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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文集-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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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的经历。然后到了花房。花房怎么也归行政科管?当然?花房不归行政科管难道归生产科
管?桑平原在花房的温室里漫步,潮湿温热外带麻酱渣子马掌水的燠气,桑平原直觉得自己
也开花了。这是什么花?桑平原随口问道。他对养花素无兴趣,但花班班长是位大个子女
人,一句困难未提,已使新上任的科长受宠若惊,不得不随便说点什么以示慰问。“科长,
这叫鹤望兰。非洲名花。”大个子女人恭敬地口答。“不容易。”桑平原虽然不喜欢花,但
黑人弟兄的植物能在一家工厂里长得这样兴旺,值得夸奖。大个子女人凑上一步,小声说:
“您要喜欢,等方便时候,我给您家送去。”桑平原赶紧摆手:“不。不。我那屋子没阳
光,养不成花。”“那我给您送绿萝,送文竹,喜阴,不需见光。”桑平原注意地看看大个
子女人,心想这样的人,是不宜当班长的。
    又走过车棚。桑平原才知道自行车棚也归他管,又走过木匠组,到处是刨花。桑平原想
起哺乳班的小床栏杆,便对木匠组的组长说。木匠组的组长从耳朵根上拿下烟卷,毫不顾忌
墙上贴的“严禁烟火”的告示,冒出浓郁的辣雾。“头看吧。头说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一
人两手,两手十指,干这个不干那个,反正我们也没闲着,现正给厂里做椭圆形会议桌,您
说哪个为先,哪个为后,我们当小兵的听喝。”
    桑平原看看已具雏形的会议桌,不敢妄加推翻上级和前任的布置,只得说床栏杆暂缓。
    又走过清洁班,全厂的通衢要道卫生都归行政科管。又走过收发室,上百种的报刊、杂
志、往来信件、包裹单、汇款单、也归行政科管。又走过招待所、小卖部、医务室……
    桑平原的脑袋一圈圈大起来,刚开始还约略分得清各部门的小负责人,后来便象看外国
电影似地,搅成了一锅粥。他身心疲倦,象在沙漠里走了很远的路,在雪地里爬了很高的
山。
    只有食堂,还给他留下了比较鲜明的印象。食堂很大,操作间四周贴满洁白的瓷砖,似
乎比医务室还要白得眩目。全厂几千工人三班倒,食堂一天开饭是流水席,工作量很大。到
处都是炊事机械,和面机、饺子机、炸油条机、切面机、切丝机、馒头机……桑平原吃过饺
子机包的饺子,皮厚馅少,有的干脆就是面片,一点不好吃。
    老李悄悄地退走了。桑平原一人瘫坐在科长办公室宽大的座椅里,不禁回想起遥远的西
部那个小小的边防站。
    多么潇洒、多么利落的一帮年轻的兵!托儿所,见他妈的鬼去吧!房子是我们自己盖
的,路是我们自己修的,哪有什么沾满油泥的手套和什么维修班!椭圆形办公桌!你以为你
是美国白宫吗!还有浴池……我们哪有什么浴池,我们有白铁皮焊的大盆。冬天巡逻回来,
哪里有什么热水,哪里有什么拖鞋!只能用雪水搓脚,手上长满了冻疮。还有花房,花房是
什么玩艺?想看花就看窗上的冰花和飞舞的雪花吧!传达室收发室,边防站一来信就是一
摞,报纸就是一堆。还有食堂,我们那儿叫炊事班。唯一的一台机器是轧面机,还是手摇
的,要吃面条算是改善伙食,每班得出两个精壮战士来摇轧面机……
    桑平原烦躁地抓挠自己的头发。五指叉开,看样子象在梳理,实则在头根部暗暗使劲。
一把持下,数十根头发飘散地面,他在感到疼痛的时候,也感到清醒。
    从此后,他就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的父母官了。琐碎平凡絮絮叨叨麻麻烦烦,他桑平
原既是来了,就责无旁贷地要干下去,而且要干好。
    真窝囊!他生气地又持下一把头发。他熟悉的东西,象奔驰的火车不可挽留地离他而
去。不熟悉的东西,象哺乳班、拖鞋、椭圆桌问题,劈头盖脸而来,他需要尽快学习掌握,
可世上哪有这样一本百科全书。
    万事开头难啊!还没开头,就难成这样。桑平原暗暗叫苦。早知这样,也许不该回来。
算了,吃什么后悔药,先把车修好,剩下的事,慢慢来吧!
    桑平原到车棚检查了一下车。车带轧了。
    “李师傅,你有补带的家什吗?”桑平原从心里觉得李师傅是个可仰仗的人,带着对老
年人的尊敬问。
    “有。”李师傅答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桑平原等得不耐烦起来。若是在部队,谁要找什么东西,真是回答没有也就罢了,若是
哪个人说有,一准立马起身跑步去找,这是人之常情。桑平原也是这样,哪怕是个战士问他
借针,他在回答有的同时会随手把针拿出来。也许他懒得说话,会径直把别人所要的物件找
到丢在面前。但关键是事情给办了。话说多说少倒在次要。看来地方上就是同部队不一样,
嘴到手不到,先用话填人。
    “在哪?”桑平原忍住不快,穷追不舍。
    这回李师傅干脆不答话,但用眼皮翻了一眼墙角。
    桑平原随着那不情愿的目光指引,看到了一个帆布袋子。
    别看外观不怎么样,袋子里东西挺齐全。桑平原在车棚补好带,一看车子脏得不成嘴
脸,便从看车组要了块抹布。看车组一看是新来的科长要擦车,有名工人就撕了件旧工作
服,把后背那块最平整干净的布递给他。
    车还是桑平原在部队时买的。西部边塞风沙虽大,毕竟只是尘上,一擦就瓦圈程亮,城
市就不行了,烟尘酸硷五毒俱全,车圈已锈出老人斑似的灰团。桑平原好心疼。
    擦车是件成瘾的事。擦了这儿你还想擦那儿,不擦完难以罢手。桑平原最后给车轴膏了
点油,用手指轻微一捻,车轮就润滑得如同溜冰运动员一样。拨拉一下车铃,铃声象滚球一
样圆润。现在,他的自行车如同一匹整装待发的军马或者干脆就是一辆高级小轿车了。
    这实在是今天唯一惬意的事。
    桑平原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抬头一看,是李师傅扶着车把站在一旁。
    “老李,有件事,您能否帮我打听一下,厂子附近哪有出租农民房的?”有了刚才的教
训,桑平原不想求老李,可除了老李,他又实在不知再求何人。
    “谁住?”老李盯着他问。
    “我。”
    老李注意地看着桑平原,眼皮渐渐耷拉下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这就是厂里给你们安排的住处。”李师傅摇晃着手里一大串钥匙,旋开了阴暗走廊尽
头一扇紧闭的门。
    在这种糟烂如纸的门背后,很难设想会有一间结实房子,果然,门刚打开一窄缝,潮湿
与阴冷就迫不及待地散布开来,在西部,冷的地方都干燥而通风,给人一种清醒警觉之感。
城市的阴冷很象晦涩的深谷,拥滞而霉锈。
    侍到眼睛适应了暗,才看见有斑块在不规则地闪亮,象一汪汪积水。这是医务室堆放旧
器械的库房,到处是破损的箱子和歪斜的诊断床,突然,苏羊撕心裂肺地惊叫了一声:“那
是什么——是——死人……”她捏住桑平原胳膊的手,象鸡爪似的抖动着。
    地面上撑着一副担架。暗绿色的帆布面有一团污痕,很难判定它的颜色,凭着污浊可想
很久以前那是血迹。一袭白布单曲线玲珑地覆盖在上面,口鼻部因为呼吸之故,白布紧紧地
贴附于额头和下颔之间,看得出是个脸庞很适中的人。
    桑平原是当过兵的人,但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一具死尸,他臂上仍然爆起了米样的粟粒,
这不单是恐惧,更饱含着愤怒。
    “你就打算让我们一家人住在太平间里吗?”
    李师傅把钥匙摇得叮当乱响,象一支纷乱的歌:“小伙子,别这么激动。这房子不错,
我想住还住不上呢!”
    “我宁愿睡在马路上,也不能在这同死人作伴!你们这样对待转业军人。我要到国防部
去告你们!”桑平原义愤填膺,长久以来压抑的怒火,腾地燃烧起来。“我保卫过你们!”
    “你到联合国去告也行。”李师傅仍旧不紧不慢地说着:“不过,这可不是太平间,是
贮藏间。小伙子,看看好。”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怕惊动了谁似地,缓缓揭开了担架上的白布,于是桑平原和他的妻
子,看到了一具——橡皮人,它和真人一般大小,淡黄色颇有弹性的肌肤下,透出红蓝色的
血管还有朱砂色的肝和粉红色的大小肠。
    桑平原与妻子面面相觑:这是医学模型。
    “小伙子,别那么大火气。怒大伤肝。”李师傅象个与人为善的老中医:“厂里没房,
家家都挤得象铅笔盒。不是现在那种带磁铁的,这是豪华型。而是五六十年代那种铁铅笔
盒,又窄又小。你要是去租农民房,一个月要交几十块钱房费。这是明数,还有暗补的,你
做了好吃的,比如饺子,得先给人家房东端一碗……”
    “我当了二十年兵,难道就应该落得这么个结局吗?”桑平原环顾四周,心中惆怅万
分。
    李师傅的脸皮倏地绷紧了:“我看你不知足!不就是当过几年兵吗?没啥了不起的。不
干这个你就干那个,用不着一天挂在嘴皮子上。少说几句,人家还佩服你,说多了,人家腻
歪。你当的是和平兵,不过略苦一些,那插队上兵团的也不轻松。再说,和以前的兵相比,
你们就算是享了大福了。我那兄弟还是打这座城时死的呢!怎么了?怎么也不怎么!我弟媳
妇至今还睡在小土房里,小伙子,来吧。咱们一块把这屋拾掇拾掇,让这像皮人靠窗根底下
凉快凉快去。”
    桑平原受了抢白,象兜头被浇了一桶冷水。他没想到事情还有另一面的道理,说出来也
振振有词。过去终究是过去了,一切都重新开始。
    桑平原有择床的毛病,每当新换了铺位,第一个晚上总睡不好。尤其是睡在这离地三尺
平衡木般的医疗检查床上,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们已经把库房收拾洁净了。寒冷依旧,霉味已稀薄了许多。清冷的月光,如白缎从窗
外泻落进来,轻柔地覆盖在妻子和女儿身上。
    桑平原的思绪瞬息间飘荡出去了。他看看表,午夜3时,该换哨了。上班岗在频频看
表,该来人了,怎么还不来?该接下班岗的还在被窝里磨蹭,多躺一分钟是一分钟。然而,
终于该起了,今晚的口令不知是什么?起口令是件费心血的事,天天更换,比女人的时装还
要演变迅速。纵然你是再大的文豪,也有被这日复一日的文字游戏绞尽脑汁的那一天。要不
才华盖世的曹操会发出“鸡肋”这样的口令?主要是黔驴技穷……
    桑平原看看自己的妻儿。她们睡得很安稳,轻微的鼻息拂动起细软的额发。他突然觉得
这很不真实,一切象梦境。他轻轻爬下床,抚摸另一张检查床上睡的女儿。桑丹感觉到了搔
痒,象只小鹿似的在他掌心蹭了蹭,桑平原还想抚摸妻子,手伸出去,又停住了。苏羊睡眠
极灵醒,不要扰了她的好梦。
    女儿的一根柔发千真万确地留在他的手中。这不是梦。
    什么叫幸福?飓尺之内有你的亲人,你随时可与他们肌肤相亲,相濡以沫,这就是幸
福!
    桑平原知道,此时此刻,他的战友正在没膝深的积雪中巡逻……谁都可以忘记这一点,
但他不会,永世不会!
    当过边防军,是件挺糟糕的事,当你有权享受幸福的时候,你会突然回忆起苦难。它会
使你永远没有纯粹的幸福。
    住的问题解决了,就该给孩子联系学校了。桑平原拉着丹丹,连过了四条马路,才找到
附近的学校。
    “爸爸,我手疼。”丹丹说。
    桑平原松开自己的手。马路上汽车如过江之鲫,丹丹从小到大只见过羊群,哪里见过这
么多汽车。每过一条马路,大手便不由自主地捏紧小手,现在一松开,小手五指并拢,象一
只囫囵手套。
    每逢路过一个漂亮的大门,桑丹都说,这是我们学校吧?可惜,都不是。学校的大门很
破。
    校长是个干瘦而和气的老头,文质彬彬。听完桑平原讲清来意,一口回绝了,一点也不
和气和文质彬彬。
    “我们校舍紧张,很困难。不收插班生。”说着就自顾自地看教学安排,明显地不容商
榷。
    桑平原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是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吗?
“那……我这孩子……到哪儿上学呢?”因为紧张,他结巴起来。
    “到附近问问吧。”校长轻描淡写。
    “这是离我们厂最近的学校,还要过四条马路。再远,孩子怎么能吃得消?”桑平原几
近哀求。
    “那就仍旧回原来的学校读嘛!”校长不为所动。
    “那学校离这儿有一万里路!”桑平原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
    “一万里路?那你们是从外国回来的?”老校长不相信地摇摇头。
    “你以为中国就没有离这儿一万里的地方了?太孤陋寡闻了!”桑平原被激怒了,毫不
容商量地拽起老校长的胳膊。老校长为了避免自己的胳膊骨折,只得乖乖地跟着桑平原走。
    校长室的墙壁上有一幅中国大地图。这几乎是所有学校的装饰画。桑平原指着中国西部
棕黄青紫的高海拔区域说:“喏,她原来的学校就在这儿!”
    老校长很认真地看了一刻,然后还估量了一下距离:“没那么远,至多八千里。”
    “你以为是坐飞机,垂直量吗?要翻山越岭,过大沙漠,一万里还少说了呢!”桑平原
寸步不让。
    “你是转业到附近这家工厂的?”老校长从地图前踱了回来。
    “我一开始就同您说过了。”桑平原不愿意重复。你看哪个军人老讲车轱辘话。
    “对不起,我没注意。我把您当成一般的转学者。”
    桑平原一时愤怒,准备发完火就走的,没想到事情出了转机。
    “小姑娘,你来做几道题,再背一段课文。”老校长撇开桑平原,开始去测试桑丹。他
面容清朗,神态安然,这才露出一副教育家的本相。
    桑平原浑身不自在起来,好象自己在受试。桑丹刚算错一道题,他就挤眉弄眼,恨不能
代孩子把答案抢答出来。
    “聪明倒是挺聪明,就是基础差一些。”老校长惋惜地说。
    “那是游牧小学,上课很不正规……”桑平原慌忙解释。
    老校长摆摆手,表示他不需要听原因:“假如要上我们学校的话,我说的是假如,我们
还要就一些具体问题商量,那也需重上一级。”
    “什么叫重上?”桑平原微张着嘴。其实他已经约略明白了这意思,只是难以相信。
    “就是留级。”老校长注意地看了桑丹一眼,从教育学角度考虑,他希望孩子不要听到
这些话。
    谁想桑丹听得一清二楚,她惊叫起来:“我不留级!我是牧区小学最好的学生,为什么
要让我留级?那样我的同学会笑话我的,留级生最被人看不起了。我不在你们这儿上学了,
我要回去!”
    桑平原轻轻抚模着桑丹的头,好象那是一个盛满了水的瓦罐子。
    “校长,她生为军人的孩子,已经是不幸了。当我不再是军人的时候,不能再一次耽误
孩子。校长,求求您,不要让她留级。她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孩子,她会受不了的。”桑平
原的眼里有了闪闪烁烁的水花。
    “她妈妈是教师吗?”老校长想了一下,问。
    “不是。”桑平原不知何意。
    “如果不是教师,那丢下的课程很难补,你们这次搬家又欠了许多课。不要以为小学的
课程容易,循序渐进,这也是科学。”老校长谆谆告诫。
    “是。不容易。”桑平原唯唯喏喏:“我们一定尽全力为她补课。”
    老校长反而叹了一口悠长的气:“你们只知道让孩子留级是一次重大打击,殊不知这样
勉强跟上,熟悉的老师小伙伴都没有了,转学的孩子会很孤独,再加上繁重的功课。象刚移
了苗的小树,又遭太阳暴晒,孩子会打蔫的。我看你们当家长的,先不要太好面子。我听你
是S市口音,对你来讲,是回到了老家。对孩子来讲,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真是相当去了
外国。所以,还请三思。”
    桑平原连一思也没思,他说:“丹丹,这是你自己的事,你看呢?”
    “我不留级。”桑丹半仰着脸,象一棵很小的葵花。
    老校长不以为然:“你不该推卸责任。这么大的事,不应该让孩子定。”
    桑平原说:“校长,就这么定了吧!谢谢您。”他几乎想敬军礼了,但马上意识到自己
没这个资格了。
    校长不慌不忙地说:“我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谈呢!”
    桑平原明显地吓了一大跳,怕事情出现反复:“什么问题?”
    “费用问题。”
    “费用不成问题。我们虽然来晚了,但这学期该交多少我们交多少,您放心。”
    “您知道该交多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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