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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心惶惶-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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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隐隐外面似乎有一点声响,文山马上屏住了呼吸,全身的神经一起聚向了耳朵,努力捕捉声音的来源。

  咚咚咚……没错,是一阵极其轻微的敲门声,声音很有节奏感也很绵而无力,仿佛是用一个很柔软无物的物体在撞击着门板。这肯定不是手指的敲击,文山很肯定地想。

  谁——文山问了一句,没有回答,敲门声也消失了,空气里还回荡着他声音的余波,让这寂静的环境显得更加深刻。

  突然文山头顶上的窗帘呼一声飘了起来,一阵莫明其妙的风从窗口呼啸而入,旋即又无影无踪,窗帘缓缓地恢复了原样。文山感到周身发凉,不知是刚才那阵风的缘故还是来自身体内部的凉气。

  文山再也躺不住了,他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肢,这时他明显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又开始在他血管里奔腾起来,把刚才的凉意驱赶得一干二净。穿上鞋以后,他走到门前,正要拉开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他感觉门外似乎就站着一个人,刚才敲门声过后他一直都没有听到有脚步离去。

  不管如何,他要离开就必须经过这扇门,于是,文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脏,伸手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什么也没有,文山探头看了一下走廊,也是一个人影都不见,文山感到奇怪,医院怎么会一个人都不见的呢?也许没有病人,医生护士们都去偷睡觉了吧,文山摇摇头转身要把门关上。

  刚转过身,文山整个人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叫一声,本能地弹开了一大步,全身的冷汗象听到发号枪响一样一起冲出毛孔——

  门上赫然印着一个大大的血手印!新鲜的血液还在从手印上慢慢汇成小蚯蚓弯蜒下来。

  当他回过神来后,大声喊着,医生医生,有人吗——

  回到值班室的文山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旁边的值班护士们在窃窃私语,有些医生偶尔会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文山也只是支唔着应付,他们都在等刚才取了手印血样去化验的医生。

  一会,门开了,化验的医生匆匆走进来,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文山说:“文警官,这……这血样……是……是你的。”

  所有人包括文一下子都呆住了。文山第一反应是伸出双手惊疑地看着,所有目光也全部集中到了他的手上。

  而他的手掌心光洁干净。

  整个房间刹那静得如同凝固了起来,几个小护士抱作了一团。

  “我下午抽过血,那血呢?”文山突然醒悟到,急急地问。

  “手术用完了的啊,”一个医生答。

  “手术那人呢?”文山又问。

  “死了。”

  “死了?”文山惊叫,此时他已顾不上可惜他那800CC的白费了。

  回答的医生点点头,空气里突然响起几声牙齿的打颤声。

  “那死人在哪里?”文山阴沉着脸问。

  “就在这走廊的尽头太平间里。”那医生的回答由于害怕变得机械性,反而让他的话又连贯又快速。

  “走,我们一起看看去。”

  一行人的步伐出奇地一致,也许是好奇心胜过了害怕,或者根本就是害怕令他们不敢离群,所有人都靠得特别近地走在一起向太平间进发。

  太平间门口,大家站了一会,谁也没有主动去开门,等了一会,文山皱皱眉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医生护士们,毅然推开了门——

  借着走廊的灯光,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的几张白色停尸床,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异样。

  文山让一个医生打开了灯,太平间的左侧有一排冷藏箱,一格一格的门上挂着牌子,说明里面躺的死者资料。

  旁边的医生把一个本子递给文山说:“那个死者叫冯新华,在第二排第四格里。”说完递给文山一对胶手套。

  文山穿好手套走过去,找到那格,看了一眼门上的小卡片,果然是写着冯新华三字。他想也没想,伸手就把停尸箱子拉了出来——

  死者光着身子,皮肤呈紫青色,由于低温冷藏,全身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粒,最显眼的地方是腹部有一条大大的缝合口,缝针的手法很粗糙,想必是当时死者抢救无效,医生也就没必要认真缝合了。

  文山盯着死者看了许久,死者的手掌心是向下贴着箱底部的,他最终鼓起了勇气,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医护人员们,大家的眼睛也都在注视着他。文山慢慢伸出右手,轻轻地捏住死者的手腕,猛地翻了过来——

  蔼—身后传来女护士们的尖叫,文山和男医生们也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头皮和后背象突然被人扯去一样凉嗖嗖的,脑子的思想一瞬间仿佛被扔到了西伯利亚,脚底的筋也象是和思想一起私奔了,麻麻地站立不稳。

  死者的手掌心上分明是沾满了血红的液体!

  很快,文山回过神来,找回了思想和脚筋,头皮和后背一时半会找不回来,凉意仍在。他转过头,不敢再看死者的脸,仿佛害怕死者突然转醒过来一样,同时把手在箱门上一推,冷藏箱缓缓地缩了回去……

  这个时候,文山和所有在场的人谁也没有看到,谁也不会想到,在冷藏箱合上的一瞬间,死者的嘴角似乎滑过了一丝微笑。

  当他们回到值班室门口时,一个护士突然大声尖叫:“快看,门上的手印不见了——”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眼全都又提上了嗓子口上,所有人都静呆在了原地。文山突然热血冲脑,一脚踹开了值班室的门,里面没人,他又冲了出来,把一楼走廊的所有科室门全部一个个地打开,把灯打亮,仔细地搜索了一遍,依然不见一个人影。

  气冲冲的文山回到那堆人面前大声说:“一定是有人恶作剧,你们三人一组,给我搜,前面后面,楼上楼下,打开所有灯,给我仔细地搜——”

  折腾到半夜,结果仍是一无所获。由于暴怒,文山额头上的动脉血管突突地狂跳,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医护人员们也由于文山的感染和劳累,早已不再害怕,也觉得肯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趁着夜色,文山跨上摩托车回了家。

  第二天,医院传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这个新闻并不是文山昨晚遇到的怪事,而是怪事牵涉到的那具尸体竟然不翼而飞。当晚经历过怪事的医生护士们的大惊小怪自不必去说,尸体被盗的案件也轮不到文山插手,残留在文山身上的,只有无法挣脱的闷闷不乐,象被缠在水底的鱼钩,明知道被缠住了,却看不到也解不开,而鱼钩比他强的是可以扯断舍弃,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扯断它。那几声软绵绵的敲门声象刺在了他记忆里面的细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他心里响起。

  肯定是有人恶作剧,文山最后想到。

  血手印和尸体被盗肯定有某些联系。在不能让自己完全解脱的情况下,文山只好去面对它,首先让自己静下来,然后开始对这两件事进行推理。

  他不知道盗尸体的人出于什么目的,这个姑且不论。但那个人相当聪明,先在尸体的手上涂上血液,也许就是文山捐出但没用完的血液,可能他是从医院垃圾箱里翻到的带血的棉花或者用过的血浆袋。然后再到值班室门上也印了个手印,再用什么东西故作玄虚地敲门。等听到文山起身后,就跑到对门或旁边的某个无人的房间躲起来,等文山和所有人去太平间的时候,他再出来把门上的血手印抹去,做完这一切他就先离开医院。当他看到折腾了一晚上的文山离去后,可能是在凌晨时分又潜回了医院,这回才是他真正要干的事,把尸体盗走。

  这个盗尸的人非常老练和工于心计,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在医院造成恐慌,以图掩盖或转移尸体被盗的视线。目前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除了文山以后,基本上所有人都在议论僵尸复活的事。这段时间由于分局对盗尸案毫无头绪,谣言越演越烈,晚上基本上无人敢经过医院门前的那条路,更玄乎的是竟然有人称亲眼在晚上看到医院门口的路上有身影在一跳一跳地,和电影里的僵尸一模一样,当妻子王雨也和他说起这事时,他嗤之于鼻地反问:“那人看到的僵尸是不是也和电影里一样穿着清朝的官服啊?”

  不管文山是如何嗤之于鼻,王雨是坚决站在了谣言的那一边,她偷偷地买回了柚子叶,熬好了水,非要文山用柚叶水洗澡,说那是她们家乡的风俗,可以驱邪。哭笑不得的文山拗不过,也只好冲了一回腥腥的柚叶水。

  谣言毕竟是谣言,当僵尸在许多人嘴里出现了十几回以后,忙于生计的人们很快发现了谈论僵尸并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于是渐渐僵尸也没了。

  当文山也逐渐淡忘那晚的事情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文山中午参加了一个老同学的婚宴,喝多了一点就没回派出所,直接回家睡觉。睡没多久,文山开始做梦,他又走在了那条空空什么也没有的路上,他一直走一直走,这回撞到了一扇门,于是他就使劲推,怎么推也推不开,他便放弃了,调头就往回走,走了好久,他也不觉得累,人象是成了机械,只有脚在不停地动,前面什么也没有,突然他开始思想了,我为什么这么走呢?我要去哪?他问了自己两句就想停下来不走了,刚收住脚步,就感觉后面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然后身体急速往下坠……

  文山在一身汗水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喝了杯水后安定下来,他仔细地回忆着梦里的情形,能想起的只是不停地走,然后一扇推不开的门,然后呢?就吓醒了。

  在那以后,文山基本上天天做着一模一样的梦,最后,当他想停下来的时候,就会被一脚踢醒。直到那个晚上……

  傍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妻子出差去了,家里就他一个人,文山看了一会电视感到困,但他不想马上去睡觉,他知道他又会做那个梦,一次次的重复让他厌烦,然而他却不能控制不做梦,焦燥的他开了一瓶白酒,也不用杯子,就在厅里走来走去地喝。

  他妈的,醉了看你还梦不梦?文山对着酒瓶子狠狠地说,仿佛瓶子就是那个可恶的梦。

  突然,他对着瓶子发起呆来,这个瓶子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也就是送这瓶酒的人,小时候的邻居陆康,他现在不是在市康复医院当精神病科专家吗?文山马上放下酒瓶,从抽屉里翻出陆康的名片,也不管时候,就给他打了个电话。显然他们最近很少联系,罗嗦问候了许久,陆康才问到文山有什么事找他,文山想想电话里也不好说,就说你明天有没有空,我想找你谈点事,陆康笑着问是不是你老婆有了,现在患了产前抑郁,对你施家庭暴力了,要这样我得先恭喜再同情你啊,这事最近挺多的,唉,现代人生活压力太大埃文山苦笑一下说,不是不是,我最近老睡不好,反正明天见了面再说了。

  放下电话文山又喝了一些酒,感觉头晕晕地,伸手想去茶几上拿烟,手还没碰到烟盒,就昏昏沉沉睡进去了。

  他又来到了那条空荡荡的通道,脚步依然机械地走着,不同的是,今天他一开始就感到思想非常清晰,除了不能控制脚步的移动以外。

  走了好久,也许就一会,他又看到了一扇门。文山没有象以往那样去尝试推开它,而是仔细地观察这扇门。

  门并不大,剥落的油漆显得苍桑和破旧,门楣上贴了一张由于褪色变得灰白的春晖,但上面的“万事如意”四个行书还是很清楚。文山左右看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门牌什么的,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天天晚上都到这个门口来,倒底谁住在这儿,这扇门倒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找不到,最后,他只好怏怏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他走了很久,前面只是无尽的茫茫,他很想醒来,于是边走边焦急等待着背后会踢他的那一脚。

  他一直也没有等到那一脚从背后踢醒他,最后他自己醒来了。

  文山匆匆地洗了个澡,把身上酒气熏天的衣服统统塞进了洗衣机里,按下了自动洗涤的键。

  穿好衣服后,文山拾起门口鞋柜上的钥匙准备穿鞋出门,突然他的眼睛落到了门口地堑上,奶黄色的地堑上面清清楚楚有一些湿泥的鞋底印,他记得自己明明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抖了一下地堑的,再说这个鞋印好象还很新鲜,文山凭着职业的敏感蹲了下来,仔细观察地堑上的鞋印,难道昨天晚上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人进来过?

  文山记起昨晚他睡觉前外面还在下着雨的,那么这个脚印不用说也是从外面进来的了。这个想法让他头皮发麻,昨晚自己喝醉了,什么时候睡的都记不清楚了,更别说知道有人进来过。

  文山赶紧放下包,匆匆回到卧室,发现房间里没有一点被人翻到过的痕迹,他找了抽屉,也没有什么丢失,于是又回到厅里,趴在地板上细心一寸一寸地搜索,结果再没发现什么鞋印或泥土,最后他失望地站起来,既然没有被盗,自己也没被杀,那么别人进来干嘛呢?难道只是站在门口看我睡觉?

  我睡觉的样子一定很帅吧,文山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把自己逗得笑了起来。

  上午治安员送来几个小偷让他一直忙到中午过后。下午他交待了一下,就驱车去了市康复医院,出门以前还打了电话给陆康,说好要给他一个小时单独谈谈。文山神秘兮兮的口气让陆康奇怪不已。

  陆康的办公室在医院的最顶层,里面的很大的玻璃窗,可以眺望到远处的矮山和山脚下弯蜓的边防线。

  “风景不错啊,”文山发自内心的羡慕。他的确羡慕陆康,从小他们一起玩一起上学,直到高中以后,他没考上大学去当了兵,陆康则顺利进了医学院,后来又去了英国留学。文山结婚那年陆康刚好回国也来到了这座特区新城。虽然他们如今见面少了,但从小培养起来的友情是如同亲情般的稳固,所以文山一进来也没多少客气,在偌大的办公室审视了一周发了一通感慨后才准备坐下来。

  这时他发现这个大房间里只有一张坐椅和一张躺椅,便奇怪地问:“我坐哪儿?”

  站在一旁一直微笑的陆康说,“通常进来这里的只有医生和病人,我当然是医生,那么,这个就是医生坐的,”他拉过坐椅坐了下来。

  文山一楞,指着躺椅问,“难道我要躺在这儿?”

  陆康微笑地点点头。

  文山耸耸肩,老实不客气地躺了下来,还架起了二郎腿。

  “说吧,”陆康把手上的笔记本放在膝上,对文山说。

  “说什么?”文山问。

  “当然是说你的病情,”陆康微笑道。

  “我没玻”

  “那你没病干嘛来找我?”

  “我就是睡不好,”文山说这话时感到懊丧。

  “睡不好其实也是病,第一次来这儿的人通常都认为自己没病,那是因为中国人对精神病的理解有很大误区,能来找我的人还算有觉悟,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正在患着精神病,总是以为不痛不痒就是没玻”

  陆康依然微笑对着文山侃侃而谈。

  文山却再也躺不住了,仿佛那张躺椅突然通了电似的弹了起来,对着陆康质问道:“你说我有精神病?”

  陆康笑着摇摇头,沉吟了一下问他,“那你说说,你是不是精神上受到困扰?”

  文山想了想说“嗯,那只是困扰,我睡不好,老做同一个梦,醒来还得特别清楚。其它没什么了,只是困扰罢了。”

  陆康恍然大悟的样子重重点了点头,“原来这样啊,好吧,那你说说,你都梦见什么了?”

  文山正要重新回到躺椅上说话,突然想到什么就说,“不行不行,你的椅子给我坐,你躺这儿吧,我要再躺下去我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陆康扬扬眉毛表示无所谓,就把椅子让给了文山,自己躺到了躺椅上。

  “是这样的——”文山坐下来后点了根烟,看着慢慢升起的烟雾,把自己最近常常遇到的梦境都细细说了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做这样的梦有多久了?”陆康一边问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笔记。

  “开始应该是十天前,那天中午我喝多了,下午睡觉时就开始了这个梦,以后每天只要一睡着就开始梦,嗯……风雨无阻。”文山说到最后灵感一动,用了个自认为很恰当的成语。

  “之前做过这样的梦吗?”陆康低头一边写一边问。

  “这个嘛……做过,”文山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说。

  “什么时候?”

  “那是差不多一个月前了,那天怪事特别多,但似乎和这个梦也没什么关系。”

  “先不管有没有关系,你就把发生在你身边,你认为奇怪或不寻常的事情都告诉我,也许对找出病源会有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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