有个大小约四榻榻米的房间,把烂醉的纯子安置到那儿之后,光平离开了店铺,这时他想起有东西忘在广美的公寓里了。
也不能说是忘记,毕竟这个东西不是他的,正是那本标题为“紫阳花”的小册子。
——广美每周星期二,就会到这所名叫紫阳花的学校去。这也许与事件有着某种联系……
从目击她死亡的那一刻起,他的脑中就隐隐有着这种假设,但是之后遇上了一连串的事——特别是与广美妹妹还有神秘警察的相遇,因为这些事,这个假设就一直没被搬上意识表面。
去紫阳花学园看看吧,光平想道。
在前往公寓的途中,他驻足在时田书店门前。书店从正面看去大概又两个房间面积,往里走更宽阔。靠墙的一张小桌上放着熟悉的红色贝雷帽。
光平从衬衫口袋中取出《SCIENCE NONFICTION》创刊号,注视其封面片刻后,走进了书店。
时田老爹看到光平时,眉头紧皱在一起,就像要强光晃到了眼。他抬手搓弄着下巴的胡须,抱着双臂看着接近的光平。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开书店是个正确无比的选择。”
书店老爹首先开口道,“没必要招呼客人,只要呆呆地坐着就足够了。”
“自己一个人,不觉得无聊吗?”
“什么都不想就可以了。”书店老板的声音沙哑浑浊。
“你做过这种训练吗?”
“哪有。”,说完,他张着嘴,光平可以看到他口腔深处的金牙。
“早就习惯孤身一人啦。”他说道,光平觉得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时田身后的书架上放着一个相框,松木曾说过照片里女孩是时田若干年前病死的女儿。光平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觉得照片上的女孩长的和某个人有些相似,但具体是像谁他也说不出。
“你还记得这本杂志吗?”
光平把科学杂志摆到时田眼前。他眯起双眼一瞥封面之后说道,“书?而且还是我店里处理过的一本,我记得是被松木拿走的那本吧?”
“我是在广美的房间里发现它的。”
时田显示面露惊疑之色,接着微张着嘴,点了点头。
“我记起来了,松木那家伙好像把这本书给广美了。”
“给广美?为什么给她?”
“这我也不知道。”这次是摇头。“是妈妈告诉我的,那天晚上……对了就是松木被杀的前一天晚上。确实是星期二吧,那晚你也在吧?我把这本杂志带到店里,松木说他想要对吧?我那之后马上就回去了,但是,那晚广美好像有到过店里。”
“似乎确实有这回事,但那晚我先回去了,没和广美见上面。”
“松木好像和广美聊了一阵子,途中把这个杂志交给了她……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你去直接问问妈妈吧。”
“为什么松木要把这本科学杂志给广美呢?”
“鬼知道,我觉得应该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你是什么时候从妈妈那听说这件事的?”
“我想想……”
时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眉心,“好像是这周的星期二吧。”
那正是自己生病请假的一天,光平做出提醒后,时田似乎更确定了,“没错,因为你不在台球店里,我就和绅士到MORGUE喝酒去了。”他恍然击掌。
“妈妈说那天她也生病了,提早关店了呢。”光平问道。
“妈妈也生病了?是这样吗?”
“你不知道吗?”
“那天我先回去了啊——但是,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啊。”
时田似乎是在回忆那天的事,视线有些游移。
话说回来,纯子那晚到广美公寓时,看上去也不像生病了。光平也开始回忆当天的事。
总之,当下这本《SCIENCE NONFICTION》为什么会出现在广美的公寓还是个谜。这个“为什么”只能说明其通往广美公寓的途径,真正的原因仍然未知。
“谢谢了,打扰到你工作抱歉了。”
“没关系。”
光平正打算离开,“啊,对了。”时田叫住了他。
“有个警察来找过我。”
“眼神锐利的一个?”
“嗯,就像猎犬一样。”
果然是他,光平点头。“然后呢?”
“听口气,他们好像正在调查MORGUE的常客。那个混蛋,难道认为这是熟人作案吗?”
“他问了你什么?”
“没问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说还会再来。说今天来只是想见见我。”
光平向时田微抬右手告别,离开了书店。
6
悦子在公寓里,这让光平有些意外。同样的,悦子对光平的来访也有些意外。
“我有东西忘拿了,可以进去吗?”
“请便。”
今天的悦子身着薄羊毛衫,光平从她身边走过时,一缕甘甜的香水味掠过鼻尖。她用的香水和广美一样。
“我能进卧室吗?”
面对光平的请求,悦子犹豫片刻,“稍等一下。”她先进了卧室。大约过了一两分钟,她的声音从卧室中传来,“可以进来了。”光平已经进过这个房间无数次了,但是如今的他要表现得客气些。
广美的床被打理得整整齐齐,被毯上一尘不染。从这点可以看出悦子细心的性格,光平微微心安。
“有什么忘带了吗?”
光平翻找着化妆台的抽屉,悦子在他身后问道。“嗯,算是吧。”他回答道,从隔层底部取出标题为“紫阳花”的小册子。
悦子对这隔层的存在和隔层中的物品多少有些惊奇。
“这是什么?”她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光平回答道。
离开卧室,光平像昨晚一样地靠在桌边,把广美每周星期二好像都会到邻镇一所叫做紫阳花学园的残疾儿童设施里去的事告诉了悦子。
“啊,话说……”
悦子点了点头,好像记起了什么。“今早有人打电话过来,听声音好像是个中年大叔,他说自己是紫阳花学园的人。”
说完,她看了看电话桌上的笔记,“对了,是个叫崛井的人。”
“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他只是说他从报纸上知道事件的事了,感到非常惋惜什么的。我就奇怪了,姐姐怎么会和那种地方有交集。”
确实是奇怪过头了,光平内心咂舌。
“姐姐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
“不知道,我问过了,但是她不肯告诉我。”
难道她昨天是打算向我坦白一切?光平想道。也许正是因为他在星期二时发现了这本紫阳花小册子,才让她下定决心坦白的。所以她才突然提出要开两人生日会不是吗?
——她是打算在那天晚上提出分手吗……
幸福的日子迎来终点——染着广美鲜血的秋水仙花语,浮现在光平脑海中。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悦子问道。
“嗯。”光平翻了翻小册子之后回答,“我想到这所学校去看看。”
“你认为这所学校与姐姐的死有关吗?”
“不。”他摇头否定。“我不确定。”
关于广美的事,没一点他能确定的。
“一般来说,电梯杀人魔算是无差别作案吧?”
“按一般来说的话,确实如此。”
但光平绝对无法让自己接受广美会冤死于这种无差别作案。他认为广美的死,一定有着其特别的理由。
“我只是想去看看而已,我对她的事基本是一无所知,连她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都不知道,所以我想尽量多了解她一点。”
“这样啊。”
悦子站起身,到厨房里冲咖啡。咖啡过滤器飘来一阵温热的浓香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悦子端来咖啡,说道。“我老早就对姐姐的秘密有兴趣啦,可以和你同行吗?”
“可以是可以……你说的老早是什么意思?”
“她的秘密多着呢。”悦子说道。“比如说为什么她看上去总是那么年轻啊,为什么她要中止钢琴生涯啊。”
“她的美貌暂且不提,钢琴的事我略有耳闻,她说是因为手太小才放弃的。”
光平的眼前浮现出广美生前伸出手掌给他看的一幕。
“一点也不小!”
光平似乎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悦子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在你们男人看来也许是挺小的,但是对女性来说绝对不算小了,一定有着什么其他理由的。”
“你也不知道其原因吗?”
“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挺在意的,姐姐在放弃钢琴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时有一场钢琴演奏比赛,而且还是挺隆重的比赛呢,姐姐她本来是要出场的,但是最后没有演奏成。”
“发生了什么事故吗?”
“没有啊,姐姐都已经走到钢琴前准备开始演奏了,不仅如此,她都已经坐下了,乐谱也摆好了,但是最后就是没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