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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作品集-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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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得等他再来的时候,她也就不理睬他。一来二往的报复,两人关系刚刚好些,又生分了。小月一肚子委屈和气恼,想给爹说说,又开不了口,便一个人到娘坟上哭了一场。
  收罢秋,包谷棒子果然比往年多倒了几大堆,剥了些颗粒晒了,又结了四个包谷串子吊在屋梁上。王和尚每每一进门,就瞅着那包谷棒串子发笑。才才家没有养牛,也没买牛的打算,便将所有的包谷秆都给了岳丈,王和尚门前的几棵柿树上,就都盘起了秆禾垛,站在小街口的石板路上,抬头看去,就像是几座炮楼。而那些未盘起垛的包谷秆,谷秆,棉花秆,则在门前的巷道里塞得到处都是。门门新买了一辆自行车,一骑到这地方,就倒了,连人带车子滚在柴窝里,爬起来,虽然不疼,却呻吟声大,扬手就要扔一个包谷棒芯子到那墙角的梧桐树上,惊得那窠里的喜鹊喳喳乱叫。小月跑出来,他却一骑车子就走。小月叫一声,不回答,气得就唾一口。转身进门的时候,心里却不免一阵空慌,对着爹发些莫名其妙的脾气。
  王和尚并不介意自己女儿;自己养的狗,自己知道咬人不咬人。出门在外,还是要夸说小月和才才的好话。使他在人面前说不起话的,依然还是那头老牛。地里收拾净后,别人家三天就把地犁完了,王和尚犁过一天,牛就累得躺下了。他也不愿意去向有牛的人家去借,便抡镢头挖,也活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家里的麦面也瓮底儿朝天,麦子淘出来,牛却上不了磨道。王和尚就白日挖地,夜里和小月、才才抱着磨棍推石磨。走一圈,又一圈,磨道里的脚印一层一层,不知转了有几十里的路程。三根磨根,是钟表的时针,分针,秒针,一夜一夜搅碎了时间。
  “爹.咱这是何苦呢?”小月一抽磨棍,丢在地上,说:“白日黑夜连轴转,麦种到地里,人怕也就不行了。”
  王和尚拿眼瞪着小月,但毕竟自己上了年纪,腰疼得直不起,石磨推上一阵,就要坐下来吃一袋烟,于是坐下来,说:
  “做农民就是下苦的嘛,你说咋办呢?”
  “把牛卖了,掏钱让代耕。门门没有牛,麦却早种进地了。”
  在这山窝子的小街上,门门的经营,影响了好多人家,先是老秦家婆娘作小本买卖,大到家具锅盆,小到线头顶针,逢集到荆紫关摆摊,老秦又挑猪阉狗地整日不落屋,但两口子都是小鼻小眼的货色,认钱不认人,有的是滋润日月,缺的是本分人缘。门门则是典型的河南人性格:钱来如急雨,钱去似狂风;吃得大苦,享得大乐。人面前消息又最灵通,衣着穿戴又多时兴,人人背地里常常骂他,有些事却不得不去求他,他仗义疏财,浪荡得倒让人可爱。而就在才才家隔壁,也出了一个人物,姓毛叫二混的,他没有老秦家的灵活,也缺乏门门的痛快,先是同才才一样,老实巴交种庄稼,但后来就养了三头牛,平日专供犁地推磨,别人借用一晌,掏一晌工钱,日子过得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人不欠我,我不欠人,挣得一个正经农民的声誉。小月说的代耕的事,就是指这姓毛的湖北人。
  “亏你说得出来!”王和尚不听还罢了,一听撞了自己的心病。对于毛家,他是最眼红的:一样的农民,人家竞能养了三头牛,咱一头倒养得风一吹就倒,早被旁人耻笑了。如今怎么红口白牙地去央求人家?
  小月说:
  “不行就是不行,充那个面子干啥?”
  王和尚说:
  “怎么个不行?谁家不把牛当一口人待着?你平日出什么力,操什么心了?这牛谁也别想卖,我就不信它不是头好牛!”
  “好吧,好吧,我也盼着你靠这头牛发家啊!”
  毫无办法,在这个家里,爹是决定政策的,小月能把他怎样呢?推完了磨子,又跟爹好歹挖完了地,白天一到船上,抱着竹篙就直打盹,竞产生过这么一个念头:“什么时候结婚呢?结了婚,爹就管不上我了!”
  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才才的身上了。
  才才的地还没有挖完。他娘早年患过哮喘病,天一凉就犯,大热天里,夜夜睡觉还穿着一个夹层兜肚,自然帮不了他多少忙。他又心重,地挖得一定要一尺多深,石子一一拣净,菅草一根不漏,别人都下种到地了,他才四处跑动换着新的品种。已经有好多天,小月还没有见到他。
  门门还是每天骑着车子从小月家门外走过,摇着车铃打惊喜鹊,接连好多日子不理小月。小月越是恨他,他的影子越是占据在她的心上,后来竞不是他到她的门外去,而是小月到他的窗外转悠。这时候,他就常趴在后窗台上,将米粒撒在那里,等着山坡上下来的雀儿来啄,样子是十二分的颓废。小月的眼睛就红红的,有些潮湿,觉得他太孤单,太可怜了。
  这一天,小月坐在街后的桑椹树下,远远的看着门门在那儿用米逗雀儿,便叫着他的名字:
  “门门,你不能折磨你呀!你怎么不到我们家去玩呢?我们真的得罪你了吗?”
  “哪能呢?”门门绽着笑,“我是病了,谁家也懒得去了。”
  小月吓了一跳,走近窗台,窗台上的雀儿哄地飞了。门门的脸确实灰黄黄的。她将那桑椹树狠劲儿摇摇,落下一层紫黑的桑椹,用手帕包了递上去。
  “什么病?” 
  “脚手发热,夜里老出盗汗。”
  “你怎么不去让医生看看?”
  “小月姐,这病全是为你害的呢!”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默默地不再言语,小月呆呆地看着天,天昏昏的,是一个偌大的空白,那些馋嘴的雀儿在屋檐下的电线上叽叽喳喳窥视着窗台上的碎米。
  从那以后,门门又是以前的门门了,三天两头就到船上和小月聊天。小月也不拒他,竞蛮有兴趣地让门门在河边的石头下捉来螃蟹在锅里蒸了,教他怎么吃蟹钳里的肉和那黄黄一点的蟹黄儿。门门自出钱让老毛家代耕了地,将一袋化肥,二升麦种撒在地里后,就再不去经营了,一连两次去丹江河上游的山里收运了八十麻袋桐籽,挣得一叠票子,便在家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将收音机音量开到极限听河南坠子。到了月底的二十七日,在渡口上对小月说:
  “小月姐,你和我能去见见陆老师吗?”
  陆老师在荆紫关的学校当过小月和门门的语文教师。
  “毕业后我还未去过学校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听说陆老师要到丹江口市出差,我想同他一块去,顺便撑个排,运些桐籽,把他捎上,呆上十天半月,坐汽车再从河南绕道回来。”
  “那划得来吗?一排桐籽能卖多少钱?不够你去丹江口市浪逛的车票!”
  “哪儿倒图了钱了?钱我不缺,咱只求去开开眼界,钱能挣得完吗?你也去吧,伙食路费我全包了!”
  小月瘪瘪嘴,笑着说:
  “你寻着要和才才打架呀?”
  “不给他说,或许三五天就逛回来了。”
  “好呀,门门,你要我和你私奔啊?!”
  两个人都哈哈笑起来。门门见小月喜欢,就轻狂了:
  “才才对你好吗?”
  “没什么好。”小月说,“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让我捎买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好买的。”
  门门坐着小月的船到荆紫关那边去了。
  送走了门门,小月正横了船,取出一本爱情小说刚刚看过三页,老秦家的小儿子风风火火跑来报信:才才和隔壁的毛家打了架,两方都头破血流,爹让她立时三刻回去。
  小月“啊”地叫了一声,脸吓得煞白。才才是老实透顶的人,长这么大,还从未和人红过脸,怎么就会和毛家打到这么个地步?一到才才家,小街的石板路上,人都涌在那里看热闹。武斗已经结束,各家被街坊拉进各自土炕上包扎,但爹和才才娘正高一声低一声朝着隔壁的门楼交替嘶骂。才才满头是血,伤口上敷了棉花烧成的灰,一见了她,倒委屈似的“哇”地哭了。
  问起头头绪绪,原来中午才才换了麦种回来播撒,发现连畔的毛家已在地畔中的犁沟界里种了麦,当下找了一条绳拉拉,将那犁沟界重新挖开。双方以此争吵起来,大打出手。才才力大过人,毛家儿女众多,武斗结果,两虎俱伤,谁也未吃了亏,谁也未占了便宜。
  “我当是什么事,就为了一个犁沟界打得这样?”小月倒埋怨起才才来。
  才才说:
  “这犁沟是两家的,他不能把我的地也种了去呀!”
  王和尚和才才娘走进来,手拍得叭叭响,嚷道不能咽了这口恶气,若你松了门缝,他进来一只脚,就要进来一条腿呢。
  “小月,咱总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呀?找队长评理,队长是稀泥抹光墙,让在地界上筑了一道石头,但这就算一场事完了!”
  “那还能再打一仗不成!”小月说。
  “咱往大队、公社打官司,小月,你文化深,你给咱写状子!”
  小月说:
  “算了,算了,地界上反正筑了石头,说到天撂到地,就是那么大件事嘛……”
  才才说:
  “这哪是小事?咱当农民,靠的是地活命哩,地让人家侵占了,还是小事?” 
  小月说:
  “你要告,你去写状子,我没那个心思。街上那么多人看热闹,不怕人笑话!”
  王和尚倒骂开了:
  “放你娘的屁,怕什么笑话?平日里,你百事不理不睬,到
  了这一步,你倒还要吃里屙外了!”
  看热闹的人都涌在门口,趴在窗子上,嘁嘁喳喳地议论。小月受不了这种窝囊气,眼里噙着泪水跑出去了。她重新到了船上,放开声哭了一通。她真恨才才,今日竟会对她发那么大的火,一掌宽的一个犁沟没拉直,就好像剜了他的心,竞当着两个老人和全村人,伤她的脸面!
  “我王小月的价值都不如一个犁沟吗?”
  她抬起泪眼看见河对岸的荆紫关街口上,门门和陆老师正比比划划说着什么,她大声喊了一句:“门门。”但是门门没有听见,她要再喊,说她也想到丹江口市去呀,脖子一软,却再也喊不出来,趴在船上哽咽得更厉害了。 
 
贾平凹作品集
  
 
  

 
  青春少女的心是最顶不住一点点的打击的,小月受了一场气后,情绪一连半月也缓不过来。天明出门,天黑回家,终没有一个笑脸;一到渡口,就把那船撑得飞快。王和尚和才才整日找大队、公社的领导,最后还是没个结果。先是村子里都同情才才,到后来也觉得有些太那个了,便嘁嘁喳喳地说起了不是来。才才也慢慢后悔了,每次到王和尚家,说些讨好的话给小月,小月还是不理。两家的日子都过得没盐没醋似的寡味儿。
  这天傍晚,小月无精打彩地收了最后一趟摆渡,照例没有立即回去,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听那鸽子热闹。十多天来,她感到很孤独寂寞,但又不愿意谁来打扰她——孤独寂寞倒可以使她更好地观察和思索一些事了。一直坐到月亮清幽幽地出来,照出沙滩一片光亮。
  河里有了哗哗的响声,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谁在过河了?”小月这么想着,那水声越来越大,就有一个人光着身子,头顶着衣服和提包,从水里膛上了沙滩。
  “门门!”她突然叫了一声。
  果然是门门。他刚从丹江口市回来,叫着“小月姐”就跑过来。
  “混账!还不快穿了衣服?”
  门门才醒悟了自己的狼狈,忙又扭头跑去,在一块大石后穿好了衣服。过来时只是嘿嘿发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在这儿等我吗?”
  “谁等你了!”
  “那怎么这样巧!我还以为你早回去了,就踩着水过来,岸那边还有一个提兜哩。”
  小月就把船从树上解下缆绳,推出一片芦苇丛,两个人坐了去取提兜。船返回河心,水雾漫得很快,河东岸的荆紫关和河西岸的小街,蒙蒙地虚幻了轮廓。门门见四下无人,就从提兜里掏出一件衣服来让小月看。这是一件白色尼龙高领衫,前胸上还绣有一朵玫瑰红花。她连声叫着漂亮。
  “小月姐,你快穿上试试,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呢。”
  “给我?你不知给哪个女子买的了,拿来给我耀眼吗?”
  “真的给你买的。”门门倒急了,“我要是说谎,叫我变成河里的王八!”
  小月就白了他一眼,说:
  “这是洋玩意儿,我穿上不配了。”
  门门说:
  “你要不穿,谁还能穿呢?丹江口市的女子们都穿着这个,她们哪儿就比你好看了?”
  “多少钱?” 
  “便宜得很。”
  “我可没钱呢。”
  “我不收钱,是我送的。”
  小月便把衬衫丢在门门怀里了。
  “我不要!”
  “你是看不起人吗?为了买这衣服,我整整一天转了大小二十几个商店,你倒这么冷落人!你怕才才打你吗?我又没有什么邪心眼,再说,一件衣服就碍了什么事了,你就那么害怕呀?!”
  小月被这么一抢白,倒“噗哧”笑了,一指头点在门门额上,骂道:
  “小油皮子,我倒服了你这一张嘴了!到底多少钱?”
  “你真要气疯我吗?小月姐,我出出进进,哪一回坐船你收过钱了?权当是我还给你的船钱。”
  “好吧,只要这船不烂,你碎仔儿门门就是这船的一半主人!”
  门门见收了衣服,千感激,万感激,喜欢得不得了,又滔滔不绝讲起了丹江口市的高楼,大街,电车,高跟鞋,筒裙……一边说,一边舌头就咂得啧啧响。末了突然叫道:
  “还有更好的东西哩,包你喜欢!”
  “什么新玩意儿?”
  “烟灯。”
  “烟灯?”
  “对,放烟灯有意思极了,我在丹江口市郊那里学来的,点着一放,心就随着灯一块上天去了!”
  “那你今晚放放。”
  “我来不及做了,中秋夜里怎么样?”
  小月将那高领尼龙衣拿回家,才才来看见了,问是哪儿买的,她本想直说了真情,却口一改,说: 
  “荆紫关商店买的。”
  “荆紫关进了这等洋货?高领,你能穿吗?村里人怕要指点你了。
  这话使小月不舒服,心里说:我为什么不能穿?这衣服做下就是让人穿的,我比别人缺什么,短什么?她对自己的长相一直是十分自信的。门门跑的地方多,见的城里的女子电多,他说她好看,穿上这衣服更好看,那是可靠的。才才连山窝也没走出过,他还不知道她小月是怎么个好处哩。
  她又想:哼,门门和我没亲没故,倒有心给我买了衣服,你才才算是我的未婚丈夫,你只是讨好着我爹,种地养牛,可给我买过一个手帕吗?我王小月不是见钱眼开的小财迷,可你的心呢?
  她恨恨地对才才说:
  “我怎么不能穿?谁规定农民就只能穿烂的?我偏要穿哩!”
  第二天,小月就把尼龙衣穿上了,又头上梳得光亮,鞋袜换得崭新,一时轰动了整个山窝。一些小伙们背过她说:吓,这小月不收拾就好看,一收拾简直是画儿上走下来的!他们有事无事,就到河里来,坐一趟船过去,又坐一趟船过来,心猿意马的。小月偏要在他们面前走动,逗拨着一副副憨痴呆傻的样子取笑,但稍一发觉他们要越过尺度了,便连讥带骂,将他们的一颗颗火熊熊的心用冷水一尽儿浇灭。
  只有门门走来了,他给她笑笑,她也给他笑笑,小月拿过他的墨镜戴上,门门就遗憾他没有个照相机。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不到天黑,王和尚就扫了屋里门外,将小桌摆在院里,放了酒、肉、月饼、葡萄、梨儿、枣子,请才才和他娘来过节。两个老人想趁夜里吃顿团圆饭,使才才和小月关系融洽。
  月亮款款地往上升,爬过了梧桐树梢。甜酒刚刚吃过三巡,门门“咿呀”推门进来。王和尚对门门这个时候的到来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但还是留着门门喝了一杯酒,说:
  “这多少天了不见你的影子,又到哪去了?”
  门门抹着嘴,倒给王和尚递上了一根烟,说:
  “伯还惦记着我哩?我去丹江河上游商君县贩运了一批龙须草。”
  “你小子静静在家呆不上十天八天的。”
  “我是不安分,要不,你怎么就看中才才啦?”
  一边拿眼睛乜斜小月。小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王和尚又说:
  “这一趟又赚了大钱了?”
  “别提啦,这次折了大本了!”
  “赔了?”王和尚愣了一下,接着又嘿嘿地笑起来了。“门门,你愿意听不愿意听,伯要给你说一句话:你一个人过日子,把那几亩地种好,好歹找个媳妇,也是一家滋润的光景哩,何必总担那些风险呢?秋里抗旱时那场事,多蝎虎的,你怕又忘了呢!”
  门门倒笑了,说:
  “伯说得也对,我也想学学才才,学不会嘛!”
  小月说:
  “你别作贱人了,才才要有你一半本事就好了。”
  王和尚倒瞪了小月一眼,说:
  “啥话你都能说出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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