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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逸也点点头道:“嗯,汝阳县这潭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啊……”
第104章 善后(六)
时间已是深夜,汝阳县城一片寂静,白日里呜咽的寒风乍然停歇,宁静的夜空中,偶有婴孩儿的啼哭声划过,稍后,便又陷入一片死寂。
这里本不该是这样,因为傍晚时分,被喜乐寺抓走的男丁们归家了,这里本该上演亲子团圆,夫妻重聚的幸福戏码,幸福和欣慰本该在人们的心中回荡,这幸福本该点燃万家灯火,彻夜不息——但,以上种种,都只停留在“本该”的假设之中,夜深之后,家家闭门,熄灯睡觉。或许在那隐秘的黑暗中,正有人低声私语,诉说着那段离别日子中的凄苦。
“妙手堂”此时也上了门板,拉下了窗帘,微弱昏黄的灯光,透过门板的缝隙投射到街道之上,只是这微弱的光,却很难照亮整个汝阳县城。
妙手堂门前台阶之上,有两人并排而坐,共饮一壶烈酒。
二人谁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饮酒,或许,等到醉意微醺,二人便会敞开心扉开始交谈吧。
虽然光线模糊,但却不难分辨出,这并排而坐的两人,身形相近,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坐在左侧之人仰头喝酒,却发现酒壶已空,他使劲晃了晃,却是一滴酒也没倒出来。
“赵胜,你搞什么?喝这么干净,一点也不给我留!”这是莫降的声音,不难听出,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抱怨。
赵胜却低头苦笑一声说道:“唉,也许我该再多喝一些,这样,我就会醉了。”
莫降嘿嘿一笑道:“醉了又能怎样?”
赵胜抬头,看到漫天星辉,喃喃道:“也许酒醉之后,我就能暂时忘记自己今晚的丑态。”
“那也只是暂时的逃避而已。”莫降撇撇嘴回应,“等你酒醒之后,还是会记起,一向温文尔雅的你,曾有过癫狂愚蠢的时刻。”
赵胜又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更可悲的是,我丑态毕露之时,你就站在一边,看的清清楚楚。”
“喂!”莫降不满的说道:“咱们两个是亲兄弟唉,被我看到又有什么关系?”
“亲兄弟?”赵胜惨然一笑,摇摇头道:“明明是亲兄弟,却各为其主,做他人手中的棋子,在虚幻的棋盘上厮杀;你我身体里明明留着同样的血,奈何却不能兄弟同心,并肩向前。”他顿了一顿,扭头望着莫降,“更何况,你已私自改了姓氏,不愿再背负家族的荣耀和责任——这个时候,还谈什么亲兄弟?”
“话可不能这么说。”莫降伸直双腿,懒懒散散的靠着石阶,“我倒是觉得,姓名这东西,却不是那么重要,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想那黄金族人蛮族夷姓,铁蹄南下之时,自诩为华夏正统的汉家皇帝,还不是丢掉了这锦绣江山?想我莫降虽然改了姓氏,但身体内的热血却不曾改变,如今还不是声名鹊起,让朝廷和黑将欲除之而后快?而你虽然一直保有前朝国姓,可行走江湖这多年,可曾有人因为你的姓氏对你高看几分?那些要害你的人,可曾因为你的姓氏,就高抬贵手?”
听着莫降的话,赵胜慢慢把头低了下去,视野内璀璨星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可是,他并没有就此沉默,执拗的说道:“国仇先放在一边,你私自改变姓氏,可曾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可曾还记得父母大仇未报?”
“真是死脑筋。”对于赵胜的固执,莫降有些嗤之以鼻,“难道你没听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么?我只是改个姓氏,就不能报仇了么?亦或者,非得把报仇二字挂在嘴边,取个名字叫‘胜’,才能显示自己报仇的决心?退一万步讲,我改了姓名,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具体什么原因,你还得去问我那老鬼师父。”莫降微微仰头,似在回忆往事,“听老鬼说,你我二人刚一出生,就分别被人抱走了,以至于咱俩到底谁为兄长现在还弄不清楚。之后,你我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你记着你的血海深仇,每日勤学苦练;我则当着我的野孩子,漫山遍野的疯跑,直到被老鬼发现。”
赵胜叹口气苦笑道:“好久没有听过你管狂夫子叫老鬼了——真是有些怀念呢。”
“我也时常怀念当年的生活。”莫降逐渐陷入回忆之中,身体也越来越松弛,几乎斜躺在了台阶上,“当时,你我二人的师父的关系还不似现在这么紧张,他们师兄弟二人,偶尔还会去‘天下第一角儿’品尝那苦酒,而你我兄弟二人,虽然当时不知道彼此身份,但也走的颇近……”
“不知道的是你,我自幼就知道一切。”赵胜打断了莫降的话。
“好好好,你什么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莫降笑嘻嘻的问。
“当时,我事事都想超过你,事事都想比你做的好,每一个方面都想比你棒。对师尊的每一句教导,我都铭记于心,每新学到一个武功招式,我都会练上成百上千遍,我做这些,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继承家族的荣耀,担负起振兴汉皇一脉的责任,我已经摊上一个吊儿郎当的兄弟,如果我自己再堕落了,那汉皇之血,就要断绝了……”
莫降这次没有再插嘴,有的时候,聆听是更好的交流方式。
赵胜停顿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时的我,一直都比你出色,无论是武艺还是诗词歌赋。当时我以为,只要这样坚持下去,我会顺理成章的成为汉皇之血的继承者,成为天选之子。”说着,赵胜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的异常苦涩,“但是,我的坚持和努力,并没有换来成功。一切的一切,从我跟随师尊离开大都城那日起,悄然发生了变化。”
莫降仍是没有说话,他知道,他们兄弟二人能像现在这般坐下来,静下心来敞开心扉交谈的机会并不多,也许天亮之后,他们仍要各为其主,仍要拔刀相向——所以,他异常珍惜这次机会,只希望自己的耐心聆听,能更加了解自己这位同胞兄弟。
“离开大都城后,我并没有懈怠。相反,我比以往更加的努力,即便我知道你仍会吊儿郎当混下去——我想,这也是事实,因为你的脾气性格,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的改变。看看你的坐姿,看看你那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说着,赵胜看了莫降一眼,然而这一眼却没能让莫降有所收敛,他仍是斜靠在台阶上,若不是那双明亮的眸子依然睁着,赵胜只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接着说你的事,我很想听。”莫降笑着说。
赵胜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后来,我加入了诸子之盟,并且用最短的时间,成为了黑将手下的第一战将,当我领到那面刻有‘黑右车’的铭牌时,只以为自己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可我并没能高兴太久,因为不久之后,我就听到了你成为诸子之盟一员的消息,而且直接被黑将任命为大都城第一暗子,得到了‘黑左车’的职位——那时的我,忽然意识到,我如此看重的东西,原来是这样一文不值,竟然可以随随便便让一个对诸子之盟没有任何贡献的人轻而易举的得到。”
“嘿嘿。”莫降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或许,我这个人的运气真的比较好吧。”
“是的!”赵胜忽然加重了语气,注视着莫降的双眼说道:“这就是最不公平的地方!人人都知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人都明白,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可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随心所欲的活着,竟然就能得到上苍的垂青,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难道在你看来,我从不曾努力过么?”莫降正色道。
“是的!”赵胜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说是就是吧!”莫降真的不想解释些什么,也不想跟赵胜争论。
“你知道你这个人最让人讨厌的是哪一点么?”赵胜忽然问。
“不知道。”莫降无所谓的摇摇头,他有自己的生存哲学,他希望自己能开开心心的活一世,别人怎么看他,在他看来并不是特别重要。
“你最让人厌恶的,就是你对待事物的态度!”赵胜冷笑着说,“你总是用这种嘻嘻哈哈的态度面对一切挑战,你从来都是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你总是表现的可以放弃一切,别人看重的东西,在你的眼中,从来都是一文不值。”
莫降则摇摇头道:“其实,有些东西,我是很在乎的……”
对于莫降的辩解,赵胜的回应则是一声冷笑。
“看看看,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应我,所以我才不和你争论。”说完这句话,莫降意识到赵胜可能要抓狂,所以急忙住口。
“我经常问自己一个问题。”不等莫降询问,赵胜便接着说道:“我明明是个谦谦君子,为何一看到你,就变的心浮气躁,就变的像小孩一样,去争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呢?所以我就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嫉妒你?”
“你不是最瞧不起我这样的人么?怎么会嫉妒我呢?”
“也许,正是因为我痛恨自己,不能像你那样放下一切,洒脱的活着,所以才会如此的厌恶你吧。”
莫降讪讪一笑,并没有对赵胜的话做出回应,只是站起身来道:“我再去找壶酒来吧,只是说话,也太没意思。”
“不用了。”赵胜摇摇头道:“话都说的差不多了,哪怕喝再多酒,我恐怕也说不出什么了。再者说来,你伤势未愈,黄大夫特别嘱托,不让你喝酒。”
闻听赵胜关心自己的建康,莫降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他笑着说道:“我却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如果你是想问黑将的计划,或者想问是谁陷害我,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若是关于前者的问题,我不能说;若是关于后者,我不知道。”赵胜抬起头来,今晚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虽然喝了些酒,但我却很清醒,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莫降死皮赖脸的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好不容易把酒言欢一次,总得有点收获吧?”
赵胜笑着说:“也许,你求我一次,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莫降闻言,痛快的抱拳施礼道:“求求你,我的兄弟!”
赵胜心中微愕,旋即释然,他微笑着说道:“我一直以为,你若求我一次,我会非常的高兴,可真当这个愿望成真,才发现它索然无味。”
“不问我求你做什么吗?”莫降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求我放过洪铁翁,甚至还会求我暗中保护他。”赵胜不假思索回答道:“眼看年关相近,你们不可能在汝阳县停留太久,所以你会担心,一旦你们离开,敌人反扑的话,你们在汝阳县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第105章 善后(七)
直到临近日出,沉寂了一夜的汝阳县总算有了些许生机。
当雄鸡报晓,红彤彤的朝阳在鸡鸣声中冉冉升起,黑暗在阳光照耀下来的一瞬间完全退去,汝阳县迎来了它的清晨。
妙手堂门前的台阶上,只剩下了莫降一人,而赵胜则是不知去向。
莫降好像一夜未睡,眼圈有些发黑,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依然炯炯有神。
“说了一夜,嗓子都冒烟了。”莫降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说道。
妙手堂的门板喀拉一声打开,文逸首先迈步而出,而张凛则跟在他的身后,至于这家医馆的主人黄大夫,却是不见其人。
文逸走出门外,呼出口中浊气,清新的空气随之被吸入身体,他惬意的笑了笑,望着莫降的背影说道:“唯战兄,这一夜长谈,可有什么收获么?”
“收获嘛,当然是有的。”莫降吃力的站起身来,在寒夜中冻了一宿的身体缓缓舒展,关节之处咔咔作响,“我得到了赵胜的保证,我想我们可以放心离开这里……”
“我们凭什么信任他?是他伤了冯冲。”莫降话未说完,便被张凛硬生生的打断。
“张大侠,我并没有说过要信任赵胜。”莫降知道张凛的脾气,所以也不生气,只是淡然道:“我只是跟他达成了暂时的共识,当然这共识也是彼此妥协的结果。说的明白一些,我做出一些让步,换取他暂时的合作,在我们走后,他会帮我们暗中保护冯冲。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交易,是一种互相的利用……”
张凛则是道:“我们既然不能信任他,又怎能将冯冲的性命交给他?”
“冯冲受这么重的伤,现在需要的是修养。我们若是强行带他上路,只会害了他的性命。”莫降耐心的解释道:“而我们又不可能长时间留在汝阳,只能找个人代替我们保护他,之所以要选择赵胜,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我可以留下来。”张凛正色说道。
“不,你不行。”莫降摇摇头道:“我不是说您的武功不行,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你威名远扬,早已成为朝廷和诸子之盟要除掉的目标,你留在这里,只会给冯冲带来危险。”
“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危险,就将兄弟的性命托付给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好了好了!”莫降无奈的甩甩手道:“文跛子,你给他解释清楚,我进去看看冯冲。”说罢,莫降抬脚便进了妙手堂。
莫降低头向妙手堂内屋走去,身后传来文逸低声的解释,这一次张凛却没有出言反驳。莫降无声苦笑,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文跛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宝,让桀骜不驯的张凛如此的配合……
正胡思乱想之间,已到了内屋门前,莫降伸手挑帘,笑容却凝固在脸上,因为黄大夫那张臭脸,正好挡在他的面前,沾满了他整个视野。
“黄大夫,您这是……”莫降心中微诧,心道这黄大夫明明没有武功,为何能突然出现在这里?自己敏锐的感官,竟然毫无察觉!
“我在这里站了一夜了!就是怕你们这些蠢货又闯进来,打扰我的病人!”黄大夫眼皮微抬,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
闻听黄大夫这样说,莫降心中疑惑稍解,只是笑着说道:“黄大夫如此为病人着想,真是医者中的楷模。”
“你休要夸我。”莫降的马屁没能让黄大夫的态度有任何转变,“我收了你们那么多钱,自然就要给你们相应的待遇,若不是看在那片金叶子的份儿上,老夫才懒得管这些闲事。”
莫降也不和他争论,只是笑着道:“黄大夫真是个爽快人,心中所想便是口中所说,比某些心口不一的卑鄙小人好太多了——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看看我的朋友?”
“我早就说过了,不行!”任凭莫降花言巧语,黄大夫的立场却异常坚定。
“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以你的本事,若要硬闯的话,我肯定拦不住你。但是我事先声明,一旦因为你的原因,导致病人的病情出现反复,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
“我总得知道我朋友的死活啊!”莫降站在门口有一段时间了,只是能听到冯冲微弱的呼吸声,却看不到他目前的状况。
“他还没死,不过身体虚弱,若是这门帘再多掀一会儿,寒气入侵病人体内的话,就不好说了……”
“好!算你狠!”莫降说着,悻悻的放下了门帘。
门帘之内,传来黄大夫的声音:“几位,以你们的本事,要取我的性命,不过小菜一碟。我黄某人脾气再怪,也不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我既然收了你们的钱财,自然会尽全力救你们的朋友……”
得到黄大夫的保证后,莫降无奈的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看到文逸和张凛已经停止了交谈——想来,文逸已经对张凛解释清楚了。
“怎么样,没见到吧。”文逸似是早就料到了莫降会铩羽而归,笑着说道:“昨夜,替赵胜解毒之后,他就再没让外人进过内屋。”
“看不到冯冲,我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莫降不无担忧的说道。
文逸压低声音道:“这个黄大夫虽然脾气怪了一些,但医德和医术却是很好的,不然的话,这家开在偏僻之处的医馆,也不会撑这么长时间。我上次经过汝阳县时,也曾听过关于他的传闻,只是这黄大夫身份却有几分神秘,整个汝阳县的人,只知道他姓黄,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想来,应该是位隐居的高人……”
莫降闻言,思索片刻说道:“那这样吧,文跛子你跟我去找洪铁翁,张凛留在这里照应。”
“这样不好。”文逸否认了莫降的提议,“我们既然将冯冲交给他医治,就该信任他。黄大夫脾气如此之怪,将张凛留在这里监视他,恐怕会适得其反。”说到这里,文逸压低声音道:“你方才不是说了,已经和赵胜达成了协议,有他在暗中保护,可保冯冲性命无忧。”
莫降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黄大夫,我的朋友就拜托您照顾了。”文逸朗声说着,又掏出一片金叶子,随手一丢,金叶子便从门帘之下的缝隙飞进了内屋。
黄大夫将门帘揭开一条缝隙,向外观望,却发现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低头捡起金叶子,拿在手中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狂夫子,你的人情,我这次算是还了……”
三人并肩来在洪铁翁的铁匠铺前。
今日的铁匠铺,已和昨日大为不同:门前的积雪已经扫净,露出平整的青石砖地面;铁匠铺门前,竖着一面大旗,上书“鲁班之技,欧冶之兵,墨门之术,帝王之师。”十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块方形铁板,立于大旗一旁,其上焊着一个金光灿灿的“铁”字;铁匠铺大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