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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思索的过程中,那女人预感不妙,她从彭勃刚才干活的举动中,对他很满意,这会儿很希望他能答应下来。基于这种心情,少妇脸上呈现出一种期待的神情,而且是十分诚挚的。彭勃环顾了一下四周,二间一套的单元,没有什么高档的东西,那电视还不如自己家的,都不是平面直角,看出她经济上比较拮据。彭勃心软起来,热血一沸腾,脱口说了一句:〃我干。〃
少妇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显得很激动,拖着孩子艰难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让他喝。彭勃将可乐放在一边,无功不受禄,等干阵活儿以后再说。但少妇的求贤若渴却给彭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士为知己者死,豁出这条命也要好好帮帮她。
单元别看小,但很乱,彭勃光收拾到处乱堆的东西就忙活了半天,当他吸完尘以后,屋子表面立刻显出了整洁。原先少妇实在没精力收拾,厕所厨房到处都是污渍,彭勃用药水好一顿擦。下午五点多钟时,已初具规模。他干活的时候,女主人始终抱着孩子在旁边策应他,搭一把下手,这说明也并不有意剥削自己,彭勃的心里就有一种平衡感。偶然和少妇的目光对视,他却能深刻领悟少妇眼神里的一丝忧郁。
该做饭了,彭勃用德国佐料调了一锅汤,然后把蔬菜做成色拉,煎火腿蛋,烤几片面包。完后,将桌子摆好,从少妇怀里接过孩子,让她安安静静地吃。女主人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单独享受过进餐,十分幸福地使用着刀叉勺。彭勃上下抖动着孩子,嘴里还不停地〃噢噢〃,颇像个尽职的父亲。看到他这样,少妇有一种羞涩,使她低头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吃。然后就匆匆忙忙结束晚饭,将孩子接过去,并说彭勃可以回家了。
彭勃没有急于走,而是把盘子洗净、擦干,放在碗橱里,一切都按照德国人的习惯进行。
〃您叫什么名字?〃少妇抱着孩子在厨房门口问。
〃彭勃,您呢?〃
〃英特。〃少妇说完脸上一红,〃您多大了?〃
〃您猜?〃
〃二十五岁。〃
〃不对。〃
〃那二十二岁?〃
〃往高处猜。〃
〃二十八岁?〃
〃还高。〃
英特不敢往上说,她怀疑彭勃拿自己开玩笑。她不知道亚洲人在欧洲普遍显得年轻,哪像外国人,二十来岁就一脸胡子。
〃我三十七岁。〃彭勃很郑重地回答。
〃啊,比我还大四岁。〃
英特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但稍纵即逝。
〃彭,谢谢你帮我。〃
〃不客气,明天我还是三点来。〃
〃可以。〃
彭勃出门后,英特还没回屋,依着门框望着他下楼。弱者就需要有个依赖。彭勃知道这种心情。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九点多钟,王燕问他为什么一去那么长时间,彭勃回答直接干上了工作。
〃每天都这么晚回来?〃
〃看样子是。〃
〃多少钱一个月?〃
〃六百马克。〃
〃六百?你就给她玩命?〃
彭勃明白她的潜台词,准是嫌对方是个女的,妒忌。再有,继续干下去,便意味着不能回家做晚饭,就不能来侍候她。
〃咱们可以晚点吃,我回来做。〃
彭勃也不知曾几何时,出现了奴性。
〃等你来做,算了吧。〃
这一晚上,是他俩决裂的开端。王燕上了床就把脑袋冲墙睡起来。彭勃拍了拍她,想和她和好。王燕嗯了一声,酸不叽叽地说了句〃您是大忙人,我们劳驾不起〃。没劲。真正的没劲。再哄她,就得有所牺牲,得让自己辞去这个工作。不行,辞工作倒不是主要的,但妥协是万万不可,那样她会得寸进尺,自己这辈子除了向形势妥协过,还没谁能左右过自己,更甭说是女的。
彭勃已经打好要摆脱她的主意,离开她不仅是为了她的脸色,更重要的是她影响自己的学习。只要和她在一起,就甭想学习。动不动就上床,德语怎么复习,功课都没时间做。要是不想考大学,就这么温,干脆来个全天打工,也无所谓。彭勃粗略算了一下,目前自己可以每个月挣一千六百马克,一年下来就是一万七八,合人民币十万元,能还上家里的债。到时不行,再去匈牙利和苏联寻求生路,也许还能挣上点钱。但他很快否定了这想法,自己既然来了,就应该在这里好好混,混出个人样来。首先努力考大学,就能得到四至五年的学生签证,假期再打整工,几年下来怎么也能对付三五十万人民币。那时杀回国内,干什么都成,决定不走,就要好好学习,但目前现状不允许,还须找个语言好的环境住。实在不行,也登报找房,找一个德国人家住,贵就贵点,起码能说德语。写广告词,还得找王燕,这姑奶奶暂时还不能得罪。
接连几天,彭勃还真有点累。等于上午九点钟干到中午一点。回家吃点饭,睡一小会儿,就去英特家。他努力地不让王燕生气,不是买点这个,就是买点那个,算计下来也不比房费饭费少多少。累了,人生混到这一步,除了体力上的累,还有精神上的。
没过几天,基础二班开学,时间仍为上午,就得辞去餐馆清洁的活。彭勃真舍不得。
〃你干得很好,彭。〃老板娘一个劲儿地遗憾。
彭勃也觉得是这样,在餐馆,有好多好处。除了能拿一些东西回来,每天扫地扫到墙角或旮旯时,总能发现一些马克硬币,许是德国顾客掉的,或不屑于捡。当然,按照德国的习惯,谁捡到算谁的,一天下来能检十几个马克,有一天竟捡到二十元的纸币,事后彭勃都觉得是老板娘故意丢下的。如果长期干下去。一个月所得就不上四百八十马克。
〃没有办法,我要学习。〃彭勃的表情更舍不得。
〃好吧。我家的活继续。〃
彭勃本想把两个活都辞掉,可老板娘提醒没有辞自己的意思,而且一个劲地牵就,干吗一下子绝了呢?也许累点,先试试再说吧,能多挣一分就多一分。谈妥后,彭勃高高兴兴回家转。
第二天又去上学,鲍尔见到他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还拥抱了他,并说希望他努力学习,争燃过基础二班,然后跟他一直学到基础三和中级一班。彭勃没有扫他的兴,支支吾吾回答可以,心里却说按照目前现状,是根本不可能。
中午放学,骑上车就往老板娘家跑。路上要花费半个小时,学校在郊区,沿着一条河岸一直骑进市里,他之所以没买月票坐有轨电车,是因为怕路上转车耽误时间,不如骑车灵活机动,本来骑车很有意思,这时节已经进入初夏,艳阳高照,对于多雾的德国来说,真是有幸。许多人拿着席子和床单,铺在岸边草坪上,晒日光浴。开始彭勃感到新鲜,还向这些一丝不挂的男男女女瞟上两眼。后来为了快骑,看也懒得看了。
一点钟过一些,到老板娘家,二话不说干起来。一直到三点钟,这段时间要完成吃些东西和清洁工作。然后再奔英特家,稍事休息聊几句上学情况就干活。经过多天的收拾,英特家整洁了不少,即令孩子怎么折腾,也只是表面上的,所以到晚饭前收拾,擦、吸。洗之类就简单,还替她上街买东西,反正冰箱里没什么就买什么,超级市场卫全有。做完饭,等英特吃,英特让他一起进餐,彭勃摇了摇头,英特吃时还挺过意不去,所以吃得很快。不知怎么的彭勃挺愿意抱着孩子看着她吃饭,这几天跟她的话也越来越多,什么都聊。彭勃很满意这种局面,是练听力和口语的最佳时机。有时鲍尔教完,有不明白的地方,彭勃进门就问英特,英特就耐心地解释给他听,还告诉他,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彭勃很感动,她是想对给自己不足的报酬以这种方式进行补偿。
回到王燕那,仍然是八点来钟,说实话本来就有些累,还要强打着精神做饭。王燕真做的出来,干熬着等他回来。吃完饭,彭勃拿出书要做功课,王燕那里就捣乱。这个了,那个了,说他大贪,为了多挣钱,把做功课的时间都用去了。彭勃心想,晚上做功课刚好够用,你要不起哄比什么都强。而王燕的目的,就是要他暗自己玩,暗自己上床,侍候她。终于,基础二班开学不久爆发了战争。
〃让你免费住这儿,管你吃喝,你还敢顶嘴。〃
彭勃大怒,老子已经有所负担,一点也不比你少。于是多日来的火腾地一下直上九霄,恶狠狠地反唇相讥:
〃当初,可是你求我留下来的!〃
〃……你倒反打一耙。〃王燕被噎得够呛。
〃你不就像是见我有点本事了吗?想轰我走,老子今天就走给你看看。〃
〃你拿走吓唬谁?你走,有本事现在就走!〃
像彭勃这种好脾气的人,一旦上了火,是没有理智的。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内容也没有。什么后果啦,顾忌啦,下一步该怎么办啦没有考虑的时间。他以最快的速度装行李,化零为整,一共收拾了三大件。当他快收拾完的时候,王燕才知不是闹着玩的,开始有些后悔,但又不好屈就,只能用话套住他。
〃就你这种气量还当男子汉?〃
然而,彭勃连话都没有,拎着三大件,东倒西歪地出了王燕的房门。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早就凉了。
十二、天无绝人之路
弗莱堡初夏的夜晚,天仍然很凉,彭勃把行李挪到大学宿舍旁的人工湖边上,独自坐在长椅上抽烟。他没有那种很悲哀的感觉,够可以的。很多留学生一到国外就遭受了磨难,人生地不熟,没头苍蝇乱撞。自己呢,毕竟对环境有了三个月的了解,出现这点困难绝对能够从容不迫。他没有急于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而是反省王燕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难道她不需要男人?不大可能,别人也许可以,但她是离不开男人的人,可自己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除非她想换换口味,她要找个有钱的?也不可能,她本身就有钱,那么,就一定是为长期居住做铺垫,自己绝对是她的绊脚石。只有这一种解释。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王燕来到他身旁,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不出有让他回去的迹象。她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低头叹了一口气,开始了她认为必须说的话。
〃既然你已经搬走,作为朋友,我觉得应该对你说些什么。你必须有次无家可归的经历,否则你就不能真正了解在国外这种特定环境下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想当初我来时,得知丈夫早就和别人好上,让我出国说是一种安慰,觉得这辈子对得起我。可我不干,不想分开,就和他闹。结果呢,被他无情地赶了出来。初来乍到,尽管我有英语基础,仍然是很可怕的。但我挺了过来。凭着难以想象的毅力,一年之内,我考上了大学,还养活了自己。回过头一看,连自己都不相信是怎么挺过来的。还记得黄炎吗?那时求他,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躲你。谁有闲空去拾一件累赘?一旦你有了合法居留,又能挣钱,语言又好,别人就愿意接近你,看得起你,男人们也就凑过来,想占便宜。可你现在,还什么也谈不上,能和我同居三个月,是你天大的造化。起码你度过了最难的语言关,敢上街办事,而且有了份工作,冲这一点我也对得起赵薇。你现在所缺的,就是吃点苦头,你太一帆风顺,会让你错误地理解国外。记住,在国外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我现在把你推到悬崖底下,就是为了给你一次挣扎的机会,你要一步一步爬上来,前面才是一片坦途。这是为了你好,不管你领情不领情。但我领你的情,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可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感,是我故意这样做的。有了孩子,我就有了监护权,也就达到了国外长居的目的。我不需要你负任何责任,更不需要你经济上的援助,等下我会给你一个证明,证明你和我们没丝毫的关系。因为德国政府不会让你轻易地跑掉。你必须抚养自己的孩子,有了证明,就省去许多麻烦。我是经过深思熟虑,非常冷静地从头到尾策划了这件事。本来吗,我想和黄炎生一个,但他要以和我结婚为条件,再说我实在不愿生一个瘦小的孩子。后来,你出现了,你是当然的候选,咱俩的孩子,我想错不了。至此,我终于有了解脱,用不着攀附谁而得到长居,也不用非嫁外国人。凭着我的能力,和我现在的语言水平、财产等等,完全能在这个国家里带好一个孩子。我可以休学一年,或者两年,然后继续我的学习。而孩子呢,从一出生就享有国家的补贴,会受到良好的教育。若干年后,我总该有一大笔钱回国养老,孩子那时多少会几国外语,到哪儿也是个人才。彭勃,真的感谢你给我这一次机会。上帝派你来的,我只想说这些。这里有点冷,我不愿冻着肚子里的孩子。〃
彭勃只感到天塌地旋一般。王燕后面一大堆话他根本听不进去,而是一直在想,资本主义的狰狞面目终于露出端倪,否则何以有如此的魔力将好端端一位中国淑女改变?首先是她敢这样去做,在国内太少见。心肠狠到如此田地,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没有享有权,自己不成了生育工具了吗?什么世道?跟她闹吧,德国又是个严格的法制国家,别说你们没结婚,就是结了婚她要独立生活也受法律保护。你敢在她房门上踹一脚无理取闹,她一个电话能让警察把你带走。这口气憋的,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怨谁?还不是怨自己没本事。在高度文明的国家,知识就是力量。这里不是凭着胳膊腿就能打天下的地方。彭勃这阵是真想打架了,出国列车上和高文克虎冲突后第一次有一种要寻衅打人的感觉,而且要用最狠的招数:罗汉蹬腿,夜叉探海,大鹏啄食,毒蛇寻窝,哪招都能毙命。然而这东西不解决任何问题,它改善不了你什么,只能给你带来倒霉,要想生存,就得拼命学习,眷掌握语言。
〃你就打算这样下去?〃彭勃压住了愤怒,心情多少平静下来,抬起头问王燕。
〃我认定了这条路,试着走下去。〃王燕口气里似乎是也没有什么把握,好像大体方向是正确的。
〃你一个人能行?〃
〃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全靠我一个,丈夫跑到柏林,我不照样过得挺好?回头看看,没有走过什么弯路。全凭一种感觉,这次我感觉仍然挺好。〃
〃我,可以看看小孩儿吗?〃
〃只要是善意的,欢迎,但不能打孩子的主意。〃
〃那好吧。〃彭勃掏出烟继续抽,并靠在长椅上,等待王燕离去。
王燕沉默地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宿舍走去,但刚走几步,又回头:〃我不后悔,希望你也别后悔,我们毕竟有那么一小段美好时光,那么一小段。〃
说完,不等彭勃做何反应,再也没回头。彭勃突然觉得她的狠心也许是对的,她的条件这样好,语言,专业什么的,都在留学生里算不错的,但仍然为身份问题玩命。能往好处发展一步,就挪一步,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和她一比,自己跟前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语言已经能对付基本生活,还挣了一点钱,虽说眼前似乎没有路,谁能保证杀不出一条血路?也许,为此还能改善自己的语言环境。
现在应该好好想想具体今夜怎么办,他抽着烟,不再去想那些宏观上的事情,他在琢磨去哪过夜。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想起了英待,危难之中,到她那暂避几天,她恐怕不会拒绝。找英特,彭勃心里没谱,要是在国内,有这一层关系的人,他想应该不会拒绝自己于千里之外。这是在英特的国家,而自己对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毕竟了解太少了。
他决定给英特打电话。一看表,已经夜里十点半了,按照德国的习惯,到了礼貌的极限。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在湖边电话亭,他拨了英特的电话。
〃哈罗,我是彭。〃
〃彭?有事吗?〃听得出女主人有些诧异。
〃我想,我想,去你哪儿。〃有好多话想说。
〃我这?……OK,来吧。〃
彭勃艰难地将行李拖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弗莱堡小,市区内一样七个马克,而且车是奔驰牌的,黑暗中,彭勃只顾着辨认方向。
〃彭……你这是……〃看到堆在门口的几大包,英特不知所措。〃我只住几天,我会,很快找到房子的。我现在有困难,听懂了吗,困难。〃
〃进来吧。〃
女主人在门口腾出一块地方,彭勃将行李规规矩矩放好,坐在沙发边上两眼发直。英特进屋一看孩子仍然睡着,又折回来,给他倒了一杯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女朋友吹了。〃彭勃怕她听不懂吹了,还用双手做了一个分开的姿势。
〃哦。〃英特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嘴角上隐透出一丝愉快的微笑。
〃我不会打扰你的。明天就去报社,登广告找房。〃
〃如果你愿意,可以长期住在我这里。〃
〃什么?〃
〃可以长期住。〃
〃那我只要四百马克的工钱。〃彭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