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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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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依孟师弟之见呢?”
  “当然是将他破例收留在鹿屠门了,况且现下今年新入门弟子刚至,让他融入那些弟子当中,岂不完美。”
  久未开口的蓝约院院主苏晴眉望一眼肃立于殿的张池,淡淡道:“我赞同孟师弟之见,就算抛开这些,这个孩子本是逸夜带入我门中的,现下将他收入,也算是对逸夜的一个交代了。”
  其余三位院主亦皆点头称是,再望向张池,目光中已多怜惜。
  圣人叹道:“既如此,便将张池收入我鹿屠门下,”他看着张池,道:“张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鹿屠门弟子了,你的一言一行皆都代表我鹿屠门。我门已绵延近千年,为正道所敬,你入我门内,切记要守我门规,以逸夜为旗,造福于世。修为高低,我并不在乎,但往后若是做出有为我门规之事,我必亲自惩戒。你都记下了吗?”
  话至后面,圣人语气渐渐趋于严肃,气势微放,张池便已感到莫大压力。他感受着殿内刹那凝重的气氛,不知所措,只是重重的点点头,应了一声。
  圣人并未过分逼迫,他气势一收,又道:“那依诸位之见,应让张池入哪个院修行?”
  而此话一出,鹿屠斋突然变得格外静,方才还议论纷纷,满是关怀怜悯的院主们都在一瞬间闭上嘴巴,眼睛同时四处游荡,就是不在鹿参圣人和张池身上逗留,殿中骤然静如落针。圣人像是早已预料到如此,神情坦然未变,安坐于座位之上。
  时间片刻匆匆走过,日头往头顶正上偏移,从殿门透进来的光明在地上缓慢移动,逐渐变换形状。不断有风自殿门吹进,殿内地面上的粉尘慢慢随风而起,飘飘散散,似云似雾。
  张池立于大殿中央,一动未动,就如同一座雕塑。
  终是寒阳院院主先是忍不住,他叹口气,对圣人道:“掌门师兄,依师弟之见,逸夜伤重,而张池又是逸夜所带来,且与逸夜遭遇如此相似。我看不如掌门就破例收下他,也算是逸夜的延续吧。”
  而鹿参圣人大袖一挥,直接驳回了萧岚的意见。他沉重道:“逸夜是我最喜爱的弟子,纵使他如今为人陷害,他仍是我的大弟子。而张池,唉,虽然我很想收下,但我不能。”
  萧岚奇道:“掌门师兄,这是为何?”
  圣人长叹道:“正因他们相似太甚,若拜入我门下,每每相见,都会令我想起逸夜,想起逸夜的遭遇,令我长恨自己未能救得逸夜,如此诛心之痛,我想诸位也不忍我每日遭受吧。”
  五位院主面色未有丝毫变化,然心中早已对掌门此举颇为不屑。诸位院主早已看出,张池虽非不可教之徒,但也绝非资质超凡之辈,而掌门的五位弟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天纵之才。若张池资质如刘逸夜,掌门必将之收至门下。而如今此番说法,分明是推脱之辞。
  圣人一脸沉痛遗憾之相,面向众人曰:“我虽怜惜这个孩子,奈何我们有缘无分。诸位院主,你们却无此担忧,我见他与你等皆有缘分,如你等门下,必可成大器。”
  蓝约院苏晴眉院主枕手眼毕,像是在微微小憩。她淡淡道:“我蓝约院只收女弟子,看来我与他是注定做不成师徒了。”
  “那三位师弟呢,谁想与这个孩子共叙师徒情谊?”圣人问道,语气甚是温和。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支吾几声,竟无人开口。
  就在殿内一片尴尬之际,圣人早已将目光转向张池,他微露笑容,对张池道:“孩子,这三位皆是我鹿屠门德高望重的院主,在中原在江湖,都是可只手擎天的巨擘人物,为天下人敬仰。你想在哪位院主门下修习啊?”
  张池慢慢抬起头来,轻瞥一眼三位院主,但见诸位皆都闭目养神,每人与他对视。而圣人只是微笑盯着他,不急不缓。
  片刻之后,他方才讷讷开口,道:“是一位叫做谢思仁的师兄将我从竹影阁接至此,我想与谢师兄一道。”
  张池言罢,忽感到一股凌厉目光自旁边射来,目光斜视,竟是寒阳院院主萧岚。而圣人早已心怀大悦,他对萧岚拱拱手,道:“既如此,那便恭喜萧岚师弟了。”
  众院主皆像是突然清醒,都对萧岚抱拳道喜,脸上笑成一朵花。孟易更是拉住萧岚衣袖,哈哈笑道:“萧师兄,今年接收弟子中第一名,叫做李浩然的,便是入了你的院中。再加上这个孩子,寒阳院今年想来必定是龙虎齐聚,这今年的门内比试,五院之首之位,只怕寒阳院更是坐定了。”
  萧岚淡淡对诸位抱拳,冷笑一声道:“既然是这孩子自己的选择,那我便将他收下了。至于门内比试,我更是借孟师弟吉言。”
  而众人对于萧岚如此爽快皆都一愣,在他们印象之中,萧岚乃是院主之中出了名的难说话,而如此这般,在他们记忆之中,却是首次。
  就连圣人对于此都是微微惊讶,格外诧异望他一眼。而萧岚神情淡然,看不出任何破。他方轻松口气道:“既如此,那张池就在此磕三个头,正式拜师,以后张池便是寒阳院的弟子了。”
  张池听闻圣人此话,慢慢挪到萧岚面前,未开口,已跪倒在地,恭敬磕头。萧岚尚才面色稍和,待三个头磕毕,他伸手将张池扶起来,道:“从今你就是我寒阳院弟子,定要牢记方才掌门的教诲,尽力修炼,树我正道荣耀。好了,你先且退下吧,在殿外稍候。”
  张池对萧岚和圣人逐一鞠躬,方才缓缓退下,走出鹿屠斋。
  此时,殿外艳阳高照,张池踏出鹿屠斋,吐一口气,竟感觉全身松软无力,险些跌倒。略一打量,才发现,方才短短一刻钟,好像已把自己全身力气都用尽了。此刻他只想找张床,好好睡一觉。他在鹿屠斋外寻了好久,才寻到一颗大树之下,于遍是阴影之处坐下来。
  此时天色正清,白云如絮,鹿屠斋前纵无遮拦,惊虹潭碧波荡漾,青天白云倒影其上。鹿屠斋飞檐半落,远处殿阁叠影重重,从水面一直压到潭底,像是水下住着一整座城池,红瓦朱墙,凛凛波光。
  张池静坐于树下,静坐于鹿屠斋无限风光之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他身后,朱门大开的鹿屠斋内,因着张池的离开,气氛再一次变得冰冷而压抑,如坠冰窟。
  鹿参圣人一直望着张池的背影,久不出声,直到张池完全消融于殿外阳光之中,圣人才收回目光,语气未变,一如既往和煦道:“眼下张池之事已算告一段落,我们也算对逸夜有了交代。”
  孟易院主最是心急,他登时站起来,对圣人大声道:“掌门师兄,此事难道就此作罢吗。逸夜是我鹿屠门大弟子,若我们就这样放过此事,不光寒了他的心,亦是寒了我鹿屠门众弟子的心啊。”
  冰破院方苍院主看向孟易,又深深望了高居首位的圣人一眼,沉思良久,方道:“掌门师兄,以我之见,孟师弟所言极为有理。凡我鹿屠门弟子,行走于世皆代表我门,无论是谁做出此举,都是对我鹿屠门的挑衅。故我鹿屠门必要做些什么,以警示天下,我鹿屠门弟子不可欺,我鹿屠门不可辱。”
  圣人目光投向孟易,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而后转向方苍道:“若照师弟之言,我鹿屠门应如何作为。”
  方苍忽地自座位站起身来,身体挺直如树,目光似电,细看之时,仿若万千风云匆匆积聚他瞳孔之中,刹那之间,风起云涌。
  他语气平静如常,一字一句道:“掌门师兄,我提议,降圣血令。”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天际,将这个中原劈成两半,
  可门外天气晴朗,云彩闲散,未曾有一丝风雨之象,
  但那道闪电,却真实劈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风雷悸动,
  天下乌蓬!
  殿中诸人皆都睁大眼睛,身体僵直,呆立于原地。就连鹿参圣人亦是一脸不可置信之色,想来对他而言,震动同样非凡。
  方苍却是不为殿上气氛所动,冷冷道:“我鹿屠门千年传承,虽有弟子殒身在外,却从未有人受此磨难。若门中再不强势,恐不但遭天下正道耻笑,更令敌我门者行为更甚。这样一来,千年鹿屠,威名何存!”
  诸位院主此时已从震惊当中清醒过来,然方苍一席话,让他们张张嘴,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倒是孟易豁然而起,长声朗道:“方师兄所言极是,想我鹿屠门这千余年执中原武林牛耳,谁人不尊。今日竟被无故欺辱至此,此恨实在难平!便下得圣血令,壮我鹿屠声威!”
  其余三位院主长坐于座位之上,相互面容严肃对望,却皆未发一语。
  鹿参圣人稳坐高处,眉头紧蹙,目光直直盯着地面之上一处地方,神思却早不知游向何方。
  梓曜院院主丁一山长身而起,向圣人抱拳急道:“掌门,我认为此事尚未达到如此严重之程度,我鹿屠门也并未至山穷水尽之地,这样未免小题大做。”
  方苍望了丁一山一眼,冷言道:“丁师弟,我鹿屠门大弟子被奸人侮辱至此,自我鹿屠门开门数千年,即便是在三百年前,都未曾有过。若这还当不得圣血令,那如何才能当得?”
  蓝约院苏晴眉院主道:“圣血令事关重大,若是贸然而行,便极有可能令我鹿屠门成为众矢之的,坏我鹿屠门千年声誉。掌门师兄,此令不可下。”
  “是我鹿屠门声威重要,还是我千万门内弟子性命重要。若我门不对此事从严而查,那门内弟子行走江湖之时,何谈安全?”方苍转向苏晴眉,咄咄逼人道。
  苏晴眉和丁一山皆是一愣,未有答话。而圣人仅是望着殿中激声相对的三人,不知是何作想,一直未有言语。
  而方苍院主并未就此落座,他对圣人抱拳道:“掌门,依我鹿屠门规矩,若是意见不统,则当五位院主连同掌门举手已定。便请掌门下令吧。”
  鹿参圣人思索良久,方缓缓点头,道:“各位师弟师妹,此事我亦是不知如何是好。既然规矩如此,那便照此行事。同意下圣血令的,请举手。”
  下面方苍和孟易同时举起手来,而其他三位院主却是毫无动静。孟易望着三位院主,却是急道:“师兄师妹,你们这是为何。”
  丁一山望着孟易,缓缓摇头道:“孟师弟,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然后他对圣人道:“掌门,现在结论已明,同意者未超半数,这圣血令,下不得。”
  而在他余光之中,孟易看来甚是着急,嘴里不停嘀咕,像是不满他们三位的沉默。而方苍却是神情平静,未有丝毫异动,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一种不祥之感突然没由来涌上心头,令他心头一颤。
  而下一刻,他忽然不可置信张大了眼睛,而同样如此动作的还有其余三位院主,而丁一山目光急转,然后看到方苍嘴角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一抹笑容,虽仅一丝,却是灿烂无比。
  鹿参圣人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缓缓举起了右手。
  然不待诸位院主惊讶,鹿参圣人已是淡漠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冷酷,像是立于高高殿堂之上,睥睨整个天下。
  “依我鹿屠门规,掌门拥有两票权利。现在比数同意者占优。我宣布,自今日起,下鹿屠血令。遍传天下,号令中原!”
  恍惚之间,丁一山只觉得天地登时变色,山海齐抖。刘逸夜一事,鹿参圣人真的怒了,而这中原,却是又要变天了。
  天际惶惶然黑下来,乌云压顶,覆灭一整片河川。###第十六章 故事夜
  鹿屠门,梓曜院。
  已是入夜了,圆月高悬,斜斜挂在树枝之上。有风不时吹拂而过,地面之上,那些或浓或淡的泼墨剪影明明灭灭,摇摇晃晃。
  惊虹潭横跨三个院,并接临鹿屠斋。而此处,便是梓曜院惊虹潭边。
  潭水每至夜色便更显宁静不惊,金黄色的波光在月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潭边向上,一条曲折小径,路尽头,是一座低矮的草庐,在一片金碧辉煌的鹿屠门之中,这座草庐就映在无限奢侈繁华当中,遗世独立。
  潭边立着一道男子人影,颇为瘦削,他负手临于潭边,自此处向远处望去,以他的眼力,仍不能见鹿屠斋或其余两院的一丝轮廓,可见惊虹潭之大。纵使在白天日头正恰之时,凭目远望,也仅能隐约观得宫殿数座,分布寥落,如此而已。
  人影站在此处已有一段时间了,一动未动,像是一座石雕刻像,夜夜守望碧潭,沐浴圆月光华,飘然欲仙。
  似是又过了许久,又似是仅仅只是一瞬,在曲折小径之上,又出现另一道人影。身形婀娜,体段阴柔,行动之间,长衣飘飘,竟是一位女子。
  只见女子缓缓飘至潭边男子身后,而男子像是未曾发觉一般。女子在靠近人影处才停住,立于他身边,同他一道,面朝黛绿似墨的潭水。
  男子亦无所动,连脸都没有转过来。他只是叹口气,声音低沉道:“我再待一会就回去了,你又何苦追出来呢。惊虹潭边夜里凉,你身子本就娇弱,可莫染了病。”
  女子伸出手,慢慢探向男子的手边。男子方才低头看一下,又望一眼身边女子温暖的笑脸,反手抓紧了女子的手。
  女子微微一笑,便若昙花入夜盛开,明艳动人。她声音格外柔和,就仿佛最轻拂的微风,方开口,便令人不觉沉迷。女子道:“一山,自你从鹿屠斋归来,便一直立在此处,便连午饭晚饭都尚未食用。门内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男子略一侧脸,月光倾洒而下,将他的脸庞都染成晕黄。而借着月光,方看清此人乃是梓曜院院主,丁一山。
  他一手轻轻抚摸女子玉手,目光却迎向惊虹潭深处,道:“今日掌门师兄于鹿屠斋召集我们五位院主,却是因为逸夜在外为人所害,其伤之深,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女子亦是轻轻一叹,道:“此事掌门于午后已报于全门弟子知晓了,我方才听闻之时,也是震惊异常。想十年之前,逸夜身为鹿屠门大弟子,何等意气风发。但对于我,也还是毕恭毕敬,不敢丝毫逾礼。当时我便知晓,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但是奈何天妒英才,逸夜无辜遭人袭击至此,实在可怜。”女子说完不断摇头,眼角于月光之下微微莹亮,竟是流下泪来。
  丁一山伸手为女子抹掉腮边香泪,无奈道:“逸夜是我们眼看着长大的,从十岁懵懂少年长成修为高深的高手。只是十年前奉掌门之令下山历练,方才与他逐渐相隔。原想十年已过,逸夜便要归来,修为必再上一层楼。可谁曾想…,唉。”
  女子静静听完丁一山的话,将头默默的靠在他胸前,轻声道:“一山,凡事都往好处想吧,无论如何,现在逸夜的姓命无忧,只是伤势甚重,暂时昏迷而已。想天下之大,若是遍访名医,或许还可令逸夜恢复也说不定呢。”
  “此事说来轻巧,却哪有这般容易。”丁一山抬头遥望鹿屠斋的方向,像是跨过渺渺惊虹潭看到刘逸夜般,道,“修行至掌门师兄这般地步,就算是相较于一般神医也不遑多让。而逸夜之伤,就连他都束手无策。而且,逸夜一直如此昏迷还算尚好,若是一朝清醒,怕是却再难以活下去了。”
  女子陡然一惊,看向丁一山,奇道:“这却是为何?”
  “你想啊,逸夜如今已算是废人一般,而今沉睡,尚且罢了。可是一旦他醒来,明白自己的处境,以逸夜的性格,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丁一山顿一下,沉吟许久,才又慢慢开口道,“而且,想来逸夜已经知晓害自己之人是谁,可他却既无法说,也无法写,更无法辨认,也就是说,他空知道自己仇人是谁,却再无法告诉其他人。这样的痛苦,却比杀了他还难受。”
  女子细细体会丁一山的话,亦觉得深有道理。她眼神温柔道:“如此看来,却是苦了这个孩子。一山,便是因了逸夜,你方才如此伤心,夜半游荡至此吗。”
  无声抱紧了身边女子的娇躯,丁一山苦涩笑一声道:“我虽担忧逸夜,但毕竟他是掌门师兄的大弟子,而非我梓曜院弟子。要说为他悲伤至此,却还轮不到我。”
  女子眼中登时闪过奇光:“既不是为了逸夜,那却是为何呢。难道还有何比逸夜之事更令你感到烦愁?”
  “你既已知晓逸夜之事,想必圣血令一事掌门也已传遍鹿屠门了吧。”丁一山满脸肃容道。
  “确实如此,今日传信弟子便将此事告知我们了。我还正待要问你,圣血令是何物,我来鹿屠门屈指也已有十几年了,却从未听闻过。”
  丁一山眼流回忆,沉声道:“你未曾听过圣血令,却也是必然。便就是我,也仅是在师父将梓曜院院主之位传给我之时略微提及,毕竟鹿屠门已繁盛数百年了。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鹿屠门现今确是执天下正道牛耳,即便是你出身的无涯宫,还有沉翼阁、祁浮楼和蓝迦寺,也隐隐不及。”
  女子叹道:“这确是事实,但这都是鹿屠门历年为正道所做应得的赞誉,况且鹿屠门人才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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