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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挪开自己的嘴唇，他注视着怀中脸色艳如桃花的莉可瑟丝，微笑如金菊一般层层饱绽：“习惯就好，反正都是早晚的事，这可是你的原话。”
第二十五章 狭路相逢（一）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室内装潢雍容华贵却又不落入俗套：蓝水晶吊饰、金镶木的壁橱、榆木高脚写字桌、熊皮地毯以及墙上悬挂的鹿头标本装饰品都证明此地绝非等闲之辈有权入住其中。事实上此地位于索伦王宫东侧的冬夜之苑内部，只有受到王室成员亲自邀请的贵宾才有资格成为这里的客人。 彼特拉尔身穿睡衣，坐在床上，手中翻阅着一本厚厚的书。月亮从窗外树林的末端升起，均匀而缓慢地掠过东边的夜空，移至天幕中央。在此期间，彼特拉尔一直在阅读该书，月光打在黑色的封面上，映衬出几个金光闪闪的鎏金大字——《亚秦大陆游记》。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天性淘气顽皮，彼特拉尔也不例外，只是促使他耐下性子去读书的原因十分简单——他从西蒙尼等人口中得知，这本游记是老师的最爱。当然，崇拜英雄是每个小孩子的通病，彼特拉尔在黑夜城的贫民区长大，没有见过世面，他曾经以为任何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穿行于闹市之间的骑士都配得起英雄之称，因此当与托尔邂逅之时，他认为这位善良可亲的大哥哥只不过是一名富足的商人。 但是自从住进王宫以后，彼特拉尔从该国两位公主和众多赏金猎人那里听到了关于老师的各种五花八门的故事，其中有些属于平凡琐事，有些则乃惊天壮举。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衣冠楚楚的绅士也可以成为英雄，而英雄终究还是凡人，只不过他们完成了一些普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男孩依然记得爷爷在很久以前对自己嘱咐过的一句话：绝对不要跟别人打架，更不能上战场。他不想违背爷爷的嘱托，因此内心的英雄梦也曾一度随之尘封许久，然而认识老师以后，他发现即使成为英雄并非贵族骑士们的专利，于是他开始以托尔为目标，追寻对方的足迹。因此彼特拉尔打算从老师最爱看的书中了解到有何捷径才能使自己变得卓越非凡而无所畏惧，这个小秘密他从未对旁人提起过，这是经过千焦百虑才好不容易总结出来的要旨，小家伙可不希望让自己的小伙伴们捷足先登。 房门忽然敲响，彼特拉尔慌忙将书塞到枕头下面，他以为站在门外的是自己的弟弟们，所以决定见面时坚决不能露出任何马脚：“这么晚了，是谁啊？请进吧，门没锁。” 推门而入的却是男孩意想不到的人物——索伦王国第二公主萤&；#8226；海德，她依旧是长裙束身，头顶上的银色王冠永远都那么光彩夺目。 “您好，殿下。”见到来访者，彼特拉尔立刻半跪行礼，但是言辞和表情看起来毫无诚意，那张调皮的脸庞上不久以后就浮现出恶作剧似的笑容，“您不该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孤身闯入男士的寝室。” “人小鬼大，这些都是谁交给你的？” 男孩很快便供出了自己的“同伙”：“是奥古斯帝先生，殿下。” “看来我得找他好好谈谈，警告他不要教给小孩子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萤倒背双手站到彼特拉尔面前，伸出左掌轻轻抚摸男孩的小脑瓜，不过右手始终藏在身子后边。 联想到前些天萤近乎失控的疯狂状态，进而回忆起初次见面时萤给托尔送上的一击重拳，彼特拉尔不禁惊恐地望着对方：“您不会打算揍他吧？就像以前揍我老师那样。” “在你眼里，我是那样野蛮无礼的人吗？”萤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表现得有失妥当，以至于连这么一个孩子都对自己抱有深深的戒心，于是她转而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姐姐可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呢，怎么会打人呢。” “是么，呵呵……”彼特拉尔的笑容十分僵硬，很显然他完全不相信对方的说法，可是又不敢正面予以否决。不过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明白如何才能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表达个人见解，“那个……殿下，我认为如果您可以时常面带发自内心的笑容，您会变得更加迷人。”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差劲？”萤的微笑戛然而止，恢复到了平时冷若冰霜的状态。 “不！不！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彼特拉尔吓得跳将起来，远远地躲到一旁，“如果，我是说可能的话，您大可不必一天到晚都紧绷着脸。” “我故意吓唬你呢，紧张什么。”萤露出开心的笑容，此乃她发自内心的神态，所以看起来不似先前那样凶神恶煞了。像这样流露真情的萤可不多见，自从托尔走后她就很少微笑，大多数人总是见到恶魔圣女盛气凌人的一面。 “说到这里，我要送给你一件礼物。这是依森哈德亲手锻造的，权且作为你们这些天来刻苦练习的奖赏。”萤终于抬起了一直隐藏在背后的右臂，手中握着一把蓝荧荧的宝剑，虽然剑身较短，但是个子矮小的彼特拉尔完全可以把它当作长剑来使用。 龙族男孩尖叫一声，喜出望外地接过宝剑，他抚摸着那些嵌入剑身两侧的血色符文，瞪大双眼，口水都差点流下来。彼特拉尔轻挥宝剑，薄如蝉翼的剑刃微微抖动，响起阵阵蜂鸣。他几乎感受不到这把短剑的重量，攥在手中仿若空无一物。 萤发现眼前的孩子和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如此神似。二人虽然长着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但是眉宇之间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仿佛是同一个灵魂在不同空间的映像。因此公主在短短一瞬间错把男孩当作了他的老师，她关切地叮嘱说：“当心，别伤了自己。” 彼特拉尔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武器，根本没听见萤的声音，他醉心于倾听利剑划破长空所带起的风响，对周围的其他事物没了兴趣。男孩双手高举佩剑，畅想着日后挥舞它驰骋战场的威风模样，不禁窃窃发笑。
第二十五章 狭路相逢（二）
萤很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她第一次拿到樱火的时候同样彻夜未眠，尽管身为女性，但是对于一个从懂事起便开始练习剑术的小姑娘来说，没有什么能够比梦想实现更加叫人激动的了。她回忆着过去，儿时的记忆犹如白云一般从脑海中飘过，无论是困苦、艰险，还是成功、喜悦，一切的一切都已化作过眼云烟，自己的功过是非，却又应该由谁来评说呢？或许很久很久以后，某位蹩脚的吟游诗人会在又破又旧的小酒馆里，对着一群醉汉弹起竖琴，歌词里偶尔出现那个早已沦为历史的名字——萤&；#8226；海德。 就在恶魔公主独自沉浸在遐想之中的时候，彼特拉尔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胳膊问道：“殿下，我的佩剑有名字吗？殿下，殿下？” “哦？抱歉，依森哈德并未来得及给它起名字。这柄宝剑是最后出炉的，余温未消，魔剑王就急忙拜托我给你们送过来了。”萤抚摸着男孩的脑瓜说。 彼特拉尔兴奋地睁大双眼：“那么麦林他们也拿到属于自己的武器了？” “没错，麦林获得了弯刀，尤加被赠予阔剑，芙蕾拿到手里的则是短矛。”萤一一举例，她想要彼特拉尔明白大伙对待每个孩子都不偏不倚。 “太棒了！我去瞧瞧他们的礼物都啥样。” 彼特拉尔正欲开门而去，却发现自己被萤拽住手腕动弹不得。萤摇了摇头，用手指戳着小男孩的额头责备说：“三更半夜的，他们早都睡了，你以为有几个孩子像你这样调皮捣蛋？平心而论，你真的一点都不困吗？” 彼特拉尔得意洋洋地解释说：“哈！您问到点子上了，只要干自己喜欢的事儿，疲劳就会与自己无缘，这是爷爷告诉我的。” 萤发现彼特拉尔虽然比他的弟弟们更爱搞恶作剧，但是同时也比其他人更为懂事，她永远猜不到蓝发男孩小小的脑袋里面究竟被灌输了多少成年人的思想。或许彼特拉尔是个善于观察和模仿的孩子，他在无形中从身边众多大人那里学会了很多东西，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沿袭和继承居然没有改变彼特拉尔童真的内心。 于是公主好奇地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 “秘密！只有托尔老师才有资格知道！”小家伙笑得很欢，当他发现萤露出失望的神情的时候，却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拿出了自己先前在看的那本游记。 面对彼特拉尔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萤顿时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她感慨于这个孩子的机灵和顽皮，便接过那本书瞧了又瞧：“《亚秦大陆游记》？你读得懂吗？” “遇到个别不明白的词眼，我会第二天拿去请教西蒙尼先生。” “虚心好学，值得夸奖。”萤竖起大拇指，平静地说，“但是我难以理解，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怎么会对这种书感兴趣呢？” “因为……因为……”彼特拉尔憋红了脸，似乎羞于启齿，他抠着手指头，支支唔唔地回禀道，“因为我想成为老师那样的勇士！西蒙尼先生告诉我可以从这本书里找到线索。” 萤愣了一小会，不禁莞尔。她被男孩天真的想法所触动，看来小伙子确实非常崇拜托尔，以至于发展到了这种盲目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十分有趣，但也同样愚蠢，可是对于一个年龄只有五百一十三岁的龙族毛头小子来说，能够做到如此程度实在是来之不易了。 “殿下，可以告诉我您是如何认识托尔老师的吗？我很想听！”彼特拉尔撒娇似的央求说。他摇荡着萤的手臂，对此不依不饶。男孩希望这回能够通过软磨硬泡来逼迫对方开口，他实在对此太感兴趣了。 萤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为何如此钟爱于打探别人的秘密，可是望着彼特拉尔可怜巴巴的眼神，她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下来。公主再次抬起手指轻轻戳在彼特拉尔的额头上，摇头苦笑：“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现在就躺进被窝里去，我会讲到你睡着为止。” 彼特拉尔欢呼了一声，立刻爬上床，然后拉起被子蒙在自己身上。 于是萤开始慢慢讲述，她回想起半年前自己和爱华德尔兄弟的邂逅，时至今日仍然认为那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开场情节。所有奇遇的开端都发生在那座阴暗潮湿的地洞里面，肮脏的地面，潮湿的空气，那种烂地方本不适合发生任何奇迹，可是史诗般的一幕恰恰就在那里上演。她依稀记得，是克莱门特冒失地拔出了插在她胸口上的妖刀樱火，她才得以复生。而且双方遭遇以后便不由分说地大打出手，爱华德尔兄弟几乎豁上性命试图阻止自己重见天日，但自己还是凭借过人的本领重创托尔，对方甚至还险些因此命丧黄泉。虽然这则故事听起来毫无趣味，情节老套且精彩之处乏善可陈，可是它恰好印证了古老东方的一句谚语：不打不相识。 公主继续往下叙述，她本来并不擅长给孩子讲故事，现在却发现自己语言流畅，声情并茂且谈吐滔滔不绝。一段又一段的精彩描述引人入胜，听得彼特拉尔忘乎所以，小家伙瞪大眼睛认真聆听，生怕错过任何一处极富戏剧色彩的传奇往事。 萤一边陈说，一边回忆，那些人生中最为重要的篇章仿若梦境一样重现于脑海之中，占据了她此时的全部思绪。她努力构思框架，积极组织语言，希望自己的复述尽可能变得形象而生动。对于托尔所施与的恩惠，萤没齿难忘，她反复强调这些事情，一方面是为了让彼特拉尔了解到他的老师究竟有多么正直和善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醒自己要时刻记得知恩图报。
第二十五章 狭路相逢（三）
当萤讲到她的姐姐出现，未婚夫裴冬多背叛誓言，托尔为了保护自己而不幸双目失明的时候，彼特拉尔发出惊叫，好像亲历现场一般。与此同时，萤也在深刻反思，她拿着曾经的未婚夫同龙族护国主反复比较，发现裴冬多擅长花言巧语，以虚伪的温柔和甜蜜的谎言令女性为之倾心；托尔却是截然相反，他从不刻意讨好任何人，有些时候甚至招人厌恶，但是他的坦诚和幽默才是展现其人格魅力的最好舞台。 萤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和托尔一起生活的时光有多么宝贵，她更加盼望着早日见到光芒之翼，瞧瞧那张时刻保持灿烂笑容的脸庞，听听那声线清朗干脆的嗓音。魔族公主娓娓道来，悠长的故事仿佛一幅没有尽头的画卷，即使用尽整整一夜都倾吐不完。说到半截，她听见鼾声响起，却发现彼特拉尔已然沉沉睡去。小男孩嘴角挂起心满意足的微笑，似乎正在做着美妙而惬意的梦。 萤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她起身吹灭蜡烛，推门离去。在返回自己卧室的途中，她遇见了国王，自己的生父。这位曾经一度陷入姆里诺斯魔咒之中的老人现在看上去精神抖擞，充满干劲和活力。老国王身穿华丽的红衣长袍，立在走廊尽头，安静地望着这边，好像早已猜到女儿会在这时路经此地。年迈松垮的老脸上两鬓斑白，银须丛生，却不遗余力地展示着健康的微笑。 “陛下，您还未就寝吗？”萤毫无避讳地迎了上去。 二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谈，老人眼中投射出和蔼的目光：“心爱的女儿不见人影，当父亲的怎么能够不担心呢？” 萤撅着嘴嘟囔道：“您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愚蠢到在自己家里迷路了。” “可是在一位父亲眼中，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娃娃。”老国王无不感慨地说道，“你正在享受人生之中最美好的那段时光，而我也在逐渐老去，当我到达生命终点的时候，你将肩负起保卫这个国家的重任。” “我？抱歉，恐怕我不是这块料。”萤连忙予以推辞，她一直竭力避免国王认定自己做为继承人。因为如此一来，她就无法去追寻自己所向往的无拘无束的生活了。她可不希望自己整日头戴沉甸甸的王冠，坐在桌子前面永不停歇地批改公文，然后由他人安排自己的婚姻，嫁给本国的达官显贵或是邻国的某个王子。 “不妨让我猜猜你心中的真实想法。”国王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的女儿，“你在惦记着一位年轻英俊的龙族贵胄，恨不得马上就与之喜结连理对吧？” “您、您瞎说什么啊……”萤顿感脸颊发烫，虽然她根本没想过嫁人的事，但是渴望与托尔见面的心思却被父亲一语道中。 “你的眼神暴露了你的内心，我的孩子。”国王抚摸着萤的脑袋，然后轻拍两下，“我曾经为你安排过一场失败的婚姻，虽然幸好未曾铸成大错，但我还是为此深感愧疚。如果你有了意中人，那就去积极争取吧，这权当是我对你的小小补偿。” 萤明白父亲这是在为裴冬多的事而向自己道歉，其实这并不是老国王的错，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那个奸猾之徒的乖巧外表所蒙骗。 “父亲，我的事还是交给我自己来处理吧。”恶魔圣女似乎不想再回想起关于那个背叛爱情的未婚夫的任何记忆。 国王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他仍然要告诫女儿：“不要犹豫！虽然我对他了解不深，但是经过观察，我发现爱华德尔殿下为人正直坦率，更难得的是仪表堂堂、睿智幽默，稍有迟疑就可能被其他姑娘抢走了。” 萤停下脚步，因为她已经站在了自己卧室的门前，公主不耐烦地抱怨道：“父亲，您今天是怎么了？我跟他只是好朋友而已……” “言不由衷呢，孩子。”老国王遗憾地摇头叹息。四个子女当中，国王对萤最为偏爱，从小到大第二公主的所有言行举止均在他的殷切关注之下，他可以凭借对方最为细微的小动作判断出女儿此时的心情。这份溺爱导致身为父亲的他看不到女儿的缺点，于是造就了萤孤傲冷漠的脾气。后来国王才意识到，过分内向的性格将注定恶魔圣女不善言辞，难以同他人进行深入的沟通和交流。 公主打起哈欠，这并非故作姿态，而是因为她实在有些睡意难耐，单是给彼特拉尔讲故事就花去了一个钟头的工夫：“不说了，我要回房间休息了，晚安，父亲。” “等一下！”国王好像还有话要说，“信使回报说龙族帝国已经与神圣狮鹫帝国开战，带兵的正是爱华德尔殿下。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修复跟龙族人的关系，为何不派军队去帮助他们呢？” 听到这个话题，萤立刻来了精神，她觉得自己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堂而皇之地前去探望托尔。想到这里，萤兴奋异常地抓住父亲的手，苦苦央求说：“如果我们准备派遣援军，请一定允许我带领这支队伍。” “我说过，今后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了，晚安。”国王并未正面回应女儿的要求，但是言外之意已经显而易见。他拖着红袍徐徐而去，如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最终被夜色所吞没。 这一刻，萤忽然发现父亲的确衰老了许多，印象中挺拔伟岸的后背如今略显佝偻，年迈的身躯似乎已经风烛残年，风光不再。那就是索伦王国现任国君，自己最爱的父亲，一位饱经岁月沧桑和恶徒折磨的老人。目睹着眼前的现状，萤内心被某种东西所持续撞击，有如巨浪不断冲刷着海堤，激起的浪花越过堤坝，化作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流下。
第二十五章 狭路相逢（四）
“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