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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而意外就发生在那天晚上。
那段时间,余家发生的事情很多。似乎是三兄弟的父亲更加病重,不仅是两个儿子,还有几个堂兄弟家全都蠢蠢欲动。两个兄长都来书楼看过余椒,来软的来硬的都有,想逼迫三少爷自己出来承认放弃那份继承权。每次少爷们说话,房门都是关起来的,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都不知道。可王兆还是能确定的,余椒是被打了。
这是挺过分的。所以那天他去送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安慰了孩子几句。“和余椒说话”是规章手册中不允许的,但反正没别人知道,说就说了。
不过他没得到回答。余椒大概睡了,大概闷着头在哭。他也懒得自讨没趣,东西放下就走了。
事情就出在这天晚上,当王兆再去送晚饭的时候。
他拿着饭盒进去,结果床上椅子上全是空的,就窗台上蹲着个人。这时候是十二月中,乡下地方的气温已经降很低了。那个人就赤着脚,穿着一件单衣蹲在窗口,正要跳下去。
王兆吓得当场就把饭盒扔了,想冲过去把人扯回来;没想到发现有人来了之后,余椒更是头都没回,直接就从三楼跳了下去——还好只有三楼。书楼很矮,这么点高度对于王兆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小孩子就不一样了——余椒重重摔在了下面的石子地上,立刻就见了血色了。
靠近年关了,书楼就留了两个人把守。除了王兆,另一个人是个油头,基本上是出去乱晃的,不在楼里。可余椒大概还是怕被人发现,一声不吭,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想逃。
王兆直接用手挂在窗台上,让人荡下去落地,追了上去。
“你别跑了!”他喊,“摔伤了吧?”
余椒见他追了上来,知道逃不掉,也就站在那不逃了。
“你要去哪啊,值得这么跳?”王兆走过去。这荒郊野外的也没其他人,不怕被人当人贩子。“鞋都没穿……”
余椒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还是赤足,上面全是擦破的血痕。
王兆想过去把人拉过来,就在这时候,他第一次听见了余椒的声音。
“……我想去看爸爸。”他说,“看完就回来。”
“余老板在北京的医院呢,开车都要三小时,你怎么去啊?”那时候直通高速还不是很发达,从这个郊区到首都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别闹了,回去。你快冻死了。”
他伸出手去正要拉住小孩,就听见一声近乎于嘶哑的喊声在面前响起——
“……我求你!”
余椒打开他的手,踉跄着退开几步,血从头上流下,染红了灰色睡衣的衣领。王兆的手也就迟疑了一下,被他打到一边。
“你能不能……当没看见……”
大冷天的,小孩子就站在那瑟瑟发抖,浑身都是血,只求他放自己去看爸爸。这时候能说“不”的都能算心理变态了,王兆显然不是,一下子就不忍心了,梗在那一时没说话;大概以为这人不肯,余椒又往后一步步退。
“行了,你……你这样。”他叹了一口气,算是缴械投降了,脱下了外面的厚大衣,跨一步过去把人包住了,然后卷好横抱起来,“你家的车就在书院门口,我开它带你去北京。”
余椒睁大了眼睛看他,可能还有点不敢相信,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嗯,我保证。”他被小孩子揽住了脖子,感到对方的手冰凉,估计是冻到了,“知道你爸在哪家医院吗?”
“以前好像是在五院的……”
“这次不知道啊?算了,去碰碰运气好了。”他把余家的那辆桑塔纳车门打开,把被大衣卷成一团的小孩子塞后座上,然后用拷机给朋友去了消息,问他知不知道余老板在哪住院。余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王兆知道小孩心里在担心啥,“怕什么。我打听你爸在哪,又不是给你哥通风报信。”
“那就好……”他裹着王兆的大衣,把血都擦在上面。
王兆说你不道个谢也就算了,还准备报废我一件大衣啊?
余椒说,我不都求你了吗……等见到爸爸了再谢你。
王兆气得差点笑出来,心里就觉得,祸害遗千年,让这个小孩活到长大绝对会很有意思。
这样想着,他发动了车子,带着人去了北京。
第106章 裴通明
才五十秒?只是改变灵波五十秒?我就算不懂行也知道这玩意没啥用了,就类似于一个让手机屏幕出现裂痕的APP。可乐阳打开了杯盖,喝了一口热茶,微微仰起头。
“五十秒……”他说,“五十秒后,一切就开始了。”
昆麒麟开启了阵法,我只觉得面部像被一阵微热的风拂过,微微毛刺,像是裹进了静电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大概十秒左右,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这个法阵是个很冷门的东西了,除非在调试精密法器时才会用到——但时代变了,现在有那么多高科技工具可以借以辅助,没多少人还会用那种古老的精密法器,误差大,容易坏,养护起来还麻烦。他们画了老半天才画完,低头低得脖子都痛。
“行了,到隔壁等吧。”他说,“麻烦常医生在这里等一下。”
“啊?哦,好……”
常温如也不明所以,站在了原地等。我们到了隔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废楼里的病房都破败地让人不想待,全是灰。乐阳让我们安静些等,大家就都低头玩手机——这边信号也差得让人发指,到最后大家只能玩跑酷。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走廊上就传来了脚步声。我们全都警醒了,然后听见隔壁的开门声,有人走了进去。
乐阳已经走出门去,回到了303门口。房间里,常温如还是站在那,一脸的惊愕;而有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站,当察觉门口被人截堵时,这个人哎了一声,转过身来。
在此之前,我想过很多的可能性。但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该是面前的这个人。
——怎么可能是他。
我望着裴通明,说不出话。
不该是他啊……一定有什么误会——
“终于来了。”乐阳走进房内,阳光从破碎的玻璃窗前撒入,他就在光影的分界之间止步,“该叫你裴院长好,还是……昆门鬼的第二个代行者比较好?”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冲过去,拦在两个人中间,“院长他……”
“他杀了刘裕香啊。”乐阳指指常温如,“这件事情常医生或许并不知情,可是有一件事情你是明白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学生,就是当年的裴通明。”
常温如的面色已经惨白,微微颤抖着,倒退着靠在了墙上。而在我身边的裴通明怔了怔,面上有一丝苦笑。
“因为,常温如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那个学生是男是女啊。”乐阳说,“所以,我很早就说过了,有些事情由我来点破会很尴尬。可是到了这一步……”
当年和常温如在一起的那个学生,是裴通明?
我简直有一种快要昏过去的感觉——这太不真实了,怎么可能是院长?裴通明这个人一直很低调,家里人也都不是医疗界的,我们知道他有个妻子,但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乐阳说,恐怕这个妻子就和常医生所说的那个长头发用发夹的女友一样,只是个虚构出来的人物罢了,因为同事们不会追究死去的人到底是谁。那个很多年前就去世的妻子……裴院长,只有你知道,他是谁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常医生太不会瞒事情了……”乐阳笑了笑,说,“裴院长应该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是,但是借助一些药物,还是能勉强和常老师交流的。当他第一次说谎的时候,我也只能看出他可能是个双性恋;而当他第二次说师生恋的时候,破绽就太大了,大得我都不忍心说破。”他望向了常温如的方向,“常老师就在那里。我说的对吗?”
墙边,常温如已经哭了,眼睛紧紧闭着。
“而这么一来,就太好确定了——研究生论文只要通过相关渠道就能查到,而且你现在已经是院长了,以前的论文也被人专门整理了出来。三个学生,你是唯一的男学生,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人。”
裴通明也望向了那里,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常温如走到他的面前,想伸出手,却只能穿过他的肩膀。
“你们能看到他?”裴通明的神色很宁静,也伸出了手,似乎想碰触到虚空中的什么,“他……好吗?”
“他已经死了。”乐阳说,“而让他留存在世界上的最后的力量,掌握在昆麒麟的手中——所以,如果不想他魂飞魄散,我希望院长能够对大家坦诚相对。”
裴通明说,“可我无法相信你说的。我看不见他。”
“那无所谓。由我们来说。我相信等听完后,院长一定会改变主意。”
他拉过了一张病床,坐在了边沿上,他的手腕也从衣袖后露出,从我的角度,能够看到一小片疤痕。
“将近三十年前,常温如自杀。人言可畏,而传出关于你们的流言的人就是刘裕香。或许是为了复仇,或许为了封口,你杀了刘裕香。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则出乎了你的意料。”
刘裕香的死被作为了303病房诅咒的映照,就在他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有一个人联系了他。
“我不知道昆门鬼是如何找到你杀人的证据、威胁你的……我猜测,那是在十几年前。如果我说对了,你可以点点头,是不是十八年前?”
心里的秘密一件一件被人剥离出来,裴通明只叹气,点头。
“三十年前你杀了刘裕香,十八年前,有人用铁证威胁你,让你替他办事。这件事情就是趁着七院还在大扩建的时候,在另一栋废楼的地下室建造一间和七院病房一模一样的屋子。根本不是昆慎之租赁病房后再开始改建的,而是改建后,再故意引昆慎之租下了这间病房。然后昆门鬼开始在里面布下了杀局,引昆慎之进入……这应该就不管你的事情了,总的来说,你为他做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裴通明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常温如站在他身边,想要扶着他,但无论如何都是徒劳。
“真厉害,可……我到底哪里露了破绽?”
“电梯。”乐阳说,“你不该造那个电梯。六年前你在七院的行政上已经坐得很高了,以往的那些事情让你感到惶恐,你想封存掉那个房间,但我认为,那个人是单方面联络你的,你联系不上他,不确定他还要不要用到那个房间——于是,为了防止那间地下病房再被人发现,你用了一个聪明的笨办法,电梯。”
我们已经听明白了。用电梯进行出入有很明显的优势,就是电。只要切断了供电,这个地方哪怕被人发现了,别人也进不去。而如果当年那个人再次联系他,想要重新用那间地下病房时,只要再将电源接通就可以出入了。
“电梯建造时,必须要购买者签名,而且必须落实到个人签名,你无法用七院的名义,只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可能那时候你根本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天,这个电梯会成为你的破绽。”他说,“昆麒麟之前就查到了电梯供应商的备案,只是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有说。”
十八年前,有人用刘裕香的死要挟裴通明为他建造了一间地下病房,十七年前,昆慎之不知为何租赁了那栋废楼,六年前,裴通明为了封存过去的事情,建造了一间电梯。
那十八年前那个人又是谁?如果他是昆门鬼,那我在鱼仙人体内空隙里看到的、自称是昆门鬼的昆慎之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昆门鬼不是昆慎之……”
“当然不是叔叔啊。”乐阳苦笑着摇头,“叔叔可没那么……算了,不说了。”
我和身边的昆麒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重要的是,当那个人手里有铁证的时候,说不定我手里也有。常医生的魂魄就在你身边,加上刘裕香之死的秘密,我手里可能有两个筹码,也可能一个都没有——但是,裴院长,你想赌吗?”他温和的声音毫无敌意,却一字一句削去了裴通明最后的动摇,“无论输赢,我们没有任何损失……而你……”
“你想要我做什么,说吧。”
没有什么犹豫,纵然平日里是那么温柔的人,裴通明也迅速做了抉择。这是个脑外科医生,容错率几乎为零的职业,导致他再温柔,也必须知道杀伐决断。
乐阳满意地一拍手,“很好。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裴院长先告诉我一件事情,十八年前联系你的那个人,用什么方式?”
十八年前,在大陆还没有普及互联网邮箱和手机,也没有QQ和微信。如果一个人要交待比较复杂的事情,要么通过座机,要么现身相见。拷机的信息会经过中转中心保存,很不安全。
裴通明说,是通过……一只很奇怪的动物,好像是……
“是不是很像麒麟。”
“你知道?”
“嗯……我差不多知道了。”他的眉头皱着,眼神动了动。就这样,乐阳很久都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大概发现我们都在等他说,他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裴院长的事情了,院长去忙吧。常医生一直都在你旁边的。
“至于昆麒麟和丘荻,该做什么做什么吧……今晚六点才集合,到那时,我会过去的。”他说,“——这一次,对手就只剩下昆门鬼了。”
第107章 一步棋
我们是在裴通明之后走出废楼的,他在外面等我们。
当看到他的时候,我仍旧觉得有些尴尬。倒是他先开口了。
“小丘的那个朋友,倒是说的很透啊。”
他苦笑着。而身边,常温如静静站着,神色有些难过。
——就站的那么近,可却说不了话。
“那么,他真的在我身边吗?”
我点点头,“在的。”
裴通明笑着转过头,方向是对的。“在……这里吗?”
“对。”
冬季萧索的风里,裴通明轻声说,“我过得很好。你别难过。”
常温如笑了笑,却没能忍住哭。他说,你们先走吧,我陪老师一会,这么多年了,有很多话想告诉他。
昆麒麟拉了我一下,说走吧。
我们走过水杉林,谁都没有说话。
今晚必定会有一场惊变。无论乐阳成功与否,昆门和余家的关系将彻底崩溃。而大道场的开启,也意味着昆麒麟会和他们一起试图去阻拦昆门鬼。
我叫了外卖到办公室,今天只有两个学生值班,有一个双盲组的病人昨天死了,老大需要再找一个条件符合的病人。看到我带着个穿着打扮奇怪的朋友进来,两个小朋友都挺讶异的,还以为昆麒麟是什么演员。
我们吃完了饭,在办公室里看了会电影。他就和我闲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小时候和师父上街去逛淮海路看霓虹灯,结果自己回去了,师父丢了;又或者师父在杭州的亲戚抱着乐阳来上海玩,那时候乐阳大概才五岁,漂亮得带仙气,昆慎之很喜欢这个和自己相似的侄子,把他打扮成小道童坐在枉死门外,让昆春君拍了一堆照片。当年洗照片很贵,底片也贵,但是昆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日子过得很宽裕。昆慎之的继位似乎让昆门一下子鲜艳了起来,这个人是那么有意思,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苦难。
这样的人,从小应该就是在众星捧月里长大的,然后无忧无虑地老去。
不知不觉他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而钟已经指向了五点五十分。
“走吧。”他说,“我尽量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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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到达焚毁的老病房楼时,一楼已经有大概三十余人,大多都穿着各色道袍。不过看到只有这些人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意外的,在自己的印象里,余三少就类似于一个不得人心的武林盟主,再怎么样那也是个盟主,召开个武林大会,应该有乌泱泱一片人。
哪有这样的啊。昆麒麟无情地打碎了我的梦想,说,能来个十二三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现在还能给点有分量的人物来加入大道场的派门,无一不是界中鼎足了。每个派门可能只会有一人到两人——现在不是以前,那时候道士人多,现在不一样了。
当昆麒麟走进去的时候,人群明显有些骚动,开始分成了两批,一批立刻迎了上来行礼,还有一批只是客套地点点头。迎上来的这一批应该是拥护让昆门继承仲裁人之位的人,我大致看了看,这些人年纪都比较大了。
“昆掌门,好久不见。”一个至少有六十岁的老头走过来,鞠躬行礼。昆麒麟连忙把人扶了起来。老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孩子,可能只有十五六岁,浓眉大眼的。
“车老,这位是……”
“这是我的孙子,今天带他来,只是为了让这孩子看看你。”
那个孩子上前也行了礼。在他们之后,其他人一个接一个过来行了礼,年纪都有昆麒麟的两三倍了。年长一辈拥护昆麒麟的居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昆麒麟面向他们,说了这次大道场的起因缘由,也感谢众位道友前来相助。我靠在一边,反正不认识谁,但是看昆麒麟这样说话挺有意思的——这个人面上已经没有那种跳脱的笑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不曾见过的肃穆端正。
忽然想起来,好像也曾听过,这个人从小就是被作为下一任仲裁人培养起来的。就像是一个从小学习某种小语种的精英,长大后突然告诉他,对不起,说那个语种的人都已经灭绝了,你的专业一点用都没了……那种失落是很恐怖的。
我就这样看着昆麒麟与他们交谈,开始觉得,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