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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吞吞吐吐、声音粗哑地向费利佩道了谢,心里懊悔不迭。费利佩先 生一向对他们很好。他们在他家里受到过热情的款待!向他撒谎太丢人了; 但是亚历山德罗的事头等重要,这是不可回避的。于是费利佩第二次失去了 找到蕾蒙娜的机会。
在坦墨库拉,从哈瑟尔太太那里,费利佩第一次真正得到了亚历山德 罗的消息,但起先这只是证实了费利佩的险的预感。亚历山德罗曾到过哈瑟 尔太太家里;他一个人,步行;他要一路步行到圣帕斯库拉,那儿他能找到 工作。
这位太太说出了真情,显然她是个好人。经过长时间搜肠刮肚的回忆, 她终于想起了比较确切的日期,这正好证实了费利佩的担心,他不由得打了 个寒颤。他想,那是在蕾蒙娜出走后的一个星期,亚历山德罗这副模样,单 身一人、步行,出现在哈瑟尔太太家里。她说,亚历山德罗非常穷困;他打 算把小提琴卖掉,她把钱先垫上了;但他们没有把琴卖掉;琴还在他们手里。 亚历山德罗死了,这点她毫不怀疑,就像不怀疑地自己活着一样;否则的话, 他会回来还她钱的。亚历山德罗是绝无仅有的老实人。莫雷诺先生不这么认 为?他是不是发现他向来如此?像亚历山德罗和他父亲那样的印第安人可不 多啊。如果这样的人多一点,那对他们的人民就大有种益了。“我对你说,” 她说,“如果像亚历山德罗这样的人多一点,光靠圣迭戈的司法行政长官就 没法把他们赶出家门了。”
“但是他们怎样才能自救呢,哈瑟尔太太?”费利佩问道。“法律反对他 们。我们谁也无法与法律作对。我本人也丢失了一半的地产。”
“嗯,不过说什么他们也不该不进行反抗就走呀!”她说。“‘要是亚历山 德罗在那儿就好了!’人家都这么说。”
费利佩请求看看那把琴。“但是这把琴不是他的。他的琴我见过,”他 叫道。
“对呀!”她说。“我说过这是他的吗?这是他父亲的。在他们被赶出家 门的时候,一个印第安人拿来藏在我们这儿的。他们说,这把琴很古老,要 是遇到识货的人,能卖好多钱呢。但是识货的人还没来。不过迟早会来的。 我丝毫不担心我们会收不回这把琴钱。要是亚历山德罗还活着,他早就来 了。”
费利佩看见哈瑟尔太太这么友好,突然决定把一切都如实告诉她。她 乍一听,猛吃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坐在那儿沉思了好几分钟;然后她 跳起来,叫道:“要是他真的带着那个姑娘,那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印第安 人不会躲躲藏藏;真要是藏的话,别的印第安人也都会知道。你向他们打听 只会是浪费唾沫。他们到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他们就像坟墓一样沉默。他们 每一个人都崇拜亚历山德罗。你知道他们认为他会接替巴勃罗管辖他们,他 们都为此而骄傲,因为他识文断宇,比他们都见识得多。如果我是你的话,” 她继续说,“我决不失望。我要到圣帕斯库拉去。看来那天晚上她一定跟他 在一起,成在什么地方,而他则来我家拿钱。我知道当时我极力劝他留下来 过夜,而他说他不能留下来。不过,我不知道他到这儿来的时候,她能藏在 哪儿。”
哈瑟尔太太一辈子都没碰到过现在这样的难题。但是她的同情心,她 对找到亚历山德罗的信心,使费利佩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如果我找到了他们,我要带他们回家,哈瑟尔太太,”他边说边骑上马; “我们走这条路,到这儿停下来看看你。”这几句话使他在去圣帕斯库拉的 路上始终兴高彩烈。
但他到了圣帕斯库拉后,不满一小时,就陷入了比以往更深的困『惑』和 失望之中。他发现村子里一片混『乱』,田地荒芜,许多房子都人去楼空,留下 来的人也都在准备搬迁。
亚历山德罗的亲戚伊西德罗的家里住着一家白人,这个白人以先买权 买下了村里的大部分田地。伊西德罗发现已无力挽回局面,这个美国人已从 土地局合法地拿到了地契,便学亚历山德罗的样,对这个白人说,要么他出 钱买下伊西德罗的房子,要么伊西德罗自己把房子烧掉。那人买下了房子。 就在费利佩赶到的一个星期前,伊西德罗带着全部的家当、牲畜,搬到梅萨 格兰德去了。村里人对费利佩说,他也许能向费利佩说出更多的情况,但是 就连伊西德罗也不知道亚历山德罗打算到哪儿去安家。他没告诉任何人。他 们只知道他到北方去了。
到北方去!费利佩以为是他已找遍的那个北方。他听见这两个字儿不 由得叹了口气。
先生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到他住过的房子里去看看。就在山脚边,山 谷的南面;现在几个美国人住在那儿。亚历山德罗有一座好牧场,他种的麦 子是山谷里最好的。美国人付钱买了下来,他们不知道付了多少钱;但亚历 山德罗能得到钱总是够幸运的了。要是他们早听他的话就好了。他常常提醒 他们,这件事早晚得发生。但现在太晚了,大多数印第安人的庄稼一个子儿 也没得到。有一个人占取了村里所有的土地,他买下了伊西德罗的房于,因 为那座房子是最好的;而其他人则什么也得不到了。他们悲痛欲绝,灰心丧 气。
费利佩非常同情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忧愁,“你们要到哪儿去 呢?”他问了好几个人。
“谁知道啊,先生?”他们答道。“我们能到哪儿去呢?没有我们安身的 地方。”
当他问到亚历山德罗的妻子的消息时,别人回答说她叫“麦吉拉”,这 下子他更糊涂了。最后他问道,有没有人听到过蕾蒙娜这个名宇。
“从来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是另外一个亚历山德罗,不是他要找的那一 个?费利佩想起去找一找结婚登记。他们是否知道亚历山德罗在哪儿和他妻 子结的婚?关于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既像是又不像是蕾蒙娜。
这个他们知道。他们在圣迭戈结的婚,是加斯帕拉神父主婚的。
困『惑』不解的费利佩抱着一线希望,催马赶往圣迭戈;倒霉透了,到了 那儿,他碰见的不是加斯帕拉神父——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一说就明白的— —而是一个年轻的爱尔兰神父,他刚刚担任加斯帕拉神父的助手。加斯帕拉 神父到圣伊莎贝尔的山区里去了。但这位年轻的助手查查结婚登记还是同样 胜任的。他很殷勤、和气,抱出那本破破烂烂的旧登记簿,费利佩看他翻动 着本于,又紧张又害怕,气也越喘越快,突然,他看见了加斯帕拉神父潦草 的笔迹写的那几个要命的字,“亚历山德罗·阿西斯和麦吉拉·法——”
费利佩一阵心疼,走开了。蕾蒙娜决不会冒名结婚的。那么,在蕾蒙 娜离家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和亚历山德罗·阿西斯结婚的这个女人是谁呢? 是他心爱的印第安女人,抑或是早就订过亲的人?那么蕾蒙娜的坟墓在哪 儿,在哪个孤独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呢?
现在费利佩终于相信她死了。再找下去已毫无用处。但是他回到家里 后,仍然在不停地猜测。这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便坐了下来,给从圣 迭戈到蒙特里的每一个神父写信,询问他们的结婚登记簿里有没有亚历山德 罗·阿西斯和蕾蒙娜·奥特格纳这两个名字。
毕竟,叫亚历山德罗·阿西斯的人也许并不止一个。那些给成千上万 个印第安人施洗礼的老神父们要想出那么多不重复的名字来是够伤脑筋的也 许,除了老巴勃罗姓阿西斯外,还有别人也姓阿西斯,至于亚历山德罗么, 到处都有十几个呢。
这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落空了。除了加斯帕拉的登记簿里有个亚历 山德罗·阿西斯外,其他的任何登记簿里都没有。
费利佩在离开圣帕斯库拉时,曾看见一个印第安男人和一个印第安女 人,在一头满载的骡子旁行走。两个孩子,两个年幼的、路都走不动的孩子, 骑在骡子背上,置身在那些包裹之间,只『露』出一半脸儿。那女人伤心地哭着。 “又是被赶出家门的人。上帝帮助穷人吧!”费利佩暗自思忖;他掏出钱包, 给了女人一块金币。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好像这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谢 谢!谢谢,先生!”她叫道;那个男人也走上前来。
“上帝报答你,先生!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先生知道哪儿有活干吗?”
费利佩真想说,“好吧,就上我的牧场来吧;那儿有你的活于!”要是 在从前,他毫不犹豫就会这么说,因为这一男一女都有端庄的脸——年轻、 健壮。但是现在莫雷诺家的财产每况愈下,就连现有雇工的薪水也难发了。 “不,兄弟,非常遗憾,我不知道,”他答道。“我的家离这儿很远。你们打 算到哪里去?”
“圣哈辛托,”那男人说。“听别人说,那里的美国人还不多。我有个兄 弟住在那儿。谢谢,先生;愿圣徒报答你!”
“圣哈辛托!”费利佩回到家后,这个地名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他知道, 叫这个名字的那座高山在很远的地方。“胡安·卡,”有一天他说,“圣哈辛 托有许多印第安人吗?”
“你是说山?”胡安·卡问。
“哎,我想是吧,是山,”费利佩说。“除了山还有什么呢?”
“还有一条山谷也叫圣哈辛托,”胡安咎道。“圣哈辛托山谷美丽、宽阔, 只是那条河不怎么样。一年里大部分时间是干涸的沙滩。但那儿的牧场很好。 我知道山谷里有一个印第安人的村子;圣路易斯雷伊的一些印第安人就是从 那儿来的;山上有一个大村子;全国最野蛮的印第安人就住在那里,哦,他 们可凶啦,先生。”
第二天早晨,费利佩赶往圣哈辛托。为什么没人提起过,为什么他自 己不知道这些村子呢?也许还有一些村子他没听说过。在费利佩敏感的脑子 里,希望破灭得快,产生得也快。在一个小时里、一分钟里,可以既看见他 精神振奋又看见他灰心丧气。当他骑马走近圣贝纳迪诺睡意蒙蒙的小村路 时,看见近处的地平线上,一座高耸的山峰,在南方天空的映衬下。随着落 日余辉的变化,从青绿『色』变成鲜红『色』,又从鲜红『色』变成青绿『色』,他自言自语 道,“她在那里!我找到她了!”
这座山感染了他,就像它总是感染丽婶一样,它给人以一种难以捉『摸』 的、庄严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掩藏着的东西被它提示了出来。“前面是圣哈 辛托山吗?”他用鞭子指着那座山问一个过路人。
“是的,先生,”那人答道。正说着,转角那儿跑来两匹黑马,那人急位 跳到一边,差点被马踩到。他站稳了身子,嘀咕说,“这个田纳西来的家伙, 不把那两匹魔鬼似的黑马看好的话,早晚得撞倒人。”
费利佩朝那两匹马瞥了一眼,然后两脚一夹马肚,追了上去。“巴巴! 天哪!”他激动得忘记了一切,大声呼叫起来,他拼命地催着马,边跑边叫, “前面的人停一停!
赶黑马的人停一停!”
乔斯听见四处都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急忙勒住贝尼托和巴巴的缰绳, 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没容他提出任何问题,费利佩赶 了上来,径直骑到巴巴的马头前,飞身下马,拉住巴巴的缰绳,叫道,“巴 巴!巴巴!”巴巴听得出他的声音,开始喷起响鼻,跃起后蹄倒竖起来。费 利佩几乎要发疯了。在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一切。
他们身边围上了一群人。圣贝纳迪诺的人们对乔斯这两匹马的来历一 直心存芥蒂,难怪这会儿有个旁观者听了费利佩的大声叫喊,便面『露』疑『色』地 看着乔斯,“这匹马你怎么弄来的?”
乔斯是个爱说笑的人,他从来没有着急的时候。能使他改变慢条斯理 的说话方式的人还没有生下来,这种时候永远不会到来。在他回答提问之前, 甚至还盘起了二郎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费利佩;然后他用悦耳的声音 说,“嘿,先生,——从你的肤『色』我敢肯定你是位先生,——要问这匹马, 以及那一匹马,怎么会到我手里的,说来话长呐。它们不是我的,两匹都不 是我的。”
乔斯的话费利佩听得稀里糊涂,就像当初他对蕾蒙娜说活一样,乔斯 看在眼里,格格笑了起来。
“如果我说墨西哥话,也评你就能听懂了,”他说,然后他用流利的西班 牙语把刚才的话简要地重复了一遍,又补充说:“它们是圣哈辛托一个印第 安人的;至少那边一匹是他的;这儿一匹是他妻子的。听他们说,她还是个 小姑娘的时候,这马就是她的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看重马的人。”
没等乔斯说完,费利佩就跳进马车里,把自己那匹马的缰绳甩给人群 里一个小孩,叫道,“骑着我的马跟上来,好吗?我得跟这个人说话。”
找到了!找到了——赞美圣徒——终于找到了!他怎样才能迅速向这 个人说明一切呢?
他一只手搁在乔斯的膝盖上,叫道:“我没法向你解释;我没法告诉你。 上帝保佑你!永远保佑你!肯定是圣徒带你到这儿来的!”
“哦,天哪!”乔斯心想;。“又是个念念不忘‘圣徒’的人!我不明白, 先生,”他说,又说起田纳西方言。“是汤姆·沃姆西叫我来的;我今天下午 要把他的行李运到他家里。”
“带我上你家里去,”费利佩说,仍然激动得发抖。“我们不能在这街上 说话。我要听你告诉我关于他们的一切。我在找他们,找遍了加利福尼亚。”
乔斯脸『色』一亮。他肯定,这对那位温和可爱的蕾蒙娜无疑是个佳音。“我 这就带你去,”他说;“但先得在汤姆家停一下。他在等我。”
人群失望地散去了;他们本以为可以看到一场活捉偷马贼的好戏,但 他们受骗了。
“祝你好运,田纳西人!”“把那匹黑马交出来吧,乔斯!”散去的人群里 有人这么说。
圣贝纳迪诺不太发生引起轰动的事情,因此遇到这么一个引人注意的 场合,人们自然不愿轻易放过。
乔斯拐了个弯,马车驶进他家所在的那条马路,他看见他母亲急急忙 忙朝他们跑来,她的太阳帽歪戴在头上,眼镜向上推起,戴在头发上。
“怎么啦,妈妈!”他叫道。“出什么事啦?”
没等他说完,她看见了那两匹黑马,连忙取下太阳帽拼命挥舞着,叫 道,“喂,乔斯,乔斯,听见没有!停下!我特意来追你:“
她喘着粗气不停地说着,她循声音有一半被辘辘的车轮噪声淹没了。 显然她没看见坐在乔斯旁边的陌生人。“哦,乔斯,我听到了最可怕的消息! 那个叫亚历山德罗的印第安人被人打死了;被害死了;我是说,被害死了; 就是这么回事。山上下来一个印第安人,拿着一封给印第安人事务局的信。”
“天哪!亚历山德罗被打死了!”费利佩脱口叫道,那声音撕心裂肺。
乔斯不知所措地看看母亲,又看看费利佩;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使 他难以控制自己。“哦,天哪!”他气急地叫了一声,转向费利佩,“这是我 妈妈,她真正喜欢他们两个。”又转向他母亲,“这位是她哥哥,他见到巴巴, 认识了我,就在那边的马路上。
他正到处寻找他们。”
丽娜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她擦着泪汪汪的眼睛,哭泣道:“哦, 我明白了,世界上真有他们所说的‘上帝’,肯定是上帝把你带来的。我知 道你是谁,你是她哥哥费利佩,对不对?她好多次向我提起你!哦,天哪! 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她呢?我以为她死了!我想,看见他被人开枪打死,她肯 定也不会活下去了!他对我说,他们去的那个地方,任何人都上不去,我是 说白人。哦,天哪!天哪!”
费利佩目瞪口呆、心惊胆颤地站在那里。他绝望地转向乔斯。“请说西 班牙话,我听不懂你们的话。”
乔斯慢慢地从他母亲那激动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里弄清了事情的 全部经过,翻译给费利佩听,费利佩大声呻『吟』道,“太迟了!太迟了!”他像 丽婶一样认为,蕾蒙娜肯定经受不住亚历山德罗被人枪杀的沉重打击。“太 迟了!太迟了!”他哭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她肯定当场就死了。”
“我看她没死,绝对没有死,”乔斯说;“她还有个孩子需要照料,决不 会死!”
“你说得对,乔斯!”丽婶说,“我想你是对的。只要那个孩子还在她的 怀里,任何事情都不会使她死去,就是野兽也别想害死她!她没有死,只要 孩子活着,她就不会死。孩子是她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