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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全集-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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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让张妈去买了几回点心,因觉得周折麻烦,便流懒下来。但她也感到都由王琦瑶
一人负担不妥,就提出一个凑份子的方案。王琦瑶却坚辞不受,说本来有趣的事,
这样一来,公事公办似的,就没意思了,要不,大家往后都别来了。她这样一说,
严师母也不好再坚持。这时,毛毛娘舅出了个主意,他说,往后打麻将不应空算筹
码,要有些输赢,输的拿出来,充入公账,就作点心的开销,这样,打牌还有些刺
激,也更有意思了。严师母和萨沙都赞成,王琦瑶见大家都说好,反对不免扫兴,
也拂了毛毛娘舅的好意,便同意了。从此,打一次麻将,总有一两块钱的收益,全
交给王琦瑶操办茶点。王暗摇不敢含糊,专门用个本子记账,每一笔进出都写明日
期、数目和用途,详细而清楚。虽然谁也不看的,为的是自己心里有数。这样一来,
别人便都撒手不管,全由王琦瑶一个人操办。她动足脑筋,努力翻新花样,总能给
大家一个出其不意。有时实在想不出了,就和毛毛娘舅商量。后来,干脆每一回都
要请教毛毛娘舅。毛毛娘勇也不推辞,不仅出点子,还出力气,买这买那的。那严
师母和萨沙只管带了一张嘴来,说话和吃喝。
  在萨沙带来苏联面包之后,他带来了那个做面包的苏联女人。她穿一件方格呢
大衣,脚下是翻毛矮靴,头发梳在脑后,挽一个合,蓝眼白肤,简直像从电影银幕
走下来的女主角。她那么高大和光艳,王琦瑶的房间立时显得又小又暗淡。萨沙在
她身边,被她搂着肩膀,就像她的儿子。萨沙看她的目光,媚得像猫眼,她看萨沙,
则带着些痴迷,萨沙帮她脱下大衣,露出被毛衣裹紧的胸脯,两座小山似的。两人
挨着坐下,这时便看见她脸上粗大的毛孔和脖子上的鸡皮疙瘩。她说着生硬的普通
话J.发育和表达都很古怪,引得他们好笑。每当她将大家逗笑,萨沙的眼睛就在每
个人的脸上扫一遍,很得意的样子。无论王琦瑶还是严师母,她都叫“姑娘”,每
叫一次,这两人就要红一阵脸,再笑一阵。她胃口很好,在茶里放糖,一碗接一碗。
桂花赤豆粥,也是一碗接一碗。桌上的芝麻糖和金桔饼,则是一块接一块。脸上的
毛孔渐渐红了,眼睛也亮了起来,话也多了,做着许多可笑的表情。他们越笑,她
越来劲,显见得是人来疯,最后竟跳了一段舞,在桌椅间碰撞着。他们乐不可支,
笑弯了腰。萨沙拍着手为她打拍子,她舞到萨沙踉前,便与他拥抱,热烈得如入无
人之境。他们便偏过了头,吃吃地笑。闹到天黑,她还木想走,赖在椅子上,吃那
碟子里芝麻糖的碎屑,舔着手指头,眼睛里流露出贪馋的粗鲁的光。后来是被萨沙
硬拉走的。两人搂抱着下楼,苏联女人的笑声满弄堂都能听见。这时,房间里有些
狼藉的,桌椅都乱了,台布上到处是茶清和糖渍。剩下这三个人也都笑累了,懒在
沙发上不想动。屋子里暗下去,也忘了开灯,任它暗去。
  这样的下午茶的节目,也不可多得,大部分是平静度过。下午的太阳一点一点
过去,光线柔和下来,话都说尽了,只是将眼睛看来看去,还有些未尽的意思。散
了之后,王琦瑶也无心烧晚饭,将剩下的东西,无论是甜还是成,胡乱热一热就打
发了。这种热闹过了之后的夜晚,人有着说不出的散淡与无聊,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都觉得没有意思。人来过又走了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廓和静,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的样子。于是,千头万绪涌上心头。这真是愁烦的夜晚,总是难眠,月光都是搅人
的。王琦瑶甚至盼着有人来打针,将酒精灯点起,有一些声色似的。她找一些针线
来做,等找出来了又没了兴致,毛线团滚到沙发底下也不知道。她看晚报,看几遍
都不了解说的什么。她对了镜子刷头发,也不知镜里的人是谁。心里的念头都是没
头没尾不成章不成句。她拿一个分币在桌上掷着,却说不准要的是哪一面,卜的是
哪一桩事情。她也用扑克牌通五关,通了还是没通也是不懂。窗外面弄堂里,“小
心火烛”的巡夜声又响起了,梆子换了摇铃。那铃声凛例得多了,在夜晚的平安里,
一音独响。这一般寂寥,是要挨到下一次的下午茶。下午茶有多热闹,夜晚就有多
难耐,非要将这热闹抵消掉似的,甚至抵消掉还不算,再要找回来一些,才罢休的。
为消除寂寥,她又去看第四场电影.第四场电影是这城市残留的一点夜生活了,是
这不夜城还未冥灭的一点芯。第四场电影已经坐不满了,余着一半座位,也是寂寥。
回来的路上是人意阑珊加寂寥。这不夜城如今到处写着“夜”字,梧桐树影是夜色,
候车的人满脸都是夜色,电车进场当当地敲着夜声,路灯霓虹灯全是夜的眼。不过,
这城市再是夜,也有一些萌动的挣扎的光,河的暗流似的。全身心去注意,才可觉
察出来。
  现在,下午茶的前一日,毛毛娘舅还须来一次,和王琦瑶商量,怎么安排茶点,
商量好了,就由毛毛娘舅去采买东西。有时商量晚了,到了吃饭时间,王琦瑶便不
让走,又去叫来弄底的严师母,三个人一起吃顿便饭。后来,到了这一日,严师母
自己就来了,萨沙也参加进来。于是,下午茶之前又多了顿聚餐,麻将的赌注就高
上去了一些,而且,这麻将还不打不行了似的。别人倒无所谓,只萨沙有些躲的,
两回只来一回,另一回就说有推不掉的事。谁也不说,可心里却明白。王琦瑶还发
现,毛毛娘舅有意地让萨沙吃牌,还有意地出冲,有和也不和的。王琦瑶知道他是
要多出钱,又怕别人不接受,就用这个输的方式。想到这些,一边鄙夷萨沙,一边
赞赏毛毛娘舅。有一回,她晓得毛毛娘舅早在听和,也推断出他听的是哪一张牌,
正巧手里有一张,便往桌上“啪”地一放,还看他一眼。毛毛娘舅犹豫了一下,吃
进了,果然和了,还是副大牌。王琦瑶见自己猜对了牌,又见他领自己的情,比自
己和牌还兴奋。不料那萨沙却将她的牌翻下一看,说:你怎么拆对子给他牌,是有
意放冲吧!王琦瑶赶紧把牌抹了,说她半路想做清一色,这一对就不想要了。心里
却说,你不知吃了人家多少放冲的牌,倒不说。严师母则有些不高兴,说:打牌就
要按规矩来,不许有私心的。听她这么说,王琦瑶便窘了,再次申辩没有放冲这回
事,自己也正后悔拆对呢!接下去,大家就有些沉默,都藏着些气的,勉强打完四
圈,便散了。下一次,毛毛娘舅来商量茶点时,王琦瑶心里还是上天的事,见了他
就说:萨沙这个人是男人,倒比女人还心胸窄小。毛毛娘舅就说:萨沙也可怜,没
工作,又爱玩,拿了些烈属抚恤金,不够他打台球的。王琦瑶还是气,说我不是为
钱,是为公平,本来我就说不用设公账,也不是多么大的花销,后来是为了好玩才
作出这出钱入账的规矩。毛毛娘舅笑了,说:怎么这样大的气,我代萨沙向你道歉。
王琦瑶说:我不光是为萨沙。毛毛娘舅就说:我也代我表姐道歉。王琦瑶听了这话,
眼圈倒有些红了,想这毛毛娘舅真是心细如发,什么都明白。想说什么又没说,这
时,严师母倒上楼来了。她一进门,往椅上一坐,开口就说,萨沙这个人真是不上
路!也是声讨的样子。王琦瑶和毛毛娘舅不由相视一眼,都笑了。
  这天讨论下午茶,毛毛娘舅提出新建议:到国际俱乐部喝咖啡,由他做东。王
琦瑶知道他是为了缓和矛盾,心里想他用心虽然良苦,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第
二天上午,王琦瑶抽空去理发店吹了头发,中午饭提早吃了,洗过碗,就化妆更衣。
她很淡地描了眉,敷一层薄粉,也不用胭脂,只涂了些口红。她本想穿旗袍,外罩
秋大衣,又觉得过于隆重了,还好像放意去比严师母。所以就穿了薄呢西裤,上面
是毛葛面的夹袄,都是浅灰的,只在颈上系一条花绸围巾,很收敛的花色。刚停当,
就听见张妈叫她的声音,说三轮车已在严家门口,让她去上车。她拿着手提包便下
了楼,弄底果然停了辆三轮车,严师母正往外走。她穿一件黑的薄呢大衣,很见身
分的装束,妆也化得恰到好处。王琦瑶走过去也上了车,车子慢慢地出了平安里。
太阳很红,梧桐叶流落了,天空便显得高朗。王琦瑶忽有些恍惚,觉得身边这人不
是严师母,而是蒋丽莉。蒋丽莉这名字从心头一掠而过,就冥灭了。她觉着脸有些
干,像要脱皮似的,嘴唇也干。太阳晃着眼,眼皮是重的,睡肿了的感觉。三轮车
从街面骑过,橱窗一帧一帧拉洋片似地过去。电车在轨道上缓缓地转过弯,又当当
地向前。
  毛毛娘舅和萨沙一起等在国际俱乐部门前。萨沙也是主人的样子,见面就说和
毛毛娘舅一起做东。然后,他们在前边带路,引进了大厅。地板光可鉴人,落地窗
外是深秋枯黄的草坪,花坛里还有菊花盛开着,有一种苍劲的鲜艳。厅内有低低的
圆桌,铺了白桌布,四边是沙发椅。刚落座,就有白西装红领带的侍应生过来问要
什么。萨沙擅自做主地点了好几样。毛毛娘舅并不插话,只赞许地笑。两个人都是
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头总归是毛毛娘舅付账。王琦瑶心里说:萨沙的刁滑原是让这
些人给宠出来的。一边把眼睛掉过去,看墙上莲花状的壁灯。热水汀烧得很热,有
些红头涨脸的,很后悔没有穿单薄些,外套秋大衣,可穿可脱的。不知自己为什么
没有想到,也是因为许久不来这样的地方,倒成个乡巴佬了。咖啡和蛋糕上来了,
细白瓷的杯盘,勺子和叉是银的,咖啡壶也是银的。有人走过看见毛毛娘舅和萨沙,
便同他们打招呼。毛毛娘舅向他介绍严师母和王琦瑶。那人就对严师母说:严先生
近来还好吗?原来也是认识的,只是拐了个弯。他们几个嘘寒问暖地说着,王琦瑶
则是个局外人了。她把脸又掉过去看墙边一盆万年青,已结了红果。这时候,厅里
的桌椅都坐满人了,侍应生穿行着,上空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是热腾腾的景象。王
琦瑶是这热腾腾中的冷清,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且又插不进嘴。她有些嘲笑自己,
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自找没意思。
  那过路人干脆拉过一把沙发椅坐下不走了。自己挥手召侍应生来要了一份咖啡
糕点,几个人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毛毛娘舅倒过身,悄声对王琦瑶说,这人也是
同他们一起打桥牌的,牌打得不怎么样,因此也没有固定的桥牌搭子,却特别爱好,
谁肯同他打,他愿意请客的,今天,他又有请客的意思了。王琦瑶知道毛毛娘舅是
在照顾她,不叫她受冷落,可却更叫她觉得是局外人了。这时,那人向这边转过来,
问他们赏不赏脸,去红房子吃大餐。严师母和萨沙已经答应了,毛毛娘舅则征询地
看着王琦瑶,王琦瑶欠了欠身,说,今天有几个预约打针的,她必得晚饭前回去,
恕不奉陪了。严师母说:今天你有什么预约?我怎么不知道,不许走的。萨沙也嚷
着不让走,说要走大家都走。毛毛娘舅虽不劝她,却间那几个预约的人家中有没有
电话,通知晚一些时间再来。王琦瑶知道他是给自己台阶下,也是挽留的意思,就
说等会儿再说吧。大家以为她是答应了,不料过一会儿她却起身告辞了,态度很坚
决,谁也留不住。严师母真的生气了,说她不给面了。王琦瑶嘴里说抱歉的话,心
里却想:严师母的意思其实是说她不识抬举。
  毛毛娘舅送她出去,外面的天已有了暮色,风也料峭,幸好有浑身的热顶着,
还不觉怎么冷。毛毛娘舅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她便找些话来问,问俱乐部有些
什么好玩的,花销大不大,诸如此类的问题。穿过甫道,到了大门口,她说:毛毛
娘舅你进去,外面这样的冷。毛毛娘舅却像没听见似的,突然说了一句:我本来是
为大家高兴。他没再说下去,可王琦瑶全懂了,不由心里一动,想这人是什么都收
过眼里的。这时,有一辆三轮车过来,她叫住了,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10。围炉在话

  天冷了,王琦瑶和毛毛娘舅商量在房间里装个烟囱炉取暖,大家来打牌喝茶,
也不必缩手缩脚了。毛毛娘舅很同意,说着就要去买炉子和铁皮管,王琦瑶拿钱给
他,他怎么也术要,说明明是大家受益,怎能让她一个人破费。第二天,毛毛娘舅
就带了一个工人来了。那工人骑着黄鱼车,车上装着东西,毛毛娘舅指示他炉子安
在什么位置,怎样通出烟囱,又朝哪个方向出烟,不到半天便完工了。因管子接得
严密,一丝烟都不漏的,火还上得特别快,中午饭就在炉子上烧的。房间里暖和起
来,飘着饭菜的香。王琦瑶又在炉膛里埋了块山芋,不一会儿,山芋也香了。下午
来喝茶时,点心也不要了,围着炉子烤那山芋吃,都成了孩子似的。还抢着加煤球,
人多手杂的,险些儿弄灭了,赶紧再添劈柴,火才又旺了起来。渐渐地天黑下来,
屋里暗了,炉火映着人的脸,都有些变形,做梦似的,还像幻觉。似乎是为了同这
炉子作对照,第二天就下起了雪,不是江南惯常的雨夹雪,而是真正的干雪,在窗
台屋顶积起厚厚一层,连平安里都变得纯洁起来。
  这是一九五七年的冬天,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大事情,和这炉边的小天地无关。
这小天地是在世界的边角上,或者缝隙里,互相都被遗忘,倒也是女全。窗外飘着
雪,屋里有一炉火,是什么样的良宵美景啊!他们都很会动脑筋,在这炉子上做出
许多文章。烤朝鲜鱼干,烤年糕片,坐一个开水锅涮羊肉,下面条。他们上午就来,
来了就坐到炉子旁,边闲谈边吃喝。午饭,点心,晚饭都是连成一片的。雪天的太
阳,有和没有也一样,没有了时辰似的。那时间也是连成一气的。等窗外一片漆黑,
他们才迟疑不决地起身回家。这时气温已在零下,地上结着冰,他们打着寒然,脚
下滑着,像一个半梦半醒的人。
  围炉而坐,还滋生出一股类似亲情的气氛。他们像一家人似的。王琦瑶和严师
母织毛线,毛毛娘舅和萨沙就为她们拿着毛线团,负责放城。她们一人一把汤匙在
炉上做蛋饺,他们则把做好的蛋饺一圈圈排在盆里,排出花朵和宝塔的样子。他们
说话也有些随便,开着玩笑。他们开玩笑的对象总是萨沙;把那苏联女人作材料,
问他是不是永久性地吃苏联面包了。萨沙便说:苏联面包还可以,苏联的洋葱土豆
却吃不消。大家听出他话中隐晦的意思,又是笑又是骂。萨沙厚着脸说,诸位若有
兴趣,他可以提供苏联面包,但是要措洋葱土豆。他们又骂他,他就委屈地说:这
是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发起进攻。王琦瑶不平了,问:谁是资产阶级?要说无产,
她是第一个无产,全靠两只手吃饭。萨沙便说:那你不帮我倒帮他们,我和你是一
伙的呀!严师母说:产业都给了你们无产阶级,如今我们才是真正的无产,你们却
是有产!王琦瑶说:我任凭有产无产也不帮你萨沙的,我们是吃中国饭,你是吃苏
联面包,才是真正两路的人。严师母和毛毛娘舅都拍手称对,萨沙便做出可怜的样
子,说他们联合起来欺他没爹没妈。听他这一说,别人还真惭愧起来,纷纷抚慰他。
他却一把拉住王琦瑶的手,涎着脸说:让我叫你一声妈吧!王琦瑶甩开手,唾他一
口道:你是拿亲爹亲妈都来取笑的。大家便笑,见他无所谓的样子,也就趁着开玩
笑一味地追问。萨沙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大家更是开
怀。笑归笑,心里不免要把萨沙看轻,想他可算得上半个瘪三的。
  萨沙见他们乐不可支,心里也是好笑,他暗暗说:看你们这些资产阶级,社会
的渣滓,浑身散发出樟脑丸的陈旧气,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I他确也喜欢他们,
一是他们可提供他吃的,简直是变化无穷,层出不尽的吃的花样。萨沙有一张好嘴,
大约也是肺结核的后遗症之一。他特别爱吃,没个够的时候,因为吃的多,便练出
了品味。他是能吃出王琦瑶这里的好处的。他喜欢他们,二是他们可帮他消磨时光。
正和他的没有钱相反,他的时间真是多的吓人,早上睁开眼就在想着如何打发时间。
他们是一群和他时间一样多的人,且还挺有趣,有着另一路的见识,大可充实他的
社会经验。萨沙是个重视经验的人,经验可帮助他去了解这个世界,在这世界里弄
潮的。因为他们这两样无可取代的好处,萨沙便也愿意付出些代价。其实他也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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