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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乌俘虏?
笑得冷酷,宁止微翘的嘴角,浑然一股苍穹无情之意,五皇子是徐皇后的儿子。“五皇兄生性好大喜功,轻浮自傲。而郑远耿直刚硬,不懂攀附权贵。两人相碰,矛盾自是多。而今,眼看辛乌退兵,战事将完,五皇兄却没有上过几次战场,大数是郑远夺了功,你说他会甘心?”
咋舌,秦宜蓦地反应了过来,“您的意思是,五皇子私自率兵开战了?”
正是他希望的,懒洋洋的笑着,宁止道,“同为手足,我焉能坐视不管?”
“殿下要亲赴北齐?”
点头,宁止漫不经心的抚着雕儿柔滑的羽毛,话里却有股阴寒之意,“皇后定会在父皇枕前吹风,十有八九派我去救他。于我,怎能叫他们失望?”
表面上是兄弟情深,可秦宜越听越觉得诡异,话中有话。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他思摸了半响后,浑然出了一身冷汗!
038 长生
北齐以北,彩云以南,那连绵万里的雪山,被气候层层分了好几个季节。山脚下的草木开得正盛,葱郁粗壮的树高大极了,茂密的树叶挡住了头顶的日光。湿软的地面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纠结横生的荆棘蔓藤。
“呲呲——”浩瀚的林子里,一阵动物快速爬过地面的声音,密集且大声,一波过了又来一波,源源不绝,好似所有的动物都出动了。
但见湿软的地面上,青苔被掩盖,汹涌的洪流漫过,那不是普通的动物——足有半米长的蜈蚣,彩色的蜘蛛,散着磷光的蛇,黑色的蝎子,满身液体的蟾蜍……五毒,毒中至毒!
成千上万的毒虫迅速爬过地面,黑压压的,数也数不清。立时,树木花草的芳香很快被掩去,入鼻的尽是腥臭。像有灵性般,它们各成五股,整齐有序的向山巅爬去,井然有序的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它们——沧澜教!
高过千尺的山巅,直直入了云端,飘渺虚幻。不似山脚那般温暖,这片浩瀚的地域正下着鹅毛大雪,寒风过处,空气稀薄阴寒。这样的高度和气候,连凶猛的鹏鸟都无法到达,更别说人了。然而,千山鸟飞绝处,偏偏有座浩瀚的宫殿在这一片银色中,磅礴坐落,恍若仙境。
圆形的广场上,成千上万名教众静静的匍匐在大雪中,闭眼祈福着。不远处,百米长的台阶而上,是教中的祭天台。大雪寒风中,祭天台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棋桌,有人在下棋。
一身千山羽衣,那人穿的极为单薄,却不见任何畏寒之意。纤长的手执子落下抬起,难以企及的优雅。奇妙的是,他周身好似被隐形的帐篷笼罩着,纷沓落下的雪花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
静静的看着棋盘,男人一手持黑子,一手持白子,自己和自己下着棋。半响,黑子落入棋盘,他唇角一抹笑,转而抬眼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倾城的容颜尽显。
那是怎样的美?
清傲如月,贵介如兰的精丽,莲花般的脱俗,男人悠闲的看着满天的雪,清白无害宛若春风,行止清雅,淡淡有遗世之风。那样清贵的美,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就连他周身的雪花都成了暗淡惘忽的影子。一头乌发随意的披散,白嫩无暇的面上,额头正中央赫然嵌着一枚红色的宝石,散着深幽的光。一双远山眉下,眼波流转,凭添了一股风流。
眉宇微敛,他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这美丽的小东西,他从出生看到现在,怎也看不腻。掐指算算,他今年好像四十七岁了吧?按理,还能保持着这张容颜过个千八百年。
老怪物哟……
一声几不可闻的自嘲,男人转回头继续下棋,这是那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年岁里,他唯一喜欢做的事情。说到唯一,最起码几年前不是唯一,那时候那孩子还在他身边呢。想着,男人捏起一颗黑子,温厚平和的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若生命真的是一场豪赌,他可以毫不惧怕的下注,只可惜那孩子不肯陪他玩下去。她自己逍遥自在去了,徒留他一人守在这里,真是不好受呢。
第一眼见那孩子,她躺在暖暖的襁褓里,才七八个月大,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还流着两条鼻涕呢。呵呵,不哭不闹,乖巧极了,一点也不像别的小孩子。尤其她依依呀呀冲他一笑的时候,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化里的似的,舒坦极了。
只不过多年后,他才蓦地发觉那第一眼是他的魔障!他活该自己一妄念,害怕往后的孤单,居然改变了初衷,没有掐死她!
可又能如何?她还是擅自脱离了他不是?所以说啊,人总是会变的,不可能总是循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所以她甚至可以不惜自己的命也要脱离他而去!
为什么要叛离他呢?仅仅因为那人才是她的“父亲”?……算了,人贵自知,有些事还是不要纠缠不清为好。毕竟,那答案往往会伤人。这狗屁世上,再亲近的人,也不能随随便便信赖!
拉拢了一下外袍,男人柔柔的站起身,蓦地觉得身子有些累了。数百米的台阶下,匍匐的数万教众抬头望着他,眼里有着执狂的忠诚,从他们嘴里喊出来的声音响彻苍穹:“天佑我沧澜圣教万代,教主寿与天齐!!”
狗屁的寿与天齐,他不稀罕。缓步走下台阶,男人任由寒风回荡,额头上的红宝石有种血色的光芒,路过一名年岁十四五的教众时,他的脚步一滞,自顾自蹲下了身去,将少年的下巴抬起,轻道:“本尊问你一个问题。”
受宠若惊,少年睁大眼睛看着恍若天神的男子,有些结巴道:“教主……教主请讲!”
微笑,男人的性味大起,淡淡如水的声音透着股清透,带着救世主般清高的气息,隐隐却又有股于世格格不入的孤绝。“我问你,你会不会为了……所谓的父母兄妹叛离本尊?”
父母?有些惊慌,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男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顺口道:“天地在上,我誓死追随教主,不敢有异心!”
说的真好听,他快信以为真了。笑着,男人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意味深长道:“不敢有异心?你要怎么证明?难道要我挖出你的心看看?”
闻言,少年不知所措起来,生怕忍了男人的不快。一旁,父母向他投来的怨毒的眼神,更是迫得他头脑一热,全然不知该怎么说,“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喃喃重复着那三个字,男人的眼眸渐渐凝结成了冰,额头上的红宝石也越发的红艳,好似快要滴出血来,七夜,我将你从小带到大,教会了你一切,可你居然背叛我!
——“为何要叛离我?”
——“不知道。”
手指捏着拳状,男人扫了一眼少年旁边的一男一女,诡异的冲少年道,“我眼里容不下‘不知道’,若要证明你的忠心,现在就杀了你的父母!”
“杀我爹娘?!”惊愣万千,少年瞪大眼睛看着男人,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教主……教主!……”
“你在犹豫。”蹙眉,男人看着少年的眼神愈发阴鸷。“不是说会誓死效忠我么?原来也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孩子。”
“教主,我会誓死效忠您的!求求您,不要叫我杀爹娘,他们生我养我,我……下不了手!”
“愚蠢,你以为自己如是想,你爹娘就会感激你?”嘲讽的说着,男人悲悯的俯视着少年,负在身后的手指渐进握成了拳状。下一瞬,他猛的抬脚踢向少年的颈部!
立时,血液四溅!
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到男人的脚边,稚气的脸上全是不解!见状,教众面不改色,甚至大呼了三声教主万岁!人群中,少年的父母看着儿子的头颅,眼神冷漠。
沧澜教里,只求长生,不问感情。
“你们几个去乾阳,若是那孩子还不愿意回来接任教主之位,就带着她的头回来!”
“就算死,她也必须死在沧澜!”
039 战报
两日后。
——五皇子宁肖私自带兵开战,于向城北谷遭截,两万士兵被俘。
一大早,北齐那边百里加急传来了密报,宁茂志看过之后,脸色倏地刷白,险些晕死过去。不刻,九子宁止被召入宫。
御书房。
静默的坐在椅上,宁止兀自把玩着手里的琉璃茶杯,模样闲适极了。靠着窗,温暖的晨阳照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柠黄,整个人清澈的有如那只琉璃。
“茶很香。”赞了一声,他随即又饮了一口,于低头间不着痕迹的掩去了唇角那抹讥笑,又是喝茶又是点心,耗了这么久,不着急自己的五皇子?
“前些日子下面进贡来的,上好的碧螺春,你要是喜欢朕叫人给你送到别院去。”对面,宁志茂面上一派平静,看着宁止关心道:“对了,你前几日遇刺,身子可调养的好些了?”
淡淡一笑,宁止道:“不过被激得气血乱窜而已,休息了一晚便无大碍了。而且太医说,等到了冬日儿臣就可以彻底解脱这些病痛了。”
闻言,宁志茂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有些不相信,这几年他对九子的病早已不抱幻想,私下里也不再询问太医,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身体状况。而今猛的听他如是说,他不由震惊,“太医真这么说?这病可以治愈了?”
脸上那抹笑愈发深,宁止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半响后抬眼看着宁志茂,“郑太医常对我说,父皇你天天向他询问我的病情。如此的好消息,他没有告诉您吗?”
猛的想起了老早以前“交代”给那些太医的话,宁志茂的脸色当即一变,欢喜的笑了起来,“你瞧朕,人老了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最近国事也是忒多,朕好几日没去太医馆了,倒是不知道你的病情进展如此神速,真是有失一个父亲的责任!”
握着茶杯的五指一个旋转,宁止回以一笑,“父皇言重了,国事为重。”
“国事自当为重。可这些年来,朕就盼着你的身子能好些。”温和的说着,宁志茂一派慈父的模样,说着说着,他又情不禁道:“若是止儿你的身子好了,那就能帮朕多分担些国事了。呵呵,这么久来,你办事,朕每每都是放心的!”
分担,办事……对于皇家而言,他活着的价值也就仅限于此了。
看着喜笑颜开的男人,宁止面上的笑不改,谦逊道,“是父皇过奖了,身为人臣,为君理事自是理所当然。再说,朝中之事不是还有大皇兄和柳大人么?”
闻言,宁志茂面上的表情蓦地一僵,前几日,司徒井然突然畏罪自杀就够叫他心烦!现在更好,一下子又来了两件烦心事!一件五子宁肖,一件柳之效!越想越觉心烦,他垂眸扫了一眼书桌上的奏折,那是一早三子宁远参奏给他的,里面详尽的叙述了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柳之效——贪污受贿,陷害忠良,卖官鬻爵……一件件,看得他触目惊心!
抬头,他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男子,而后冲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不刻,便有宫人通报前方有密报传来。
“止儿不是外人,但说无妨。”颇为信任的扫了宁止一眼,宁志茂的戏演得好。九子向来和皇后一派不和,若是太过明显的要求他做事,恐怕只会落个适得其反的下场。
跪在地上,一身士兵打扮的男人心有余悸道:“本来胜利在望,我们也快班师回朝了!可……可五皇子前日一早瞒着郑将军自己率兵和辛乌开战去了!倒霉的是那日辛乌突然出动了阴若熏,那男人用兵诡诈不说,而且还放了五千匹受惊的野牛!山谷狭窄,那些野牛乱冲乱撞不说,阴若熏还命人在山头上往下扔大石火箭,不出半个时辰,就……就尽数俘虏了我军连带五皇子在内的两万余人!”
一字一句的听着,宁止兀自低头喝茶,仍是一派不骄不躁。一旁,等了半响也不见男子反应,宁志茂有些心虚了,唯有重重的拍了一掌桌子,“居然有这等事!?郑远呢,他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救人!”
“郑将军也是无可奈何啊!”慌得为郑远辩解,士兵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宁止,不若方才的流利,嗫嚅道:“当初九殿下运筹帷幄,算准了两个月就可以班师回朝,所以给我们供给的粮草也只是两个月多一点的。辛乌俘了五皇子后,说只要……只要给他们一万石(dàn)粮草就放了五皇子。谁知……”
“谁知你们给了,他们非但不放,还弄得你们没饭吃?”颇为嘲讽,宁止非常想仰天长笑,好一个死皮的阴若熏,正合他的算计!抬头,他看着士兵,又道:“既然对方握着如此有力的盾牌,辛乌肯定还有别的要求吧?”
“有!”点头,士兵有些恨恨道:“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阴若熏开口要一万良驹,三万牧羊,黄金白银各五十万两,居然还要我们割地!”
“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宁志茂的怒火再也藏不住了,气的有些哆嗦!该死的阴若熏,更该死的宁肖!
以手撑头,宁止转头看了一眼愤懑的男人,呵,如此苛刻的要求,就算再疼爱儿子,他断断也不会答应。无情最是帝王家,他今儿又得以体会一次。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无外乎想叫他去救宁肖。于他,宁肖自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手是以变态自恋出名的阴若熏,这就要复杂一些了。一万良驹,三万牧羊……还有割地,如此的条件,阴若熏定是断定了苍流不会答应,他不是不贪,而是胃口大小的问题,有趣!
“好了,你退下吧!朕自会想办法!”挥手,宁志茂挥退了士兵,又冲宁止道:“止儿,你听听,辛乌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一口热茶入了胃,暖暖的,宁止闭眼深深呼了一口气,不急不缓道:“嗯,欺人太甚。”
“你说,朕该如何回敬他?”
“父皇想怎样回敬那便怎样回敬吧,以您的谋略,儿臣自是相信。”避重就轻,宁止的语气温润清雅,却透着一股讥诮。
完全没按他预想的对话进行下去,宁志茂一急,失口道:“你是不知道你母后,她听说你五皇兄被辛乌俘了后,直接哭晕死过去了!”
笑,宁止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男人,一字一顿,“北齐的战报不是才来的么,母后那么早就晕了,她未卜先知?”
“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宁志茂尴尬的看着宁止,唯有干笑。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太阴,每每与之独处他都有如坐针毯的窘迫感,分明是设好了陷阱叫他跳,可悲的是他又不得不跳!
在位数年,他膝下子嗣甚多,可兄弟相争,死伤了好几个,弄得他早已是应接不暇。之所以如此注重九子,除了他对权力淡薄,不和太子作对外,还要归宿于五年前的皇家春日狩猎。
皇家围场位于乾阳的城郊地带,规模之大足足划分了七十二围。如同往常,那一年聚集了众多的皇族显贵,各个全副武装,兴致昂扬。头戴兽角面具的宫人,小心翼翼的躲在林子深处,吹着木哨模仿雌兽求偶的声音,引诱林中的猎物聚拢。一时,但闻真假吟鸣声此起彼伏,听得人跃跃欲试!
坐在马上,尚还年轻的宁志茂欣慰的看着皇族的儿郎,会心一笑。咫尺,十几名少年身着劲装,一个个自信满满,背负弓箭,昂首站在自己的骏马旁,一派飒爽!
眼角一扫,男人很快注意到了一抹异样的身姿——最末端,那少年不像其他皇子般穿的奢华精致,只是一身月白锦袍,加以狐皮的短坎,简单极了。面上不着喜怒,少年背着一只弓,仰首抚摸着的马儿鬃毛,表情淡漠的一如绝世遗尘的月影,与周边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男子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视线不离少年。有多久没见过这孩子了?那样一张冠绝天下的容颜,像极了他的母妃,美丽妖娆。早些年,他非常宠爱他母子二人,只可惜宁止的病来的突然,兰妃只顾着忙活救治照看,每每搞的他兴致全无。算算日子,兰妃已经死了一年多了,这孩子一个人是怎么过的?想着,宁志茂脸色一瞬的不自然,冲着少年低喝了一声,“宁止!”
以前不都是叫他“止儿”么?不过三年没见,就成了“宁止”了。抚着马儿的手一瞬的停滞,少年眼里的波光流转。下一瞬,他转头看着男人轻应了一声,“父皇。”
被这一声父皇叫得徒然生出了一股怪异,宁志茂怔忪了半响道:“太医不是叫你待在宫里养病么,你身子不好,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无碍,儿臣的身子好多了。我今年已满十二岁,不想错过第一次参加春猎的机会,再说有各位皇兄的爱护陪伴,父皇大可放心。”说着,少年兀自踩着马镫上马,衣角飞扬间,已然坐到了马背上,一系列的动作利落洒脱。春风吹过,少年冲男人微微一笑,高度的差距,他好似一瞬间变得高大英挺起来,着实比一旁的兄弟来的傲然清贵!
一怔,宁志茂一瞬间忘却了少年的久病,反而不由看了看其中几名皇子,他们是不用马镫上马的,而是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