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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人事课长莞尔地笑了起来。然而我却觉得颇不是滋味,郁郁不安的情绪逐渐加重。
如果换成是读者你,已经长大到二十六岁,才有人告诉你身体内有疯狂的遗传基因,你一定会感到很震惊吧!虽然日前还没有人当面批评我,但是周围的人透过这件事,间接知道我这个隐疾,总免不了会四处宣传,使我的心情变得非常焦躁。
与其不明就里地等待,还不如直接去找诹访律师,请他有问题就直接问我,不要四处打听,为我带来困扰。但是这么做,似乎又不太好。正当我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接到一封令人感到恐怖的信。
距离第一次拜访趴访律师之后的第十八天,我和往常一样飞快地用完早餐,准备出门上班。
“寺田先生,有你的信哟!”
我听到朋友的妻子从门外呼唤我,立即联想到可能是诹访律师来信,激动的情绪使我心跳加速。对于已子然一身的我而言,除了诹访律师的来信之外,不可能还会有其他亲戚写信给我了。
然而,当我见到信的那瞬间,却感到非常怪异。
信封的纸质粗劣得有如厕所卫生纸那般,丝毫不像拥有日东大厦四楼的大律师所使用的东西。更何况信封上的字迹不但幼稚得像小孩写的一样,还到处沾有墨水的痕迹。翻向背面,没有寄信人的姓名住址。
这股异常的感觉使我迫下及待打开信封,抽出质地如同信封一样粗劣的信纸,上面也写着和信封一样幼稚的字体,内容如下:
不要回八墓村,如果你回来,将会发生大事件,会触怒八墓村的神明……将会道致血……血……血腥遍野。二十六年前的惨剧将会重演……八墓村即将化为血海!
好几秒的时间里我呆若木鸡,朋友妻子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过了好一会见,我终于恢复神智,慌忙将信纸塞进口袋里。
“你怎么啦?是不是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怪事?”
“没有……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脸色很苍白!”
她说的没错,任何人猛然间收到这种怪信,不被吓得魂不附体才怪呢!虽然我的心紧张得不断狂跳,身上也惊出一身冷汗,我却避开她疑惑的眼神,故作镇定地找个理由离去。
自从母亲过世以后,我便深深觉得自己是孤单的人,不管遇到什么逆境或遭受什么灾难,我绝不抱怨,也不要求别人协助。并不是别人都不值得信赖,而是别人有别人的困扰和烦恼,他们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如何能助我一臂之力。
唉,这种怪僻……来自孤僻的寂寞感,让乍眼看到我的人,都对我有一种坚强顽固的感觉,也正因为如此,造成日后别人对我有很大的误解,甚至使我遭遇更大的灾难……那时候我当然无从得知。
八墓村——此时,我才正式接触到这个怪异、不祥的名子。
其实不需要其他一连串威胁恐吓的词句,光是八墓村这个地名就够吓人了。
触怒八墓村的神明……将会道致血……血……血腥遍野。二十六年前的惨剧将会重演……八墓村即将化为血海……
我完全不知道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写这封信的人真正用意是什么。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使我感觉更恐怖。
唯一可以隐约找到的蛛丝马迹是,这封信和前不久寻找我的人之间似乎有点关系。从诹访律师发现我以来,至少有两个人突然开始关心起我,一个是到处调查我的身分的谜样男子,一个就是写这封信的主人。
唔,不对!我若有所思地停住脚步,这两个人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换句话说,也许四处打听我的男干就是寄出这封信的人。我随即把口袋里的信掏出来再三仔细检查邮戳,很遗憾,邮戳的字迹模糊不清。
我一路上绞尽脑汁思索却依旧一筹莫展,这天早上,错过了好几班客满的电车,好不容易抵达公司时,已经迟到半个钟头了。当我前脚才踏进办公室,工友马上对我说课长找我。于是我立即进入课长的办公室,课长一见到我便兴高采烈他说:
“寺日,我等你一段时间了喔!刚才诹访律师来电话,请你马上过去。你们父子即将要相认罗!如果你真的找到有钱的老爸,别忘了请客哦!咦?你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忘了当初是如何回答课长的,大概说了一些无意义的话吧!当我向满脸疑惑的课长告退之后,我如同梦游病患一般步履蹒跚地走出公司,一步步踏向令人颤栗的世界。
第一个牺牲者
随后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才好,如果我有犀利的笔锋,或许能够将它描述成故事的第一个高潮。
当我进入诹访律师事务所时,里面已经有一个人比我先到。
这个人理了一个小平头,好像才刚从军队迟下来,身上穿着卡其色军服,有着长期日晒的黑红肤色,骨节突出,手指被烟熏得发黄,看起来就像个乡下人。我也和朋友的妻子一样,看不出这个乡下人的岁数,大概在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吧。”
那个人很拘谨地坐在事务所的安乐椅上,一看见我,倏地挺直腰杆,回头望向律师。从他的小动作看来,我直觉反应找寻我的人就是他,再不然他也一定跟寻找我的人有关。
“嗨!你来啦!请坐请坐!”
诹访律师很客气地招呼我坐在他办公桌前方的椅子上。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其实我也很想早日通知你这个好消息,不过最近到邮局打电报比较费事,所以刚刚才和对方联络上,现在我就为你们介绍。…
律师转头望向坐在安乐椅上的老人。
“这位是井川丑松,你的外公,也就是你母亲的爸爸。井川先生,这位就是刚才向你提到的辰弥,他就是鹤子的儿子。”
我们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坐直身体,互相注视对方。
行完注目礼之后,两人立即尴尬地避开对方的目光。祖孙初次见面,双方的神情却呆若木鸡,说起来很可笑,然而实情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像悲剧电影那般哭得惊天动地。
“噢!认领你的不是这位老先生。”
外公的外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钱人的样子,或许怕我因而失望吧!诹访律师立即向我解释。
“这位老先生当然也对你非常关心,然而这次他却是代表别人来的,你父亲的亲戚才是真正想要寻找你的人。坦白说,你的本姓是田治见,也就是说你的名字应该是田治见辰弥。”
诹访律师翻阅桌上的备忘录继续说道:
“你的父亲……也就是已经身亡的要藏先生,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小孩久弥和春代,他们跟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久弥和春代的年龄都已经不小了,他们不但体弱多病,又都独身,喔,不,春代曾经结过一次婚,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又回到娘家。”
外公微微点头,没表示意见。自从我与他照面之后,他就一直低着头,偶尔偷偷抬起头看我一眼。当我发觉他的双眼逐渐充满泪光时,内心顿时感到非常激动。
“因为久弥和春代都不可能有小孩,这么一来,田治见家族将无人继承家业,这件事就数你的姑婆最担心,也就是要藏的姑姑——小梅和小竹两位老太太,她俩是一对双胞胎,现在虽然年事已高,但仍然掌握田治见家的经济大权。她们经讨论之后,决定找回从小就被母亲带走的你来继:承家业……事情大略就是这样。”
听到这里,我的内心逐渐波涛汹涌,这份感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哀……不,似乎离喜或悲还有很远的距离,只不过是一种莫名的情绪纷沓而来罢了。仅仅凭着诹访律师如此简单的说明,还是无法让我全然接受我的身世。
“事情大略就是这样,至于更详细的部份,这位老先生会向你解释,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我能够回答的话我一定尽力……”
我用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提出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父亲去世了吗。”
“大概是如此。”
“大概?那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这位老先生会向你说明,我只能说,他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很抱歉,我无法为你多做解释。”
我的心情顿时一阵纷乱,但是又不能再追问下去,只好提出第二个问题。
“那么我的母亲呢?她为什么会带着我离家出走?”
“这又是更进一步的问题了,这和你父亲的死有很深的关连,包括这个问题在内,老先生会一并告诉你。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连续询问了几个重要的问题都没有答案,我除了感到有点不满之外,同时也觉得很怪异。
“我想再请教一个问题。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以前从来不知道在这世上我还有亲人存在,而你们也从没找过我。虽然从你们刚才的解释我大致知道你们寻找我的原因,不过我觉得除了你们刚才说过的原因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动机才对。”
律师迅速地与外公交换一个眼神,接着神情肃穆地面对着我:
“你的反应非常敏锐,真正的原因或许和你的将来有很重大的关系,我还是一并告诉你好了,但是这些事情你千万不要乱说。”
律师一再叮咛的内容是这样的:
田治见家,改姓里村。这位里村修二有一个儿子慎太郎,志愿当军人,曾经官拜少校,战争时代任职于参谋总部,据说他的势力很大。随着战争结束,他也跟着失势而撩倒,不得不返回故里,现在和普通百姓一样讨生活。他的年龄大约三十六、七岁,目前还是单身,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由于长期过着军旅生涯,身体锻炼得很强健,将来万一久弥或是春代有什么不幸,田治见的家业理所当然就属于慎太郎所有。
“你姑婆她们不喜欢慎大郎,我想这应该和他的父亲有关,她们原本就不喜欢修二,所以连带的也讨厌他的小孩。慎太郎自小就离开村子,又极少回乡、感觉上就跟陌生人一样,别说那两位老太婆不喜欢,就连久弥或是春代也一样不喜欢他。如果让讨厌的慎太郎继承家业,还不如将你找回来……我所说的全都是田治见家人的意思。到此为止,我的任务算是达成了,其余的问题,你就慢慢请教这位老人家吧!我暂时先回避一下。”
听到这里,我的心情猛然沉重起来,依情况来看,目前至少有一个人不欢迎我回乡。将此刻这些讯息和今天早晨收到的那封恐怖的警告函联想在一起,我突然明了了一部份真相。
律师离开之后,我和外公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相当沉闷,事实往往和小说或戏剧的情节迥然不同,越是骨肉至亲,情感的表达越显得笨拙、虚假。
我擅自对外公的沉默不语做了上述揣测,谁知事实全然不同,那时外公的五脏六腑剧烈绞痛,因而无法开口说话。
看到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忍不住开口叫唤他:
“外公!”
外公略微牵动一下眼皮,双唇不住地颤抖,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出生的村庄就叫八墓村吗?”
外公微微点头,但是颤抖的双唇却发出一种异样的呻吟声,而迟钝的我却没察觉到事态有多严重。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您看,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一封怪信。”
我从口袋里取出信,抽出里面的信纸摊在外公的面前。
外公伸手想接过去,中途却又不住地颤抖而将手收回去。
“啊!外公,您怎么啦?”
“辰弥……给我水……水……”
这是外公第一次跟我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外公,振作一点,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慌忙将信纸塞回口袋,拿起桌上的茶壶,这时,只见外公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接着从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我终于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美丽的使者
往后的十几天,我处在一股强烈的漩涡之中。二十七年的生涯中,除了战争之外,其余都涂满了无趣的灰色。没想到一椿平凡的寻人启事,便在我灰色的人生中滴上一点朱红,转眼间逐渐扩散开来,最后终于将我的私生活完全染成红色。
最初,我以为外公的死是因为旧疾发作,不料医生对死因感到怀疑,向警方报告之后,外公的尸体马上被移往县立医院,接受法医的解剖验尸,结果是中了某种剧毒死亡。
我是唯一与外公相处最后几分钟的人,所以理所当然最先遭到怀疑。根据我打听的消息是这样;就在我抵达事务所之前,外公已经跟诹访律师对谈了三十分钟,这之间什么异状都没有,然后接着就是我出现,大约过了十分钟,外公都没什么异常,于是诹仿律师才放心离席,想不到律师才刚离开,外公就开始感觉呼吸困难,旋即死亡,所以无论任何人知道事情的经过,都会率先怀疑我。
“别开玩笑了,这个人有必要毒死自己的外公吗?他第一次与这个老人碰面,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难道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吗?”
诹访律师有没有为我辩护其实都一样,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我是杀人狂,或许凶手就是我罗?况且警察向诹访律师一打听,马上知道在外公死亡的前一刻,我才刚听到自己可怕的身世。
承办这个案件的警官满眼怀疑地注视我的表情,一再地询问我的健康状况,尤其精神状态,是否有严重的忧郁症?平常会耳鸣吗?曾经有过幻觉吗?老实说,我从未有过这些不愉快的症状,虽然我不是非常乐观进取的人,但是在我孤独的生涯中,一直是个极为健康的普通人。
然而承办警官好像很不相信我的说词,连续二、三天一再持续反复询问我的精神状态。
就在案情陷入胶着不定的时刻,局面骤然改变,后来我才知道原因。
杀死外公的毒药是一种非常刺激舌头的药品,用寻常的手段很难使人于不知不觉中将毒药吞下去。法医根据这个疑点很慎重地分析胃内的残留物,终于检验出已被溶解的胶囊。
根据事实研判,谋杀外公的凶手将毒药放人胶囊,外公误将毒药当成药品吞服下去,胶囊在胃里溶解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我只跟外公会面不到十分钟,所以我终于摆脱嫌疑了。
案情有了新的进展后,有嫌疑的对象却变成诹访律师。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外公曾在诹访律师家住了一夜,此外,也是后来才知道诹访律师也是来自八墓村的人。八墓村除了田治见家之外,还有另一户名叫野村的有钱人家,诹访律师就是野村家的亲戚。基于同乡的关系,诹访律师这回义务受托调查寻人之事。不仅如此,平常只要有与八墓村有关的人来访,他都会提供住宿。
但是警方经过调查后证明诹访律师并没对外公下毒,这么一来,到底是谁让外公服下毒药?整个案情又陷入了胶着状态。根据一份给诹访律师的电报上获知,八墓村另外派了一位人士前来处理外公的善后及我的继承问题。几天后,这位人士抵达神户,有了那个人的证词,所有的疑点都得到了解答。
外公很早以前就有气喘的毛病,尤其情绪激动时更容易发作,因此经常请医师特别调配气喘药,随时放在身边备用,这回第一次与外孙会面,他一定也带了气喘药。村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气喘药是装在胶囊中服用的,所以凶手很可能将混有毒药的胶囊与气喘胶囊调包。
获得这项新证据后,警方立即检查外公的行李,经过分析化验三个装有胶囊的糖罐全都是气喘药,并没有其他特别异常的成份。
照这情形来看,能使外公错将毒药当成气喘药服用的凶手必定远在八墓村,因此侦办这案件的重心将移往八墓村,事情发展到这里,唯一可以感到安慰的是,我与诹访律师同时洗脱嫌疑。
“多亏美也子小姐的帮忙,否则我们都会被误认为杀人凶手了。虽然我有自信十足会还我清白,但是动不动就被传唤也是顶讨厌的。”
“呵呵呵呵,想不到连诹访先生都会阴沟里翻船,不过你和我人生历练已经十分丰富,倒是这位先生就可怜了,你一定感到非常惊惧吧!”
我们洗脱嫌疑的当天晚上,诹访律师招待我到他位于上筒井的家中小酌一杯,庆祝还我清白。在那里,他介绍我认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这位是森美也子小姐,也是我们的救世主。她特地从八墓村跑来这里一趟,为我们理清丑松先生被杀的疑点。美也子小姐,这位就是寺田辰弥先生。”
这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心中的惊讶,不管是名字或是我外公粗俗的装扮,八墓村所给我的印象都是野蛮化外的感觉,没想到站在我跟前的一这位女士,是个即使在大都市也不多见的美女。她不仅容貌美丽,浑身还充满了接受过都会洗礼的成熟感。
她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