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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精神。
我现下不仅是他的贴身奴仆,还兼职了厨娘,护卫,小厮,简小屁孩不仅不会体恤下情,还时常对我百般刁难,我面对他的公子哥脾气,不止一次地想要扑上去一把将他掐死了事。
拖拖沓沓地走了两日,他似乎是在刻意拖延时间,总是没走几步路就开始喊累喊饿。我从袖子里拿出这一路收集下的青果递过去,他一双秀眉立刻就狰狞起来。
“拿这些个又酸又涩的烂果子敷衍本公子,丫头你没良心!”
一句话气得我差点吐血,两日来我也是啃这又酸又涩的烂果子裹腹,虽然林子里不乏飞禽走兽,但他半文不武,我不文不武,根本只能望眼欲穿地盯着那些四处乱跑的肥肉解谗。
他是天生来只知享福的公子哥,定然从来没有受过半分委屈,现在让他吃些青果子他就抱怨天抱怨地,等连果子都没得吃的时候,恐怕他就该拆巴拆巴把我啃了。
“公子先吃些果子垫个底,这林子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可吃的。”我好言相劝,他的嘴角委屈地抽了下,盯着我掌心的野果就是不肯伸手。
叹口气,吃不下就算了吧,我也不勉强他,反正这果子口感极差,还越吃越饿,吃了还不如不吃。
“丫头,我想吃肉。”他牛皮糖似的粘了过来,双眼发出幽幽的光芒。
我撤后一步,刚要塞进嘴里的果子骨碌掉到地上:“公,公子,我的肉,不好吃的……”
“谁说要吃你的肉了?你现在身上又臭又脏,本公子光是闻闻就倒胃口。”他嗤了声,撒泼道,“总之你去想办法,本公子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吃肉!”
……死小屁孩,当初真该丢他在落霞江里喂王八!
我将果子捡起来收进袖中,看了看身旁那条清澈见底的溪水,脑子里灵光一闪,说道:“要不,我抓条鱼给公子?”
他忙不迭地点头称好,伸手就将我往水里推,我脱了鞋摆在岸边,挽起裙角系到腰间,一步步走下水去。冰凉的溪水漫过我的脚踝,我走到溪水中央,水不深,刚刚好只到膝盖的位置,水底卧着许多卵石,光滑圆润,想是被水流磨打得失了棱角,踩上去也不扎脚。
“丫头,有鱼没有?本公子要吃最肥最大的那条!”简荻站在岸边兴高采烈地叫喊,我弯下腰,看着无数游鱼从脚边一摆尾就溜走了。
水波淋漓,将斑斓的日光折射在我的脸上,我半眯起眼睛,专心地看着那些宛转腾挪的鱼群,探手下去试着抄了把,徒然溅起无数水花,洋洋洒洒地扬在空中,又落回水面。
想鱼容易捕鱼难,我折腾了老半天,连半片鱼鳞都没抓到。简荻在岸边龇牙咧嘴地乱叫一气,大概是嫌我太笨,而他自己又不想下水亲力亲为。
我又尝试着换了几种方案,装树阴,装木头,守株待兔,猛虎扑羊,但鱼儿们就像是有神灵相助,总能在关键时刻躲过我的“魔爪”。
“笨丫头!连条鱼都捉不来,本公子快饿死啦!!”简荻朝溪岸边走近了几步,分外不满地吼道。
我恼羞变成怒,怒向胆边挪,一脚狠狠淌起无数溪水,哗啦啦地兜头罩在他的身上。他猝不及防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岸边,一瞬间淋了满脸满身都是溪水。
一片水草从他的头上滑了下来,我站在水里哈哈大笑:“诶呀!丫头的洗脚水怎么不小心泼了公子一脸?味道可好啊?”
喜极生悲,我这边还在嘲笑简荻,不防脚下一个不稳,“诶哟”一声怪叫滑坐在卵石上,全身也被水灌了个透湿。
他学着我的样子仰天狂笑三声,刚收声,忽然尖叫起来:“鱼!鱼!!本公子可想死你啦!”
我定睛看去,原来刚才那一脚,竟连溪水和一条又肥又白的大鱼淌到了岸上,他以恶狗抢屎般的迅捷和凌厉架势扑到那条满地跳腾的大鱼身上,一手抓住鱼腮生生将鱼头扯了下来。
鱼血流了遍地,等我从水里狼狈爬回岸边,他正琢磨着要怎么收拾那整条鱼肉。
“丫头,现在如果有盐巴和辛料,本公子愿意一辈子只吃鱼。”他盯着地上的死鱼感叹,而被仍在一旁的鱼头上,鱼唇还在神经反应地一张一合。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人真是想肉想疯了,不过两天没吃到好菜好饭,两眼里就开始冒出绿光。
“公子还是想想等下怎么把这鱼弄熟吧,我身上没有火石棉绳,公子身上可有?”
“本公子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你说我有没有?”他没好气地接了句,目光片刻不离死鱼。
“看来只有两种办法可以吃到鱼肉,要么咱们从现在开始钻木取火,要么这条鱼就归我调停,我怎么弄公子就怎么吃。”我的话说完,简荻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钻木取火?那要钻多久才能生起火来?”
我提起衣角用力拧着,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说道:“从现在开始,或许等鱼肉变硬前就能生起火吧?不过这要烦劳公子亲自动手,丫头我可没那个力气了。”
他脸色悚然而变,立刻挥手说道:“那还是由你亲自动手收拾这条鱼吧,本公子等着品尝丫头的手艺。”
我露出异常纯真的笑容,弯腰提起那条死鱼走到岸边,回头冲他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不介意吃生肉吧?”
他浑身一颤,脸如土色,我粲然而笑,这几日堆积心底的郁闷刹那间一扫而空。
将一整条剖开的鱼肉摊到简荻面前,他无言地端详了半晌,颤巍巍伸出手捏起一块,犹豫着放到嘴边。
我懒得理会他此刻内心有多么挣扎,拿起一块便塞进嘴里咀起来。
“恩,这鱼肉真是鲜嫩肥美,细品之下别有一番风味。”我边嚼边说,刻意瞥他一眼,他小口地含住鱼肉,瞬间又吐了出去。
“这肉全是腥膻味,让本公子如何下咽!?”他怒睁双眼,朝我吼道。
我咂咂嘴,又拿起一块,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吃不得这个,可是浪费了人间美味,鱼肉生吃时有股香甜味道,而且对身体多有裨益。不信公子细细地尝下,这肉越嚼越香,到时还把手指头都吞下肚呢。”
他明显对于我的推荐不屑一顾,一脸鄙夷道:“茹毛饮血,非君子所为。”
我冷笑一声:“原来公子倒是个谦谦君子,我竟不知。”
简荻微怔,随即拿起鱼肉飞快塞进嘴里,大声咀嚼起来:“本公子百无禁忌,就爱吃生肉。”
看他吃得万分辛苦,我乐滋滋地吞下第二块鱼肉。
填饱五脏庙,我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被日光晒干,简荻吃到最后居然和我抢起生鱼肉,还边吃边大赞口感绝佳。由此可见,人类的适应能力是多么的强悍,堪比小强。在高粱锦绣之地,他丝绸加身山珍海味尚且嫌腻味,现下荒郊野地,吃上一块生肉都会欣喜若狂。
肚子既然不空,脑子也开始活泛起来,我认真地想了想现在的处境,对简荻说道:“这处水源即将汇入江口,看来咱们也快走出山谷了,再回尘世,公子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丫头是在说那些刺客吗?”他极优雅地捏着那块从我手里抢走的鱼肉,慢慢放进嘴里,“他们一击不成,定会再想诡计,本公子一旦露面,必会引来他们的追杀。”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被追杀是件很惬意很潇洒的趣事,我问道:“公子可知道那些人的来头?”
“丫头这话问得笨,你见过哪个刺客杀人前还自报家门?”
他嘲笑我的无知,我立刻反唇相讥:“看来公子的仇家太多,恐怕是防不胜防,数不胜数了。”
简荻嘿嘿一笑:“所以本公子才带你在身边,丫头可要随时保护我啊。”
……厄,我真是上辈子造孽欠了他的!
“公子既然不知对方的来头,那咱们今后行事自当小心谨慎,否则……”
我自顾自地说着,简荻突然蹙眉,沉声说了句:“或许有个人……会是他吗?”
“什么?”我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满脸沉郁,“总之,公子不能以现在的样子现身,否则立刻便会引来刺客。以你我二人目前的力量,绝对插翅难逃。”
他闻言错愕抬头,茫然问道:“啊?丫头……?”
我笑嘻嘻地靠了过去,附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看来,丫头还要为公子再次宽衣解带,还望公子莫怪。”
他一声大叫,蓦地从我的身边跑开,我刻不容缓,拔脚追了上去。
伫立在虎跳峡岸口眺望落霞江,我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慨,简荻站在我的身后,正低头扯着身上那套不太伏帖的女裙。
我展开双臂,逆风立在江岸旁,玄黑大袖鼓满了江风飘扬在背后,如翩飞的黑色羽翼。
“臭丫头!本公子游历大江南北,头一次这么丢人显眼!”他压低嗓音吼道。
我回头冲他笑了下,朗朗开口:“凡事皆有第一回嘛,简妹,为兄可对你不薄啊。”
“你——!!”他咬牙切齿,一张易装后的容颜清丽难言。
我忍不住由衷赞叹道:“阿荻,你果然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他神色间怔忪了下,随即轻移莲步款款向我行来,我警惕退后半步,问道:“阿……阿荻,你要作什么?”
简荻抬手拂开吹散在鬓边的长发,嫣然一笑:“本公子掐死你,掐死你!”
说完脸色蓦变,我见势不妙,笑着从他身边溜开,他披散在背后的青丝徐徐飘曳在风中,漫天飞舞。
江岸边的春花被风吹起无数,如雨般挥洒在长空之下,刹那间粉白桃红铺散开来,绚丽旖旎,动人心魄。
佳人巧笑妍容,比春花更是销魂。
第三十一章 脉脉弦中音
宝筝闲琴挪玉柱,
细把新愁弦上说。
落霞江蜿蜒急转,我和简荻沿着江岸走了两日,终于再次看到了久违的城镇。这两日里,简荻不是抱怨我给他找来的果子太难吃,就是对于身上那套女装表示出格外的愤慨。
我曾无数次地对着简荻的女装扮相发呆,每每气得他冲过来捏住我的脸,捏到我眼泪鼻涕横流,还一边意犹未尽地阴笑连连,警告我不许再造次。
重见天日,我也懒得和他小屁孩一般计较,他说再前面点落脚的地界已属江偃,早出了醒月的边界,只要踏进去,就算是进了东皋。
他边说边吃着手里的青果,时不时被酸得龇牙咧嘴,我看看天色,拽起他的胳膊开始赶路。简荻穿了女裙,走起路来倒也算得上是风情万种,偶尔从他身边骑马驰过的路人,都会忍不住地频频回头张望。
走出没两步,他将果子随手扔了,转过头冲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丫头,你说他们是在看你,还是看本公子我啊?”
我立刻摆出一副万分仰慕的表情,诚恳地说道:“自然是欣赏公子你的绝代风华,丫头我在公子身边,只是陪衬的绿叶而已。”
他从鼻孔里哼哼两声,似乎很是受用,我打铁趁热,继续说道:“公子,等进了江偃,我们是不是要去找郡守?”
简荻神色间微微一动,随即仰天打个哈哈:“说你这丫头笨,难道忘了咱们之前遇到的那个汉子了?他是什么身份,谁派来的,本公子一概不知。你现在这么贸然地去找江偃郡守,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被他说得一时语塞,简荻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其实肚子里小九九的算盘打得精细。
“既然如此,阿荻你恐怕还要饿一阵肚子,都怪为兄我没有本事啊。”我扼腕叹惜地说道,恨不得挤出几滴眼泪助声势。
简荻的鼻翼气得扇动了几下,扭着纤腰迈开莲步向都城驿道走去。
行到城门下,我抬脚刚要往里面迈,站在门外的两个戍城兵展着眼将我上下打量了几下,大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浪人!?难道不知道如今进江偃需要通牒吗?”
我被吓得退了半步,差点撞在简荻的身上,他抱怨地瞪我一眼,我立刻赔笑说道:“二位军爷,我和妹子是外乡人,初来乍到江偃不懂规矩,还望莫怪。”
“看你小子说话倒挺懂规矩,还算本分,来江偃是做什么的?不会是打量着做那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吧?”其中一个兵士和我胡搅蛮缠的功夫,另一个人已经走到简荻的面前,流里流气地抓起他一缕头发,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诶哟!好香,这小娘们模样标致,人也是香的。”他说着冲身边的那人挤了下眼。
我一把攥住简荻的手,他咬着牙忍住没有说话,从头上拔下绾发的白玉簪,递了过去。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两位军爷就放我们兄妹过去吧。”我好话说尽,生怕简荻发起少爷脾气,这小屁孩城府虽深,但臭脾气却也倔得吓人。
“一根簪子就想把我们哥儿几个打发了?”那兵士一把抢过白玉簪,嘴里依旧不依不饶道,“你数数这里的大爷有几个?一、二、三、四……一根簪子够我们谁分的?不如……”
另一人将手伸到了简荻脸畔,轻轻一挑他的下巴,极尽委琐地说道:“不如把这个黄花大闺女留下来陪陪军爷,我们就放你这个臭小子过去。”
“啊哈哈哈哈!!”
城门下的几个戍城兵闻言仰天大笑起来,我一筹莫展地看着简荻,他的脸色透黑,唇唇翕动地厉害,想来被气得不轻。身后的驿道上隐隐传来车轮声,马车的铜铃叮当作响,打断了众人的喧哗。
一辆绿竹油墨的马车缓缓驶到城门下,竹帘微挑,一个青衣双髻的小鬟从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个锦布包袱递到那几个兵士面前:“这里是二十两银子,送给几位军爷打酒吃。我家主人说了,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让这两个外乡人进去吧。”
接过包袱的兵士怔忪地打量了几眼马车,和身旁的人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冲着我和简荻摆了摆手,示意我们进城。我感激地望着那辆翠油马车,车帘上悬挂着艳桃飞纱,被风轻轻挽动。
“多谢贵友解囊相助,否则今日我兄妹二人说什么也进不得江偃了。”我恭身对那车遥拜了下,车辕上斜坐的小鬟浅笑顾盼间,马车已经驰走,眨眼工夫化作点点尘烟。
一入江偃城,满眼所见皆是粉白相间的木槿花,挨家挨户的篱院天井遍布栽植,灿烂夺目。简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对于周遭的景致没有半分留恋,我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挪不动脚步。
木槿花迎风轻轻舞动,细小的花蕊中一点鹅黄,煞是动人。
简荻看我一副惊叹不已的表情,很不屑地哼了声:“丫头,小小江偃就能让你如痴如醉,将来你若是到了东皋的王都,怕不是要爱煞了?”
“公子说笑了。”我嘿嘿两声,挽住简荻的手沿着城河而行,简荻微微挣了下手腕,最终还是任我牵住一路漫步,微风从他的鬓旁拂过,托起一缕鸦墨顺滑的发丝翩飞。
江偃城中一条晶莹碧绿的河水穿城而过,两岸柳绿成阴,繁花锦绣,站在河道旁眺望城心,隐约可见重楼高阁矗立在水岸上,各色飞纱缥缈横漫,在水面上连成一片美轮美奂的景致。
“阿荻,你肚子饿了吧,我这里还有几只青果,要不你先……”我从袖兜里拿出几颗果子,递到简荻的前面,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随即扭过头去,专注地望着波光潋滟的河面。
简荻的目光沉婉,一双凤眸注视着河水,水波淋漓间光影投射在他的眉宇上,将他的脸笼在淡淡的柔光中。
“小桥依旧流水,昨夜画屏微寒,梦里佳人朱颜换,晨起梳妆泪垂面。”简荻随口念了两句诗,我举着果子的手一颤,惊异地看着他的侧靥。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居然也会做出临景咏情诗这么有格调的事?
简荻侧立的剪影娉婷,绿纱裙,红酥手,青丝飘逸披散在背后,每一顾盼回眸间,透出说不尽的风情。绿柳繁荫下,丝丝柳枝翩垂在他的肩头,鹅黄嫩绿,美若诗画。
路过的行人纷纷朝他投去惊艳的目光,他浑然不觉地站在我的身旁,而我完全沦落成衬托美女的一片绿叶。
“那是谁家的姑娘?好标致的模样啊!”
“是啊是啊!简直比咱们江偃郡守的女儿还要美上几分,展家大小姐可也算得是咱们江偃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了。”
简荻的湖光丽色招惹来众人的围观议论,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拽着他走出人群。
不知什么缘故,今日江偃城里的男女老少仿佛都聚集到了河边。我随处打听了下,立刻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说,今儿个江偃城里最出名的几个乐坊绣楼的姑娘们赛花船,大家都是赶来凑热闹看美女的。
简荻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嘴角,我心头一抽,知道他又开始不安分了。没走出两步,他果然扯住我的袖子不肯再挪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