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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巴尔萨就没有声音了。
雅思拉担心巴尔萨是不是昏了过去,很快她发觉巴尔萨是睡着了。
斜阳透过圆形的窗户照进来,屋子里变成了黄色,一片静谧。
镂空雕花窗的影子映照在巴尔萨的脸上。雅思拉第一次慢慢端详巴尔萨的脸。
真不可思议。几天前,她还是个陌生人。她为什么要救我?我们非亲非故的……雅思拉心中想。
巴尔萨微张着嘴,嘴唇干燥,面无血色。裹住肩头上伤口的布条从衣服下面鼓起来。她就像一个破布娃娃,已精疲力竭。
突然,雅思拉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干草味,想起这几夜被巴尔萨抱在怀中睡时的温暖,思绪涌上心头,嗓子眼儿一阵发热。她抿紧嘴,皱起脸。
她想对巴尔萨说“谢谢”,可是,等巴尔萨醒来,她多半会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深吸一口气,雅思拉突然看见放在墙角的行李。她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行李,从里面拿出被巴尔萨当成被子用的油纸。
打开油纸难免发出“沙沙”的声响。雅思拉担心把巴尔萨吵醒,不过,她可能太累了,一动也没动。
雅思拉轻轻把油纸盖在巴尔萨身上。她怕巴尔萨冻着,一直把油纸拉到巴尔萨肩头。
然后她自己也躺下,头枕在巴尔萨的大腿上。垫子很软,雅思拉觉得很舒服,一闭上眼就进入了梦乡。
雅思拉梦见了母亲。母亲坐在火炉前,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头发,跟她说话。母亲的手又暖又香……
啊,是从前的母亲。
过去那个温柔的母亲。雅思拉暗想。
她希望母亲温暖的手能够一直抚摩她,可梦境却不断变换。
母亲一脸苦闷,望着火炉。然后……
雅思拉呻吟着想要改变梦境。然而,接下来出现的却是她最不愿回忆起的一幕:
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噼啪作响的火花。
无数只手伸过来,抓住母亲的手腕。汗水的味道,母亲的尖叫。
粗暴地推开雅思拉的手……有人紧紧抓住她,她怎么挣扎也到不了母亲身边。透过粗壮的手臂她看见母亲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庞……
“塔鲁哈玛雅!请您救救我们……”
席卷全身的剧痛以及腾云驾雾般的快感……
忽然,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月光显得异常明亮。
哥哥抓住她的手腕,手心汗水淋漓,声音颤抖着说:
“雅……雅思拉……雅思拉,你干了什么?”
风吹来阵阵血腥味。闻到血腥味的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雅思拉紧紧闭上眼睛,用手堵住耳朵,不想听见哥哥的话。
“不是我!哥哥,你弄错了。不是我!”
雅思拉大叫。哥哥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你看见了吧?啊!太好了!你是被塔鲁哈玛雅选中的人!从此一切都将改变!只要塔鲁哈玛雅附身,我们就再也没什么可怕的啦……区区罗塔人根本微不足道!”
“哥,你听见了吧?母亲也是这么说的!他们都是坏人!人人都想杀了他们!”雅思拉越说越激动,“他们根本微不足道,死不足惜。这是塔鲁哈玛雅对他们的惩罚!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没错!要不然塔鲁哈玛雅为什么选我?”
不管她再怎么解释,齐基萨还是不能接受。在月光映照下,他一脸悲惨地不停摇头。
雅思拉挣扎着摇头,终于醒了过来。
有一瞬间,她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见玛莎领着一个男人走进屋,才想起自己是在四路街城的一个商人家里。
不知何时,烛台已经点上,窗外漆黑一片。身上盖着暖和的毛毯。
玛莎把陌生男人领到巴尔萨身旁,又走了出去。
陌生男人在巴尔萨身边坐下。巴尔萨解开左肩上的布条,男人立刻熟练地检查起她的箭伤——看样子是个医术师。
注意到雅思拉的动静,巴尔萨转过身来。
这时医生在伤口周围按了一下,巴尔萨瞬间皱起了脸。
雅思拉的脸也跟着皱了起来。
巴尔萨笑出声说:
“你皱脸干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雅思拉小声说。巴尔萨温柔地笑着说:
“我没事,早就习惯了。刚才好好睡了一觉,舒服多了。谢谢你给我盖上油纸。”
雅思拉腼腆地低下头。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玛莎提着水桶走了进来。桶上挂着块白布。她把水桶放到医生旁边,转向雅思拉,笑着对她说话。
因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雅思拉没有出声。巴尔萨用罗塔语对玛莎说“她听不懂约格语”。
“哎呀,真抱歉。”玛莎用相当流利的罗塔语说,“我不知道你是罗塔人。”
雅思拉想说“我不是罗塔人”,不过她还是忍住了。雅思拉不想看见她听说自己是塔鲁人时表情扭曲的样子。虽然哥哥说约格人认不出塔鲁人,也不轻视塔鲁人,但她不想冒这个险。
玛莎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说:
“马上就吃晚饭了。吃饭前你先去洗个澡吧。巴尔萨接受治疗的时候,咱们还是别在这儿碍事了。听明白了吗?”
雅思拉点了点头。玛莎伸出手,雅思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手牵住她的手。
玛莎用力拉起雅思拉,牵着她走进浴室,亲切地告诉她该如何使用这种约格式的浴室。
“懂了吗?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雅思拉点点头。玛莎微微一笑,打量起雅思拉的身材。
“你几岁了?”
“十二岁。”
“是吗?和我孙女一样大。你比她高,不过也比她瘦多了。我去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换下来的衣服就放进这个篮子里吧。”
说完,玛莎走出浴室。
雅思拉心想:她真像小鸟,身材娇小,行动敏捷。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雅思拉才脱下衣服。
雅思拉小心翼翼地走进浴室,地面铺满了光滑的小石头,踩在上面凉凉的。
旁边有条水沟,热水似乎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浴池像个大壶。她照玛莎教的,拿起一个小桶,从池里舀满水,由肩膀慢慢往下倒。
温暖的水流过全身,非常舒服。别说什么约格式的澡堂,就连用热水洗澡雅思拉也是头一次。塔鲁人都用溪水洗澡,没有泡澡的习惯。
一个陶盆里装着沙子一样的粉末。雅思拉把它们涂在身上,轻轻一搓,粉末很快融化,冒出泡沫。
哇,好香啊!雅思拉高兴极了。
粉末散发出花香味。雅思拉高兴地把全身上下都洗了个遍。
然后,她又用热水冲洗身体。热水一浇,身体刚开始觉得很热,不过一会儿又觉得冷了。
她战战兢兢地走进浴池,开始觉得非常热,脚尖隐隐作痛,胸口发闷。不过,把肩膀以下都泡进水里,一会儿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舒服。如同薄冰一般覆盖在肌肤上,紧张感慢慢溶解,全身的一点儿力气也慢慢被抽干。雅思拉抱住膝盖,透过水汽望着天花板的花纹。
此时她找回了某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发生那件可怕的事之前,还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的感觉。
真不可思议……雅思拉恍惚地这么想。她被推进了命运之河的激流中,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想到我居然能在约格人家里泡澡。如果那时有人告诉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相信吗?雅思拉问自己。
风呼呼吹着,钻进屋里,热气袅袅上升。
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她心里一揪,鼻头也开始发酸。她好想哥哥。
雅思拉一直在心底责备自己。因为明明只要她祈求神,哥哥就能得救,可她却没有这么做。
从目睹齐基萨的伤口的一瞬间开始,雅思拉变得有些怕神。即使是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她也不愿依靠神去杀人。
而且,她觉得祈求神杀人,玷污了她对神纯洁的信仰。
可是,如果不依靠神的力量,雅思拉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捉弄自己和哥哥,却束手无策。难道就没有一条不杀人也不伤害任何人就能活下去的道路吗?
那个叫斯法鲁的咒术师害怕雅思拉带来灾难,要杀了她。他是罗塔人,即使雅思拉发誓绝不会引起灾难,他应该也不会相信吧。
如果母亲期望的事真的实现,那雅思拉对罗塔人而言,的确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灾难。
雅思拉轻轻摇了摇头——就算是母亲的愿望,自己也做不了那么耸人听闻的事!而且,她也不想做那样的事。
我明明不想杀任何人的……雅思拉的眼泪滑落脸庞,她暗自问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从前,她在自家屋后的森林里拾柴火时,曾突遇暴风雪。狂风如利刃,吹得她睁不开眼,家就在身旁却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狂风拼命推着她,使得她差点儿窒息。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四处乱走。当时的那种绝望无助的心情和现在的心情十分相似。
那个时候,父亲找到了她,用有力的大手把她拉回了家。想起那双有力的大手,雅思拉心中突然浮现出巴尔萨的身影。
巴尔萨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救一个外人对她来说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且她和父亲一样,懂很多事情。就算受伤了,也不会哇哇乱叫。
下山之前,巴尔萨用清水洗干净伤口,换掉沾满血迹的衣服。看见她的伤口,雅思拉差点儿尖叫——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怎么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刚才她说“习惯了没事”,就算习惯了,痛终究还是痛啊!
巴尔萨处理完伤口,走进竹林,右手抡起柴刀砍了许多竹子,然后把长枪藏在竹子里。
巴尔萨虽沉默寡言,雅思拉和她走在一起却不觉得尴尬。
又不是亲人,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一一雅思拉没有勇气这么问。她没有勇气想将来的事,也没有勇气回忆过去的事。
雅思拉用手摸摸自己的喉咙……她甚至没有勇气思考关于神的事。
过去和未来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她不愿细想,只想紧紧抓住此刻——泡在热水中这舒服的瞬间。
“我要进来啦。可以吗?”
听见玛莎的声音,雅思拉吓了一跳。
“请进。”
她小声回答。玛莎推开门,抱着衣服走了进来。
“用布把身体擦干,换上这件衣服,回到巴尔萨屋里来吧。很快就吃晚饭了哦。”
玛莎把衣服放下,转身正想走出去,雅思拉急忙叫住她。
“等……等等!”
玛莎回过头。
“谢谢!”
“不用谢!”
玛莎出去后,雅思拉站起来,用柔软的布擦干身体。她拿起玛莎放在一旁的换洗衣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一件粉红色的衣服,就像春天草原上盛开的莎拉莜花一样的粉红色的衣服。她把衣服拉整齐,系上衣带。衣服像云朵一样轻,却十分暖和。
衣服散发出阵阵幽香。是用花瓣织成的吗?
雅思拉满身馨香,开心地走出浴室,穿过走廊,走回刚才的起居室。屋里只剩巴尔萨和玛莎,医生已经走了。
看见雅思拉的瞬间,巴尔萨吓了一跳,赞叹道:
“哎呀呀!真漂亮!”
看见巴尔萨惊讶的神情,玛莎自豪地说:
“大小、颜色都合适吧?她本来就长得很漂亮,高鼻梁、大眼睛。如果把头发梳好,脸色再红润点儿,保证比花儿还美!”
玛莎顿了一下,对雅思拉说:
“你一定要多吃东西。吃胖点儿,再好好学学怎么打扮自己。这样一来,保证你走在街上,男孩都回头看你。”
被她们盯着,雅思拉羞红了脸。她很高兴,心里暖暖的。
“这件衣服很香。”雅思拉小声说,“是用花瓣织的布吗?”
玛莎笑眯眯地说:
“花瓣织的布!说得真好。这件衣服的布是用香薰过,这种香是从一种叫秀拉姆的香木中提炼出来的。这种布既有香味又能防虫,是我三十年前设计出来的香布。它可是我们萨玛多服装店的畅销商品!如果喜欢,就送给你留做纪念吧!希望你看见它就能想起我。”
雅思拉脸上一下变得神采飞扬,惊喜地说:
“谢谢!我一定好好珍惜。”
雅思拉的表情充满朝气,十分柔和,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玛莎真厉害!巴尔萨在心底叹了口气。不过是洗个澡,收拾干净,换上漂亮衣服,女孩就能变成如此靓丽。这种事情,自己就想不到。
说起来,过去玛莎也送过自己一件衣服,天蓝色的底配上金线的刺绣,华丽高雅。玛莎说“总有一天你会有机会穿这种衣服的”,可从那以后自己一次也没有穿过。那件衣服一直锁在唐达家的衣柜里。
晚饭很快就送上来了。送饭来的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她在这个家工作了很长时间,巴尔萨也认识她。
她跟巴尔萨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寒暄两句就退下了。
“除了我的心腹,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你不用担心。后门的守门人和跑腿的那个孩子我也都嘱咐过了。”
巴尔萨低头向玛莎说了声:
“多谢!”
玛莎摆摆手,好像在说“这算什么”,便开始向雅思拉介绍起今晚的菜。
“这是把山鸡放在加入香料的酱汁中腌一一晚上,再用炭火烤制的,和着葱丝一块儿吃吃看吧。”
四路街城是通往罗塔王国和桑加尔王国的商路的交汇处,在这里能够买到新约格皇国所没有的香料和水果,有些东西甚至比都城的更新鲜。
玛莎刚才说的烤鸡皮焦肉嫩,发出阵阵香味,咬一口吱吱冒油,十分美味,它勾起了雅思拉的食欲。不一会儿,她的嘴里就塞满了各种食物。
巴尔萨和玛莎一边用罗塔语聊着天,一边慢慢吃饭——平静的夜晚让她们暂时忘记了身后的追兵。
萨玛多服装店不仅出售衣物、首饰,店内还有设计布料、饰品的地方。
玛莎似乎是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人。第二天一早,她就把画着衣物样式的小册子和各种小工具搬进巴尔萨她们的别院,一边绣花,一边和她们聊天。
雅思拉开心地翻看那本小册子,玛莎问她:
“你喜欢哪件衣服?”
雅思拉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指了指其中一件衣服。
“喜欢那件?为什么?”
雅思拉有些胆怯地回答:
“这件衣服领子和肩膀很宽松,穿起来应该很舒服。再系上这样的带子,显得很利落。”
玛莎点点头说:
“你和我的品位很相似,我也喜欢那件衣服。”
说话的时候,玛莎拿针的手也没有停,仍在布料上飞舞。雅思拉看得目不转睛。
巴尔萨想尽快出发,玛莎却要她养好伤才能走,劝她道:
“做事情往往欲速则不达。受伤的时候,应该好好休息,认真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不是说想当商队的护卫吗?我的儿子托诺正在和塔奇亚联系,你很快就能知道有哪些商队,要往哪里去,需要什么样的护卫。”
看着在向阳的窗边绣花的玛莎,巴尔萨觉得她说的是对的。现在正是一边养伤、一边思考,重新制订计划的时候。
如果只想一味逃跑,有很多办法。可是这样救不了唐达和齐基萨。
斯法鲁等人为什么一定要杀雅思拉呢?
即使雅思拉身上真的潜藏着惊人的力量,也不一定会危害到斯法鲁等人。
雅思拉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人有很强的戒心。不过,她比巴尔萨小时候好多了。至少她知道关心别人,尽量不伤害别人。她也从来没说过为了救哥哥,要使用“那种力量”来对付斯法鲁等人。
打个比方,如果她们被卷进急流。巴尔萨一定会拼命挣扎想要游上岸,而雅思拉则会蜷成一团,抱紧自己,毫不挣扎地任水流把自己冲走。她绝非自愿变成斯法鲁所恐惧的“灾难之源”。如果她现在是和哥哥在一起,说不定会就此平静地在新约格皇国生活下去。
“雅思拉。”
听见巴尔萨的叫声,雅思拉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
“新约格皇国的生活怎么样?不太习惯吧?”
紧张的神色从雅思拉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容:
“我喜欢这里!玛莎、衣服、食物和浴室,我都喜欢。虽然没有椅子,要坐在地上让我有些吃惊。还有,这里人都睡在地上,不过倒是挺暖和的……”
慢慢说完,雅思拉鼓起勇气又说了一句:
“在罗塔的时候,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生活。如果哥哥也在这里,简直太完美了!”
“那如果能和哥哥在一起,你愿意在新约格皇国生活吗?一辈子不回罗塔,就在这里生活下去也可以吗?”
雅思拉点点头。她想了想,诚实地说:
“之前我和哥哥商量过一件事,你听了可不许笑哦。”
巴尔萨点头答应。雅思拉低声说:
“在那间客栈里,哥哥说,‘唐达先生是个好人,他不讨厌塔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