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阿苏,你说三个月后我的病就可药到病除,难道你是指望着去摘那朵凝晶雪吗?”我转回目光,不再看向那片雾绕云封的未明,“你都说那花非有缘人不可得,又如何知道自己定可得手?只怕到时也是徒然而返,于我的性命没有半分助益。”
苏沫屹立在山崖上,低睨着我,开口说道:“姐姐也曾说过,天若不让你延命,无须挣扎。我相信姐姐是得天命之人,这朵凝晶雪非姐姐莫属。”
“你又说大话了,我怎会是得天命之人……”低声呢喃了句,我择了块崖石坐下。
“姐姐,刚才那个关于迦兰紫藤的故事,我还没有说完,你听我说完可好?”苏沫的嘴边绽出丝笑容,我默默颔首。
云层被风撕开一道裂缝,万丈金光倾泄而下,耀白了忘途川顶的封雪,冰晶万丈横亘在九天长空之下。苏沫脸上的笑容模糊在金光中,我眯起眼抬头眺望向远方。
苍茫天地,千里冰峰,眼前的景致波澜壮阔到让人只想落泪。身处这片极静的千山暮雪之间,褪尽心中尘嚣烦扰,惟觉身而为人的渺小,竟觉得如能立刻化身为风,为云,逍遥在天地之极,化为氤氲,为飞鸟,展翅鹏程,便是最幸福的归宿。
“当无缺城还不是无缺城,忘途川也还不叫忘途川时,一个白衣素雪的剑客来到这座雪山之巅,他长久地站在群山顶峰,遥望着矗立在中州之境的迦兰神木。那个化身为树的女子,曾是他的恋人。他长久地站在这里,直到沧海变为桑田,也誓要等到那个女子回来。”
“在他最初得知那名女子化身为紫藤的夜晚,他的满头青丝一夜换作白发,后来他再也没有下过山,城中的人也再没有见过他的踪迹。直到很久以后,听说在这座雪山的极顶上,开出一朵冰晶雪莲,以骨作瓣,以心作蕊,竟是那剑客的精魄幻化而成百年盛开一次的凝晶雪。”
“迦兰紫藤,凝晶雪莲,从此后流传在无缺城中,而这座雪山也被叫做了忘途川,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忘记了归家的路途,再也不会回来。”
“这一生,即便是饮下千千万万次忘川水,也无法忘记她的容颜。这一生,即便是等过千千万万个黑夜白天,也无法等来她的留恋,那剑客就这样等了千百年,而凝晶雪也就绽放了千百次。”
“此心不死,此情不渝,问世间情之为物,惟有凝晶雪花开无语。”
苏沫的目光流转在我的脸上,他的话说完,我抬手擦去了潸然而落的泪水。
这是一个属于迦兰和凝晶的传说,属于这片忘途川的传说。
千千万万次的等待,只为了一生无悔地守侯……
“姐姐,我讲的故事可好听?”苏沫与我相视片刻,开口问道。
我点点头,说道:“好听。”
“姐姐,如果一个人在一生中犯了错,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是不是只要无悔地等待,总能盼来转机?”他认真地看着我,收起了平日里嬉笑的面目。
我低头想了想,再看他时,眼中一片清明:“苏沫,如果一味地等待,人生到死终究只会后悔,因为很多人或事,并不会主动回头来找你。山不就你,你就当去就山,如果千百年前的神佛有知,实在不该拆散了那对挚爱如斯的恋人。”
他望着我的眼中,闪过华彩,仿佛是一瞬间明透了世间至理。人生短暂,如果只是用来等待,岂不是辜负了年华虚度,于人于己皆无益?
“姐姐果然还是个聪明人,比我看得更透。姐姐可知道吗?当年东皋皇世子大婚当日,世子妃在金殿之上瞬息华发,夜里暴毙于太平馆中。瞬息华发,想不到她竟然和凝晶雪的经历如此相似,可惜红颜薄命,无缘得见这百年开花一次的雪莲了。”
苏沫的话说完,我心中惊诧万分,一时间无语地望着他,揣测着他和我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目的。
下意识地伸手拉过鬓边一缕发丝,入眼时漆黑似墨,苏沫绝不可能从我的发色里看出破绽,那么他刚才只是随口而言?或者,其中另有深意?
我弯腰抓起脚下的一团雪,揉进掌里握成雪球,对准他丢了过去,他格臂一挡,雪渣四溅飞落,一点雪尘落在我的眼睫上,瞬间化为水珠。
“阿苏你怎么连死人的舌根子都乱嚼?死了那么多年的一个皇妃,你提她作甚?”
苏沫拍掉了身上的落雪,笑脸盈盈地说道:“既然是已死之人,还怕人说吗?姐姐又在顾忌什么呢?”
第五十四章 愿得一心人
千金难换一心人,
醉眼相看共白头。
月挂梢头,落梅成阵铺散了满院,踩在梅花残屑上,只怕双脚也要染上露香。
苏沫悄然跟在我的身后,今日在忘途川疯玩了一天,此刻我和他的衣衫都有些濡湿,我扔了个雪球在他脸上,于是苏沫也不再客气,和我对打起雪仗。
好久没有这么快乐过,我笑得肆无忌惮,那时看天纵高地纵阔,也难抵这一场真心开怀。
走到抱月楼的小书房门前,我停下脚步,苏沫没留神撞在我的背上,我诶哟一声,敲了下他的头顶。
“阿苏你个冒失鬼,当心被无尘听到动静!”我将手指抵在嘴前,嘘着嗓子念他。
苏沫瞪眼吐了下舌头,裂着嘴无声而笑。
我站在门外仔细听了听周围动静,确定无尘不在附近,许是还在招徕客栈里忙活生意。
推开房门迈步进去,我笑着转过头正要叫苏沫,一双手臂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揽在我的腰上将我拉了过去。未及放声尖叫,随即跌进了一副胸膛,熟悉的薰草味道涌进鼻子,我怔怔地抬眼,借着月光看到了无尘那张冷若鬼魅的脸。
他碧绿的眸子里闪烁的光芒极是慑人,我将那声未出口的惊叫吞了回去。
无声地对望了很久,我才猛然想起自己被他抱了太长的时间,他的手紧紧箍在我的腰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无尘,放手。”
我挣了下身子,他将手松开,却依旧冷着脸盯着我看。头皮一阵发麻,黑暗中他的一双碧眸像极了猫眼,幽幽地投来凛冽视线。
退步走到案边点亮了蜡烛,逐渐明亮的书房里到处可见铺散的墨画。我不敢再看无尘的脸色,只觉得后背上被扎了无数眼刀,一尊镇兽正龇牙咧嘴地要咬我。
“姑娘一声不响地走了一整天,可想过有人会心急?”
我转过身,嘿嘿讪笑地望向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踏上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扯到面前,口气冷得让我打了个寒战。
“今日你是回来了,如果他日你不告而别,再也不回来了,可想过我……”他的话没有说完,突然拉得我一个趔趄,被他扯进怀里,“这么些年,我一直陪着你,你就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吗?”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不知是被气的或急的,他的手托在我的脑后,五指轻柔地插进我的发丝间,滑到背上。
我无言地看着他,不愿明白他眼中偶尔闪现的冀望,也不愿懂他有时欲言又止的困惑。
窗外的梅影横斜,我不敢想,也不敢认真地看他,如果等到有一日,让他亲眼看着一切发生,不如在此之前我选择离开。
灰白如絮的头发,尽管用药汁浸泡成墨黑,却也挡不住这具身体正在溃败的事实,每次洗发时,都是他亲历亲为,将我的满头长发,一根一根在水中揉去浸染的药渍,看着水中逐渐呈现白色的发丝,他的手腕会溅起无数涟漪。
他……怕吗?
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刻意忽略他眼底浮现的哀痛,看着他那样的表情,我的心也会痛,痛到让我以为又是一次发作将近。
“无尘,我……”
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或许是无可辩驳。他突然冷笑起来,扯得那张脸诡异中透出哀决。
“你想走,我不拦着,除非我死在姑娘面前,否则你别想甩脱我。”
门口咣啷一声,苏沫踢翻了摆在门旁的立瓶,一张卷轴从瓶中滚了出来,绑画的丝绢松散,一卷春情墨画滚地铺展开。
画中的人翠衣浓展,立在桃树下,对面的花树间露出一角不属于他的衣衫,没有容颜的春情图,一切都包裹在朦胧的暧昧氛围中。
无尘低头看着那张画卷,突然笑了,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水月阁中风华冠世的美人。他的脸和记忆中的潋滟容颜合在一处,让我分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他是貌丑无尘,也是绝美碧华,他是长伴我身边的碧眸伶人,也是这世间唯一关心我生死的人。
“诶呀呀,姐姐好福气,身边有这么真心诚意待你的人,不知是哪世里修来的呢?”苏沫捡起地上的画卷,就着案上的烛火细细端详,笑道,“这画中的人从背影看分明觉得很美,可惜啊,可惜了这张脸。”
啧啧数声,他走到无尘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颌左看右看。无尘身量高出他许多,苏沫踮起脚努力够上去的姿势极是好笑,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沫撇着嘴回眸扫我一眼,似是怪我不该打扰。
“好好的一张脸,竟然毁得如此彻底,恐怕是医仙再世也无法挽回呢……”他顿了下,刻意等着我接下文。
我故作遗憾地叹道:“是啊,不过他原本就貌丑,后来又被仇家斩了十七八剑变成现在这副怪样,实不相瞒,我们是躲到无缺城来避祸的。”
无尘拍掉苏沫的手,脸上掩不去厌恶的神色。苏沫也不在意,走到我身边,笑得有些诡诈:“姐姐好会说笑,以他的容貌气度推断,未受伤前定是个顶尖儿的人物,若是能够妥帖用药,再修整一番,或可略复当日风采。”
我看了看无尘,他利落地回了句不必,从苏沫手中拿去那卷画轴,卷好后扶起立瓶插了回去。
“仇家?莫非是因为这张脸以前太美,在外面招惹了风流债,才被女人砍坏了?”苏沫又开始自说自话,趁着无尘背过身去,我迅速地朝他做个鬼脸,摆手示意他少说少错,苏沫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我看你时常迎风流涕,只怕是伤及颊骨,若不及时修整,于你自身只损无益。”
无尘放好画卷,转过身冷冷地瞪着苏沫,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她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多问,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操心。你若是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就把她身上的病治好!”
他的手指向我,我一怔,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以来隐忍着不说。我不提,他一概不闻不问,只为了让我自以为骗过了所有人,让我心安理得的过着自欺欺人的每一天。
现在想想,他时常锁在眉间的浅愁,时常会不自觉发出的叹息,都是……因为我?
十指下意识地握紧,直到掌心传来锐痛。
无尘,你这又是何苦!?
我生我死,又与你何干!?
这世间没了我,你不是可以更逍遥自在?
从此后,再没人拴住你的手脚,你便可化身飞鸟,在九万里长空下振翅高飞,又何苦为了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自缚羽翼……
苏沫盯着无尘,脸上神色竟是从所未见的认真:“她的病,我眼下无能为力,但是你的脸,我却有十成把握,及早修好了,也省得你整日清汤挂水有碍观瞻。”
无尘刚要开口,我抢前一步问道:“苏沫,他的脸你能恢复到几分?”
苏沫想了想,说道:“虽不能和原来的样貌完全一致,总还能有个六七分。”
我点点头,说道:“六七分已属过了,你只需治好他那总是流涕的毛病,其余一概不用管。”
苏沫还欲开口,被我挥手打断。
“如果他的脸变回原来的样子,就再不是我的无尘,我也不再需要他伴在身边。苏沫,你懂了吗?”
一连几日,苏沫拉着无尘天不亮就跑去荒郊野岭,明说着找药材治病,私下里捣鼓了些什么,两个人都避着我一字不提,倒显得我成了外人。
回来时,两人都是满身满头的晨露,鞋上还挂着泥水,很想问苏沫需要药材为何不去药铺子里买,又怕惹来他白眼无数,拿我当成白痴。
小书房里的墨画被无尘彻底翻检了一遍,他每看一张,脸色就黑上几分,到最后我几乎是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趁他和苏沫出门时,我再回去翻看,除了几张暧昧有余露骨不足得还健在,其余的估计已经被他拿去毁尸灭迹了。
五内纠结之余,偷偷庆幸了下,那些极具特殊爱好的私藏,所幸没被他翻出来毁了,不然我可真要老泪纵横无语问苍天了。
药凑齐了,苏沫又和无尘天天在抱月楼里闭关不见人,前面招徕客栈的华叔差点以为老板换了人,无尘人间蒸发。
闹腾了差不多快有两个月,有时我蹑手蹑脚地跑去抱月楼偷看,被苏沫一扫帚赶了出来,再或者端着清茶点心假意献殷勤,刚站到门口就被请走不送。
无尘那张脸不知被苏沫折腾成什么样了,无缺城里的江湖人很多,时常总能看到缺胳膊少腿或者整张脸伤得乱七八糟的江湖过客,之前他那副尊容,倒也不惹眼,只怕被苏沫一番拆零补缺后,哪怕只是恢复成原来的四五分,也够引人瞩目了……
梅花开到荼蘼时节,终也有败落的那一天。我将落花扫到院子的角落里,一股脑都扔进了荷塘。
柳枝上的嫩芽刚发,梁底的双燕已经飞回来赶着筑新巢。苏沫说今日无尘的脸就可以见光,敢情之前他一直是见光死。
拆了层层白布,苏沫说了句好了,我没敢看,紧闭着眼睛。不知是谁的手伸来,捉住了我的指尖,干暖的掌心裹着我的五指。
无尘浅浅地笑了,将我的手拉过去,拂在一张不再凹凸起伏的脸上。心里咯噔一下,想看,又怕看,挣扎得难受。
“姐姐,怕什么呢?”苏沫站在一边,声音里透着古怪,此刻不用看我也知道他肯定是在憋笑。
嘴动了动,一个字没有吐出来,我缓缓张开眼,一张丑陋的面容映入眼中。
碧绿的眸子依旧灵动,里面盈着满满的一汪春水望过来,眼角边的那道划痕也依旧醒目,拉得整张脸歪到一边。
无尘还是无尘,却又不像他了,我说不上他哪里变了,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是脱胎换骨了似的,浑身上下散发着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气度。
“阿、阿苏,他的脸……”
“姐姐这个不许那个不让,我只给他泡了几个月的药,再把受伤的颊骨规正,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人,脸还是那张丑脸,姐姐有什么话别来怨我。”苏沫没等我说完,抢先把话说了明白,“他之前的脸因为受伤日久,所以我将他的颊骨重新敲碎再拼回去,迎风流涕的毛病算是没了。不过啊,他那脸……”
“这就够了。”我打断了苏沫的话,只要面前的这个人还是无尘,已经足够。
“姐姐可不知道,这几个月无尘算是吃尽了苦头。先不论把已经长好的骨头重新敲碎,那疼钻进心窝里,抓不得碰不得,让人连死的心都有。再后来给他上药,等皮肤慢慢长好,又是一番罪受,这药涂在身上,每日里麻痒难当。”苏沫看了无尘一眼,继续说道,“我生怕他顶不住伸手抓坏了脸,所以用绳子绑着他的手。没想到他非但一声不吭,反而连动都不动一下,就这么忍了下来。说实在话,我苏沫这辈子没服过谁,可对他,我算是服了。”
苏沫每讲一句,我的心便跟着痛上一分。无尘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摸在他的脸上。
新生出来的皮肤很滑,每摸过一道旧伤痕,我就忍不住冲他笑一下,怕眼里强忍的泪水落下。
无尘,无尘,无尘!
你可以是天下人的碧华,却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无尘。
这些罪,这些苦,换作旁人,只怕早就死过千遍万遍了,可你却忍了下来,我还能说些什么,我已经无话可说。
你是冰晶无尘,你才是值得我挽命的凝晶雪啊。
“阿苏,谢谢你。”我转过头,恳切地对苏沫道了句谢。
貌丑又如何?
难复旧观又如何?
他终究是那个白马翠衣,为我痴等在漫天飞雪下的男子。
心若无尘,尘自无心。
我的无尘,我的碧华……
第五十五章 玄索战灵霄
望仙台上欲望仙,
不见仙来云雾间。
入春后的无缺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蛰伏了整个冬天急待舒活筋骨的江湖人,一个个换上了春装,摩拳擦掌地为了忘途川绝顶之上那朵凝晶雪而奔走忙碌起来。
招徕客栈最近人满为患,比起三个月前的场面,更显得嘈杂沸腾。
店里的过客络绎不绝,华叔的脸上笑开了花,整日里抱着帐本子算进算出,苏沫的脸色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