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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鬼1-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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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请您先到院长室不,休息室等他。紧接着律子咯咯发笑。听到您来找他,院长就好像盼到了救兵一样。

静信也露出微笑,想像着敏夫狼狈的模样。秀司过世的消息已经传遍全村,患者来求诊的同时多多少少都会提到这件事,每一位患者看诊的时间也因此延长不少。

静信向律子点头示意,朝着休息室走去。以前的院长室在全面翻修的时候已经取消了,敏夫在诊疗室的旁边设了这间小房间,当成自己的休息室。跟原本富丽堂皇的院长室比较起来,敏夫的休息室显得十分朴素,走的是完全实用的路线。休息室里的沙发是老院长留下来的,如今变成敏夫小寐片刻的地方,经常出现淩乱的毛巾被和枕头。墙壁上则贴满了医学资料以及参考图示。静信习惯性的敲敲门之後走进休息室,这时敏夫也刚好从诊疗室的方向进来。

你来得正好,我都快被烦死了。

不好意思。

我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就一直在八卦地狱当中痛苦挣紮,现在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地藏菩萨一样。敏夫将淩乱的毛巾被和枕头移开,一屁股坐上沙发,然後将双脚放在桌上。以前只肯到药局拿药的患者,现在全都争先恐後跑来看病,原来全都是为了要打听後藤田的事情。

静信露出苦笑。医院的患者以老年人居多,绝大多数都是患有不易治癒的慢性病,例如关节炎、腰背酸痛、皮肤病或是高血压等等。这些慢性病虽然不至於要人命,发起病来却会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这麽多年下来,那些患者早就把医院当成自家厨房,有些病患跟护士打声招呼之後,就自己走进物理治疗室,甚至还会事先打电话订药,之後再叫家人过来领取。敏夫在三年前继承医院的时候,本想针对患者这种随便的心态大刀阔斧的改革一番,最後还是落得不了了之的下场。在这个人口结构以老年人为主的村子里,唯有借着患者自发性的协助,才得以维持医院的正常运作。

敏夫斜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静信。

你也是为了秀司先生而来的吧,看来我又要再重复说上一遍了。等一下就要诵经了吗?

嗯。不过在诵经之前,我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敏夫点了点头。他十分谅解静信承袭自父亲的作法,因此不会问静信想知道些什麽。

我接到阿吹的电话之後直接赶去,抵达的时候秀司先生已经死透了,手脚上面不但出现屍斑,身体也早已僵硬。从遗体僵硬的程度看来,应该是在前一天夜里死亡的。我是在早上七点左右抵达的,所以死亡时间绝对在黎明之前。

死亡原因是?

敏夫张大了眼睛看着静信。

我只是个医生,不是法医。我连秀司先生病倒的时候都没替他做过诊断,怎麽会知道死因是什麽?我最後替秀司先生诊断的时候是在半年前,当时他的身体十分健康,除了脚趾头的大拇指指甲被不慎掉落的重物掀起来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外伤。

静信不由得摇摇头,脸上露出苦笑。这时敲门声响起,律子拿着病历表走了进来。

又在抱怨啦?摇头苦笑的律子说完之後,朝着敏夫瞪了一眼。院长,请注意自身礼仪。

从今天开始,这张书桌就是我放脚的地方。

请院长移开双脚,让我放两杯茶如何?

律子轻拍敏夫的双脚,将两只装满热茶的茶杯放在矮桌上。敏夫只好乖乖的收起双脚。

来看诊的病患一直抓着院长不放,害得他今天一大早就心情不好呢。

每天面对那些说话不着边际的老人家,你说我心情怎麽好得起来。早上还没看诊的时候,他们就自动在玄关前面排排坐,我又不是千手观音,一个人哪对付得了那麽多个。不需要治疗的患者天天报到,那些真正需要治疗的病患却偏偏不来,总要拖到不能继续拖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跑来求诊。

敏夫将一只茶杯端给静信,继续抱怨下去。

那些很少上医院的人并不代表他们不常感冒,而是即使身体出现不适,也硬撑着身子继续工作。这种人的生活多半十分规律,抗压性也够,普通的小感冒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麽。不过这种人若是病倒的话,事情就严重了;偏偏村子里的老人家身子都硬朗得很,不会随便病倒,所以就算真的哪里有问题,也会心想忍一忍就过去了,弄到最後原本的小毛病变成大毛病,然後才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一下说自己哪里会痛,一下又说自己哪里好像怪怪的。当初若这麽注重身体健康,现在又怎麽会搞成这样。

静信只觉得敏夫的说法太极端了。

後藤田家的秀司先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三天前就病倒在床,阿吹却不叫医生出诊,也不送他到医院,就这样拖了三天,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死在床上。阿吹说秀司先生没有发烧,我推断不是轻微的流感,就是中暑。

原来如此。

阿吹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哪里不舒服。没有咳嗽,没有明显的高烧,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哪边特别疼痛,就只有脸色不太好看,似乎非常疲倦,然後没什麽食欲。

因此阿吹才觉得没有必要特地请医生过来一趟。静信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垂下双眼。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家人罹患重病,即使家人出现不正常的徵兆,也会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彻底抹杀任何患病的可能。

敏夫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

这种猝死的个案一定要解剖遗体,否则很难查出真正的死因。然而解剖遗体却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一定找得出死因,更何况阿吹非常排斥解剖遗体。

你建议阿吹解剖遗体吗?

按照正常的程式,医生有必要建议家属解剖遗体。不过若家属强烈反对,我也不好表示什麽,毕竟这不属於行政解剖或是刑事解剖的范畴。看来我只好祭出最後一张王牌,以急性心肌梗塞的名目开立死亡证明书了。

看来敏夫似乎有些不满。村民到医院求诊的目的,说穿了只是请院方判断自己的病情是否应该转到大型医院罢了。他们需要的是一名筛选者,告诉他们应该在家静养就好,还是应该前往更具规模的医院进行治疗。没有立即性危险的患者就随便开些无伤大雅的维他命,或是听听他们抱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就是三年来敏夫一直在做的工作。虽然敏夫极力改变这个现况,最近他却发现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的积习。

现在阿吹自己反而像个病人。等一下你也去听她诉诉苦,好好开导她吧。

静信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现在他已经明白秀司的死对家人来说十分突然,老母亲至今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静信无法向伤痛欲绝的死者家属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若不事先将情况探听清楚,静信担心自己在面对死者家属的时候,会说出一些不得体的话语,因此他才会先绕到尾崎医院。村子里的医院只有一家,几乎所有的往生者都必须仰赖敏夫开立死亡证明,才能顺利下葬。

村子被死亡所包围。

或许就另一个角度来说,被死亡所包围的是静信这个僧侣,以及身为医生的敏夫。

後藤田家位於上外场的北边。紧邻河边的村道带着上外场一路往北延伸,最後与位於寺院以南的门前部落接壤。後藤田家就位於北山的山脚,是上外场部落当中最北边的人家,屋子背後就是陡峭的山壁。

刚开始只是看起来懒洋洋的而已。阿吹压压自己的眼角。我还以为只是轻微中暑,所以没什麽食欲,想不到第二天就病倒在床上了。秀司那孩子不常生病,我也没当回事,他自己也说睡几天就会好了,想不到

阿吹哭倒在亲友的面前,跪坐在屋内一角的静信以不忍的眼神看着她。失去父母的孩子固然值得同情,失去孩子的父母却更令人鼻酸。

早知道就带他去看医生了。阿吹哭得更大声了。就算秀司不愿意,我也应该请院长来帮他看诊。

小池轻拍阿吹的背心。小小的屋子挤满了前来帮忙的人,左邻右舍的家庭主妇更是陪着阿吹一起掉眼

泪。

坐在客厅另一角的人,则是以同情的目光看着阿吹。

秀司的身子一向健康,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愈是健康的人,就愈容易掉以轻心。

没错没错,无论是家人或是他本人,都不觉得自己会生病。

这时另一群人的窃窃私语让静信不由得皱起了双眉。

盖得真是美仑美奂,连大门都有屋顶呢。

是谁盖的啊?

就是前原婆婆嘛。

她哪那麽有钱?

就是说啊,还得靠老人年金过活呢。真不知道她哪来的钱。

你们不知道吗?她可是大地主呢。

得了吧,你是说山入林道附近的土地吗?那麽偏僻的地方有谁会买,送给我都不要。

静信吁了一口气。村子虽小,人际关系却很复杂,各式各样的组织结社将小小的村子紧密结合起来,然而这并不代表彼此之间都有很深的交情。协助处理後事的未必都是跟丧家过从甚密的人,这种奇妙的关系在村子里随处可见。

真不好意思。

静信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前来帮忙的老婆婆正在替他换上一杯热茶。

前来吊唁的人实在太多了,请再等一下。

静信点了点头,又吁了一口气。副住持的身份使他无法在大家面前扳起面孔。

这是个老年人口居多的村子,村民们对死亡并不陌生。对他们来说,老人的死亡并不是悲剧,而是生命必经的道路。往生的老人结束生命的巡礼,回归山林。在这里呱呱坠地的人都必须完成被赋予的使命,最後回到大自然。

然而秀司的使命尚未结束,这种无情的惨事偶尔会在村子里上演。无论对往生者本人或是尚在人世的家人而言,这都是无法承受的悲剧,然而死神又是却等不及人们的回归,自行从枞树林当中现身将村民带走。秀司就是被厉鬼钩去的。

屍鬼。

脑海当中的思绪不断翻转,直到统筹丧事事宜的小池出声示意,静信才被拉回现实世界,前往秀司的身边,开始念诵经文。

诵经完毕之後,秀司的遗体被装入棺木当中。这时静信发现阿吹身边没人,立刻靠上前去。

我要先告辞了。发生这种事真令人遗憾,还请您节哀顺变。

阿吹点点头。已经退隐的老住持是个稳重的人,他的儿子说起话来更是得体。阿吹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想将事实全盘托出的冲动。

(我并没有忽视秀司的病情。)

阿吹并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她也很想请医生过来看看。然而阿吹却害怕请医生检查会导致比没看医生更严重的後果,因为她觉得事情并不单纯。

(凉被上的血迹)

阿吹望着静信,摇摇头之後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念珠。

(已经来不及了。)

秀司已经死了。

您的好意真是感激不尽。今天晚上就麻烦您了。

阿吹还是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

最近几天会特别忙碌,还请您保重身子。秀司先生的往生已经让大家很难受了,如果您又病倒的话,大家可是会更难过的。

阿吹点了点头。

(秀司那孩子的棉被上沾满了血迹)

向屋子里的其他村民点头致意的静信到处寻找小池的身影,最後在起居室里找到正在打电话的小池。

小池先生,我先告辞了。

默默的拿着话筒的小池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辛苦了,今晚的守灵就麻烦你了。说完之後,小池将手中的话筒放下,脸上的表情十分沮丧。到底跑哪儿去了。

村迫家的秀正先生吗?

静信的询问让小池苦着一张脸。

大概是在田里干活,要不就是到山里去了吧。对了,副住持知道秀正在山里的土地大概在哪里吗?

嗯,就在寺院的墓地附近。乾脆我去一趟好了,反正接下来也没什麽要紧事必须处理。

小池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似乎松了口气。

这麽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只是这里也只有你知道秀正山上的那块地在哪里而已。本来应该是我自己去打听的才对,偏偏我等一下还得去挖墓穴,所以只好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如果还是找不到秀正先生,我会在他家留张纸条。

静信离开後藤田家之後,先回到寺里向光男交代事情,然後就穿上方便在山里活动的服装,走出寺院。

沿着钟楼旁的私人道路一路开下山门。山门的石阶之下是一小段陡峭的坡道,大约两百公尺的路面全都铺着颇具历史的石板,塑造出门前町寂静而又肃穆的风貌。贩卖蜡烛和线香的千代杂货店、小小的花店和石材行,还有一家专门制造佛具以及卒塔婆和棺木的三宝堂。短短的门前町出口有个神社的御旅所,这是以往神社与佛寺合一的时候所留下的遗迹。

缓缓行进的车子才刚开过去,店里的人立刻走了出来。静信从後视镜看到众人在後面低头行礼,目视着车子的离去。

从御旅所转弯开上柏油路之後,静信发现路上的行人比平常多出不少,大概都是打算前往後藤田家吊唁的村民。他们几乎都朝着沿小溪开辟而成的村道走去。当静信打算超越他们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回过头来,向着紧握方向盘的静信点头致意。

这就是静信背负的宿命。

原来是副住持。

武藤看着超越他的白色轿车扬长而去。

他身上没穿袈裟,大概是已经诵经完毕了吧。

一脸困惑的结城看着嘴里喃喃自语的武藤。

今天早上武藤来找他,表示村子里有人过世。村民在办丧事的时候都会互相帮忙,邻近的人家甚至还组成治丧互助会,替家中有人过世的人家办理後事。结城知道村子里有这个组织,不过尚未成为互助会的成员,武藤还是第一个找他前往吊唁的人。熬了这麽久,终於打进村子里的社会结构,结城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

不过跟着武藤出门之後,结城却发现住家附近没有人在办丧事,只见武藤一个劲儿的走出中外场,朝着北边一路走去。结城原本以为丧事是办在寺院里面,然而武藤看来也没往佛寺前进的打算,直接杀进上外场。这个举动让一直认为治丧互助会只是社区组织的结城感到十分奇怪,他不明白为什麽要大老远的跑到上外场帮忙丧家处理丧事。

武藤先生。停下脚步的结城叫住走在前面的武藤。为什麽要到上外场?不是应该到寺院才对吗?

我们是治丧互助会,所以直接去後藤田家。

那就怪了。

就在结城打算弄清楚互助会到底是怎样的组织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名正从路旁的田埂爬上来的人。

广泽先生。

你好你好。

为人客气的广泽露出他一贯的微笑。原来两位也是互助会的啊?

难道广泽先生也是?

结城愈来愈搞不懂了。他与武藤都住在中外场三班,广泽住在第几班不太清楚,不过结城可以确定他不是三班的人。既然如此,为什麽他也得参加上外场的葬礼?

广泽与两人并肩而行,似乎发现了结城心中的疑惑。

我也是隶属於中外场三班的治丧互助会。

可是

不过我住在六班,互助会不是以居住地区来区分的。

结城点了点头,不过脸上还是写满了问号。

结城先生住在中外场三班,我住在六班,这只是行政区域的划分罢了。外场在行政上的正式名称叫作外场校区,由六个地区共同组成,每一个区代表一个部落。各个部落之下又细分为好几个班,因此这纯粹只是便於户籍管理的一种措施而已。

治丧互助会不是以行政区域划分的吗?

嗯,因为村子里有所谓的本家和分家之别。互助会一开始也是以各班作为区分,可是人口一多之後,就会有人从本家分校出去,这些分家很自然的就隶属于本家的互助会。无论喜事或是丧事都一样,不可能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做壁上观嘛。

原来是血缘的关系。

没错,就是这麽回事。记得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村子里有个喜庆互助会,专门协助互助会的成员办喜事。只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分家的人就算要结婚,也不会特地选在本家举行婚礼。

喜庆互助会和治丧互助会是同样的组织吗?

严格说来两者有些微的差异。治丧互助会隶属於佛寺,喜庆互助会则隶属於神社。治丧互助会以治丧主委为首,与佛寺的信众组织关系密切;喜庆互助会的领导人则称为总干事,建立在血缘关系之上。因此在同一个家族里面,治丧互助会和喜庆互助会的成员有时会出现不一样的情况。

我懂了。一旁的武藤突然插话。难怪你刚刚一脸迷惑的样子,原来就是这里搞不懂啊。

结城只能苦笑以对。

我就觉得奇怪,办丧事不选在佛寺里面,怎麽会跑到上外场去。原来是血缘的关系啊。

没错。虽然我住在六班,本家却在三班,因此隶属於中外场第三组的治丧互助会。後藤田家的情况也一样,虽然住在上外场,却同样隶属中外场第三组。

原来如此。我家附近也住着一家姓广泽的,那里就是广泽先生的本家吧?

广泽笑着摇头。

结城先生附近的广泽家也是分家,三班最靠近南边的那户人家才是真正的广泽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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