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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冷战。
银莲察觉到唐糖的异样,恭敬的询问道:“夫人可是感到不适?”
“只是乏了。”唐糖此刻才惊觉,东边已泛鱼肚白,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听着银莲的话,她才知道,穆阳身边的人皆是长了无数个心眼,一通谈话下来,连他们也知道往日的称呼需改成如今的夫人,一切已成定局,而她早已从局外人变作了局内人。正如穆阳所说,她与他们早便是一根绳上拴着了,若勒紧绳子,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第六十二章
唐糖并不知道穆阳会如何安排,自从那次在密室内与他交谈了一夜后,她便病恹恹的窝在自己的屋里,不再出门,也不再见任何人。仿佛是真的累了,除却三餐洗漱,便整日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
银莲担心唐糖得了什么古怪的病,请示穆阳后便招来了大夫。唐糖注意到,那个大夫并非头一回替她看失忆的大夫,来者是个仙风道骨的银发老者,身背药箱,健步如飞,丝毫没有他那个年纪该有的老态,那布满皱纹的细长双目间透着精明,一进屋便颔首对唐糖道了声“夫人”。
唐糖明白,来人是穆家的人,也就是和银莲一般的自己人。她不知道这里究竟藏龙卧虎躲着多少高手,但由此可知,穆阳先前那番言论,绝非虚言。
银发老者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药箱,伴随着一声“夫人请莫惊慌”,一根细长的银线便自他宽敞的长袍袖中飞出,转瞬间便缠在了唐糖的手腕上。
唐糖眨了眨眼,这手法似曾相识,当初她瞧见绿萝的时候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却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想来这老者医术甚高,银莲对此举亦是司空见惯,末了还甚是恭敬的欠身道:“薛老先生,夫人这些日子时醒时睡,吃的也不如以往多了,您看……”
这位薛老先生捋了捋白胡须,微笑着将银丝抽离,随即负手走至桌边,边开着药方边道:“夫人体寒,外加这几日皆闷在这屋里,是以气血虚了些。不过老夫以为,夫人的症结不在于此。”说着,他将写有几味中药的药方递与银莲,见她出门后,这才转身对唐糖道,“夫人这几日莫再整日卧床,除了用药调理身子外,多出去晒晒太阳也是好的。否则,往后的舟车劳顿,老夫恐夫人的身子会吃不消。”
“舟车劳顿?”唐糖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原本没精神的小脸也仿佛在瞬间充盈了血色,她笑着朝薛老先生点头道:“有劳薛大夫了,我这几日定当遵医嘱,还望薛大夫转告穆公子,出发之日还请愈快愈好。”
“夫人保重身子,老夫告辞。”薛老先生很是和蔼的笑着拱了拱手,背起了药箱推门而出,在跨出门后又折回来,额外叮嘱道:“夫人体内阴寒之气过重,是以不易受孕,老夫开的药方属温性,虽不能立时见效,却能帮夫人将寒气一点点驱出体外,加以时日才会慢慢显出效果来。”说完,他便离开了。
而唐糖却在床上坐起身,将头深深埋进覆着棉被膝盖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听了薛老先生的话,唐糖不再懒洋洋的窝在屋里,又恢复了过年前的状态,每天在院里子呆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带着银莲去花园里转转。
也不知穆阳用了什么方法,竟说服了李修自愿离开。而就在李修离开没多久,羽国便迎来了新一年的初春新绿。
院子里的梅早已开了,如今微带暖意的春风一吹,本就柔嫩的花瓣便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仿佛下了场花雨。花雨落后,那个不属于这里的女子便要离开了。
三月初,气候已然回暖。穆阳替唐糖准备了一辆挡风挡雨的马车,这是要去战场的马车,他们心知肚明,所以虽不豪华,却结实得很。走之前,他给了唐糖一张四国的地图,她会从羽国的都城吉川出发,一路北上,因为羽国与两国皆有接壤,所以她路上大部分的时间仍是行进在目前较为安全的羽国境内,随后再通过边关进入丰裕朝,不消几日便可抵达交战双方的边境处,而君落月与萧大将军所带的军队也就离得不远了。
银莲陪着唐糖出府的时候,表情很是不舍。而穆阳倒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仙人模样,微笑依旧、优雅依旧。穆阳的身侧跟着小尾巴般的丹落,有段时间没见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也似雨后春笋般拔高了不少,帅气的小黑靴,精神的玄色劲装,不像书童,反倒像个倔强的小少爷,令人会心。
拉车的两匹枣红色马儿皆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却不见赶车车夫的身影。
穆阳似看出了唐糖疑惑,还不待她开口,便道:“表嫂此去蒙国,定要风餐露宿,辛苦是免不了的。如今时局严峻,若是带太多的人上路,反而行路不便。是以,穆阳自作主张,便让丹落随表嫂一起去,沿路自有人照应,莫要担心。”
“女人与小孩,确实不会让人起疑。”唐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心想这一路顶多是累,倒不至于会碰到什么危险。
丹落一听,却很是不服道:“夫人,丹落可不是小孩。”这几个月来,他虽收敛了对唐糖的不屑和轻视,不过嚣张不羁的气焰仍是极盛。
银莲也跟着附和道:“夫人放心,丹落老大非但能保护夫人,要说杀敌,十个蒙国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银莲,要你多嘴做什么。”丹落轻轻撇了撇嘴,眼里却透着丝骄傲。那一言一行让唐糖不禁有些怀疑这个世界对孩子的教导方式是不是有很大的问题,为什么她遇到的每一个孩子都老成得很,赐福是,眼前的丹落也是,说毫无少年心性也不尽然,却仿佛是他们自己逼得自己变成大人,直接跳过了那段该有的天真时光。
唐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向穆阳和君落月套话,除非他们有心告诉你,否则你一个字也别想知道,而向丹落套话,则容易得多了。所以她才不急于知道那些她还不甚了解的君落月和穆阳的过去,虽然小小年纪的丹落也不一定知道很多,但比起她来却是多得多了。
上了马车,向穆阳和银莲道了别。丹落坐在马车前担当着车夫一职,握着缰绳的手微使巧力,马儿便飞奔了起来。唐糖没有进入车内,反与丹落并肩而坐,她扶着马车转头看向被他们甩在身后的穆府。初春的早晨寒气仍是很重,被霭霭白雾包围的硕大穆府仿佛聊斋里为了戏弄凡人的狐仙变出来的府宅般,透着仙灵之气。白雾中,那一袭白衣的温润男子仍站在府前,虽已看不清面容,唐糖却知,那谪仙般的俊颜上定是挂着抹最温和的微笑,眉眼微微弯着,让所有人只需一眼,便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没来由的。
马车很快便出了城,一路北上。太阳升了起来,暖暖的挂着空中,吹散了所有的寒冷雾气。唐糖心想,这时候的银莲定哼着小曲在打扫着院落,偶尔抱怨下被风吹得散了一地的花瓣增加了她的工作量。她倚着车框惬意的闭上了眼,调皮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她的脸颊,好似爱人轻柔的吻,泛起涟漪一片。
“你,戴上这个。”唐糖阖着眼,身边赶车的丹落突然扔给她一件东西,她睁眼一看,却是张皱巴巴的人皮面具,滑腻的质感捏在身上,让她忍不住的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是什么嫌恶的表情,这张面具少说也要万两黄金,比人命值钱多了。”丹落侧着脸不屑的横了唐糖一眼,原本虎头虎脑的一张小脸此刻却似变了个人,五官、外貌,与原先的他完全不同,黑黝黝的脸衬着平淡无奇的五官,除了那灵气十足的大眼,无一处像原来的他。
唐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丹落也戴上了人皮面具。她仍是有些发怵的举起手中另一幅面具,问道:“真要戴吗?”
“这是我家公子的主意,你爱戴不戴。”丹落有些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如今的他除了那一口白牙外,浑身上下皆是黑不溜秋的,乍一看像极了一块小煤炭。
“穆公子果真心细如发。”唐糖犹豫了片刻,终是将这张用真人皮做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又从马车内银莲替她准备的行李中翻找出一面小铜镜。镜中的人普通到放在人群便寻不到了,满脸的麻子,微塌的鼻梁,还真是要多不起眼便有多不起眼。
“我家公子说了,以后这一路,你我便以姐弟相称。除非找到落月大人,否则绝不可在外人面前摘到面具。”
“我们这两张脸,如今看来,倒还真像一对姐弟。”唐糖对着铜镜咧嘴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
丹落轻哼了一声,也微微扯出一丝笑。他看了看唐糖那犹如三岁孩童见到稀奇宝贝时才会露出的表情,问:“你为什么喜欢落月大人?”其实,本意来说,他是想知道,为何君落月会喜欢她,那张脸也不能算是他见过的人里面顶好看的。
唐糖诧异的侧过脸,有些好笑的睇着丹落,也不说话,盈盈的水眸里仿佛泛着淡淡的雾气。
丹落被唐糖瞧得涨红了脸,胡乱的扬了扬缰绳,别过头去,轻哼道:“不说便不说,我也不稀罕和你说话。”
唐糖因丹落的小孩子脾气,终是忍不出轻溢出一声笑,再看,却发现那张红得犹如大虾的脸都能拧出血来,那英气的浓眉却越皱越紧。收了玩笑心,唐糖抬眼看着身边不断倒退的景色,反问道:“丹落,你几岁了?”
丹落犹豫了一下,始终板着张小脸,过了半响,终是哼哼着回道:“一十有二,所以我不是小孩了。”
唐糖被丹落最后那句话的特别强调逗笑,好半天才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斜睨着他,拉长着音调说:“才十二,装什么大人,我问你,有心上人了没?”
“没有!”丹落红着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没有?那就给我家彩袖当相公吧。”唐糖忍俊不禁的伸手捏了捏丹落的脸颊,又想起了当初打趣赐福的情景,赐福也和眼前的少年一样,涨红着脸,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闹够了,唐糖这才靠在马车木制的框架上,闭眼回忆起她与君落月的初识,以及之后的点点滴滴,满满的聚拢在一起,她才发现,自己已爱他那么深了。“喜欢便是喜欢了,没有理由。只是人海茫茫,让我遇见了他,便是他了,不是别人。”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遇见的不是大人,说不定你喜欢的人就是别人了?”丹落有些替君落月打抱不平了,他想,都说女子薄情,果然不假。
“但是,到底让我遇见了他,不是吗……换个地点,换个时间,说不定还是他。不因为那些身份、外貌、地位,只因为是他。丹落,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一辈子却很难很难。我相信,就算换作是他,也不能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会爱我一辈子,但我与他都为彼此的一辈子努力着,这就够了。”
丹落的眼中滑过不解,却不再作声,说不定她确实与众不同,至少在君落月的眼里。说不定只是他还不懂,墨雪大人说过,那些比毒药还厉害的情情爱爱,每个人,迟早都要面对。除非你已脱离尘世,否则只能被尘世玩弄于股掌之中,所有人都不能幸免于难。
第六十三章
由于唐糖一心想早日赶到两国交战之地见到君落月,便放弃了沿路欣赏春景的机会,且越往北,春来得愈晚。她与丹落白日赶路,夜里途径城镇,便会在客栈住一宿,明日一早继续上路。
如此颠簸了约莫十来天,两人终于来到了羽国的商城曲州。曲州所处位置非常巧妙,往西数百里可达丰裕朝边境,往北数百里能抵蒙国边境,利用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三国商贸活动最频繁的便是以曲州城为一角形成的三角区域。
曲州多富商,且他们更愿意将宅子搬至都城吉川,却将生意做在曲州。四国的关系如今虽略显紧张,却不影响生意上的往来。曲州守卫盘查得较严,见唐糖和丹落不过一对普通姐弟,丹落又适时的塞了些打点的银两,便也放了行。
因城内人口流动极频繁,多了两个生面孔自然也无人关心,再加上他二人皆易了容,走在大街上更是没人会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
气候渐暖,一进城,唐糖便兴致勃勃的钻出马车,与赶车的丹落并肩而坐。几眼下来,唐糖便发现,除了服饰,四国的人若是从外貌上来分辨也大抵好认得很。
譬如,蒙国男子健硕英挺,连女子也多了一分豪迈之气。衣服多为镶毛边的窄袖皮袍,配上绣有各类猛兽纹的玄色皮靴,大方得体,又不失勇武之气。而大理国却正巧相反,男女皆是俊美不凡,衣料也多为绸缎丝织,女子长裙飘逸可及地,不似蒙国女子,黑金马靴外加及膝刺绣裙,英气十足。
再譬如与江南极为相似的羽国,男子俊逸、女子清秀,处处透着与世无争的温和,仿佛与谁都吵不起来。清秀女子水袖纱裙,婉约中带着惹人疼惜的纤细。而丰裕朝则大气许多,也华丽不少,服饰的款式与色彩在各国中都是最多的,配以繁复的发髻和首饰,彰显大国之风范。
唐糖跟着君落月去过大理国,又在羽国呆了数月,虽尚未去过蒙国,也多少能够分辨走在大街上的有哪些是羽国人,有哪些是其他国家的人。
大街两旁多是做生意的商铺,所幸曲州城大得很,一条路两马车并行都绰绰有余,所以丹落也游刃有余的驾驶着马车九曲十八绕的穿行在城内,偶尔与唐糖说上几句话,但是却连唐糖也发现了,自从进了城之后,丹落便鲜有的紧张起来。她认识他的时间不算短,这样紧张的情绪却是头一次见到。
马车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了一间名为“颐色斋”的古董铺。马车甫一停稳,便有店内的伙计前来迎接。
唐糖好奇,却也并未吱声,知道丹落来这里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便是穆家布在曲州的一处暗线。丹落打头,她便跟在后面,进了这张从内到外怎么看都是间卖古董的古董铺。
“这位小哥,请问有什么看中的?”迎面而来的是个八字胡的中年掌柜,憨憨的笑容,胖胖的脸盘,乍一看,倒有点像弥勒佛,少了几分商人该有的精明之气。
“我想买佛珠。”丹落也不东张西望,开口便道明了自己想要之物。
“小哥信佛?”八字胡笑眯眯的打量着丹落,顺便摆手将那个领路的伙计遣了下去。
“正是。”丹落小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双手合十,神情虔诚。
八字胡笑着点了点头,也跟着合十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丹落一听,也连忙接口下句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唐糖在一旁听得满头黑线,她觉得自己如今身处佛堂而非店铺,那八字胡不是卖古董,而是专找人谈论佛学的。眼前的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懒得猜,也猜不到。
岂料,丹落才一说完,八字胡就好像撞见知音一般,激动的两眼冒光,拉着丹落的手便吃起了豆腐来。哦,不对,是拉着丹落的手便抖得犹如患了帕金森。“小哥乃是有缘人,佛法精深,非我等一生所能领悟,在下精研数载,也不过略通皮毛。如今偶遇小哥这等知音,拣日不如撞日,随我至后院,我二人辩上个三天三夜,也好让佛祖知道我等从善向佛之心,如何?”
“甚好。”丹落回握住八字胡的手,又转头对八字胡介绍唐糖道:“此乃家姐。”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八字胡连忙拱手朝唐糖礼了礼,随即往前头带路道:“还请两位随我来。”
丹落朝唐糖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拉着她,跟着八字胡向内院走去。
与此同时,颐色斋外,有些爱管闲事的邻里乡亲便聚集到了一起,七嘴八舌道:“那丁掌柜老毛病又犯了。”
“我看那对姐弟肯定是外乡人。”
“嘿嘿,我看啊,这次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丁掌柜是讨论不完他那些所谓的佛学咯。”
众人哄笑着散开了,原来正如大家所言,这位姓丁的八字胡掌柜确实有个令人头疼的怪癖,放着好端端的古董生意不做,整日拉着别人说些“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之类的佛经圣言,周围的人都讲过了,便常有些不知情的外乡人撞在枪口上,一如今天这对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