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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本性。 萤没有答话，她知道这是对方诱使自己放松警惕的圈套。公主现在的装扮或许不太适合挥舞战刀，因为她一旦动作幅度过大，雪白的胸脯和大腿就会暴露出来，不过作为一名从战场厮杀的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将领，她自然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在意这些。萤现在一心想着应该如何打败面前的对手，好挽回自己在孩子们面前的颜面。 面对杰克，萤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巨大压力——鬼刀手的武艺精湛，心态稳定，是一名相当优秀的战士，而且他和亡灵刀之间有着多年磨合所练就的默契，使之浑身弥漫着如同死灵一般的戾气。不过恶魔圣女可从未惧怕过任何敌人，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更何况最近两个月来的精心调理使得她的实力逐步回升，渐渐触摸到了昔日巅峰状态时的影子。 萤督促自己平心静气，观察对手的一举一动，她注意到杰克的身姿毫无纰漏可言，如果自己冒然发起进攻则反而会陷入被动。她偷偷地抬起眼睛目测了一下朝阳的方向，瞧见鲜红的太阳恰好正冲自己，杰克则背对着它。这个发现简直让魔族公主欣喜若狂，她不加声色地慢慢抬高刀刃，使得樱火那如同镜面一般光滑平整的刀身折射出令人炫目的阳光。刺眼的光辉让杰克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然而这足以送给萤十分充裕的出手时间，她如游魂一般飘至鬼刀手背后，冰冷的刀锋瞬间递入了杰克的后腰。 为了避免重伤朋友，恶魔圣女特意选择刺中杰克身上不会致命的部位，然而短暂的胜利喜悦很快便被无情的事实所湮没。鬼刀手中剑以后不但没有表现出痛苦的神情，反而悚然狂笑。他的笑声无比刺耳，萤霎时觉得自己双脚疲软，就连保持站恣也成了一种奢望。 杰克的身体很快便归于虚空，仅仅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的真身却在十步以外的地方显出原型。 萤闭上双眼摇了摇头，这番努力没有白费，她感到自己的视觉和听觉已经恢复正常，但是刚才鬼刀手所展示的惊人一幕仿若漫天阴霾，仍旧笼罩在她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公主讶然问道：“你这是……” “自从见识过姆里诺斯的力量以后，我们愈发感到自己在半神级别的敌人面前根本无所作为，身为为战斗而生的赏金猎人，这是耻辱。”杰克并未因此得意忘形，这倒有些罕见。他轻轻抚摸亡灵刀的刀锋，继续说，“公主殿下，这段时间以来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取得了长足进步。” 杰克吐完最后一个字，便再次化身为幻影腾现于萤的面前，他现在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无影无形，无踪无迹，完全与空气融为一体。鬼刀手每跳出一步，亡灵刀便配合着主人的节奏发出充满怨气的哀鸣，正是这种尖啸使得萤站立不稳。而他的身体时而化作虚无，时而转为实体，这种快速变动又引得公主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萤对此颇感不适，她从未遇到过以这种疯狂的运动方式进行战斗的对手，很快她那乳白色的肌肤上便渗出多道血痕，那是亡灵刀带动气流所造成的划伤。 杰克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笑着说：“殿下，住手吧，如果让您美丽的容颜遭受伤害的话，我会心怀愧疚的。” “杰克，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萤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只是这个简单的小动作就似乎消耗光了她的全部体力。公主就像一位刚刚攀上峭壁顶端的登山者，在目标达成的一刹那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洗耳恭听。”杰克收起笑容，郑重地嚼出这几个字。这样严肃的表情在他脸上可不常见。
第十六章 丧心病狂（四）
萤抹去腮边一丝血迹，皱起眉头，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是否觉得我作为一个女人，又出身王室，就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你们这些男子汉的保护？” “等、等等！殿下，我可从不这么认为……”杰克连忙摇手表示否认，因为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正在喷出难以计量的混杂着黑暗魔力的熊熊怒火，它们若似冲天火浪，要将任何阻拦在它们面前的障碍烧熔殆尽。 “在这之前，你完全有机会打败我，但是你没有那么做，这说明什么？你瞧不起我！”出于战士的尊严，萤绝不允许对手在决斗之中故意放水，她认为这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有趣的是，许多战士都被这份自尊心所困扰，他们既渴望在公平的较量中战胜比自身更加强大的对手，却又不希望别人有所谦让。 显而易见，萤的理智已经被愤怒取所取代，仿佛瞬间变回了五百年前那个残傲冷酷的恶魔圣女。她释放出来的魔素使得在场每个人都难以呼吸，但是既便如此，无孔不入的黑暗魔素还是通过皮肤表面的毛孔渗入直接血液，从而使得大伙产生了极度恐惧的负面情绪。 樱火也在此刻响应了主人的号召，细长而略微弯曲的刀身轻轻震动，颤撼出微弱的蜂鸣。刀刃侧面的符文灼烧着猩红色的邪芒，宛如蘸满鲜血的死神之镰。 “樱火，舔舐强敌的热血吧。”萤把佩刀立于胸前，狭长的刀身霎时化作落英缤纷的花瓣飞舞而去，貌似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杰克不知应当对此作何反应，既然对方并未明确地发起进攻，他自然就无从躲闪，更没有必要将身体融入鬼魂形态之中。就在鬼刀手一门心思注视着萤的时候，无数粉红色的花瓣在他脚下骤然浮西岸，瞬间便将鬼刀手埋没于鲜花风暴之中。柔软的花瓣此时竟然比剃刀还要锋利，它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迅速蚕食切割着猎物的身躯。杰克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动弹不了，甚至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因为剧痛扰乱了他的思维，破坏了他的神经，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放声痛呼。 萤适可而止地停下了攻势，漫天樱花砰然散开，随风飘走。她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倒在地上的杰克：“也许你自以为很了不起，但是对我而言，你终究只是一个凡人。” 杰克顿时陷入沉寂，甚至就连喘气的声音都无法分辨，俨然一尊死物，此时唯有鲜血从脸上滴淌下来的落地声依稀可闻。此时杰克就如同刚刚从血池中爬出来一般，孩子们见后立即发出惊声尖叫，他们那稚嫩的尖啸声终于打破了这恐怖的寂静。 “殿下，我承认自己以前低估了你，现在向你道歉。”杰克抬起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庞，神情更加狰狞，“可是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个世纪属于我们末日狂魔！” 萤惊讶地连退数步，这并非因为杰克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恐怖，而是对方那毫不畏缩的斗志使得公主心生寒意。 “殿下，请你仔细瞧瞧吧。”杰克艰难地站起来，那一刻他的身躯似乎比平时高大了许多。尽管满身伤口仍在流血，不过鬼刀手的顽强意志也因此得以巩固。古老而邪恶的力量蔓延全身，黑色如蛆虫一般的花纹很快遍爬满皮肤，他的眼球连同白色的巩膜一起沉入无尽的黑暗。 起初萤以为杰克只是进入了半解封状态，现在的她可不害怕拥有第二形态的末日狂魔，但是公主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鬼刀手正在全力以赴！这家伙身上的黑纹激烈地扭动着，飞速地扩展着，直至将整个身子纳入覆盖范围之下。这片阴影所经之处均鼓起白花花的硬化物质，像是骨头，又似金属。它们很快便层层环扣，组成一套外骨骼似的装甲，这副酷似巨人骨架的铠甲将杰克完全包裹在里面，仅仅露出部分关节。更加奇特的是，这套铠甲的头盔完全就是一颗硕大的颅骨，眼窝里面漆黑一片，唯有两枚黄色的小光点深陷其中，闪烁着古怪而暗含恶意的微光。 萤望着杰克，杰克也凝视着萤，双方均从对方身上体会到了巨大的压力。萤感觉自己正面对着一位远古邪神，迷蒙的灰雾从杰克身上飘散而出，在空中时聚时散地形成密密麻麻的鬼影。萤知道，那些是封存于亡灵刀里面的亡魂武士，她见识过那些死灵的威力，明白它们手中的虚体长刀能够轻而易举地切开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不过正如草原上的群狼即使遇到一只牧羊犬也会尽量绕道而行那样，万物总归相生相克，这个原理应用于高等智慧生物的身上同样奏效。 掺杂着无数邪灵低语的阴风从鬼刀手身上吹响四周，萤顿时感到全身凉飕飕的，像是受了风寒。她谨慎地握着樱火，问道：“这就是你的完全解封状态吗？” 杰克并未回答，他略微扒开那张牙齿裸露在外的大嘴，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简单的音节，谁都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看来狂躁的末日之力已经颠覆了他的神智。鬼刀手浑身颤抖地弯腰屈膝，仿佛像猎豹在疾驰飞奔之前慢慢积攒力量那样，他体内的骨骼响起清脆的嘎嘣声，周边的怨灵们也极其配合地发出狂啸。 “噢，该死，这小子明明还无法驾驭这份力量……”奥古斯帝看到老朋友如今的姿态，顿时高声咒骂起来，他赶紧转身面向旁边的迈隆，“看见了吗？他太过急功近利，已经超限了！快阻止他！” “没用的，现在谁也无法阻挡那两个家伙了，萤的羞辱之词已经引燃了杰克的斗志。”迈隆皱着眉头说道。 “妈的，这里还有四个无辜的孩子啊！”奥古斯帝很少口出脏字，但是既然他肯作出违背自己身份的事情，那就说明情况已经极为严重。 迈隆指了指不远处，平静地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第十六章 丧心病狂（五）
奥古斯帝顺着云间行者的手指望去，发现枫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了彼特拉尔等人面前，将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护在身后。亡灵刀中席卷而来的怨灵遇到枫的阻挡，就像冷风遭遇高墙的遮拦那样盘旋而回。 “是么，我忘了副团长还在这里呢……”奥古斯帝松了一口气，转而静静地关注着杰克和萤的决斗。 积蓄完力量的杰克宛如一只凶残的猛兽，他那骨质凸起的双脚蹬踏在地面的一瞬间，坚固的花岗岩地表便轰然碎裂，溅起的石块纷纷甩向后方。他与萤相距十米左右，然而这段距离在眨眼间就被拉近。鬼刀手的幻象只是微微颤动，他的真身便出现在萤的身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众多亡魂武士举刀挥砍的残影。萤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手预先判断出来，不得不说杰克在长期厮杀中锻炼出来的直觉犹如野兽一般灵敏。但是恶魔圣女不会因此而退缩，她的高傲和自负随着力量的寻回而重获新生，她难以接受自己被一个人类所击败的事实，哪怕对方属于令人闻风丧胆的末日狂魔。 萤手中的樱火红光乍现，正如涂抹着鲜血的银线，在空中书写下张弛有度的字迹。她的防御完美无瑕、密不透风，堪称典范。这是她在观摩托尔的剑术以后，经过反复斟酌而最终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战斗技巧。公主渐渐摸清了对手闪动以后下次出现的规律，于是她把握机会，在杰克消失时的一刹那迅速回身重劈，正好命中对方，并将鬼刀手胸前的骨甲剁得粉碎。 这一刀力气十足，不但击穿了外骨骼形成的重甲，而且撕裂皮肉，连带斩断了杰克胸口至腰间的三根肋骨。然而鬼刀手此时依旧完全被体内的末日之核所支配，只是一具斩尽眼前一切活物的怪兽，他口吐鲜血，发出一连串谁都听不懂的低吼，然后胸膛上的伤口便迅速愈合，其自我修复速度并不亚于进入半解封状态以后的托尔。 “该死！”萤的眼睛里面布满骇人的血丝，这些细小的红线与血晶石般的瞳孔连为一体，好像就是由瞳仁衍生出来的那样。公主也完全丧失了自制力，对手造成的巨大压力使得她近乎发狂，她甚至用樱火削破手腕，以血祭的方式谋求更大幅度的力量提升。 “天呐，这两个人都疯了！”奥古斯帝亲眼目睹过血祭樱火的威力，那是在萤和托尔联手对付七戒使者霍尔托茨的时候，尽管最终霍尔托茨以精灵王宝戒的至尊魔力抵挡下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击，但是那一剑所蕴含的破坏力使得奥古斯帝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就在反王暗自谋划应该如何制止两人自相残杀的时候，萤和杰克已经迈开步子冲向彼此。萤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亲自剁开鬼刀手那颗被骷髅装甲保护着的脑袋，而杰克同样心知肚明，他准备让亡灵刀穿透恶魔圣女鲜活的心脏。双方不约而同地放弃了防守，同时将全部精力用在置对手于死地的进攻当中。二人即将交锋，两件神器均对准了各自目标的致命要害。风声鹤唳，势若惊雷，时间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萤和杰克的每一处细微的举动仿佛都在缓缓延展，这好像是时间之神试图赐予某人特殊恩惠，授权他阻止悲剧的发生。 那个人并未辜负时间对他的信任，在他眼中哪怕只剩下短短的万千一瞬，自己也能够借此创造奇迹——枫的高大身躯出现在萤和杰克之间，宛如刹那间的夜幕降临，将失去理智的两位朋友笼罩于阴影之下。右脸上若隐若现的黑色圆斑以及雾化的黑发表明这位曾经遭受诅咒的骑士开启了半解封状态。只不过这次黑骑士并没有带来死亡的噩耗，而是将一反常态地把生的希望根植于两位朋友之间。他出其不意地分别抓住杰克与萤的手腕，其强健的臂力迫使打算以死相拼的两位战士同时停了下来。 “我随时可以捏碎你们那脆弱的手腕，但是我才懒得那么做，这就是我和你们两个蠢货的不同之处！”枫很少唠里唠叨地说一大长串话，不过这次例外，或许他真的生气了，可是谁又知道呢，黑骑士依旧面无表情，任何人都无法洞察其心事。 说完以后枫便将二人远远地推了出去，这股力气可不小，被他丢出去的两个家伙贴着地面滚了很远才停止去势。其中杰克一直撞到平台边缘的护栏上才停下来，如果枫再加把劲，相信鬼刀手一定会冲断护栏，跌下百米高塔，接下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奥古斯帝在一旁目瞪口呆，就连素来处变不惊的迈隆也不禁为之动容，而那些从没见过枫露一手的孩子们更是蓦然惊叫。 面对不绝于耳的称奇赞叹声，黑骑士表现得依然那样淡然和从容，似乎世间已经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事情。他脸上的圆点状黑斑渐渐消散，化作黑雾的头发和眼睛也回归常态，可是左手上经过萤的一番努力才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雾化现象更加严重了——似乎每进入一次半解封形态，他的左手病变就愈演愈烈。 这时萤和杰克纷纷清醒过来，他们均已回归常态，只是感到头痛脑晕，完全记不得先前发生了何事。迈隆和奥古斯帝分别上前扶起二人，叙述了刚才的经过，萤和杰克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萤注意到枫的胳膊重新呈现出雾化的形状，她满怀歉意地走过去，轻轻握住对方宽厚的手掌，再次将体内所剩无几的魔力灌注到黑骑士的手臂里面，她诚然说道：“抱歉，由于我的一时任性，你的左手……” 黑骑士突然举手示意公主不要再说下去，他并不太在乎自己手臂的情况，倒是对萤的性情变化心存忧虑：“刚才那个残忍疯狂的怪物才是你的本性吗？” “这就是跟魔导器融合以后带来的副作用，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对不起。”虽然当时的具体细节早已像退潮的海水那样缓缓落去，但是萤的心里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尚且留有残破不全的片段。她难过地望向一边，这时她留意到了杰克，发现对方同样气力不济，便赶过去道歉说，“十分抱歉，我实在太过无礼了……” “别这么说，殿下！今天的事儿应该归咎于我，我不该鲁莽地释放全部末日之力。”杰克内疚地说道，他苦笑着向枫点了点头以示道歉，然后摸着尤加的头顶问道，“瞧见我刚才的丑陋模样，你还打算向我学习剑术吗？” 尤加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说：“当然，你是最棒的，杰克先生！” 鬼刀手惨淡一笑：“那么扶着我回房间去吧，我可是一步都挪不动了！” “没问题！”尤加兴奋地叫道。 于是四个孩子连同迈隆和奥古斯帝一起陪同杰克走下高台，返回住所去了。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枫的心头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意识到末日之力固然强大，甚至堪称可怕，但是它那难以驯服的野性足以将情同兄弟的战友瞬间塑造为同室操戈的杀人狂，这毫无疑问是一柄可能制造血淋淋的惨剧的双刃剑。 “枫……” 萤的轻声呼唤打断了黑骑士的沉思，他扭过脸来，墨镜下的黑眼球肃然盯着对方：“什么事？” “刚才的我……真的毫无怜悯之心吗？”萤皱着眉毛问道，这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令她的容貌别具美感。 “没错，名副其实的魔鬼。”枫当然知道实话实说会打击这位本性善良的王室公主，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隐瞒真相，尤其当对方不懂得有所节制的时候。 萤并未表现出黑骑士预期中的悲伤和沮丧，而是忽然调转话锋问：“那么你认为我能够战胜你吗？” “我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可以郑重警告你：如果你继续恣意妄为地使用邪能，像今日这样衣不蔽体的情况还会发生。”说完枫瞥了一眼萤的胸脯，然后便径直走向通往地面的旋梯。 经过对方的提示，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