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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啊。”米灵依抬起头灿烂地笑着,“好久没有睡到九点才起床了。对了,老板娘有没有骂我?”
“没有啊,只不过工资要扣掉而已。”陆书杰也笑了笑,眼光不敢停留在米灵依身上太久。
“喔唷,真是会算计的老板娘。”米灵依看着身边的于净故作无奈地说,“我的工资被扣光了,不能陪你去玩了。”
“没关系啊,我请你去啦。”于净淡淡地说着。
说了一会儿话,陆书杰就跟妈妈走了。米妈妈招呼米灵依他们进家里吃饭。
“今天你妈妈买了阳澄湖的大闸蟹招呼小净,大家有口福啦。”爸爸笑道。
“那我们快进去吃饭吧,我早听说阳澄湖的螃蟹好吃了……”于净和爸爸走进了屋子。
米灵依站在门口看着陆书杰的背影,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铅块,沉闷而疼痛。
她暗自叹了叹气,然后走进了家门。
陆书杰转过头来的时候,米灵依已经不在门口了。
月亮的影子在这时悄悄地出现在了弄堂口的天空中。
(八)
“唉,我的书杰又跟你姐姐约会去了。”午休的时候正和米灵依看着书的文小蕾突然靠在书架上说,“我已经约了他好多次了,一次都没有成功,只能整天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别人双双对对。”文小蕾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忧伤。
米灵依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好笑,那神情就好像是一个丈夫出了轨的怨妇,却从来没有去思考过,这份幸福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米灵依转过头,目光沿着书架的一端延伸到店外被阳光晒得刺眼的马路。
在这个正午时分,路上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阳光充斥着,路旁树木的叶片也反射出刺眼的光,蝉儿躲在树上寂寞地鸣叫着。
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人经过也是像被追捕着似的神色匆忙。
阳光像是那种长了翅膀的黑色大蚂蚁,随时准备在路人的皮肤上咬上几口。
“不知道我的书杰现在在干些什么。”文小蕾继续喃喃地说。
米灵依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她说,“别乱想啦,再这样下去早晚变花痴。”然后她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文小蕾已经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书本上了,她低头盯着书,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好像一只只爬虫似的在眼前扭动着身体,她完全看不清楚那是些什么字,好像在那一瞬间突然患上了阅读障碍,只觉得脑袋有点发麻。
她干脆放下了手上这本米灵依极力让她阅读的《红楼梦》,走到另一个书架前面随便抽下了一本书,然后又百无聊赖地回到米灵依身边。
翻开一看,才发现自己拿了一本教人织围巾的书。
“喔唷,看到这些图片突然觉得好热啊。”米灵依瞄了一眼那本书说。
可是这时的文小蕾却好像不是那么认为,只见她翻了几页彩图,然后在书本的某一页停下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书上的图案,脸上浮现出一种欣喜兴奋的表情。
“灵依灵依,你快看。”她把那页彩图放在米灵依面前。
米灵依看了一眼那页书,先是愣了一下,接过书认真地看了几秒,然后才缓缓地平静下来。
原来那页彩图上是一个男模特的照片,古铜色的皮肤,犀利的眼神,高挺的鼻子,乍一看除了皮肤黑一点之外跟陆书杰长得一模一样。
“是挺像大块头的。”米灵依把书还给了文小蕾。
“是啊,我刚刚吓了一跳。”文小蕾的眼光始终不舍得离开那本书,好像真的是在盯着陆书杰的脸。“你看,他脖子上这条围巾是不是很好看?”
米灵依刚才已经看到了,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围巾,深灰色的,有一个一个交错着的菱形图案,看上去很时尚,很有气质。也许也是跟那个男模特有关吧。
“想织啊你?”米灵依淡淡地问。
“我觉得这样的围巾围在书杰脖子上,一定好看极了。”文小蕾闭上眼睛,仿佛陶醉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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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Chapter 4 仲夏的笑颜(7)
“你织过围巾吗?”米灵依的问题像是一个突然响起的钟声,吵醒了做着美梦的人。
文小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迅速地把书翻到教学的那一部分,找到了那条围巾相应的解剖图。
“天哪,好像天书一样!”文小蕾把书放在离眼睛很近的地方,瞪大了双眼。她的声音在这时显得更加的尖锐,“好难懂啊。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米灵依忍不住再一次笑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成功的,我现在就出去买毛线,今晚就开始织,还有好几个月才到冬天,应该来得及。”然后她突然把那本书塞到了米灵依手里,径自朝门口跑去。
“小蕾,你发什么疯?现在是仲夏啊,你去哪里买毛线?”米灵依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文小蕾已经跑到门口了。
文小蕾转过头来大声地说:“你帮我把那本书放好,小心放好哦,下午下班我买它回家。”
然后米灵依呆呆地看着文小蕾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午后苍茫的日光下,在那一刻,她觉得文小蕾的影子好像一下变得很高大,很伟岸。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把文小蕾的“所罗门宝藏地图”小心地放回了书架。
(九)
午后气温的炎热常使人难以入睡。
陆书杰和季子在孤儿院的休息房里哄着小朋友睡觉。
当季子讲完第三个故事的时候,屋子里开始传出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
季子微笑着朝陆书杰比了个手势,两个人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两个人并肩走在走廊上,没有说话。
今天中午下班以后陆书杰接了季子匆忙地来到了这间孤儿院,他们买了很多水果分给小朋友们,然后陪他们吃饭,做游戏,哄他们睡午觉。
这是陆书杰第一次陪季子来孤儿院,在此之前季子已经一个人来这里做了一年义工了,没有固定的时间,只要有时间就来。
自从上次跟米灵依表白之后,陆书杰每次跟季子在一起总是有一种愧疚感,就好像背地里打破了人家的一只碗,虽然主人不知道,但打破碗的人自己心里有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种内疚的感觉,促使陆书杰产生了一种义不容辞的,关心季子的情绪。虽然这情绪十分细微,细微得就像空气里的浮尘。
季子是感觉不到的,但陆书杰自己心里明白。
有些事情是要经过沟通之后才会发现的,就如同此时的陆书杰,他对季子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季子扭过头问身边的陆书杰,“像我这样冷血的人也会来这里工作。”
陆书杰望着她笑了,眼睛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其实你一点都不冷血,我知道的。”
季子把手插在裤袋里,走到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坐下,“其实刚开始来这里的时候是有一点难适应,这些小孩子根本不像电视上的孤儿那么的温顺可爱,他们长期没有受到家庭的温暖和教育,性格比一般的小孩野蛮多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有小孩朝我吐口水,而且那几个智障的小孩让我觉得很脏很可怕,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坚持不下去了。”
陆书杰在季子身边坐下,“那后来为什么会坚持下来?”
“因为第一天我想要回家的时候,有一个智障的小朋友突然抱着我的腿喃喃地说着些什么,怎么也不肯放手,当时我非常害怕,后来他的生活老师跑过来跟我说,他只是想让我抱一下他,他非常喜欢被别人抱着,可是人家都怕他,已经很久没有人抱过他了。”
季子没有再说下去,眼神里好像又浮现出那天的画面。
陆书杰凝神望着她,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季子突然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小女孩正坐在那里发着呆。
她看上去十岁左右,身上穿着旧旧的连衣裙,头发乱乱地扎了个马尾。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地坐在这个角落,仿佛被人遗忘在了时间里,虽然走廊阳光是那么的灿烂,然而此时的她却仿佛身处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阳光似乎照不到她心里某个小小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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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Chapter 4 仲夏的笑颜(8)
季子望着小女孩,心里突然像是被针扎到一样剧烈的疼痛起来。
她不禁想起那年的冬天。
弄堂里的每户人家都在门口挂起了红灯笼,人们屋里的暖黄色灯光透过窗户把整条小巷染得像夏天的黄昏一样。
弄堂里的所有东西,包括脚踏车、垃圾桶,甚至散落在地上的几个塑料袋仿佛都放射着刺眼的金光。
各个不同版本的贺年音乐穿过人家的窗棂铺天盖地地弥漫在弄堂里,有港台童星的声音,有地方戏剧的调调。都是喜庆和欢乐的。
铅灰色的天空往下洒着不大不小的雪花,雪花在灯光里变成温暖的黄色,在灯笼上映成热闹的红色,似乎没有人会觉得那一年过年的雪是冷的。
八岁的小女孩坐在弄堂口的矮墙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面矮墙上。雪花在她头顶上、衣服上堆积出一些不规则的形状,像是冰块一样冷冻着她的身体、血液以及期盼。
爸爸站在她身后一遍遍地帮她拍掉身上的雪,一遍遍地用抑制住哭腔的声音叫她回家,跟她说妈妈明天就回来。
已经是第无数次听到这个答案了。
小女孩瑟瑟发抖地坐在弄堂口,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脸上嫩嫩的皮肤被冻得通红,嘴唇干裂渗出了血。
那一天她等了多久,没人计算过。
“我们回去吧,快到上班时间了。”陆书杰的声音把季子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季子眨了眨发痛的眼睛,竟觉得心里掠过一丝凉意。
“你等我一下。”季子径自走向了那个角落里的小女孩。
“小朋友,你怎么啦?”季子在她身边蹲下。
女孩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季子。
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一种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忧伤。
季子正在等着女孩的回答,但她没有说话,只是突然站起身来,迅速地从季子身边跑开了。
季子站起来望着女孩的背影,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走吧,下次过来再来看她。”陆书杰拉着季子走向了大门。
(十)
文小蕾回到书店的时候已经快一点半了。
米灵依看见她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汗水在她身上蒸发出了一层四下里逃窜的热气。蒸发出了一层那么浅薄的悲伤。
“真的被你买到啦。”米灵依犹豫着走过去。
“是啊是啊,而且颜色跟书里面的一样。”文小蕾大口地喘着气。
米灵依看着她晒得通红的皮肤,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是男生一定会很感动的。
“我会加油的!”文小蕾微笑着说。
“加什么油啊?”
陆书杰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她们身边。
文小蕾望了他一眼,刚刚恢复正常的肤色马上又像是刚从太阳底下暴晒过一样涨红着。
“没有什么。”她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冲向了更衣室。
只剩下米灵依和陆书杰面对面站着。
“外面的太阳很晒吧。”米灵依支支吾吾地问着。
“是啊。”陆书杰眼睛四处乱瞟着,既不知道该不该看着米灵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你们家那个客人跟你相处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跟他像哥们儿一样。”米灵依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脸,“你改天有空可以来我们家一起玩。”
“好的,那,我们工作吧。”
陆书杰紧张地走向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米灵依也只好迅速地走回了摆放旅游书籍的书架旁边。
墙上的时钟在这个时候刚刚好显示着一点半。
米灵依靠在书架上神情恍惚地站着。
她想到每次和陆书杰见面时这种尴尬的场景,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人总是这样,很多时候以为很容易做到的事情,真正去做的时候却总是跟最初想到的大相径庭,尽管只是每一次见面时简单的寒暄。
没有吃过那串葡萄,是很难想象出它的滋味的。
米灵依想着本来那天那场电影是想把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淡而化之的,却没想到会引发那样的一场意外,更没有想到竟然让两个人之间的那面墙,越砌越厚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身体也好似没什么力气。
“请问有没有关于苏州旅游景点的书呢?”一个男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米灵依说了句稍等,然后转身在书架上取下了几本书,等到再转过头来的时候才看见于净傻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原来是你这个小气鬼。”米灵依把书放到他手里,“这么热的天气跑出来干吗?现在大街上可没有几个女生可以让你勾引的。”
“喂,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小气鬼?我到底哪里小气啦?”
“你只给了我两个蜡笔小新,你当然是小气鬼。”米灵依理所当然地说。
“天哪!”于净冲着她翻白眼,“给一个你说我小气,给两个也说小气,那要是下次我回国买一整套给你呢?”
“那你就是全世界最大方的人,并且我以后也不会再叫你小气鬼了。”米灵依眼睛里闪着光,“记得哦,一整套的蜡笔小新哦,呆子!”
“什么?现在我又成呆子啦?”于净的语气里带着不满的情绪,可是语调还是那么的平淡。
“喂,你说话是不是没有办法生动一点啊?要是有一天你遇到歹徒,需要喊救命,以你这样的语调鬼才会去救你!”
“你管我,我就是……”
“先生,现在我来跟你介绍一下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吧。”米灵依突然提高了声调,态度正经地说,“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呢是苏州市相城区的元和街道。这里之所以叫相城呢,是因为春秋吴国的一位叫伍子胥的大臣在阳澄湖畔‘相土尝水,像天法地’、‘相其他,欲筑城于斯’,故此得名。至于元和呢,也是有非常悠久的历史,更是留下了不少历史文化名人的许多遗迹和传说故事,例如范蠡、孙武、苏秦、顾恺之、陆贽、文徵明等等。”
米灵依一边讲解着一边朝于净使眼色,于净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后来他转身一看,才发现身后原来站着一位看起来很凶的中年妇女,正在盯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他猜到应该是传说中很刻薄的那位老板娘,于是他只好配合地说:“你讲解得很好,这几本书我都要了。”
老板娘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米灵依伸出头去看了看,确定她已经走开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呆子。”米灵依拍拍他的肩膀,“要是被老板娘发现我们在聊天的话,一定会被骂死的。”
“不用谢啦,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嘛。”于净傻笑着,“对了,这里有没有可以看书的地方?”
“有啊,最里面那排书架就是可以看书的。”
“那好吧,你工作吧,我去看书了。”于净捧着手里的书走了,刚走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对米灵依笑着说,“为了表示你对我的感谢,这几本书上我看中的地方就要麻烦你带我去玩咯。”
说完他得意地走了,剩下米灵依一个人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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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称:伤藤 作者:黄丹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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