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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不了,就是这里。”
大川点点头。抡起木槌使劲挥了下去。
7
静信蹲坐在微暗的灯光之中。隔壁的沙子陷入沉睡。乍看之下就像无生命的物体。之前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从头上传来,如今脚步声早已消失不见,难以判断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带着些许的不安,静信跟寂静的沙子共处于无声的黑暗之中。
眼看着点滴就快打完了,静信自行将针头拔出。现在的感觉还算不错,只要保持同样的姿势。就不会感到头晕目眩,意识也堪称清醒;不过遭到袭击的患者几乎都在数天之内死亡,只要袭击从未中断,即使打点滴补充体力,恐怕还是难逃死亡的命运。静信记得敏夫曾经说过,两者之间只有一、两天的差别而已。
也就是说自己只剩下一个星期的生命。
(一个星期……)
即使如此。静信依然神色自若。或许是因为他感觉死亡离自己很远,也或许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得救;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实在是没有逃过一劫的可能。村民大举猎杀尸鬼,往后沙子势必难以获得猎物,静信自然成为最安全、也最方便的食物来源。除了供养沙子之外,可能还得充当其他尸鬼的粮食。用不着多久,静信就会成为一具尸体了。
(半年的煎熬实在是长了点。)
不足以成事。又苦于久候。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太短了。短得静信连焦虑的心情也无法酝酿,或许他早就期望沙子的失败,潜意识中正等着村民将他救出来吧。
静信为之苦笑。
自己根本没有期望获救的权利。即使静信没有伤害村民的意思,他现在也已经成为舍人类而就尸鬼的叛徒了。
不能说没有。只是被刻意忽略罢了。静信深爱这个村子,却又期望看到村子的毁灭,即使对村民没有杀意,势必也存在着另一种同质的情感。
对自己的杀意?
静信还没死。自从那年冬天,这份冲动就一直深藏心底,永远无法达成目的。或许这也是静信之所以如此淡然的原因——如同村子的毁灭是无法避免的,自己的死亡也是命中注定。
(不杀死对方,自己就无法存活。)
不杀死自己,自己就无法存活?
(对方的存在将抹煞自己的存在。)
自己的存在将抹煞自己的存在?
所以才会抹煞自己。抹煞弟弟。
杀意确实存在,所以他才会杀了弟弟。即使不是针对弟弟而来,他内心确实存在着同质的高昂情绪,身为异端者的彻底绝望发成了这场悲剧。
“山丘……”静信闭上双眼。“……就是流放之地。”
山丘曾经是他的世界。神是世界的创造者。同时也代表世界的秩序。
如今那个世界却成为荒野之中无助渺小的封闭空间。跟辽阔无边的荒野比较起来,山丘显得十分渺小,即使山丘是奇迹的象征、神力的展现,不也代表了荣光无法照亮荒野的每一个角落、神的力量是有限的吗?
为了表现信仰的诚意。神向人类索取供物,并且藉由契约订定供物的内容,人类一旦违反了契约,就会遭到神的离弃;然而若神真的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又何必向人类要求信仰的证明?
神无法看透人心,也无法看透人类的信仰,所以才需要某种形式的证明。神将信仰的证明界定为一定的形式,唯独透过这种形式,神才能得知人类心中的想法。一定是这样没错,他心想。
神并不相信人类对自己的信仰,所以才寻求信仰的证明。他命令人类提出证明,以显示人类对他的敬畏,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不就代表神在暗中怀疑人类对他的信仰?如果非藉由无时无刻提供证明的做法。来证明自己对神的信仰,或许神早就将人类界定为背叛名。
先有罪恶的存在,刑罚才会随之诞生;相反的秩序的出现一定是为了制裁背叛秩序的人类。如果神从未将人类当成背叛者。又何必创造限制人类的秩序?
山丘的确是流放之地。也是失去神的眷顾、被迫离开天上乐园的罪人最后的落脚之处。既然山丘的居民都是罪人的后裔。山丘本身更称不上什么乐土。
神担心山丘的居民背叛自己。因此将秩序加诸于山丘之上,要求居民证明自己的信仰。他向居民要求的慈善与大爱全都是加诸罪人之上的枷锁、逼迫性恶之人从良的诚律。
事实上他渴望良善、崇敬天神。因此他无法逃脱成为异端的命运。神并非误解了他的信仰。而是根本不认为流放之地会出现真正的信仰。
神追求人类对自己的尊崇与信仰,以及邻人的慈善与敬爱。神要的是居民证明信仰的供物,以及证明尊崇的良善态度,因此供物的内容并不是重点。他对神的信仰以及对邻人的敬爱并不重要。只要覆盖山丘之上的秩序得以维持就好。
他并不知道山丘是流放之地。神不相信他,将他的本质界定为罪人,然而他却未曾察觉隐藏其中的矛盾。因此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遭到排斥,为什么忠于自我反而会被神的秩序拒绝于外。
绝望占据心头,他只知道自己是不被接纳的存在。
第六章
夕阳逐渐隐身于西山的棱线之后,神社之前堆起了数具尸体。
敏夫大略计算了尸体的数量,不禁为之一愣。神社之前总共有十六具尸体。其中还包括了不是尸鬼的普通人;可是尸鬼的数量绝对不只如此。敏夫既未在其中发现安森奈绪,也没看到后藤田秀司,更遑论桐敷家的成员。
“居然这么多。院长,这些尸体该怎么处理?”
“处理?”
“干脆一把火烧光算了。”
敏夫摇摇头。
“烧掉一具尸体需要强大的火力,到时附近的消防车不闻风赶到才怪。”
“说的也是。”
“看来只好就地掩埋了。神社旁的树林是个不错的地点,等一下请建材行的人帮个忙。”
大川答应了一声,吩咐身边的人开始动作。敏夫再度凝视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即使散布全村的村民还来不及将尸体运回来,眼前的尸体也实在是太少了点。
“少说应该有好几倍的数量才对,绝对不只这十六具而已。看来村子里还有尸鬼的藏身之处,而且还颇具规模。”
“可是村子里可疑的地方都已经搜过一遍了。”
大川列数了江渊诊所、葬仪社、派出所,以及村民自行检举的可疑人家。
“可能的藏身之处都找过了。如果连地板和天花板都要检查的话,恐怕还得搜过一轮。”
“就算有所斩获,数量也是十分有限。绝大多数的尸鬼八成都躲藏在其他场所。我们一定有漏掉的地方。他们不可能离开村子,一定还躲在村子的某个角落。”
“话是没错啦。”
敏夫低头沉思,寻找其他的可能。
“废屋、空无一人的房子,除了这些地方之外……”
“掘江汽车已经找过了。”
“废车弃置场吗?一定还有类似的地方……”
不可能在神社境内,他们不敢踏入圣地。难道躲在深山里面?树林虽然不适合尸鬼藏身,遍布整个山区的伐木小屋就不一样了。
“伐木小屋找过了没有?”
“还没有。说不定就躲在那里。”
大川找了几个人过来,开始分派任务,一旁的敏夫却暗自摇了摇头。山区的伐木小屋虽然为数众多,每一间屋子却只能容纳两、三个尸鬼,数量还是不够。
“他们一定躲在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而且就位于村子的某个角落。”
“村子里没有这种地方。我看他们若不是躲在墓穴里面,就是在山里挖防空壕躲了起来。”
“防空壕?”
可是村子里并没有防空壕。即使是村民自行在家里挖的防空洞。
也无法容纳为数众多的尸鬼。
“防空壕……”
大川不经意说出的这个字眼给了敏夫一个提示。对于尸鬼来说,深处地底的洞穴确实是绝佳的藏身之处。昨晚逃出的尸鬼一定躲藏在地底,那个秘密的藏身之处不但早就存在了,而且出入还颇为方便。
敏夫看着自己的脚边。
“……他们在地底下。”
“什么?”
“地下的仓库、或是地底的通道。”
大川打量着敏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敏夫点点头,对着周遭众人出声。
“这里有没有水利公会的人?田茂兄!”
田茂定市一脸憔悴的从人群中现身。
“有事吗?”
“你常常参加水利公会的会议吧?”
“嗯。”
“通常在这种时候,水口的进水口是开是关?”
田茂一脸茫然。国道的桥下有个设在溪流边的取水口,提供农业灌溉的用水。外场的自来水管线是从沟边町接过来的,净水厂位于沟边町的一角,村民的日常用水都是由沟边町的净水厂供应;不过农业用水则是直接取自水口的进水口,不须仰赖沟边町的供给。
除了外场之外。沟边町的西部农地也仰赖进水口的灌溉。这条管线可说是两地的农业大动脉。打从江户时代开始,当地的居民就利用准备金修筑水口堰,明治维新之后更扩大水口堰的规模,籍以灌溉缺乏水源的沟边町西部。如今水口堰依然健在,公所在上面架设了一具口径一公尺半的抽水机。部份农业用水以帮浦抽上东山,利用高低差的原理送进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绝大部份的其他用水则经由主管线流向沟边町。主管线设在交流道的隧道旁边。翻越山头之后直下沟边町西部。山顶一带的管线并未加盖,只是以水泥砌成的大沟渠;不过从山头直下山腰的路段,就是埋设在地底的封闭管线。封闭管线的长度虽然只有一公里,直径却与设在外场附近的抽水机同为一公尺半,最重要的是埋在地底。
“进水口……”定市停了半晌。“目前是关闭的。现在是农闲期,水口堰的水门开启,抽水机也处于停机状态。”
“人员可以进出吗?”
“……可以,应该没问题才对。现在沟渠里面没水。可以经由抽水机机房的小门进出。”
“村子里的其他支线呢?”
“一样没有水。现在不需要灌溉,光是地下水就足够了。不过支线全都埋设于地底,口径也比较细。一般人不容易出入。”
“找到了!”大川怒吼。“他们就是躲在那里。”
“有可能。”敏夫点点头。“环境虽然恶劣,却不失为良好的避难场所。而且管线的距离长,一次可以容纳许多尸鬼。”
定市也点头赞成。
“地下沟渠没有出口,前端都是细分的管线。只要封锁人口,就可以一网打尽。”
大川高声吆喝,众人开始往前聚集。就在这个时候,现场传出枪声。
刚开始敏夫不知道那就是枪声,直到发现定市的脸被轰掉一半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对。
环视四周,敏夫发现拿着枪的正志郎隐身正殿的阴影处。第二发枪声响起,正志郎跟着从阴影处现身。敏夫立刻躲到石灯笼之后。聚集在神社前的村民争先恐后的逃离现场,一连串的枪声响起,几个村民应声倒地。
总算找到你了,正志郎心想。子弹打完之后,他又掏出另一把满膛的手枪。
带着手枪接近神社之后,正志郎到处寻找敏夫的身影,却受限于黑夜无法行动。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敏夫早已不知去向,猎人们也开始搜索全村。正志郎只好继续躲在原地,以免被村民撞见。反正敏夫迟早会在神社出现,倒也不急在一时。直到太阳西下,敏夫才终于出现在射程之内。
只可惜第一枪没能命中目标。正志郎满心以为敏夫死定了,想不到站在一旁的老人家突然挡在身前。如今敏夫躲在石灯笼之后。正志郎根本无从下手,只好胡乱开枪以泄心头之恨。开了几枪之后,正志郎才猛然醒悟自己的目标是敏夫,而不是其他的乌合之众。
敏夫杀了千鹤,沙子迟早也会死在他的手上。一想到自己受尽虐待折磨之后才等到的归属即将毁于一旦,正志郎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拿起上膛的散弹枪,正志郎冲了出去绕到石灯笼之后。留在现场的村民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做鸟兽散,同时也提供正志郎绝佳的视野。正志郎大步朝着敏夫走去。敏夫发现正志郎向自己走来之后。连忙起身闪避。就在正志郎举枪瞄准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
“该死的家伙!”
大川怒喝一声,手中的灭火器没头没脑的往正志郎喷去,四周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其他村民见状,也跟着有样学样。正志郎很快的就被掩没在白色的烟雾之中。
“帮助尸鬼的叛徒!”大川大声咒骂。“他是敌人,不是人类。”
大川丢下灭火器,拾起脚边的木槌。
一阵强风刮起,吹走了灭火器的白色烟雾;中年男子却浑然不觉大川就站在身旁,灭火器的烟雾似乎让他暂时失去了视力。
大川大笑几声,举起手中的木槌。
秋阳西下,神社的建筑物被拉出长长的影子。田茂定市和其他无辜丧命的牺牲者静静的躺在尸堆之中,接受村民的悼念。这场意外总共造成三人死亡。其中两人当场毙命。另一人急救之后宣告不治,受到轻伤的村民则由敏夫带回医院治疗。
三具尸体之后的不远处,还有另一具被大家弃置在地的男尸。男尸的死状十分凄惨,村民对他不屑一顾。正眼也不瞧一眼。
好几名男子拎着武器拿着火把离开神社。前田元子目送这支武装部队的离开。转身协助其他人将堆积如山的尸体运往山里。
今天一大早,元子就在这里检视每一具尸体,试图寻找岩佬的下落。她无法原谅夺走一切的公公。这时几个男子抬着一具脸部焦黑能尸体走了进来,身形虽然跟岩佬有几分相似,元子却不认为他就是岩佬。尸体的衣物并不像公公平常的穿着。
(一定躲在某个地方。)
非把他揪出来不可。如果还没死。再亲手补上一刀。
(绝对饶不了他。)
2
“原来村子里还有这种地方。”
村迫宗贵的声音在水泥砌成的狭小通道回响。渠道的高度仅容一人弯身通过,四周弥漫着难闻的腐臭。地面散落着干桔剥落的青苔,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只有务农的人,才会晓得村子里有灌溉渠道。”说话的人是定市的儿子定文。“若没参与水利工程,更不可能知道管线的分布。”
水利设施的管理以及维持费用多半是由受惠居民负担;不过外场的水利设施是动用准备金建造的,而且又享有水源的优先使用权,不必支付任何费用,也难怪绝大多数的村民都不知道管线的存在。
“说得也是。”宗贵突然停下脚步。藉着手电筒的灯光,他在黑暗中发现人影。
几个人轻呼一声。屏住呼吸往人影的方向走去。就在前方不远处,三个人肩并肩的躺在地上,即使手电筒的灯光照在脸上,他们照样双眼紧闭,身子一动也不动。
宗贵大着胆子以木棍戳了戳躺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男子并未睁开双眼。仿佛一具死尸般的躺在地上。
“……图书馆的柚木。”
宗贵自言自语。躺在柚木之后的那两个人,宗贵就未曾见过了。
“那两人是谁?”
“最后面的好像是后藤田秀司。”消防团的其中一人出声。“印象中他死于刚入夏的时候,山入那三人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天,刚好是他的告别式。”
“那么久以前的事……”
八月初,悲剧的起点。
“中间的是……’’似乎有人认出了中间那个人的身分,话头却被定文打断。
“用不着知道他们的名字。”
略显讶异的宗贵转过身来,只见到定文神情坚定的点点头。
“他们是恶鬼,人类的敌人,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这些家伙亳不在乎的杀了我父亲,知道这些就够了。”
众人为之沉默。只剩下定文慷慨激昂的声音在通道内回响。
“知道他们的名字又怎样?或许这些人以前是我们的朋友,如今他们已经变成袭击人类的凶手了,你们还能把这些家伙当成朋友看待吗?”
“这……”
“他们不是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只会让大家于心不忍。既然我们打算消灭敌人,就不应该对敌人产生感情。”
宗贵点点头,他觉得定文说的没错。一想到惨死眼前的定市、以及入夏以来持续不断的祸事。宗贵不由得拿起挂在腰间的木桩,却怎么也无法对准柚木的胸膛。挣扎了许久。宗贵闭上双眼转过身去。
“我办不到……柚木对我有恩,我实在下不了手。”
定文闲言,毫不犹豫的拿起木桩。宗贵老老实实的退到一旁,他根本不知道杀死爱子和弟弟的凶手,就是躺在眼前的柚木。定文迟疑了片刻,将木桩靠在柚木的胸前,身边的人立刻抡起木槌。宗责别过脸,搞住双耳。还是别知道他们的名字,更别看到他们的长相,否则只会增添内心的罪恶感。
木槌的敲击声、以及木桩钉入体内的闷响在封闭的地下隧道之内显得格外的清晰,扩散的回音更平添一丝诡异。痛苦的呻吟声响起,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宗责向定文点头示意,将木桩对准下一名男子的胸前。他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不可饶恕的敌人,直到另一个村民挥下木桩为止。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大家早已做成了默契,在场的每个人都必须参与屠杀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