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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风起云涌（二）
克里斯汀皱了皱眉头，像是吃下了什么味道奇怪的东西。如果自己照做无误，那么将来宰相追查此事的时候，内伊完全可以将所有责任推卸到自己身上，但是他在此刻不敢有所怨言，因为早在走马上任以前，他就听说过内伊的火爆脾气与其赫赫战功同样出名。 看着克里斯汀极不情愿地接受了命令，悻悻地走出帐外，内伊立刻回归到平日庄严肃穆的常态，他示意帕贾特坐下来，并且罕见地亲自为下属沏上了一杯咖啡。 “大人，我认为您应该三思而后行。”帕贾特依旧不放过任何劝说内伊收回成命的机会，在他看来，无论自己的上司立下何等功勋，也始终无法抗衡以宰相为代表的高尔顿家族在皇朝中的势力。他是一个忠诚的仆从，时时刻刻以长官的切身利益作为出发点，因此这种不理智的命令理应受到他的抵制。 可是内伊森然冷笑不已，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到帕贾特面前，用狼一般的双眸盯着自己的部下：“你真以为我是被怒火冲昏了头，对吗？” “难道不是吗？”帕贾特挺直腰板，无所畏惧地反驳道，或许他是第六集团军当中惟一敢于顶撞内伊的人。 “愚蠢！”内伊摘下眼镜，一边揉捏着鼻梁，一边说，“斐迪南是宰相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这要这个眼中钉一日不除，我就一日无法放开手脚大展宏图。” “那么您故意将第二炮兵师的阵地设置在远离侧翼掩护的贝壳岗，就是为了引诱敌人来袭，造成斐迪南的失职？” 看到内伊狞笑着点了点头，帕贾特顿时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自己上司的城府之深早已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望着对方如狼似虎的眼神，参谋长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瑟瑟发动，但他已经觉察到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 “别担心，就算因此得罪了宰相，我也有可以随时舍弃掉的替罪羊。”陆军总长此刻的表情就像真正的阴谋家玩弄权术时那样充满自信和兴奋。 “您指的是……”帕贾特瞧了一眼四周，然后掀开门帘走出帐外巡视了一圈，确保没人以后才返回帐内，“您是说，克里斯汀&；#8226；史密斯将军？” “否则我怎么不让你去执行斐迪南的死刑？”内伊并未给予正面答复，然而他的意思已经足够简单明了。公爵从未信任过那个皇帝派来担任副指挥官的年轻小伙子，在他心目中，对方比宰相安插在军中的斐迪南还要碍眼。 帕贾特恍然大悟般问道：“那么，现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带上刚刚从西线回来的雪狼雇佣兵，率领两千轻骑，快马加鞭追击敌军，我估计那群乌合之众没跑多远，他们无非是趁着夜晚占据主动的时候跑来小打小闹而已。”内伊草草做出决定，此时他完全没想到敢于长途奔袭自己营地的精灵部队已然改头换面，它的指挥官将会成为日后自己所要面对的最危险的对手。但是丰富的阅历带给他一丝警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决断过于轻率，敌人既然胆敢不远千里发起进攻，必然已经做好了反杀追击之敌的准备，如果帕贾特冒然领兵前去，自己恐怕将会损失一员得力战将。 于是就在帕贾特欣然领命，准备即刻启程的时候，内伊终于说服自己改变了初衷：“等等，帕贾特！你还是不要去了，我有不好的预感，万一敌人事先做好埋伏就完了。” “那群打仗不经过大脑的废物，有可能办得到吗？”帕贾特讥笑似的说道，在以往同精灵军队战斗的时候，对方连排兵布阵的基本常识都一无所知。 内伊不满地摇晃起脑袋，他警告自己的爱将：“可是以前你见过那些乡巴佬使用像今晚这般极富冒险精神的战术吗？我的直觉告诉我，敌人正在进步，正如一句诗歌中描述的那样，‘当危险悄然而至的时候，你还蒙在鼓里’。” “您说得对，是我太过轻敌了，斐迪南就是这样招致厄运的。”帕贾特考虑了一会儿，最终虚心接受了长官的提议，“可我还是怒火难平，难道我们今晚受的窝囊气就这样一了百了吗？” “瞧着吧，等到我们补给充裕以后，这笔血债必将加倍奉还。我要指挥大军日进百里，像决堤的洪水那样冲垮精灵人的最后防线！”内伊咬牙切齿地发誓说，他已经谋划好了今后的作战方针，在二十万帝国军人强大的攻势面前，即使圣树城的城墙再高一百公尺也难以阻挡军团的步伐。 然而事实违背了这位最高指挥官的意愿。 一周之后，后勤物资全部运抵，第六集团军发起全线进攻。从海德利亚到帕尔玛，再到米伦威尔，珍珠湖平原自西向东的大地上硝烟四起、满目疮痍，到处是如蚁群一般密集前进的部队。军团以地面重装骑士和空中狮鹫骑士为先锋，分兵三路，从多个方向掀起进攻狂潮，如海啸一般汹涌地挤向精灵们心中无可撼动的神圣母城——圣树城。 自负的内伊满以为他的先头部队可以在六天以内兵临圣树城城下，但是他错了。精灵军队在辽阔无边的珍珠湖平原上进行着殊死抵抗，他们的德鲁伊召唤出无数树根，在平坦的大地上描绘出千沟万壑，就像刚刚犁过的农田那样。这些深沟不但极大地阻碍了兵团的推进速度，而且它们将分部密集的多条河流连成一片，使得大片土地泥泞难行，马蹄深陷泥沼之中难以自拔，致使本应充当开路先锋的重装骑兵反而成了部队的累赘。 令陆军总长大感意外的是，精灵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构筑战壕和暗堡，纵横交错的立体防御工事使得人类的火炮威力大减，部队每占领一寸土地往往需要支付巨大代价。更让这位公爵颇感恼火的还不止如此，敌人甚至玩起了游击战术，他们在白天象征性地抵抗一番以后全身而退，到了晚上则凭借天生的夜视能力集中兵力发动反击，夺回那些白天里丢失的阵地，而狮鹫帝国军队的后勤补给线也时常遭到敌方轻骑兵的光顾。就这样，在双方反反复复的你争我夺之中，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神圣狮鹫帝国第六集团军自始至终还是未能占领全部珍珠湖平原，更不用说继续南下攻打圣树城了。
第二十七章 风起云涌（三）
整理着近日以来的战斗报告，内伊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的高傲和耐心正在逐渐被对手的顽强抵抗所消磨干净。前线部队伤亡很大，全部三十一个师中九个师人员损失过半、建制残缺不全，其中第九骑兵师仅仅剩下八百多人，这还得算上伤员。内伊愈发觉得精灵军团仿佛已经在一夜之间改头换面，变得焕然一新，这种现象只能说明一件事：敌人军中出现了真正懂行的指挥家。他连忙派出谍报人员深入敌方腹地打探消息，同时开始反思自己近期的失误，他将手下诸多经验老道的军事参谋集合起来，共同研究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斗，力图从中咂摸出敌方指挥官的性格以及惯用战术。 随着研究不断深入，对手的套路逐渐在内伊脑海之中呈现出来：对方擅长游击艺术，深谙运动战精髓，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钟他将出现在何处。而且那家伙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喜欢不按常规出牌的赌徒，越是看似安全的地方越有可能遭到他的袭击。至此，内伊心中的焦躁和羞恼已经完全淡去，反而为此欣喜若狂，他已经好久没有在战场上碰到像样的对手了，搞不好这次的敌人是有史以来最难缠的家伙。公爵逐渐收起那副目空一切的傲慢心态，他要求自己重新变回那个刚刚走出军事学院的毛头小伙子，动用全部智慧，谨慎对待每一场战斗，力争击败面前这位神秘的敌人。 这时候参谋长帕贾特在一次会议上提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主张，他建议部队全面收缩，把全线推进改为重点突破，力求在敌军防线最为脆弱的部位撕开缺口，并以此为契机，进一步扩大楔入面，直至瓦解精灵军团的守势。 这个提议获得了内伊本人的高度赞赏，他早有此打算，只是由于没能选定以何处作为攻击重点而迟迟未能付诸于实践。 而此时某位作战参谋在会议间歇的一句无心之言让公爵茅塞顿开，他对另外一名参谋开玩笑说，听闻位于圣树城东北方的落霞镇是个遍布湖光山色的休假良地，等到战争结束以后要带上妻儿举家迁至那里。 听到“落霞镇”这个名字，内伊突然从座椅上蹦了起来，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众多在场与会人员吓了一大跳，帐篷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的上司，心中忐忑不安。公爵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而是趴在桌子上仔细观察地图，费尽好大力气才找到落霞镇的位置。他拍着桌面大笑不止，好像小孩子寻回了自己失落已久的玩具一样高兴。 “大人？您这是？”克里斯汀迷惘地盯着内伊，甚至误以为自己的长官有些精神失常。 “你们看！”内伊脸上神采飞扬，兴奋的表情不言而喻，“这里是落霞镇，它位于金杉森林和幼狮丘陵的交界处，虽然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是如果能够拿下这里，我们就攥住了通往圣树城的咽喉。你们的意思呢？” 众人陷入思考，然后相互交头接耳探讨了一番，最后由帕贾特代表参谋部表示同意总帅的看法。得到了手下们的支持，内伊更加信心十足，他脑中飞快地构思着应当如何组织进攻，当然，选择由谁带领部队攻打落霞镇也同样在他考虑之中。 克里斯汀最先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作为副统帅，他并不擅长躲在后方的指挥部里运筹帷幄，而是更加喜欢亲自带领军队征战沙场。除此以外，他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由于自己亲手执行了斐迪南少将的死刑，他害怕在将来宰相施以报复的时候，内伊把自己当作替罪羊，因此现在多积累一点战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来保命。 然而令克里斯汀略感意外的是，长官极其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可是副总指挥哪里想得到，他的上司比他更加精于算计。内伊曾经派出间谍探察过当地的情况，那里茂林密布，能见度极差，狮鹫骑士根本无法为地面部队进行空中支援；道路被魔法所阻隔，到处是带毒的荆棘和致命的陷阱；而且落霞镇处于丘陵之间，地势高低不平，骑兵难以展开行动，各种条件对于作为进攻方的人类部队来说极其不利。如果克里斯汀带兵攻下落霞镇，最后功劳还是属于内伊自己的，相反若是年轻人兵败而归，内伊就攥住了他的把柄，日后克里斯汀就得对自己唯命是从。简单而论，无论此次战役成败与否，老奸巨猾的陆军总长都是赢家。 不过内伊还是希望克里斯汀能够马到功成，毕竟现在战事已经陷入僵局，如果迟迟未能有所突破，他恐怕就要面对皇帝的滔天怒火和军事法庭的严酷制裁了。为了弥补地形的劣势，内伊授权克里斯汀指挥第六集团军最为精锐的十个师，共计九万人，组成落霞兵团投入此役，甚至整个第六集团军仅存的二百多门火炮也配给其中。为了扰乱视听，内伊还派遣帕贾特率领八个师向相反的方向集结，假意攻打西北方军事要塞——密云堡。临行前这位奸猾的上将还反复叮嘱参谋长，既要令部队装出秘密行军的架势，又要想方设法让精灵军队洞察他们的动向，务必造成第六集团军真的意图袭取密云堡的假象。 为此，帕贾特大兴骗术，他带领军队先于克里斯汀出发，并在途中命令士兵们沿着森林的边缘分批前进，地面骑兵则故意少量暴露在森林外面，营造出大部队隐藏于林中的假象。参谋长还授意军队白昼前进，夜晚折回，反复调动，好像大军正在源源不断地开往密云堡方向，他甚至带领士兵动手赶制大量假火炮，这些用木头雕琢而成的摆设经过涂漆以后与真品相差无几，它们让负责侦查的精灵游侠们信以为真。 寒冬已过，初春将至，但是天气尚未转暖，河道里的浮冰依旧随着河水缓缓流动。克里斯汀率兵出征的这天早晨，内伊早早醒来为他送行，天空中乌云密布，黯淡无光，好像无精打采的醉汉的脸。空气阴冷而沉闷，以至于让人轻轻呼吸一口都感到肺部传来阵阵冰凉。 望着阴霾的天幕，内伊心中忽然卷起一股激流，这使得他很久都无法平静。作为一个从少年时代就开始接触战场上残酷杀戮的职业军人，内伊&；#8226；伊凡蒂奇早已习惯了亲眼目睹无数同伴永远战死沙场的情形，他以为自己的神经早已麻木了，但是望着这两支浩浩荡荡远去的部队，他的心情十分复杂，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是喜是忧的预感逐渐聚拢而来。
第二十七章 风起云涌（四）
最近几天，来自北克里亚大陆的战报如同雪花一样纷纷飞入龙族帝国护国主克莱门特&；#8226；爱华德尔家中。由于表面上墨守护国主不得参与政事的成规，克莱门特并未像其他王公大臣那样在议政院里占据一席之地，卧室和书房就是两兄弟平日办公的场所，只是兄长托尔已经远赴贝利卡指挥作战，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显得十分冷清。 夜已深了，但是万家灯火将雄伟的杰根城塑造为永不休歇的世界。位于斯雷福勒大街三十六号爱华德尔家族庄园里的别墅同样彻夜不眠。昏黄的灯光从二楼某个窗口映射而出，远远望去，只是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