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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维多利加一次又一次地摇着头。金色头发甩动起来,反射出灯笼的火光,看起来显得耀眼无比。
“虽然灵魂是不灭的,但是身体的确是有限的。将来我总有一天也会启程到那个国度,跟深爱的母狼和其他所有让我怀念不已的人们重逢吧。但是,我相信那个时刻并不是现在……”
“即使衰弱到这个地步,也还是这么想吗……呵呵。”
“我、我一定要去新的世界。”
“为什么?”
这时候,维多利加以颤抖的少女声音回答道:
“……因为久城,应该就在那里。”
布莱恩沉默了。
然后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勉强举起发抖的手臂,就像爱抚女儿的父亲一样抚摸着维多利加的脑袋。
“就应该这样啊,小不点。呵呵。”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进人了深沉而倦怠的梦乡。尽管维多利加自己也几乎无法支撑起身体,但还是因为担心布莱恩而注视着他的睡脸。
深夜里,布莱恩突然醒了过来。
因为听到叫声而醒来的维多利加,用灯笼照亮了他的脸,发现他正瞪大绿色的眼睛注视着虚空。
“柯蒂丽亚!”
这次他叫得更清晰了。
他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在暗夜中发出“滋、滋滋滋……”的声音晃动了一下。周围腾起了烟雾,那瘦削的身体在一瞬间内仿佛变成了一只有着灰色的——不,在光照之下甚至可以说是有着银色狼毛的巨大雄狼的姿态。然而在下一瞬间又变回了布莱恩·罗斯可……接着又变化成巨狼……看起来就像反复进行着这样的变身。啊啊,那难道是暗夜和灯笼的光芒呈现出来的幻觉吗……
接着,布莱恩只是挪动着眼珠,缓缓地向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少女在暗淡光芒中呈现出来的苍白脸颊,布莱恩露出了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像年幼少年一样的既开心又痛苦的笑容,天真无邪地伸出了双手。
“柯蒂丽亚……”
“喂喂……?”
“你来迎接我了吗?一定是这样的吧。啊啊,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的。柯蒂丽亚……”
“布莱恩……”
“可是,我也已经时日无多了。柯蒂丽亚,趁我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拜托了,只要一次就好……”
他坐起了瘦得像枯枝一样的身体,覆盖在维多利加的身上。维多利加差点就要往后倒下,手脚也用细小的力度挣扎了起来。
“布莱、恩……”
“抱着我吧,柯蒂丽亚。只要一次就好,抱着我……”
“布莱恩。
维多利加就像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
然后,她就战战兢兢地向布莱恩那无力的身体伸出双手。面对那只有头发依然像火烧一样红的脑袋,维多利加就像小孩子假装大人似的,以极其生硬和笨拙的动作紧紧抱住了他。
“柯蒂丽亚,我的柯蒂丽亚……我们的柯蒂丽亚……”
“布莱恩!”
“这就是我最后的力量了……”
这时候,布莱恩突然以连骨头也嘎吱作响的强大力度抱住了维多利加,然后在她的耳边说道:
“谢谢你,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默默地留在我的身边……”
“布莱恩……”
“虽然是相当奇妙的生活,但是我们确实是过得非常幸福。亲爱的柯蒂丽亚,这都是因为你在身边的缘故啊……”
“啊,啊啊……”
“灵魂再会的时间已经逼近!再见了,亲爱的人!”
在虚弱的叫喊了一声之后,布莱恩的身体就慢慢向下滑落。那消瘦的身体上,每个部分都变得极其僵硬和干瘪。维多利加浑身僵直,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以颤抖的声音再喊了布莱恩一声。
没有回答。
“啊啊……”
维多利加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把刚刚踏上黄泉之路的布莱恩·罗斯可的身体放到床上,用手掌在他的脸上轻轻抹了一下,温柔地让他合上了那双依然闪闪发光的绿色眼瞳。
远处响起了雷鸣。
但是,暴风雨似乎已经逐渐远去了。神的愤怒之拳已经没有再击向大海,只是带走了布莱恩的灵魂,并没有察觉到维多利加的存在,现在已经缓缓地转身离开。
维多利加只剩下孤身一人,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椅子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暴风雨已经过去,虽然还笼罩在冬季的寒冷气温中,但也算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维多利加托着疲惫的双脚登上甲板,然后继续往前走。几名体格魁梧的年轻船员正抬着包上了白色床单的布莱恩的遗体,走在维多利加的前面。
在甲板上晒着日光浴的船客们,就像看到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似的从维多利加她们身上挪开视线,但同时也在悄悄地偷瞄着他们的样子。维多利加无力地垂下脑袋,满怀失落地默默往前走。
“这艘船,怎么老是这样。”
其中一名船员向伙伴们搭话道。
“搞葬礼也太频繁了吧?昨天是一个,三天前也有……而且这个男人也一样啦,总觉得他们全都是长得特别漂亮的、让人觉得很可惜的船客。我们的船难道是受到了神的诅咒么。”
“那个啊,听说最近在其他船上也发生了不少类似的情况哦。而且据船医所说,那好像也不是传染病导致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是的!”
船员们边说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然后,他们又向维多利加这边瞥了一眼。
在船内丧命的人,按照习俗一般都会把尸体抛进海里进行海葬。维多利加本来一直在注视着即将被送人海中的布莱恩,但是却突然拦住了船员说道:
“鲜花……你们,至少给他放上鲜花……”
“那种东西,船上怎么可能有啊。小姑娘,虽然是很抱歉啦……拜托了,你别哭啊。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是吗。那么,就用这个来代替……”
维多利加抬以颤抖的手把缝在蓝色礼裙上的三朵华丽的蔷薇花装饰摘了下来,然后翻起盖着布莱恩的床单,轻轻地放到了他的胸口上。
布莱恩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还活着一样。他的姿态看起来就像只是身体虚弱而睡着了似的,嘴角甚至还浮现出快乐的微笑。
三朵人造的蔷薇花,就好像柯蒂丽亚和布莱恩他们三人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反射着朝阳的淡淡光辉。
船员们慢慢把遗体连同床单一起放下海面,维多利加以几乎连自己也快掉下去的姿势,深深靠在船的栏杆上,默默地俯视着逐渐从世间消失的布莱恩的最后姿态。
一双翡翠绿的眼瞳也悲伤地大大睁开。那像人偶一样端正美丽的娇小容貌,已经比以前更明显地反映出维多利加·德·布洛瓦自身的感情。悲伤、寂寞,还有、为布莱恩的灵魂去向感到担忧的思念,都完全洋溢在她的表情上了。
一阵风吹过。
冷冷地吹拂着维多利加那盘成一团收在帽子里的头发。
这时候,在维多利加的樱桃般鲜润的嘴唇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卷着白床单的遗体正在逐渐沉向海底。俯视着这一幕情景——
“总觉得……他好像随时都会‘砰’地冒出一团烟,然后借助不可思议的力量消失到别的地方去一样。我说,布莱恩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身边又吹过一阵柔和的风。
“魔术师布莱恩·罗斯可!作为母狼搭档的、不可思议的雄狼……!”
白色床单的影子正逐渐消失在波浪的深处。里面不断冒出水泡,仿佛很愉快似的溅出纯白的水花。
“你就这样变成一阵灰色的烟雾,飞过海面,在短短数日内回到旧大陆……然后再次作为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红发青年获得重生吧?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对我来说是这样一个不死身的可怕生物啊……”
维多利加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在强风吹过的时候,这个已经消瘦憔悴到极点的少女是如此的轻盈缥缈,仿佛连她自己也会被风吹走、朝着海面掉落下去一样。
变成孤身一人了。
从现在开始,维多利加就只能独自一个人前往新世界了。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同行者,心爱的人都全部离开了这位少女的身边。
一阵风吹来。
那是来自未来的、冰冷的风……
维多利加睁开绿色的眼瞳,默默地注视着大海的那边。
这时候,有几个人走到了甲板上。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船员,远远也可以听到他们慌慌张张地谈论着什么事情的声音。
“就是说红发的年轻男人,和一个有着金发的小个子少女啊!”
“喂,你看这张通缉令……怎么会这样!”
“那不是凶恶犯吗!从苏瓦伦的(黑太阳)里逃出来的?从历史上来说,从那座监狱逃出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红发的那个据说是个魔术师,他运用某种魔术般的奇怪方法把少女救了出来。而少女就是凶恶犯,要是放着不管的话就会有莫大的危险什么的……”
“红发的男人?那家伙的话,刚刚才举办了葬礼……那好像是一头如火焰般鲜红的头发啊……”
船员们都同时向这边看了过来。
——维多利加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站在那个已经没有人可以保护她的地方。无论是久城一弥……还是塞西尔、艾薇儿、异母兄长古雷温·德·布洛瓦、柯蒂丽亚、布莱恩……他们全都不在身边了啊。
而在大海的对面,却明明有新的世界、还有持久的和平、安全的生活在等待着自己啊。
明明就只差一点了……
娇小的少女,以仿佛燃烧着火焰般的冰冷绿色眼眸注视着船员们。尽管身体已经用不上力,只能摇摇晃晃地靠在栏杆上,但是那美丽的容貌却拥有足以让人产生敬畏之念的威严,而且表情上也充满了让对方不寒而栗的残忍性和深沉的愤怒。这正是灰狼独有的可怕气息……
船员们都互相对望了一眼。
“绿色的眼瞳……”
“无与伦比的美丽容貌,还有看起来就像十岁的娇小身体。完全符合条件啊。”
“她还把红发的男人称呼为哥哥。”
“这就是凶恶犯吗?看起来真的很小……可是!”
“那双眼真的非常可怕……!”
船员们以包围的方式逐渐向维多利加靠近。
维多利加向后倒退了一步。
(我已经、到此为止了吗——?)
眼瞳中闪烁着澄澈的光辉。
一阵柔和的风吹过。
(也就是说,灵异部的通缉令已经传达到这艘船上了吧。我的特征……金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瞳,还有小个子的身体……啊啊!)
她转眼向海面看去。
默默地凝视着布莱恩的身体刚刚沉进去的蓝色海底。
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其被带回那座监狱里,被监禁在父亲大人身边,重新作为灵异兵器被使用,那倒不如……啊啊,那倒不如干脆……!)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父亲的笑声。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正从单眼镜的深处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以胜利的姿态俯视着自己的恶心表情,还有在〈黑太阳〉深处的石室中度过的极其凄惨的时光……那一幕幕的记忆都逐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一阵风吹过。
汽笛声响起了。
(与其选择死一样的生,我宁愿选择生一样的死。如果要被夺走自由的话,至少也该以有尊严的方式死去……我……!)
体格强壮的船员们把维多利加团团围住。
没有地方可逃。
在地面上,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
维多利加俯视着海面。
仿佛在引诱着她似的,波浪正在不断地涌来涌去,扬起了无数白色的水泡。
“喂,快把那帽子摘下来,让我们你的头发颜色啊,小姑娘!”
“我说,我好像见过这孩子放下头发在走廊,上走的样子呢。记得好像是一头华丽的金发。喂,快点把帽子摘下来!”
“……小心点,那可是凶恶犯啊!”
“喂!总之你快给我摘下帽子!”
“……久城。”
维多利加以颤抖的声音叫出了少年的名字。
眼前,在被监禁在石室时由于药物的影响而看到的那个幻觉之海,又开始慢慢浮现了。集中了这场战争中丧命的全世界的人、被染成一片灰色的死者之海……就回到那个地方吧。不是向未来迈进,而是回到那个有耶稣像的死者之船前来迎接的阴暗大海……
充满那个地方的……
是死亡……
维多利加勉强挪动虚弱到极点的四肢,想要越过船的栏杆,让自己的娇小身体跳进那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中。
“我不能跟你见面了,对不起。我不能生存下去,对不起。久城,我还是无法变得像你一样勇敢。但是,但是,你啊……”
一阵强风吹过。
“我……我……是绝对不能再回到那个监狱里去的。只有这一点不能忍受。你要理解我,久城……理解我的脆弱……啊啊,久城啊……”
维多利加的眼睑也因为恐惧而颤抖了起来。
“我还是没能变成跟你一样,无法变成勇敢的少年……”
船员们伸出手来,把企图跳海的维多利加的脑袋抓住了。帽子也飞了出去,藏在里面的华丽长发,也一下子滑落到她的背后。
蓝色的礼裙在海风中轻轻飘拂。
那就像是追求自由的小小女神手里握着的旗帜,也像是流淌着激烈感情的浊流,也像是掠过夜空的蓝色彗星的耀眼尾巴。
(再见了,亲爱的人……)
维多利加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朝着死亡之海跳了下去……!
“咻——!”的一声,子弹擦过一弥的耳边飞了过去。在一阵微痛过后,可以感觉到鲜血正从耳垂往下滴落。
在昏暗的天空下,战斗依然在继续。明明还是清晨,周围却像傍晚一样昏暗,雪也总是下一会儿又停一会儿的样子。
双手紧握着的步枪,早就已经失去了武器的作用,变成了拐杖的替代品。子弹不断在身边交错纷飞,战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到处都随着爆炸音扬起火光的战场中,已经倒下了无数的同伴。大概是自己也负伤了吧,今天就连一个卫生兵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前几天在深夜的战斗中被子弹射中的右腿,现在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久城,这边!”——伙伴发现了一弥,还用肩膀扶着他的臂膀。在子弹交错的战场中,一弥几乎被半拖着身体往前走。
“抱、抱歉……”
“喂喂,那不是应该用法语来说吗。怎么说来着……是Par……dan?”
一乓
“……啊啊!”
仔细一看,对方原来是在行军途中自己曾经用肩膀扶过他的那个伙伴。一弥以单边脸颊笑着说道:
“如果要说那个的话,应该是Pardonnez才对啦。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形状的战车还真是从来没见过啊……!”
少年士兵一边满怀恐惧地回头看向敌军的方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一弥也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狠狠地盯着那来自新世界的最新型战车。那简直就像一座有着漆黑外墙的钢铁高楼向这边逼近而来,散发出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轰隆隆——随着一声巨响,从战车发射出来的炮弹落在了附近的位置。在强烈的爆炸热浪的冲击下,一弥的身体也离开了伙伴,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
“呜呜……喂,没事吧!……喂,你在哪里?”
一弥在呻吟的同时站了起来。
刚才还用肩膀搀扶着一弥的少年士兵的身体,如今正趴倒在离自己稍远的位置。一眼看去,就可以知道那是现在刚刚踏上了黄泉之路的状态。一弥呻吟了一声,深深地垂下了脑袋。
他用双手紧握着步枪刺在地面上,用这样的方法来支撑体重,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他本来是想走到伙伴的身边,但是身体已经完全使不上劲,四肢都沉重得令人吃惊。感觉就好像从负伤的右腿开始逐渐陷入肉眼无法看见的深沼之中一样。
在身和心都坚持奋战了好一会儿之后……
一弥终于“啪哒”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
在身体的上方,有好几颗子弹带着呼啸声飞了过去。一弥肩膀上下起伏地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
当他感觉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而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
一阵风吹过,天上的暗云也开始逐渐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