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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可以文集-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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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球,好几天没看你出来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罗中国说。看来,罗中国并不知道,罗婷和她之间的事情。球球的情绪又缓和了一些。先前她总问自己,如果罗中国娶她,嫁不嫁给她呢?看完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后,球球觉得还有点可能,但是,后来和罗婷发生不愉快,傅寒回来了,这两件事使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地回答自己,不嫁。尽管罗中国并没说要娶她。她觉得罗中国总有一天会说出来的。现在,她不担心了,不担心她不知怎么回答他了。于是面对罗中国时,心里从容了许多。

  磨完米粉就睡啦。月光下球球的脸是粉白色的。她本来想问一问罗婷,但是毛燕碰到她的朋友,就把她拉走了。毛燕和她们嘻嘻哈哈地说话,她说她的发廊差不多开张了,请她们来捧场;她们夸毛燕,越来越像个老板娘的样子。球球无事可干,一个人趴在桥栏上,探出脑袋,看着脚下的河水。她的脑袋掉到水里,月亮挂在头顶上,月亮里的那棵树,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朝河水吐了一口痰,砸碎了她的脑袋和月亮。她想回店里睡觉,这乱哄哄的断桥上无聊透了。但她不好意思马上就走,她好歹得呆一会儿。于是只有继续朝河里吐口水,直吐得口干舌燥。

  县长从断桥上走过去。

  县长从断桥上走过来。

  县长在断桥上来来去去。

  她不时抬起手腕,好像是看时间,但她的手上光溜溜的,只有两个银色的镯子。那是球球与她交换红丝巾的筹码。不知什么时候,县长走过来,和球球并排趴在桥栏上,她呆了一会,伸出手,轻轻拍打球球的肩。

  干什么啊你!球球猛地一声喝斥,把县长吓傻了。

  县长的手悬在空中,茫然,竟不知道缩回去。

  球球已经满脸通红,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县长拍了她的背,县长像个朋友一样拍了她的背。球球远远地躲开县长,她觉得很是丢脸,不知道镇里的年轻人又该怎样嘲笑她。果然,有人立即笑了起来,把所看见的告诉其他人,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球球不做声,默默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恨县长令她难堪,又为自己的粗鲁的态度难过。县长她毕竟是一番好意,县长还惦记着端午晚上,她哭得那么可怜。

  除了县长,还有谁关心她?除了县长,还有谁知道她,那么孤独呢?球球心情本来不好,这下彻底没有兴致玩了,于是和毛燕告了别,一个人回店里去。

  拐进胡同,她又嗅到了一缕久违的青苹果的气味。傅寒!她心里喊了一句,心狂跳不已。但是,空空的胡同,灌满了月色,没有一个人影。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她知道,老板娘的家,在她的左侧,往深里走一段,就到了。他,可能站在二楼的走廊里,靠着栏杆抽烟。

  球球不敢朝那边张望,只是埋头加紧脚步往回走,影子跟随她匆匆地前进。

  你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傅寒突然迎面而来,球球完全没有料到。

  我,回店里。狂蹦乱跳的心又把她搞糊涂了。

  回哪个店呢?傅寒笑,朝她身后呶嘴。

  她才发现,她刚好错过了几步。她一脸窘相。

  你怎么了?又一个人在码头上坐,对着河面发呆么?他和她在离门三米远的地方站着。

  原来他,是看见了的!她惊慌地抬起头,心里同时掠过一丝惊喜。

  嗯。那里凉快。她说,并开门。

  这几天没看见你,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在她推门的时候,他又说。她停了一下,进去了,门却是敞开的。他犹豫了一下,很自然地跟了进来。他闻到鸡屎味,受到惊扰的公鸡,发出咕咕咕慌乱的声音。他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她睡觉的地方。她一个人呆着,尚嫌窄,像他这样的体积,转个身都是件费劲的事儿,两个人挤进来,就拥挤得不成样子。鸡屎味她闻习惯了,她能从鸡屎味中,分辨出她喜欢的青苹果的味道来,并且完全把鸡屎味覆盖了。公鸡好奇地打量这位素不相识的来客,伸直了脖子,眼圈扩大。

  奇怪,我妈怎么把鸡养在这里?他随便说。

  我总是不知道时间,起不来,耽误做事,是它天天提醒我。她终于能笑出来。

  噢。是这样。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第二天晚上,大约六七点钟,他又过来了,带来一个猫头小闹钟。她问这是什么东西。他说是一只公鸡。她说骗人,公鸡怎么没羽毛。他笑,手指将闹钟拨弄了几下,说,等一分钟,公鸡会叫你起床的!她就死死地看着这只公鸡,看它一分钟后,是不是真会叫它起床。

  哎呀,可能它没吃饭,叫不出来了。他假装很着急。还是骗人的。她笑,并且笑出声来。这时候,“嘀铃铃,嘀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响,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公鸡真的叫了,并且叫个不停。她好奇了,走近来,把闹钟拿在手心,前看后看。

  你每天几天起床?我帮你调到那个时间,到时候它就会叫你起床的。他说。她说五点半,他愣了,说那么早起来做什么?她说不早了,鸡都叫三遍了,天早亮了。他低头调闹钟,她看到了他的手指,心想,读书人的手,就是不一样。明天你试一试,它要是不叫,你告诉我。他把闹钟放好,起身走了。她的屋子里,整夜弥漫着青苹果的味道。

  早上,她是被“嘀铃铃”的声音闹醒的。她飞快地爬起来,把它抱在怀里,偷偷地笑,自己把自己羞红了脸。中午的时候,他把公鸡和笼子撤了。那片小地方一下子干净了许多。

  球球是头一回走进枫树林。她没想到,傅寒会对她说,到林子里转转,或者说,她没料到这么快。她和他还没说过几句话。钻进林子里,她才发现林子是那么幽深。脚底下的泥土有些松软,风在密集的树叶里穿梭,他伴着她,她觉得被他笼罩了。不时有抱成一团的恋人,靠在树杆上,身体与身体之间没有一点空隙,喘息的声音很粗,她听得面红耳赤。

  他带着她转了一下,显然在找远离干扰的地方。在胭脂河的附近,也就是枫林边上的水泥小堤坝上坐下来。这条小堤坝挺长,远处也有几对恋人坐着,但听不到彼此的悄悄话,互相看不清对方,到底是在接吻,还是在交谈。在穿过林子的时候,球球记得,傅寒拉了她的手。因为刚进林子,眼前一片漆黑,他就拉着她的手,为她引路。到眼前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又自觉地松开了手。她的手上关于他的体温,一直没有消褪。她和他面朝胭脂河。她想起那首歌,“十八岁的哥哥哟坐在河边”。她问他听过没有,他说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听这些早已入土的歌。她也觉得好笑,说,听县长唱,习惯了,后来在毛燕那里看见这盒式磁带,在店子里播放。听着听着就喜欢了。和人打交道,也是慢慢熟悉起来的。不过,会不会喜欢就不知道了。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看河里阴暗的倒影。

  对面的房子,还有船,在灰暗的夜色里,显得特别神秘。那些住在房子里,住在船里的人,此际在干些什么。

  我借几盒齐秦的歌来给你听,你肯定喜欢。我班上的同学都快为他发疯了。什么“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大约在冬季”“冬雨”,几乎没有不好听的。他说。他看着她。看得见她在笑,在眨眼睛。她背后一片朦胧。她的脸总是那么苍白。她弯了一下腰,她的长辫子掉了下来。她直起身来时,长辫子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编一条辫子,要花很长时间吧。他把辫子放在手心玩,用发梢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

  三股辫子,很容易的呀,要是编四股的话,就难了,而且自己给自己编不好。不过,四股辫子很好看的。她把辫子夺过来,让它垂在胸前。关于辫子,她显得很有研究。他空着手不动,仿佛辫子还在他的手心。

  那,我来给你编四股辫子,好不好?他说。

  男孩子笨手笨脚,哪里会编。她扑哧笑了。

  一条小鱼蹦出水面,掉下去时,“咕咚”一声,很是清脆。

  我妈以前也留辫子,我小时候给她编过的。他极力证明他真的会编辫子。她却愣住了。她想象一个儿子给母亲编辫子的情景。他一定编得歪歪扭扭,乱七八糟,把他的母亲乐得合不拢嘴。

  真的,球球,你怎么不信我嘛?见她发愣,他叫她的名字。

  我信,真羡慕,你妈妈爱你。她脸上的笑容像那条小鱼,藏进了河里。

  你又说傻话,谁的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这有什么好羡慕呢?他说,忍不住又捏起了她的辫子。这回他的手触到她的肌肤,因为她的辫子紧贴着她的脖子。她身体紧了一下,像棵含羞草,但很快放松了。因为他只是拿她的辫子。她的心却不平静了。不平静,像那只乌篷船一样晃啊晃。

  我都不知自己怎么长大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吧,我在猪圈里呆了三四年呢。她说这个时,是幸福的,她仿佛又闻到了花母猪的乳香。

  猪圈?和猪一起?他很是惊讶。这么干净的女孩子,是猪圈里出来的。他故意很笨拙地拿鼻子往她身上嗅。他的鼻子真的触上她的手臂,不,是手臂上的袖子,那片碎花的布料。那片碎花的布料幸福得颤抖了,小碎花颤抖了,它裹紧了手臂,也被手臂撑满了,动弹不得。小碎花温热了,那股温热缓缓地移动,从臂膊到肩膀,从肩膀往脖子方向流动,温热从小碎花布料上滑下来,落在裸露的皮肤上。那皮肤震颤的更厉害了,它的温度立即盖过了那片缓缓移动的温热,或者说,两种温热融合在一起。但是更大的一片温热落在皮肤上,那是嘴唇。她慌了,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这种温热使她无比舒服,令她昏眩。她除了闭着眼睛,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温热爬啊爬,爬到了她的耳根,包融了她的耳垂,然后斜滑过来,一只手扳住她的另一边脸,那片温热就那么覆盖了她的嘴唇。

  她除了闭上眼睛,仍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傻瓜,张开嘴。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她的背上忽然缠上了另一只手。她听到了他的命令,张开了嘴,他的舌头立即抵了进来。

  她仍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傻瓜,把舌头给我。他说。她慌了,舌头不是在嘴里吗?他要舌头干什么?但她似乎明白了,学他的样子,刚想把舌头伸出来,却猛然被他吸走了,龙卷风那样的力量,她的舌头一阵发麻,不知被卷到哪个地方去了。不知道在嘴里反反复复地弄了多久,她慢慢地感觉到了,她不知怎么形容那种味道,只觉得舒服。后来,他揽着她的腰,站起来,走到树下,让她靠在树杆上。

  树是冰冷的,他是温热的。

  树是坚硬的,他,也是坚硬的。

  林子里很黑。他站在她的面前,像鬼影一样,很不真实。她有片刻惶恐,是他身上的青苹果味,缓和了她,抚慰了她。她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在黑夜里,她也能看见他完美无缺的容颜。或许是她的动作鼓舞了他,他的手轻易地探进她的内衣,握住她已经鼓胀的乳房。像夜梦被跌落惊醒,她身体猛烈一震,就觉得整个躯体都被他托举起来了,整个生命都在他的掌中握着了。

  热。热。热。风不知到里去了。他的身上爬满了汗。他的汗顺着她的脸往下流淌。她的汗与他的汗一起流淌。等到她知道,她该干些什么的时候,天空划过一道白光,接着响起沉闷的雷声,桥上有人喊,快走快走,要下雨喽!又一道白光划过,雷声轰隆隆从茫茫天际滚卷过来,在小镇的上空戛然而止。

  球球,球球,怎么搞的,米粉磨的越来越粗,还有整颗米粒混在里面,你怎么了,心野哪里去啦?一大早,老板娘就在厨房里嚷嚷。

  球球心想,完了,自己为了能早些到断桥去,和傅寒会面,磨米粉时,稍稍提了一点速,每次也多抓了几颗米放进磨盘,可能真把米粉弄粗糙了。但是,她记得她摸过磨出来的米粉,几乎没什么区别,实在不足以令老板娘如此大惊小怪的呀。那老板娘也真是厉害,这么细微的变化都能发现,简直是让人敬畏。她,怕不是发现米粉粗了,而是发现我情绪不对了吧?球球边想边进了厨房,跨过那道门槛,她想起傅寒弯腰的背影,窄窄的过道里,他侧立的身体,还有青苹果味弥漫的味道。

  你看你,又心不在焉了吧?你怎么就不明白,米粉磨得不好,还有谁来店里吃白粒丸?没有人来吃了,我这店还开什么?店都不开了,你又做什么去?老板娘真生气了,摊着粘满面粉的双手,站在那里,大胸呼呼地喘气。

  我,我是和平常一样磨的,怕是磨齿不利了吧?球球听出老板娘的意思了,她再这样下去,老板娘就会把她解雇。但是她不能承认,磨米粉的时候她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她更不能承认,她是因为她的儿子傅寒才心不在焉的。傅寒对她说过,她妈不许他没毕业就搞对象。她得为傅寒守住秘密。

  磨齿不利,你嘴倒利了,前几天还好好的,忽然间就不利了,难不成磨的沙子?老板娘也不是好糊弄的,一句话就把球球揭穿了。球球只得伸手摸了摸米粉,也不知是她功夫不到家,还是手指太粗糙,她愣是摸不出来,这些米粉,和前些天磨的有什么不同。

  你放嘴里,放嘴里,用舌尖摸摸。老板娘说。球球用手指粘了一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但是舌头都被傅寒吮麻木了,根本分辨不出那种显微镜才能对比出来的粗细。于是,她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这样一来,老板娘就更不高兴了。

  噫?怎么?难不成是我故意挑你毛病了?球球,不是我说你,别成天想着往断桥跑,好好想想,你一个乡里妹子,能在镇里呆着,已经不容易了,那些镇里的伢子,有几个学好的?那学好样的,你让别人怎么来喜欢你?要户口没户口,要工作没工作,真要结了婚,那日子怎么过?老板娘似乎忘了,她自己原来也是乡里妹子,她也曾经理直气壮地说过,“乡里妹子怎么啦?”这会儿,她却要球球牢记一个乡里妹子的身份。所以球球有些诧异,又不好意思提起老板娘说过的话,怕顶撞她,让老板娘难堪,也给自己添麻烦。再说,毕竟是寄人篱下,理当听从老板娘的调遣,教导。她就低下头,装出一副知错的模样,说,知道了,再磨时我会注意的。夜里房子里热,我到桥上,也就是和毛燕她们呆一会,图个凉快。球球婉转地告诉老板娘,对于镇里的伢子,她是没有非份之想的。老板娘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球球心底却沉重了,要是老板娘知道,她和她在外念书的儿子好了,似乎会打断她和他的腿。她觉得老板娘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发现了某些端倪,但是老板娘没有亲眼看见,不便贸然警告,于是这样旁敲侧击,不动声色地拉响警铃。

  夜晚磨米粉的时候,球球格外用了些心思。她觉得老板娘说的,也有对的地方,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影响工作。只有把米粉磨好了,白天活干好了,老板娘就无话可说了。我到断桥上玩,她哪里管得着呢?她又不是我妈妈。球球鼻子里轻笑一声,总算想清楚了些事情。过一阵,她又发愁了。老板娘不是她妈妈,但她是傅寒的妈妈啊,这个问题更为重要。于是她又想,傅寒是镇里的,而且还在县城念书,暑假一过,他就要回学校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知还会不会惦记她?算了吧,老板娘是不会喜欢我和傅寒在一起的,她要是知道了,我只有卷起铺盖回乡下了。球球想不通,又似乎想通了。她总是这想半清醒半糊涂,好像在做梦。她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时候,她记起了她的婚姻之命,真相还在算命老奶奶心里藏着呢,她想明天晚上,就去把结果取回来,省得自己胡思乱想,白费心思。

  雷阵雨连续下了两夜,球球也没到断桥去,估计枫林里的鸳鸯也被打散了,都在自家的房子里憋着,眼巴巴地盼着夜晚重新花好月圆起来。球球想起上回去找程小蝶,路上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那条幽长的小巷,像个无底洞,刮着阴冷的旋风,不断地将她往里吸纳,使她不由自主地停不下脚步。现在想起来,她觉得那完全是个梦。或者本身就是个梦,她常常把梦和现实混淆了。比如说她和傅寒在枫林里的夜晚,就是梦,他的手握着她的乳房,她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被他托举起来了。还有他的嘴,那么湿润,温热,他吻她,就像乡下人做年糕,用棍子将煮得热气腾腾的的糯米碾碎。是的,他就是那么碾呀缠呀拖呀捅呀,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肿了,他还是不松嘴,直到他自己筋疲力尽。但是,她又那么喜欢他的嘴唇和舌头,睡觉前还一遍遍地回味,摸着自己的嘴唇,把手指头或手背压在嘴唇上。躺下来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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