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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三人踏上回程的路。
购票观赏区旁边有一条通往停车场的小路。从这条路离开会场,即可避开满满的人潮。
来到停车场后,一辆租赁车朝这里缓缓驶来。
不知是阳乃先行联络过司机,还是身为一名一流的司机,懂得提早一步行动是理所当然的。
那辆车在我们行走的步道旁停下。
「愿意的话,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这、这个……」
由比滨看向我,暗示由我做决定。
我没开口,只是盯着那辆租赁车。
我对那辆车有印象,而且我应该没有看错——
「不管你再怎么找,那些看得到的伤痕都已经消掉啰。」
阳乃轻笑道。
然而,我跟由比滨一点都笑不出来。
阳乃为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纳闷,收起轻松的表情。
「咦?奇怪,雪乃没告诉过你们吗?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的语气中带着歉意。虽然那句话当中没有任何谎言,现场的气氛仍然很沉重。
「所以……她果然……」
由比滨的声音非常细微,我几乎要听不清楚。
我很清楚她没有说出来的部分是什么。
——雪之下果然也知道那件事。
阳乃对我们的反应感到意外,赶紧为雪之下缓颊。
「啊,不过你们不要误会,雪乃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点我很清楚……到目前为止,雪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她无时无刻不维持自己的「正确」。
「她不过是坐在那辆车上,没做什么不对的事。比企谷,这样你可以接受吧?」
阳乃向我确认。
我连这些内容都是第一次听到。尽管如此,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不论雪之下在那起事件中处于什么位置,都不会撼动事实。
「这个嘛……毕竟撞上我的人不是她,所以跟她没什么关系吧。」
我的语气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冷淡。今晚明明是热带夜(注74 指夜间最低气温高于摄氏二十五度。),我的体温却直线往下降。
身旁传来木屐的声响,由比滨往我这里贴近一步。有一个帮忙撑腰的人后,我勉强把话音拉高。
「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的原则一向是不回顾过去。再说,什么事情都要回顾的话,人生未免太过黑暗,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咦,奇怪,怎么说到最后,语气又变得冷淡?过去的创伤真是恐怖。
「这样啊,既然你认为事情已经结束,那就没有关系啰。」
阳乃大大地松一口气,现场气氛也因此稍微缓和。
「……那么,我们回去了。」
「嗯,好。」
她干脆地让我们离去,没有特别挽留。
车内的司机察觉到我们结束对话,走出来帮阳乃打开车门。阳乃轻声说一句「谢谢」,坐进车内。
「比企谷,再见啰!」
她神采奕奕地向我挥手道别。但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再见到她。
司机关上后座车门,迅速回到驾驶座发动车辆。
我跟由比滨也默默踏出脚步。
说不定我们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把心中的想法化为话语。
× × ×
尽管我们已提前离开会场,但有不少人也抱持相同的打算,所以我们来到车站时,站内的人潮还是相当多。
电车似乎是受到烟火晚会的影响,进站时间比原先预定的慢一些。车厢内拥挤到几乎没有座位,于是我们直接站在车门前。
从会场搭电车回离由比滨家最近的车站仅需一站,我预计下车的车站也只在三站之外,并没有多远。
电车行驶不到五分钟,便播放即将到站的广播。
「那个……」
由比滨打破沉默,幽幽地开口。
我用视线跟呼吸声表达自己正在听。她停顿一会儿,继续说下去:
「你曾经……听小雪乃提过那件事吗?」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答案,但还是向我询问。
「没有,从来没听过。」
「这样啊……那么……啊。」
这时,电车在晃动中停靠月台。门一打开,夜里蒸腾的暑气立刻窜入车厢。
由比滨看看我,又看看车外,犹豫着该怎么做,可惜列车关门的警示音是不等人的。
现在没有思考或犹豫的时间,我轻叹一口气走出车厢。跟着下车的由比滨略感意外地问道:
「你在这里下车真的没关系吗?」
「话讲到一半被打断总是不太舒服……你是故意挑快到站的时候才开口吗?」
「哪、哪有可能!人家只是一直问不出口而已!」
看她慌慌张张辩解的模样,我实在不认为她不是故意的。
由比滨真是个策士。
「……我送你到你家附近。」
「谢谢……」
她低声向我道谢。
车站跟由比滨家似乎相距不远,但是由于她穿着不太习惯的木屐,走路的速度比较缓慢。
静默的街道上,只有我们两人缓慢的脚步声。
随着夜越来越深,开始有风流动。即使走在外头,湿气和暑气也不再那么折腾人。
「那你听她说过吗?」
我延续先前在电车上的话题,由比滨无力地摇头。
「可是……我认为有些事情很难说出口。一旦错过那个当下,便再也没有机会……我自己也是如此……」
由比滨同样是经过一年多才提起那场意外,而且是因为被我先一步揭穿才坦白。
「我一直想着要多做一些心理准备、多考虑一下再说出口,结果便一直拖延。」
嗯,我多少可以理解。尤其是话题比较严肃时,特别容易如此,更不用说是要跟别人道歉或忏悔。原本就不好说出口的事,时间拖得越久只会变得越难以启齿。另外也有一些事情,必须真的下定决心才有办法说出来。
「而且,小雪乃一直开不了口,可能跟家里的因素有关……不过我也不了解她家的情况就是了。她的姐姐阳乃,感觉又很可怕……」
她应该不是在帮雪之下说话。
雪之下生长的家庭的确称不上一般。她家的家世自然不在话下,其他还包括阳乃,以及凌驾于阳乃之上、嗅得出不寻常气息的母亲。
她们的家庭一定存在着什么问题。
想是这么想,不过别人的家庭怎么样,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置喙的。
「我不认为我们应该干涉别人的家务事(Domestic)。」
「嗯……」由比滨稍微思考一会儿,「Do、Domestic……啊,是DV吗?」
「不要学了一点东西便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喔。」
「难道真的是DV?」
这哪里是家庭暴力(Domestic Violence),只是V而已,视觉系(Visual)。
「总之,不管是那场意外还是她家的事,大家通通当作不知道不是很好吗?」
亦即视为不公开的事情。雪之下不希望我们碰触的事,我们便不应该碰触。
我们不可能彼此了解,要是对方装出很了解自己的模样,我们看了也会生气。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站在漠不关心的立场才是最佳选择。
例如在大雨天扛着沉重的行李跌了一跤,或是当着全班的面被老师臭骂,事后我们总会希望大家不要来找自己讲话。
那些带有善意的话语不但安慰不了人,反而有可能带来二次伤害。大家真的应该认清这一点。
有时候,同情和慈悲会成为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维持不知道……真的好吗……」
由比滨貌似无法理解而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脚边,于是我跟着停下。
「我不认为不知道是什么坏事。要是知道的事情增加,麻烦事也会一口气暴增。」
「知道一件事」无疑是承担更多风险。很多东西如果维持不知道,会让我们幸福许多。人们真正的心情即为最好的例子。
人活着或多或少会欺骗自己和别人。
因此,事实永远是伤人的。它只会让某个人平稳的生活彻底崩解。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们都闭口不语。
在这阵沉默中,由比滨用她自己的方式思考出答案。
「但我还是想知道更多……我希望我跟她能更深入地了解对方,让关系更要好。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想帮上她的忙。」
由比滨重新踏出脚步,走在我前方,我则跟在她一步之后。
「自闭男,如果小雪乃有什么困扰,请你记得帮帮她喔。」
「……」
我想不出该如何回应她的请求。
不要说是几秒钟,即使多给我一倍甚至是十倍的时间,我也绝不可能得出像她那样的答案。
我不打算更加深入。在此之前我从不深究,在此之后我也绝不会这么做。
「不,那是不可能的。」
雪之下不会有什么困扰。即使有,她也不可能求助于我,我也不会主动介入。
我在话中隐藏好几种意思。由比滨听了,抬头望向星空,「喀」一声用木屐踢开脚边的石子。
「不过,你还是会帮助她的。」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在我开口问由比滨怎么会这么认为之前,她先一步回头看我。
「因为,当时你不也救了我吗?」
「我说过,那只是偶然。我不是因为认识你才救你的,所以不能算是救了你。」
不论是她对我的感谢、信赖,或是程度更在其上的事物——一切都是幻想,都是误会。
不仅是我,对其他任何人都做得到的事情产生的评价,算不上是对我的肯定。针对行为与针对人格的评价,完全是两码子事。我们不能因为看到某个人做一件善事,便判断他是好人。同样的道理,要是只因为我冲出去救由比滨,便肯定我的人格,对我来说也会相当困扰。因此,由比滨那份带有感伤的确信一定是搞错了。
「不要对我抱持那种期待。」
我一定会让她失望。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对我有所期待。
我跟由比滨保持一定的距离行走。木屐的喀哒声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交杂,回荡在夜间的街道。
不协调的脚步声持续下去,那仅仅一步的距离始终没有填满。
不过,由比滨突然停下脚步,让我来不及煞车,整个人往前倾,导致距离迅速缩短。
她转过身,柔和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
「就算没发生那场意外,你也会帮我,所以我们今天才会一起来看烟火。」
「怎么可能……我根本帮不上你。」
假设事情从未发生过,并没有什么意义。
人生不存在「如果」这种东西。
人生只有不断的后悔。
尽管如此,由比滨依然缓缓摇头。她湿润的眼角反射着街灯的光芒。
「不,不会的。你不是说过,即使没发生那场意外,你也一样会孤独一人,所以那场意外不是让你没有朋友的原因……我自己也因为这样的个性,迟早会被介绍去侍奉社,在那里遇到你……」
她这段真有可能发生的幻想,意外地带有真实色彩,所以我无法轻易否定或反驳。如果我、由比滨和雪之下是用不同的方式相遇,我们说不定会建构出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关系。
正当我这么想时,由比滨热切地说下去。
「你一定还是会用那种白痴愚蠢又乱来的方法,帮我解决困难。然后——」
咕咚。
不知是我倒抽一口气,还是她强烈的心跳声。
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很在意她接着想说什么而抬起头,两人因此对上视线。
「然后,我——」
嗡嗡嗡……这次是手机发出模糊的震动声。
「啊。」
由比滨只瞄一眼手边的小提袋,打算不理会手机,继续说下去。
「我一定——」
「不用接手机吗?」
我用这句话阻止她接下来的内容。
由比滨这次把视线落到小提袋上,紧紧握住袋子。下一刻,她快手快脚地掏出手机,抬起脸「啊哈哈!」地害羞笑着。
「……是妈妈打来的。」
她对我说一声抱歉后,走到一、两步之外的地方接听手机。
「嗯,我已经快到家了。对,咦?不需要,不需要啦!不是说很快就到了吗?」
她对话筒发出一串连珠炮似的话后,直接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然后瞪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将手机收回小提袋。
「我家在前面,你送到这里就好。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再、再见!」
「这样啊……」
「嗯,晚安啰。」
由比滨轻轻对我挥手道别,我稍微举起手致意。
「嗯,那——」
我还没把话说完,她便已急急忙忙赶回家。看她快要摔倒的模样,实在有点教人担心。我目送她消失在附近的一栋公寓后,也踏上回家的路。
经过闹区时,庆典活动带来的热情尚未消退,到处都见得到醉汉跟年轻的男女们吵吵嚷嚷。
我不想跟他们有所牵扯,挨着路边踽踽独行。每往前走一步,周围的喧嚣与纷扰跟着消失一点。
来到人潮跟高楼大厦都不再的地方后,来往的车辆逐渐加快速度。对向车道有一辆车子开始加速,车头灯相当眩目,我不禁别开视线停下脚步。
然而,这仅止于一时。
别开的视线终究得重新转回前方。
第五卷 ⑦那么,比企谷八幡呢?
月历上的夏天即将进入尾声。
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明天便要回学校上课。尽管初秋的茅蜩已开始鸣叫,炎热的暑气仍未退去。看来还得再过好一阵子,秋天的气息才会降临。
八月最后一天的夕阳逐渐隐没,我在余晖当中为明天的开学做准备,把老早之前便完成的暑假作业装进书包。
这时,我发现其中一份是小町的自由研究报告。大概是我把缴交用的纸本印出来后,便跟这堆暑假作业夹在一起。
我随手翻阅一下这份报告,回顾关于焰色反应的研究。
烟火之所以有颜色,是在于所谓的「焰色反应」。
若把金属或盐类置于火中燃烧,会发出各元素特有的颜色。蓝白色的火焰也会因为接触到不同元素,而改变成不同的外貌。
这跟我们人类意外地相似。
不同的人彼此接触,便会产生些许反应和千变万化的颜色。
即使是同一个人,接触到不同的人也会出现不同反应,引发完全不同的颜色,如同五颜六色的烟火。
举例来说,川崎沙希说她是一个很不好接近的人。
她不主动靠近人群,而且就同类型的人看来,也不太可能跟她成为朋友。因此对她们来说,互不干涉可能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又如川崎大志,他说她很美丽,却又很恐怖。
如果只论表面,这是最贴切的描述。在旁人的眼中,她正如同冰海的绝壁。
材木座义辉认为她太过于正直,因此不讨厌伤害别人。
他这段评语有一部分可说是完全正确,但我认为伤害别人并非她讨厌或不讨厌的意志问题,而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其他方法。
户冢彩加认识她之后,说她是一个认真、一丝不苟的人。
她的个性的确就是那样,有时甚至过度忠于原理和原则,虽然那些都是以她心中的正义为准则。
比企谷小町跟她接触过后,感受到她的些许寂寞。
不论是搬出去住的一方,还是送别的一方,心中都会怀抱一丝寂寞。
当然,那充其量只是旁观者的感伤。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真正的心情,说不定包括她自己也是。
相较之下,平冢静一直守护着她,深信她的温柔和通情达理。
老师说过「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通情达理」,所以她一定过得很辛苦。有道理。在她身处的环境里,十之八九的事物都可能成为她的绊脚石。唯一能够算是救赎的,大概只有「朋友」。可是,她说不定也因为那些「朋友」,而受过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痛苦。
尽管如此,跟她一起长大的雪之下阳乃,却笑她根本不值一提。
阳乃带着残酷的笑容,说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妹妹总是追在自己的后面,总是赢不过姐姐,得不到关爱的眼神。
我不知道阳乃是指什么人的关爱眼神,是朋友?家庭?亲人?抑或是命运?不管是哪一个,只有雪之下阳乃那位强者会认为她可怜,我从来没产生过那种想法。
由比滨结衣跟她共处了这么一段时光,还大声宣称自己喜欢她。
由比滨的话语没有半点造作,还发出幼稚而憨直的恸哭,那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告白。但即使是这样的由比滨,也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