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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美听到叶山对自己提问,感到有些惊讶。
「……不,我对咖哩没有兴趣。」
她努力保持镇定,给予一个冷淡的回应,然后迅速离开现场。
在一开始便无牌可打的情况下,只能先战略性撤退。
留美尽可能避开众人目光,退到人群外围,亦即我所在的位置。顺带一提,雪之下虽然跟我保持距离,不过也站在同一侧。
孤傲型的独行侠拥有宽广的个人空间,身上散发的强烈负面气息能防止他人靠近,效果好到几乎可以称之为「固有结界」。说得简单一点,即是大家对我们敬而远之,事实就是如此。
留美来到我和雪之下之间,在距离我一公尺处停下来。我们三人皆能看到彼此。
叶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露出落寞的笑容看着留美,但马上又转回头面对其他小学生。
「既然是个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加一点独门秘方?有没有人想放什么呢?」
他用开朗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去,原本盯着留美的厌恶眼神也得以解除。
「我!我!」
小学生们踊跃举手,提出咖啡、辣椒、巧克力等各式各样的点子。
「我!我要加水果!桃子应该很不错!」
喔,这句话是由比滨说的。那家伙为什么跟着起哄啊,连叶山听了,表情也略微僵住。
她不仅是跟小学生一般程度,提出的点子还显现自己是最不会料理的人。
叶山恢复正常表情后,对由比滨说了一些话。接着,由比滨失落地往这里走来,看来她是被委婉地告知她很碍事。
「那家伙是蠢蛋吗……」
我不禁低喃,身旁有人轻声附和。
「的确,一群蠢蛋……」
开口的人是鹤见留美,她的声音相当冷淡。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叫她「留留」。这是「机动战舰」(注31 「留留」原文为「ルミルミ」,类似「机动战舰」角色星野琉璃的绰号「ルリルリ」。)吗?
「这个世界基本上是如此,好在你提早发现。」
留美听到我的话,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过来。那种估价般的眼神,实在让我不太好受。
此时,雪之下插话进来。
「你自己也差不多吧。」
「别小看我,我在一群人中仍能独处,算是了不起的逸才。」
「也只有你能够得意洋洋地为这种事情自豪……我对你已经超越无奈,而是感到轻蔑。」
「既然是『超越』,通常不是尊敬的意思吗?」
留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一来一往,默不作声。
然后,她稍微靠近一步,对我们开口:
「名字。」
「啊?什么名字?」
光从「名字」这两个字,我推测不出她想表达什么,于是反问回去。留美则明显不悦,没好气地对我解释。
「我是在问你的名字。通常听到这两个字,应该就懂了吧?」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雪之下的眼神锐利到可以伤人的地步,这搞不好是我至今见过最恐怖的一次。
跟「瞪视」比起来,说是「用眼神杀人」可能更为贴切。尽管对方是小孩子,她却未因此手下留情,反而比平常苛刻。她大概不
是很喜欢小孩。
留美也震慑于雪之下的眼神,不安地别开视线。
「……鹤见留美。」
她低声嘟哝,但不到听不见的程度。雪之下同样听见了,于是点点头。
「我是雪之下雪乃,那位是……比、比企……比青蛙同学?」
「喂,你怎么知道我小学四年级时的绰号?你说我是青蛙没错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原本的名字已经消失,而被当成两栖类动物。
「是比企谷八幡才对。」
这样下去的话,我真的会变成青蛙,所以我重新报上正确姓名。
「这位是由比滨结衣。」
「嗯?什么事?」
我指向往这里走来的由比滨。她看到我们三人,便了解目前正在做什么。
「啊,对喔,我是由比滨结衣。你是鹤见留美对吧?请多指教!」
然而,留美只是微微点头,眼睛并未看向由比滨。她凝视自己的脚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口。
「你们两个人,感觉跟那边的人……不太一样。」
她这句话的主词相当暧昧,所以很不容易理解。我猜,她是说我跟雪之下和「那边的人」——亦即叶山那群人属于不同类型。
我们是不一样没错。说到「那边的人」,此刻正高高兴兴地挑战制作特殊口味的咖哩。
「我也跟那边的人……不一样。」
她每个字都说得很缓慢,大概是想藉此自我确认。
由比滨闻言,认真地问:「什么地方不一样?」
「我的周围净是一群小鬼。虽然我之前还会好好配合他们,但后来开始觉得没什么意义,便不再那么做。反正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可、可是,小学时代的朋友跟回忆,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喔。」
「我不需要那些回忆……升上国中之后,再跟其他地方进来的同学交朋友就好。」
她倏地抬头,双眼聚焦于天空。此刻,夕阳逐渐西沉,夜晚的深蓝色渲染天空,点点星光开始闪烁。
她缥缈的眼神相当悲伤,同时带着美丽的幻想。
鹤见留美仍然相信、期待着,认为进入全新的环境后,一切将会好转。
然而,那不可能实现。
「非常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雪之下雪乃直截了当地戳破她的美梦。
留美愤恨地看向雪之下,但雪之下直视她的眼睛,用意思明确、毫不暧昧的词汇,一字一字无情地断言:
「你的同学之后也将进入相同的国中,到时候一切只会重演一遍,你将和『从其他地方进来的同学』一起被排挤。」
从地区的公立小学升上公立国中时,过去建立的人际关系会持续下去,因此小学时的负面形象,将跟着她进入国中。纵使她到时候认识新的朋友,过去的负债依然会从某个地方渗进来。
不论她本人愿不愿意,她的过去将成为笑柄或闲聊时的话题,广泛流传开来。对其他男男女女来说,她的用处只剩下供大家愉快地交流。
「………」
在场没有任何人提出反驳。我自然不可能提出异议,由比滨则尴尬地闭上嘴巴,留美也默不作声。
「这些你应该都很清楚吧?」
雪之下继续追问。
留美依然不说任何一句话,雪之下见了,紧紧抿住嘴角,仿佛在忍耐什么。
难道说,她在留美身上看见过去的自己?
「果然是那样……」
留美死心地低喃。
「我真是做出一件大蠢事。」
「你遇过什么问题吗?」
面对留美自嘲的口吻,由比滨平静地询问。
「曾经有好几个人受到排挤……不过,通常过一阵子便恢复正常,大家又开始聊天,有点像是一时的风气。每次都是某个人起头后,大家便跟着那么做。」
留美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听着听着却开始起鸡皮疙瘩。那太恐怖了!
「有一次是跟我很要好、经常聊天的人被排挤,当时我也跟他保持一点距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轮到我。我明明没有做什么。」
这种事情还需要什么理由?连排挤的一方都不一定说得出所以然。他们不过是受到神秘的义务感驱使,认为非得那么做不可。
「只因为我跟那个人聊过许多东西。」
前一天跟你还是朋友的人,隔天却拿你的秘密逗别人开心。
来到小学六年级,多少会有喜欢的异性。那种既陌生又抑止不住的恋爱情感,会使人产生找人倾诉的冲动。不过,那毕竟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所以只会告诉自己信赖的人。
既然知道要提醒对方「绝对要保守秘密喔」,为什么一开始要说出去?你们是鸵鸟俱乐部(注32 日本的搞笑团体。)吗?
虽然我现在能够如此说笑,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可是一段相当痛苦的历程。
本来是因为信任对方,才把秘密告诉对方,结果反而使自己受到攻击。
世界上的坏人不可能每个都一模一样。
大家平常都是好人,或至少都是普通人。
但是到紧要关头时,却会突然变成坏人。这一点是可怕的地方,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这段话忽然闪过我脑海。
大家都相信没有人一生下来即是坏人,包含我在内。我深信自己是善良的。
然而,当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时,人们会立刻露出獠牙。
原本不属于邪恶的人一染上恶,便开始寻求理由。他们为了和自己的另一面保持一致,会把整个世界颠倒过来。
他们到昨天为止还称赞很沉着的人,将被解释成高傲自大;头脑聪明、颇受尊敬的人,将被说是看不起成绩不好的同学;活泼外向的人,则被扭曲成聒噪、得意忘形。
他们挥舞正义之剑,制裁颠倒世界中的恶人。
他们无法凭一己之力肯定自我,故而成群结党,大谈别人的罪孽有多深重,有如众所皆知的事实,藉以培养出正义感。原本微不足道的小小不满,因此越长越大。
这不是欺瞒的话,又是什么?
他们在那个封闭世界中,时时刻刻惧怕着有可能轮到自己,因此在自己沦为下一个受害者之前,必须先寻找代罪羔羊。
于是,这成为一个没完没了的循环。
牺牲他人尊严换来的友谊,有什么意义可言?
「升上国中之后……还是会变成这样吗?」
留美颤抖的话音中夹杂哽咽。
这时,另一边爆出一阵欢呼,盖过留美的声音。明明两边相距不到十公尺,那边看起来却像是遥远的异乡。
× × ×
锅碗汤匙的碰撞声响此起彼落。
留美带着半放弃的表情,默默走回自己的小队。我们目送她离去后,回到自己的营地。
平冢老师看顾的咖哩中,马铃薯看起来炖煮得相当入味,饭锅里的白饭也煮得香喷喷。
烹饪区的附近有木制餐桌和一对长椅,我们盛好各自的餐点后陆续就座。
首先是雪之下,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最靠边的位子,小町自然而然坐到她旁边,然后是由比滨。第四个人比较意外,竟然是海老名。接下来,三浦坐上长椅的另外一端。我以为三浦会坐最中间,实际上并非如此。
至于男生部分,户部坐在三浦的正对面。他似乎对三浦满有好感,因此可以理解。户部入座后,叶山坐到他旁边。
我个人是坐哪里都无所谓,本来便打算捡剩下的位子。说到这个,每次碰到要分队或分组的活动时,总是最后才轮到我。这是因为我大人有大量,大方让其他同学先选。
现在,可能坐到叶山旁边的人有我、户冢和平冢老师。
「嗯……」
户冢来回打量我跟平冢老师,思考该如何行动。
「八,八幡想坐哪里?」
「我都可以,坐剩下的位子即可。」
「因为『剩下的东西最有福』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这样,与任何个人自由意志或信念完全无关。
「剩下的东西最有福……对喔!有道理……一定是这样没错!」
平冢老师听到这句话,有如得到上天的启示,瞬间恍然大悟,还开始自言自语。老师,你对「剩下的东西」这个词太敏感了……拜托你赶快得到幸福。
「不管怎样,我们随意就座吧……户冢想坐哪里?」
「只要能坐八幡旁边,哪里都可以。」
「…………」
户冢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所以我的反应跟着慢半拍。下一秒,他似乎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遮住嘴巴。
「这、这样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因、因为中午忙着准备东西,还要应付小朋友,所以没什么机会说话……」
后面这几句补充,不但没改变他说出口的事实,还让我更加怦然心动。
「好啦,哪个位子都可以,赶快坐下。」
我感到既难为情又害羞,推着户冢的背催他入座。他的背到底为什么如此纤细?而且体重这么轻,我推他的背时,竟然感受不到任何抵抗力。
「那么,我坐这里。」
户冢把手伸到桌面下朝我示意,小心翼翼地不被其他人看到。
「……好。」
其实他不需要那样招手,我也会自动坐过去。
我感到一阵安心,表情跟着和缓,于是赶紧用一只手遮住,假装要打呵欠。
「那我坐这里。」
最后,平冢老师坐到我旁边,亦即长椅的另一端。老师就座后,大家一起合掌说「开动了」。
这么一想,我已经好久没跟这么多人一起用餐。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而已,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却非常遥远。
「好像在吃营养午餐喔。」
「而且餐点同样是咖哩。」
户冢有相同的想法,轻声对我说道。由于我们靠得比平时近,我不禁心生动摇,因而回应得非常坦率。
「男生真喜欢吃咖哩。每次看到菜单上出现咖哩,就变得超兴奋。」
由比滨也回忆起过去。男生对营养午餐出现咖哩感到兴奋这点,不论在哪间国小或国中似乎都一样。我念过的学校同样如此。
「没错没错,负责打饭的学生弄翻整锅咖哩时,还会被大家骂得很惨。」
稍远处的户部一边扒着咖哩,一边笑道:「对对对!我也遇过!」
「然后啊,那个人被全班炮轰,只好穿着被咖哩弄脏的白衣,去其他班级要多出来的咖哩。但其他班级当然不高兴咖哩被分走,所以也把他骂得很难听,那家伙后来受不了,还在走廊上哭出来。不过最惨的在后头,那件白衣上的咖哩洗不掉,交给下一个学生时,被笑说『他的白衣上都是咖哩味』,因而得到『加龄臭』(注33 「加龄臭」为中高龄人口特有的体味,日文发音和「咖哩味」相同。)这个绰号。」
「我是没有那么惨啦……」
「为什么你描述得如此详细……是亲身经验吗?」
由比滨和雪之下停下手边的动作,看向我问道。
「那件衣服上的咖哩真的洗不掉,快把小町累死了……」
现场所有人纷纷对我表示同情。一片无声中,我还听得见提早出现的铃虫呜叫。
叶山轻咳一声打圆场。
「没办法啊,男生都喜欢吃咖哩,所以才会那么杀气腾腾。碰到点心是麦芽果冻的日子也一样。」
天啊,那种味道独特、有点像美禄的神秘果冻真令人怀念!超好吃的!点心是麦芽果冻的日子,大家最会乖乖到学校上课。
叶山继续说道:
「我问过来自其他县的朋友,不过好像只有千叶县的营养午餐才有麦芽果冻。」
「什么?」
「真的假的……」
「不、不会吧……」
「喂喂喂,那样其他四十六个都道府县的人不是太可怜吗……」
由比滨、三浦、小町忍不住感到震惊,我也怀疑起日本的幸福指数是不是下降了。连海老名都说不出话,餐桌上陷入一阵骚动。
叶山靠刚才那番话显示他对千叶的理解。
然而,光靠那点程度仍不够格冠上「千叶百科」之名。我在其他地方输给他都没关系,唯有对千菜的知识绝不能输!
「那你们知不知道,只有千叶县的营养午餐才会出现味噌花生?」
「嗯,知道。」
「那有什么好怀疑的?」
「也只有我们千叶人会在家里吃这种东西。」
大家的反应未免太冷淡。还有,原来三浦家会吃味噌花生啊,连我们家都不太吃呢。
× × ×
不算大的水壶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颤动,随后,刺耳的汽笛声响起。
小町立刻起身,拿出茶包泡红茶。
夜晚的高原本来就有点凉,当小学生逐渐散去、四周静下来后,寒意更是明显。树梢沙沙摇曳,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
现在即将进入小学生的就寝时间,不过大家跟朋友聚在一起,当然不可能乖乖入睡。我猜他们一定会玩起枕头战,并且在床上吃点心、聊通宵。
不过,还是有些学生早早就寝。打不进那些圈子的人,会尽可能早点入睡。不单纯是因为孤独实在很难受,还出于自身的关怀,希望其他小孩不需顾虑自己,把自己当成空气,尽情享受美好的夜晚。虽然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就是了。
所以,请你们别在我熟睡后恶作剧,还笑得嘻嘻哈哈,甚至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