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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帮你的游客们找到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梦里的故乡。”
陆书杰说完低下了头,假装整理身上的衣服,但米灵依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衣服一点都不乱。
她在那一刻感到一种惶恐的幸福感,甚至于捧着巧克力的手都在微微战抖着。
她知道手里的这盒巧克力是有一种奇妙的、胜过任何糖果的味道,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品尝它。
“谢谢你大块头,只是我没有准备礼物送给你。”米灵依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的灿烂着,“这样吧,送你一个鬼脸当护身符。”
说完她用手指拉开了眼皮,嘴巴歪在一边摆出了一个很丑的鬼脸,陆书杰看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他真的不觉得那是一张丑丑的鬼脸。
◇。HQDOOR◇欢◇迎访◇问◇
第5节:Chapter 1弄堂的六月(5)
“都大学毕业了还那么没正经,好啦,不跟你玩了,我过去找我爸妈了。”
陆书杰转身走了。
米灵依呆在原地,眼睛里好像飞进去一只小虫子似的,搅得她眼睛辣辣的痛,痛得想掉泪。
是啊,他们终于毕业了。
她终于跟他一起毕业了。
小学毕业以后,他不再帮她提书包上学;初中毕业,他们开始各自骑着自行车故意错开时间回家;高中毕业,他们怀着各自错愕或兴奋的心情进了同一所大学;而现在,他们终于大学毕业了,这以后,会是怎样的以后呢?
是一种归结般的结束,还是另一种隐喻般的开始?
“陆书杰。”米灵依喃喃地叫着这个名字。
(六)
傍晚时分;日光快要在地平线上消失了;余下一抹淡红色的夕阳抚摸着地表。
每天这个时候弄堂里都会充斥着油烟味、饭香味、洗洁精味。
几乎每一条弄堂里,街坊们都搬出竹凳子坐在家门口,三三两两的用吴侬软语谈论着一天的家事和见闻。小孩子也凑在大人旁边玩耍,时而传出无邪的笑声。有时候也会听到别的弄堂里因为公共设施的使用问题而争吵不休。
那些中年妇女们嘴巴里面骂出来的奇怪方言,总使米灵依无比庆幸自己家的生活环境是那么的优越。尽管她也常常远远地看见张阿姨在讽刺哪家的小孩,或是跟哪位邻居交头接耳地传播某些不属于米灵依世界里的流言飞语。
米家的老房子在这一抹余辉下显得非常庄重,独自屹立在周围的白色房屋中,极像是一位穿着深色衣裙,淡施胭脂微拢云鬓的大家闺秀,端坐在青石的小巷中。
米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前,妈妈煮好了三菜一汤,碗筷也整齐地摆好了。
米灵依闻着菜香味觉得肚子里好像有好几面鼓在打个不停,可是没有人动筷,因为季子还没有回来。
“旅游局的工作我帮你打听了,可能还要过几个月才能够批下来。”米爸爸喝着茶说,“这段时间啊,你可以好好玩一下。”
“就是,读了这么多年书好不容易毕业了,应该放松放松,正好陪妈妈回趟老家。”
米妈妈是潮州人,在家里卖一些家乡运来的茶叶以及苏州特产的茶叶,每年的暑假米灵依总会陪妈妈回潮州看望老家的亲戚,顺便把一些新鲜茶叶带回苏州。虽然米家的茶叶只是在家里卖,可是生意非常的好,这附近的街坊邻居喝的全是米家的茶,还经常会有邻居来家里串门,要喝米妈妈泡的地道功夫茶。
“妈妈,我今年可能不能陪你回老家了。”米灵依脸上挂着一丝抱歉的微笑,“我还来不及跟你们说呢,我在季子首饰店附近的一家书店里找到了一份临时的工作,薪水不多,但是每天工作之余我可以免费看到很多很多书,所以我打算从下个星期一开始去上班,直到旅游局的工作批下来为止。”
“那好啊。”爸爸妈妈异口同声地说。
“我就知道我女儿不会乖乖在家待着。”米爸爸拍着她的肩膀,“不过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是好事。”
这时开门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是一串散漫的脚步声,从客厅走向楼梯的方向。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向客厅走去。
“季子回来啦,快过来一起吃饭吧。”米爸爸微笑着招呼她。
可是女孩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还是像今天早上一样,没有表情,甚至连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
“我在外面吃过了。”说完这句话季子径自走上了楼梯。
“季子。”米灵依叫住了她。
季子停下脚步来,直直地站在楼梯上,但是并没有转过头看米灵依。
“我在你工作的首饰店斜对面那间文华书店找了份工作,下星期开始我们早上一起去上班,好吗?”
米灵依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那语调几乎像是在说“求求你”。
米家三个人同时仰起头看着楼梯上的季子,他们脸上凝重的表情仿佛是在等待一个重要的时刻来临。
不知道过了几秒之后,季子终于转过了头来,还是那样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米灵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欢◇迎◇访◇问◇。HQDOOR◇
第6节:Chapter 1弄堂的六月(6)
木制的楼梯在季子脚下发出有节奏的“噔噔”声,像是一个捣药的药杵在别人心上狠狠地捣着。
米家三个人呆在原地,直至阁楼上传来重重的关门声,三个人才惊醒了过来。
“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教好这个孩子。”米爸爸沮丧地一转身走向饭厅。
米妈妈脸上的表情更是说不出的难堪,仿佛是一份早已尘封的侮辱,此刻被重新开了封。
米灵依伸手搂住了妈妈的肩膀,笑着说:“妈妈,不要不开心,听科学家说啊,南极的冰川都开始融化咯。”
(七)
路灯在七点钟的时候准时亮起来了。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弄堂在路灯的光晕下显得有些朦胧,像是一幅印象派的画。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往事和故事,被凝结在了这画里。
米灵依一个人在弄堂口踱着步子,晚风夹杂着弄堂里熟悉的气味迎面吹来,把地面上的暑气缓缓地吹走,也让米灵依感到汗水在身上蒸发的凉爽。
可是心里却有一缕愁丝在四处攀爬,像是爬山虎一样迅速地覆盖了自己的思绪。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把这些惆怅释放出来。
于是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慢慢走着,希望风可以把她的一些悲伤卷走。
每经过一个弄堂口,总会看到一些人家没有收回去的衣服或者被子,像吃剩的饭粒一样,粘在弄堂半空的钢丝线上。
米灵依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待会儿她回到家,一定要挂着无所畏惧、无忧无虑的笑容。
从小到大她都是爸爸妈妈开心的来源,只有她开心了,家里才可能有更多的欢笑。这个身份让她觉得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巨大压力,就好像是要一个四十四公斤重的人去参加六十九公斤级的举重比赛一样。
但她选择了坚持。这个家必须要一起坚持。
米灵依继续向前走着,忽然,她的视线像是踩到了胶水的脚,被死死地粘在了前方的弄堂口。
那个女人又来了。
她仍然是顶着一头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清洗过的、乱如蜘蛛网、枯如冬叶的花白头发。
她的五官也被那花白的头发遮盖住了,完全看不清样子。
她身上也还是穿着那一件件胡乱套着的衣服,每一件都是破破烂烂的,但由于是许多件一起堆积起来的,所以每一件的破洞都会被上面或里面的衣服遮盖住。一如我们的人性。
米灵依看着她蹲在弄堂口的垃圾筐前面,不紧不慢地把一些杂菜、肉骨头等一些人们吃剩的东西捡到自己手中的破碗里。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捂住鼻子快速地离开,好像走慢一点便会沾染上某些晦气,有的人甚至往她身上吐唾沫。
米灵依的眼睛被这一幕刺痛了。她迅速转身跑回了家。
“妈妈,快装一大碗饭菜给我,快!”
米妈妈正在厨房洗碗,看见米灵依这样气喘吁吁的样子,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迅速地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盛汤用的大碗,往里面装满了温热的饭菜,然后递给了米灵依。
“谢谢妈妈。”米灵依接过沉沉的碗,又飞快地跑出了家门。
她停下脚步站在那个女人面前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幸好,她在女人离开前给她送来了饭。
“你怎么又捡垃圾吃呢?”米灵依把饭菜倒进了女人手里的大碗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家就在前面那条弄堂里,你没有吃的可以去我家拿。”
米灵依用手指着自己家的方向,女人只是低着头吃起了饭,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米灵依蹲在女人身边,看着她吃得那么香的样子,心里觉得温暖了许多。
她身上的气味确实很呛人,但米灵依觉得这股味道跟自己最害怕的廉价香水比起来,还是好闻很多的,起码她的鼻子不会被刺激得一直想打喷嚏。
这时候很多从弄堂口经过的邻居,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米灵依,仿佛她成了一个傻子。
“哎哟,米灵依,不要离这个奥糟瘟人(苏州话:脏兮兮的不讨人喜欢的人)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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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Chapter 1弄堂的六月(7)
米灵依只是微笑着面对这些好言相劝的邻居,并没有辩解什么。
这个女人没有人认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但她不疯也不傻,她懂得在流浪汉要侵犯她的时候拼命反抗。她只是从来不与人说话,也不向人伸手讨钱或食物,只有人们丢了的东西她才会去捡。她不是乞丐,米灵依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
从一年前开始她隔三差五便会在这附近出现,米灵依每次见到她都会给她送吃的去,然后就像现在一样蹲在她旁边看着她吃东西,直到她把东西全部吃完。
她从来不跟米灵依说话,更不会跟她说谢谢,但米灵依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她送饭。
在米灵依眼里,每一个人都是应该被尊重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一袭华丽的长袍”。
女人吃完了东西,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了。
米灵依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想象着她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丽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这一切永远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记得没饭吃的时候来我家拿……”
(八)
妈妈把碗筷洗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米灵依和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电视,妈妈把刚刚洗好的茶具从厨房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米灵依在茶壶里装上了普洱茶,爸爸把烧水的小水壶放在了小电磁炉上烧起了水。
“这一两普洱是你舅舅刚寄过来的,可贵着咧,今天庆祝你毕业才舍得拿出来喝,要不然你妈妈就是留到你结婚都舍不得拿出来。”爸爸打趣说。
“有多贵啊?”米灵依好奇地望着爸妈。
妈妈望了爸爸一眼,笑着说:“还是不告诉你的好,要不然你可舍不得喝下去咯。”
“说嘛妈妈,到底有多贵啊?”
爸爸妈妈开始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就听见敲门声响了起来。
“我先去开门,等一下告诉我到底多少钱!”
米灵依快步走过去开门。
“妈妈,李伯来了。”
李伯带着一株常春藤进了屋,身后跟着七八岁的小孙子。
“喔唷,老李我弗(“弗”为苏州方言用词,是“不”的同源字,但比不的程度深一点)是说话不算的人,答应小鬼丫头的事岂能不做哉?”
米灵依说了声谢谢,从李伯手里接过常春藤,开心地观赏着。“从小我种了不知道多少常春藤,每次都不到两个月就死了,一点都不常春,这次希望借着李伯的福气,可真的要常春啊。”李伯听完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米家夫妇招呼李伯坐下,刚好赶上第一泡茶。小孙子第一次来米家玩,一进家门就到处张望,东摸摸西碰碰,毕竟在这弄堂里米家的房子算得上是一座很不错的房子了。
米家的房子非常的宽敞,甚至连地势都比别的房子高。房子进了门左边是客厅,客厅后面是饭厅,两厅之间由一面薄墙隔开,再深入进去就是厨房和洗手间了。
进了门右边是一架木制的通向阁楼的楼梯,米灵依爸爸妈妈的房间就在楼梯旁边,也就是这幢房子最右边的地方。米家的客厅应该是家里最有特色的地方,靠弄堂那面墙的上方有一排宽大的玻璃窗,在房子外面看跟阁楼上的窗是平行的,坐在客厅里就可以看见外面的天气如何。
米爸爸说,有了这样一排窗子坐在家里就可以看到外面的一片天。
此时几个人坐在窗子下面的沙发上喝起了功夫茶。
“好茶啊。”李伯赞叹道,“这可是上好的普洱哟。”
“对了,还没说到底多少钱呢。”米灵依这才想起刚刚的事。
米妈妈这时笑着抬起一只手,张开了手掌。
“什么?一斤五千?五万?”米灵依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这时米爸爸笑了出来,“乖乖,再给你猜一百次也猜不着,五万再加个零。”
“什么!等于说这一两就五万啦?”米灵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以给弄堂口那个女人吃多少年的饭啊!”
李伯听了这个数字也呆住了,脸上的皱纹在一瞬间仿佛都绷紧了,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杯子里面喝剩下的一点赤色的茶水,赶紧把它送到嘴边,用力地吸干了杯底的水,随即发出“啧”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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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Chapter 1弄堂的六月(8)
“我这老百脚(苏州话:老不死,这里是李伯对自己的谦称)还没喝过这么贵的茶咧。”
四个人于是就茶叶的问题谈笑了起来,米灵依拿了些糖果给李伯的孙子吃,小朋友便乖乖地坐在干净的地板上吃起了东西。
“这小赤佬。”李伯笑着说,“慢点子吃。”
米灵依捧着常春藤站起身说:“李伯您慢慢喝茶,我先给这藤子安个家。”
“去吧去吧。”李伯笑眯眯地看米灵依朝楼上走去。
米灵依带着常春藤上了楼,只听见李伯还在喃喃地跟爸爸妈妈反复说着,“老百脚我跟我孙子这么大的时候,你们这大屋子就在这儿咯。”
(九)
上了楼梯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季子的房间在走廊左边,米灵依的房间在右边。走廊的尽头还有一间小小的杂物房,堆放着一些米灵依不舍得丢掉的小时候的玩具,以及一些家里不常用的杂物。
很多年前米灵依曾经悄悄量过,自己的房间和季子的房间只隔着三步路远的距离。可就是这三步路,她却走了这么多年都走不近。
整个阁楼其实只是一个几十平方米的空间,虽然并不宽敞,但光线很好,正午时候的阳光会透过窗子在阁楼地板上形成一个个浅浅的光晕,因此常年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板上慢慢地就形成了一小块一小块颜色较浅的不规则图形,又像是一个个小脚印。也许是时光或是记忆经过时留下的吧。
米灵依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床单和被子是一整套的淡紫色,床头摆放着几只玩偶。床的旁边是一张书桌,上面摆着一台电脑和一些零碎的东西,书桌下面有一个小柜子,上面用一把小小的老式钢锁锁上了。再过来就是木制的衣柜和摆满了书的书架了。
米灵依进了房间,把窗台上原来种常春藤的盆子取了下来,枯死的藤子的根茎还埋在里面,米灵依用小铲子把泥土铲松,把里面那些枯如碎纸的根茎挖出来,然后很小心地种上了新的常春藤。
这个很喜欢藤蔓植物的女孩不知道已经种过多少次这种植物了,只是没有一次真正成功,但是她一直没有放弃过。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一直那么执著地去做那样一件屡试屡败的事情,或许应该说并不只是一件,但这个女生就是有这样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理解的信念,一直不断地给自己机会,给别人机会,即使真的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