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国王葛列果里欧和王妃玛莉亚处在人群中心,卡尔躲在一脸疲倦的玛莉亚背后,默默凝视着人群举起的火把。
国王努力想要保持自己的威严。
他将深沉的双眸朝向威吓怒吼的民众,不发一句辩解之言,或许是因为他了解死期已到,因此决定至少别表现出可耻的态度。
“把国王处死!”
“王妃应该送到监狱!”
“把王子丢到森林里!”
众人不断怒骂被捕获的三人,卡尔在玛莉亚后方缩得更小了,他的鞋底仿佛黏在地面上,完全无法动弹。
这时,风又吹起来。
这是和先前不同的和煦晚风,每根火把上的火焰都往同一方向摇曳。
民众讨论纷纷,人墙的一角缓缓出现一道缝隙。
身穿巴雷特洛斯军服的上级士官。圣阿尔迪斯坦正教的神父,另外还有十几名身着豪华晚礼服的贵族,踏着胜利者的步伐走向葛列果里欧国王面前。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受到军人与神父左右护卫、身穿长袍白上衣的瘦小少女。她银白色的长发在晚风中飘扬,发丝映照着火焰的颜色。
“妮娜·维恩特!”
“统治风的处女王!”
“圣阿尔迪斯坦的爱女!”
民众的喊声传到卡尔的耳中。
——原来呼唤怪风的就是那家伙。
卡尔躲在玛莉亚背后,露出半张脸瞪着妮娜·维恩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革命的中心人物伫立在国王面前。
国王默默睥睨着一行人,接着他对中央消瘦的白发老贵族开口:“你终于消除了一百年来的怨气,阿梅里亚诺。”
阿梅里亚诺边境公爵扭曲嘴唇,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把你赶下台的是民众的怨气,葛列果里欧。我们一族只是塔上这股潮流罢了,剩下的就是风的助力。”
“哼,煽风点火的幕后指使者还不是你!”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你不知道吗?制造风的这一位——圣阿尔迪斯坦的爱女,统治风的处女王。”
边境公爵将左脚退后一步,右手放在胸前转身,向旁边的少女行礼。妮娜·维恩特没有回礼,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国王冷笑了一声。
“你竟然为乡村女孩的魔术冠上圣阿尔迪斯坦的头衔,实在太肤浅了,不过这种简单的噱头正适合鼓舞无知的百姓。”
“放尊重点!”
一名军人高声打断国王的话,民众之间也发出愤怒的声音。
“国王侮辱了处女王!”
“他甚至藐视圣阿尔迪斯坦!”
“国王的罪名是‘傲慢’,这是对圣阿尔迪斯坦的侮辱!”
玛莉亚面对数千名民众的怒骂,明显露出畏惧的神情,卡尔也紧紧抓着玛莉亚的礼服。
“跪下来!”
“向处女王叩头!”
“乞求她的原谅!”
一名兴奋的民众跑到国王的背后,以农具敲打他的背部。
国王的身体倒在地上,包围四周的人群发出欢呼声。施加暴力的人虽然被一名军人制止,但民众的兴奋之火却已经被点燃,人群中又跑出一名肮脏的中年男子,将倒在地上的国王一把拉起,强迫他向默默伫立的妮娜·维恩特低头。
群众大声嘲笑国王凄惨的姿态,没人任何人出面干涉,妮娜·维恩特只是毫无兴趣地受着晚风吹拂。
卡尔全身颤抖,默默望着父亲。
在他的记忆中,国王从没对他表现过父亲的态度,既没有露出慈爱的表情,也鲜少和他交谈,对卡尔而言,国王一直都是遥远的存在,即使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切身的体会。
然而此刻卡尔胸中充满着无法形容的屈辱,看到平时总是充满威严的父亲被迫向他人低头,幼小的卡尔感觉好似胸口被撕裂一般,身体内部发烫到无可忍受的地步。
“住手!你们该有点分寸!”
卡尔破口大骂,玛莉亚连忙俯身想按住他的嘴巴,但卡尔扭转身子继续大喊。“无礼的家伙!愚蠢的民众!我要把你们都送上断头台!”
命中注意到第一王子暴怒的态度,纷纷予以嘲笑。全身酒臭味的男子来到玛莉亚身旁,由后方抓住她消瘦的双臂,强迫她跪在国王的旁边,接着这名满脸胡渣的男子拉扯着想抬起头的玛莉亚,硬是将她的头压在地上。
卡尔也被全身汗臭味的男人从后方抱起,只能拼命扭动身体高喊。
“母后!母后!”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群众的笑声,玛莉亚像一只狗般被牵到妮娜·维恩特面前,被迫亲吻她的鞋子。
“可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卡尔已经发不出声音,泪水不断从他眼中流出,他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懊恼不已,不论如何挣扎,他都无法逃离抓住自己的男人粗壮的双臂。
“王子也得下跪才行!”
周围的人群高声呐喊,抱住卡尔的男人缓缓走向玛莉亚旁边,让年幼的王子双膝落地,并由后方抓他的头发,将他的头他压在石板上。
在模糊的视线前方,他看到妮娜·维恩特银白色的头发。
——统治风的处女王,圣阿尔迪斯坦的爱女。
她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安稳地受风吹拂,仿佛在表明她是天上降临的神之后裔,与地面上这些丑恶的暴力与污秽毫无关联。
这时,一阵柔风朝着处女王吹来,有一瞬间吹起她原本遮掩她脸部的头发。
一双眼睛犹如野葡萄般呈现青紫色。
表情宛如洋娃娃般,似乎从不知感情为何物。
卡尔即使被压制在地面上,仍旧将妮娜·维恩特的脸孔烙印在自己的视网膜上。
他绝对不会忘记。
他会永远将这张脸刻印在自己头盖骨的中心,总有一天要让对方也尝到同等的屈辱。
卡尔被迫亲吻妮娜·维恩特的鞋子,内心一再将报仇的决意植入灵魂深处,直到一名看不惯蛮行的神父出面制止之前,国王、王妃和第一王子都被迫跪在妮娜·维恩特的脚边,遭人践踏头部、品尝泥土的滋味。
隔天早上,葛列果里欧国王面对包围死刑台的群众,以冷笑预告新政权的悲惨末路,并以这样的话语结束演讲:“为了替将来诸位再度翼求王权的时代做准备,别忘了保留王的血统!”
国王很明显地是以高傲的态度要求革命政府赦免第一王子卡尔的性命,最后,他在群众的怒骂声中被送上断头台切断头颅。
仅仅一夜之间,巴雷特洛斯王国崩毁,取而代之的是刚诞生而充满不安的巴雷特洛斯共和国。
为了完全清除腐败王权的遗毒,共和国废止了原本由王族掌握实权的政府,准备召开由民选议员掌权的议会。然而人们却料想不到,革命初期乍见之下符合民主精神的这项决定,却在将来引发流血的政争……
石板建造的监狱冰冷而黑暗。
窗户外侧铺了厚重的布幕,由外面看不到里头的景象,阳光也无法照进狱中,只能从布幕缝隙透进的光线判断此刻是白天或夜晚。
破破烂烂的床铺已经发霉,毯子沾满灰尘并发出恶心的气味,烛台蒙上煤烟,铁门前则放着没有洗过的餐具,巨大的老鼠从墙壁缝隙间跑出来舔盘子。
卡尔背靠着潮湿而长了青苔的石壁坐在地方,在黑暗中看到玛莉亚。
只经过一夜,母亲便有如失去灵魂的空壳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垂着头坐在破旧的木椅上。
平时总是梳妆整齐、扎成发髻的头发,此刻处处散落出发丝,暗淡的头发反映着微弱的烛光。
卡尔的胸口隐隐作痛,光是呼吸就让他感觉背脊疼痛。
“母后。”
他试着叫了一声,但没有反应。
“母后。”
他很想哭,但仍拼命忍耐,一再告诉自己:“我是王子,不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即使在怎么孤独、寂寞、都得保持坚毅超然的态度。”
但是。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办不到了。
“母后,请您振作起精神。”
他的眼中涌出泪水,脸孔也皱起来,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呜哇啊啊!呜哇啊啊!”
卡尔终于放声大哭,他抓着母亲,将头埋在她的膝上,不争气地流下眼泪与鼻涕。
“卡尔。”
玛莉亚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呼唤,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年幼孩子的背部。
“母后!母后!”
玛莉亚双手环抱卡尔,将他拉到膝上,紧紧抱住他。
卡尔呜咽着将双手绕到玛莉亚的背后,失去依靠的母子两人僵硬地抱在一起。
“我的宝贝。”
玛莉亚说完吻了卡尔的额头,他的双眼也不段涌出泪水。
“母后,呜、呜,请不要哭,呜呜……”
“我没有哭。”
“呜、呜、呜哇啊啊!”
“你别哭,卡尔。”
“母后、母后!”
卡尔将头埋在母亲胸前,包覆在柔软而温暖的气味中,静静靠在母亲身上,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仍旧因为能够独占母亲而喜悦。
他很想一直赖在母亲怀里,虽然泪水因痛苦与悲伤而无法停止,但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在贫瘠且肮脏的牢狱中,连窗外的光线都无法照射进来,但他却盼望能一直和母亲呆在这里。
接下来的一个月当中,卡尔和玛莉亚两人一直过着牢狱生活。
狱中的餐点只有监狱看守一天送来两次的豆子汤,卡尔一开始完全无法下咽,但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便勉强吃进肚子里,汤汁虽然几乎没有味道,但能够和母亲同桌吃饭就让他很高兴,么次都边聊些漫无目的的话题边移动着汤匙。
牢狱中没有特别的娱乐。
为了让母亲开心,卡尔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皇宫发生的种种趣事,有时为了让故事更生动,甚至还特地加油添醋、比手划脚地说着,玛莉亚总是带着微笑听儿子说故事,有时也插进一些问题,但从来不会分散注意力,很满足地听着卡尔幼稚的描述。
母子两凭着微弱的光线区分早晚,过着平静的日子,实物虽然不够充分,睡铺也极不卫生,又只能以的浸湿的布擦拭身体代替洗澡,但卡尔心中却比在奇可·波雷多离宫时温暖多了。
革命政权的算盘是要让卡尔实在监狱中,预料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中只有不卫生且没有营养的食物,瘦弱的王子必定会自然死亡——虽然无法将小孩子送上断头台,但若是病死,世人大概也可以接受。因此,玛莉亚和卡尔在黑暗中的生活便一直持续下去。
卡尔在呗关进监狱后不知过了多少天后,开始频繁地咳嗽,玛莉亚便请求看守让他照射阳光。
原本贵为王妃的人物扯着看守的袖子一再苦苦哀求,甚至还将额头贴在地面请愿。
终于,典狱长批许母子两人在外面呆一个小时。
玛莉亚牵着卡尔的手,走出一直紧闭两人的钢铁门扉,这时卡尔才知道自己被关在某座塔的顶楼,他跟在母亲背后走下螺旋梯,来到塔的中庭。
“哇啊!”
屋外的阳光过分刺眼,让他不禁闭上眼睛,然而穿透眼帘的光线仍旧刺痛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逐渐习惯亮光,战战兢兢移开双手,展开紧闭的双眼,中庭在高达的石墙环绕下,只能看到小小一块天空,但即使是被切割的视野,一月天空的蓝色仍旧深深刻印在卡尔的眼球上。
空气相当清澄,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叫声飞过天空,透过薄薄的云似乎能够望见后方的蓝天,冬日的阳光溢满整个天空,光线在云朵之间交错,酝酿出宛若自银河边际渗透出的透明色彩。
“哇啊……”
卡尔又发出惊叹声,在此同时,一滴泪水滑落他的脸颊。
泪水不停从他的双眼滚落,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哭泣。
或许是隐藏在这澄净风景中的某种东西,呼唤出他的泪水。
他意识的最深层和眼前毫无汙点的景色彼此共鸣,冬天的天空与灵魂交织出清澈的旋律,洗涤他内心最深层的痛苦。
他转头,看到玛莉亚也在哭泣,不知为何便发出笑声,玛莉亚见了也露出笑容,母子两都展开双臂彼此拥抱,尽情地大哭大笑,并抬头仰望一月的天空。
两人的脸都哭皱了,看到对方惨兮兮的表情又开怀大笑,接着将彼此抱得更紧,用对方的衣服擦拭止不住的泪水。天空、白云和小鸟默默看守着两人笨搓而生硬的情感交流。
“天空真美,母后。”
“的确,真的很美。”
“天上都是光线,好刺眼。”
“没错,我们要感谢神。”
“好的。”
两人松开彼此的手,跪在地上双手交握于胸前,向上天表达感谢之意。
阳光浸湿卡尔的全身上下,他感觉到发自体内的温暖。
卡尔全心全意地祈祷:
——神啊,请您务必让母亲脱离这座监狱。
——路过能够拯救母亲,我不在自己的下场。
——神啊,请务必达成我的愿望。
这时从远处传来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卡尔睁开眼睛,跪在地上仰望天空。
一架纯白的飞机即将飞过中庭上空,机身两侧的双翼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中,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辉。
飞机悠然自得地在云朵间嬉戏,游走在清澄的蓝天中,仿佛是神明回应卡尔的祈祷,派遣这架飞机来到此地。
卡尔指着飞机对身旁的玛莉亚说:“母后,我将来也要坐在那上面,飞离地面。”
“卡尔,你想要当飞行员吗?”
“飞行员?”
玛莉亚露出微笑,温柔地摸着卡尔的头说:“就是指飞在天上的人。”
“飞在天上的人!”
卡尔的眼睛亮了起来——飞在天上的人,多么迷人的主意!
“没错,母后,我以后要成为飞在天上的人,要像那样帅气地飞在空中。”
“这是一个很棒的梦想,你要成为飞行员,自由自在飞在天上,不受任何人拘束。”
“我要成为飞行员,用飞机载着母后,和母后一起飞到天上。”
“谢谢你,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飞了。”
“我一定要和母后离开这里,飞到天空。”
飞机不久之后便飞到远方,但母子两仍紧紧凑在一起,冬天白色的光线投射在幸福的中庭里,在一旁监视的典狱长即使过了约定的时间,仍旧让两人继续待一会儿。
这一天,卡尔的咳嗽终于停止了。
数天之后,玛莉亚被单独带出牢房,不知被送到何处。
卡尔询问典狱长母亲的去处,得到的答案是‘审判’,他从来没听过这个词,只能环抱不安的情绪在黑暗中一直等待母亲的归来。
过了三天,玛莉亚终于回到牢房,她的态度平静而沉稳,看不出和离开之前有任何不同。
“卡尔,我们今晚一起睡吧。”
玛莉亚以淘气的口吻这么说。
卡尔歪着头思索一会儿,说出模范生的回答:“我将来要成为伟大的国王,所以必须能够一个人睡觉。”
玛莉亚温柔地摸了卡尔的头,说:“卡尔,你已经不用成为国王了。”
“为什么?”
玛莉亚想了片刻,微笑着回答:“因为那会让你变得不幸。”
“不幸?”
“你不是想当飞行员吗?”
“没错,我要成为驾驶飞机的国王。”
“你只要成为驾驶飞机的人就可以了,当一个普通的人。”
“普通的人……”
卡尔的胸口感到有些无法释怀,他不了解母亲这句话的同意。
“我们今晚一起睡吧,你已经不用当王子了,至少让我在今晚扮演一个真正的母亲,好吗?”
既然母亲如此要求,卡尔自然无法拒绝,而且老实说,他很高兴能够和母亲一起睡觉。在玛莉亚离开牢房的这几天,他独自睡在黑暗的牢房里,也感觉相当寂寞。
当晚喝了豆子汤之后,母子两人裹在单薄的毯子中。
卡尔因接触母亲的体温而感到喜悦,得意洋洋地报告自己在母亲不在时一次都没有哭过。
“我不会再哭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哭。”
“是吗?你真了不起,不过,不用勉强自己,想哭的时候还是可以哭。”
“我没有勉强自己,即使只有一个人,我也不在乎。”
玛莉亚默默抱住卡尔,卡尔也用自己瘦小的双臂环抱住母亲。
“原谅我,老是让你伤心难过,我真是个没用的母亲。”
卡尔发觉玛莉亚的声音带着泪水,便将母亲抱得更紧,率真说出内心的想法。
“我一点都不伤心,我现在很高兴,从此之后我就可以一直和母亲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