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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全集-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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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各有各的大事情,说出来你也不懂。

    服装要讲究,这讲究不是说摩登,华丽,而是规矩。即便是到弄口搬是非,也
要穿好了。上衣的拉链拉到领下两寸,裤缝是直的,皮鞋不必十分新,但必是擦亮,
移了的后跟打上掌子。不要钉鞋钉,鞋钉有些像马掌,声音又太硬,有点替代品的
味道。穿正经的西装也可以,对,就穿了西装,在门口“嘁嘁”地说闲话。而且,
非要是男人,四十五岁朝上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打一点发蜡,双手插在裤袋里。
女人家顶好穿碎花布的衣裳,颜色新一点,花色带些乡气。“乡气”其实顶女人气,
而且,没有市井气。男人市井气些好,显得应变能力强,能对付世界,还有点草莽。
流就流气,但不要油滑。女人却要“乡气”些,比较妩媚,又不是不顶事。她们穿
碎花布的衣裳,家常的款式。头发还是不烫的好,打辫子,或者齐耳短发,斜挑了
一边,别一个发卡。她们做什么呢?就做方才那时装店的老板娘。未婚的,就做前
去应聘的雇员。慢慢学些生意经,再开自己的店。她们穿什么鞋?脚样好的,穿布
鞋就很好,横搭绊,或者,七十年代,流行过的,中间系鞋带。千万不要穿塑料拖
鞋,最粗鲁了。无论男女都需瘦,不能有赘肉。但不是广东人那样的精瘦,也不像
农人,体力上的劳作形成的瘦,而是有些像知识分子,有智能生活的那种瘦。

    说话呢,以上海话为主。上海话里,苏州和宁波两种口音可以偏重些。这两种
口音就像阴和阳,一个女性化,一个男性化。但却要倒过来说,前者男人说,后者
女人说。这样男人就比较善叙事,娓娓道来,耐心好,又有些缠不清。方才说的市
井气里,再夹些抒情的气质,减去些俚俗。女人说,说一口宁波腔上海话,就风趣
和活泼了,否则,怕是要有些呆和乏味,就没意思了。而这里的女人,都要有意思,
性情要俏爽一些,也就是妩媚的泼辣吧!

    这些男和女,在一处上演的,必是喜剧无疑了。剧情呢,大致是像《新民晚报》
“蔷薇花下”栏目刊登的那种。比如有一老伯,去迁他亡妻的骨灰,想到他亡妻是
个喜欢热闹,广交朋友的人,便考虑会把旧邻鬼魂带到家中来,回家中转时,特意
将骨灰放门外自行车上,不让野鬼进房,不料骨灰盒却叫小偷偷去,当作个万宝箱
。又有一壮年男子,为试验妻子对自己的感情如何,在家蒙了白被单装死,好听老婆
哭几声,却吓着放学回家的独生子,转身没命地跑,便起身追赶,叫:无须跑!自
然越追越跑,终至跌跤破头,夫妇再带孩子去医院包扎。再则,一售票员见一少年
乘客携一猴子上车,十分激动,诚请多坐一圈车程,他可见允其免票。还有一妇女
立于车内,有儿童站起让座,称她“阿婆”,坚执不就座,待有人称其“小姐”,
则欢天喜地地坐下。等等。就要是这一类的,你可说是荒唐,荒唐就是荒唐,可是
带劲!勃勃然的,出些小洋相,又无碍于你我。是不登大雅之堂,可本来就是“大
世界”那样的人多又杂的戏院子,小舞台上的戏。说喜剧也许太过郑重,那么就是
俗话说的:滑稽戏。

    配乐可以不拘泥,哪个时代的流行曲都可以,只要是流行,人人会唱,尤其是
那类雅一点的,甚至悲一点的。比如“梁祝”的“小别重逢梁山伯”,比如“问紫
鹃,妹妹的花锄今何在”,比如“毛主席呀毛主席,你在我的心中,我的心中”,
重点是在后边半句,是小流氓在街头对了过路的阿妹唱的,还有,一张旧船票能否
搭上当班的客轮之类。滑稽的人生里,也是含有世事的苍茫,但决不因此而凄凉下
来,而是热心热肺热肚肠。

    总之,我就喜欢上海的谐谑成份,所以,要我来想像上海,就是把这些单挑出
来,放大,突出,拼接,搭起来。

    2000年4 月5 日上海

 
 
                                  
                  南陌复东阡
              

    几乎是一整个九十年代,我都是在忧患中度过。母亲多病,一年里总有一度住
在医院。病房在新建大楼的高层,可算得上那一片街区的制高点。走廊上有一扇侧
窗,望出去是一片旧式弄堂的连绵屋瓦,夕阳的光里面,飞翔着黑色的斑点,是回
家的鸽群。许多时间,是面了这扇窗过去,有时和我妈妈,有时只我自己。心里有
一种伤痛,不知是被谁伤着了,分明是来自于无边无际的不可抗力。于是,又为这
暂时的相守感到安宁。身在其中的城市就是这样,被自己的生活覆盖着,无论怎样
拉开了距离,站在制高点,其实看来看去看到的,还是自己的内心。它的外部的光
华,总有一些熟腻的庸俗气,还有一些戚容,这都是生活洇染的。

    它在我的印象中,形状始终是模糊的,甚至一座短暂逗留,言语不通的城市,
我都比对它路熟。许多路的纵横关系我弄不清,当然我并不会担心迷路,自然而然
地,我就会抵达我要去的那条路上。相反的情况也会发生,那就是无论怎样也走不
到要去的地方。这种情形有些像“鬼打墙”,绕来绕去又绕回原地。当我长到可以
和小朋友结伴自由行动的时候,去到过许多地方,可我竟然一点也不记得我们是如
何走到那里,又如何走回来的。记得的只是将近家门时刻,华灯初上,肚子饿得咕
咕叫,弯进弄堂,听见自己家那扇后门里边的油锅爆响声,心里涌起的一股厌倦又
安定的复杂心情。这是成长中的一个阶段,处在荷尔蒙激增的不稳定中,心情是阴
暗的。有一次,我们几个女生去到一个陌生的街区,没有来由地对其中一个生出憎
恶,有心甩下她。我们疾走着转过几个街角,直到看不见她,也不让她看见。我们
残忍地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各自回家。第二天,在学校里见面,彼此竟都像无事人
样,她神情诡秘地告诉说她昨日的遭遇。当她与我们失散之后,一个人坐在街沿,
记忆全消,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忽有人与她说话,问她如何到了这里,她回答不
出,那人便让她跟了走。她跟他一径走到了家,原来那人是她父亲的一个同事。这
一段奇异的经历有些吓着我们,倒不是以为她真的在了什么险境里,而是这里面有
一种森然,暮色里的街道,迷路,失忆和陌生人。这其实是生活的一种面孔,由于
时间积压而形成的幽暗的内幕。

    到目前为止,我居住时间最久的地方是从小长大,城市中心区的一条弄堂。这
条弄堂自我记事起,便拆除一面墙,与相邻的杂弄打通,杂弄又通向杂弄,我的小
学校也分散间杂于这片纵横交错的弄堂内。我完全无法画出一幅准确的地图,就像
前边说过的,一个只不过住了几天的地区的方位与交通我反而经纬清楚。我至今也
无法搞明白这些弄堂是如何交织一起,彼此间是什么关系。在我们小学校的某一个
天井里,推开后门,忽然间静下来,一条鹅卵石路面在了眼前。这里有一股陡然的
寂寞,其实也是成长中必不可少的间隙。我们的成长奇怪地与所居住地方的建筑格
局唇齿相依。有一种心境,是被“后弄”这一式样标明。从这条后弄可走入我家的
弄堂,这段旅程就像是一段孤旅。我至今也搞不清,在人口壅塞,四面八方奔跑着
小学生的弄内,这一条短巷,如何会是难得有人。短巷的一面临了一排教室的窗,
小学生的读书声,在这里显得格外清朗。偶尔有人走过,脚步击在鹅卵石面上,也
是清冷的。这里关系到房屋的结构,问题就复杂了,而在我的心目中,它们稔熟到
已经没了排序。拉开时间的距离,我只看得见自己像只虫子样,在水泥砖瓦的阡陌
里徘徊,有一种盲目,令人心悸。

    并不是说,这城市没有受光的面。当然是有,灯的光甚至比自然的更为流丽。
可它到底是轻盈的,不大容易沉淀,而一经沉淀,就成了“垢”。我依然不明白这
街区复杂的比邻关系。有一家复兴西餐社,据说旧称为“文艺复兴”,夏季时就将
后院辟成露天餐座。这后院其实是一片空地,相当辽阔,远远的四边隐在灯光的暗
处,更显得幽深。有一晚,我们一家在座上晚饭,夏日天长,所以没有黑尽。忽从
空地那边,一排楼房的窗口,传出喊叫声,喊的是姐姐的名字,那里居然是姐姐同
学的家。这名女生带领了弟弟妹妹一迭声喊我姐姐名字,声音里既有兴奋,又有讥
诮。我姐姐先是笑,然后便窘得哭起来了。这片露天餐座是如何绕到了这同学家的
窗下,使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同学分明住在一条庞大嘈杂的长弄里,却对了这片仲
夏夜中的西餐座,座周围的树上,结了小电灯珠子,洁白的桌布上,立着烛台,烛
光摇曳。这样的复杂街区结构,造成许多不期而遇,使得两个,或者三个四个本不
相识的人,远兜近绕,相交起来,形成一种类似宗族的关系。举个例子,就是说,
有一回,我表姐带我去她朋友家,这朋友家是在我另一家表亲的楼下,而这朋友的
朋友,其中有一个竟然是与我同校的女生。还是有相反的例子,有一些人,就与我
相邻,在同一个街区走来走去,可是,数十年后方才认识。这些楼房蜂巢般的格子
里,不知住着多少你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不知哪一天,有一个会与你的命运撞到一
起。就这样,你在这些巢穴间的沟壑里走来走去,等待着传奇忽然间开头,不知觉
中,走入了青春期。
    由于是这样错踪不可遁迹的街道与房屋,邂逅和失之交臂以同样的概率发生,
我就老是觉着,在这水泥硬壳子里面,神秘地隐匿着既定的路线,它最终决定了谁
与谁走在一起。现在,新型的建筑和道路改造已经拆散了这个街区,这城市的格式
已与我们的经验背离。有一日,我无意间闯入一条旧弄,它夹在摩天楼玻璃幕墙的
夹缝里,只剩残余的一截。我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只得向迎面走来的老者问
路。那老者正在沉思默想中,被我陡地一唤,惊起道:魂灵吓出哉Z音里带了些
周遭地区的乡俚,是这城市的正传,将“魂”发出“活”的音。我也被他惊起了,
弄内的杂音以及气味贴地而起,向我围拢过来,忽然间热泪盈眶,那隐匿在地表深
处的路线在炎炎烈日中闪烁了一下,复又埋藏进圮颓的院墙屋檐底下。那些附在具
体物件上的经验的记认在一瞬间来招领我了,而紧接着,又一撒手,放弃了我。

    少年时离家,是在城市边缘的货车站登车出发。没有站台,枕木以及枕木下的
碎石地基裸露出来,远近处蜿蜒着黑色的铁轨,天地变得高远空阔。送行的人站在
车轮下,与车窗里的人需伸极了身体手臂,方可道握。这城市忽就变得粗犷剽悍,
它陡然跳出窠臼,改变了形态。随了列车驶去,这城市逐渐呈现出它的全貌。我们
所存于的局部,在它的深处,腹地的位置,完全可能与全局无碍。我睁开眼睛就看
见的这个城市,其实就只是一个长满狗尾巴草和车前子的小院子。它小极了,也荒
凉极了,可我却觉着它又大又繁荣。人家院里的夹竹桃伸过花枝来,人家院里的青
枇杷落过来,是我的花期和收获季。在它贫瘠单薄的泥土里,也还滋长着西瓜虫、
蚯蚓之类的生物。四壁围拢的空间里,也有人类的活动,那就是我,生长着,一直
长到某一日,忽然发现它已经成为虚墟。

 
 
                                  
                   我写《小鲍庄》
                               ——复何志云

                                

  何志云:
  好!信收到,非常高兴。这多年来,创作时而起,时而伏,朋友们关注的目光
却从没离开过。有了这些诚挚的注视,即使在作最寂寞的探索,也不感多么孤独了。
谢谢。
  我写《小鲍庄》,似乎是极偶然的一件事,《小鲍庄》最终写成了这样,似乎
也是没想到的,而发表之后,面对了这么些赞誉,便有些惶惑起来。静下心回想写
作的过程,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似的,其实当时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动机和想法,只是
写了就写了,平凡得很。所以,我忽然发现,“力作”往往是最“不力”之作。真
正费了功夫下了劲的,倒往往与“力作”相去甚远。至少对我是这样。
  那年夏天,我去了江淮流域的一个村庄,那是与我十五年前插队的地方极近的,
除了口音和农田作物稍有区别。一下子勾起了许多。在我离开插队的地方以后,就
再没回去过,人也没回去,信也没回去。许是插队时太小了,或是太娇了,那艰苦,
那孤寂,尤其是那想家,真是逼得人走投无路。虽说才只两年半,其中有半年以上
还是在家里的,可感觉却是十年、二十年。因此我无法象很多人那样,怀着亲切的
眷恋去写插队生活,把农村写成伊甸园。但时间究竟在抹淡着强烈的色彩,因而纠
正了偏执,也因为成熟了,稍通人世,不敢说透彻,也明了了许多;还因为毕竟身
不在其中了,再不必加入那生存的争斗,有了安全感;或许也还因为去了美国数月,
有了绝然不同的生活作为参照。总之,静静地、安全地看那不甚陌生又不甚熟悉的
地方,忽而看懂了许多。脑海中早已淡去的另一个庄子,忽然突现了起来,连那掩
在秫秫叶后面的动作都看清了,连那农民口中粗俗的却象禅机一样叵测的隐语也听
懂了。
  回来之后,首先写的并不是《小鲍庄》,而是《大刘庄》。《大刘庄》的写成
比之《小鲍庄》,其实更花了力气;想的很多,想要表达的也很多,倒确是苦心经
营了一番。之后,又多了一个中篇《历险黄龙洞》和几个短篇《话说老秉》等等,
一直到了秋末,我才坐定开始写《小鲍庄》。为什么到这时才写,也说不清楚,只
是隐隐地有一种感觉:似乎可以写,有一个什么东西已经成形了,已经有了。究竟
有了的是什么,却又不甚明了,开始我叫它作“金岗嘴”,一直到草稿完成,抄上
稿纸的时候,我才改叫它为“小鲍庄”。“金岗嘴”和“小鲍庄”,都是与我所插
队的大刘庄邻近的两个庄子。就是这样,好象它自己长成了,我必须写了,我只需
写了。于是就写了,写得不苦,十分顺利,一个星期初稿,第二个星期,便完了。

  我写了那一个夏天里听来的一个洪水过去以后的故事,这故事里有许多人,每
一个人又各有一个故事。一个大的故事牵起了许多小的故事;许多小的故事,又完
成着一个大的故事。我想讲一个不是我讲的故事。就是说,这个故事不是我的眼睛
里看到的,它不是任何人眼睛里看到的,它仅仅是发生了。发生在哪里,也许谁都
看见了,也许谁都没看见。我很抱歉我说得这么乱七八糟。总之,好象是从《大刘
庄》或许更早开始的,我努力地要摆脱一个东西,一个自己的视点。这样做下去,
会有两个结果,乐观的话,那么最终会获得一个宏大得多的,而又更为“自我”的
观点;可是,也许,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结果,全是徒劳,因为一个人是
永远不可能离开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的。不通过自己的眼睛,却又要看到什么,是
那么的不可能,就好象要拔着自己的头发住上飞一样的不可能。可我无法不这样做,
好象小说写到了这步田地,只有这样做下去了。我不知道《小鲍庄》里是不是有点
这个意思,但是《小鲍庄》比《大刘庄》好,这点大约是肯定的了。《小鲍庄》写
好之后,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而《大刘庄》写完了则总有点惶惶的,好象少了点
遗漏了点什么,却又不知遗漏的是什么,无处去找。我的感觉还不曾欺骗过我,所
以我相信,《小鲍庄》不错。
  但我写到这里,忽发觉,《小鲍庄》写作的开始,似乎不应只从秋末那个在书
桌前坐定的早晨开始,应该从《大刘庄》算起,或者更早。如是这么样算起,那么
《小鲍庄》的写成便不是那么轻松也并不是偶然的事情;所谓“力作”,大约也确
是“力作”;而从某一点上来说,创作的延续本就是:一稿,二稿,三稿。
  然而,《小鲍庄》究竟是受过许多的赞誉,我感到了压迫。上海作协召开的
《小鲍庄》讨论会上,有人说:《小鲍庄》对你自己,也是一个挑战!于是便有些
说不出话,默默地想着今后,不知道前边等着的是什么。
  不多说了,就这些!
                        安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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