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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跟在她的后面进了房,直接挑帘进了西间,只见这屋子正中是一架落地的华榻,榻上三面设着插屏,又挂着好几重烟雾般轻柔的粉色纱帐,看去倒像一座纱亭,武夫人只穿着齐胸的罗裙,外面披着纱衫,大片的雪白肌肤清晰可见,懒洋洋的半坐半倚在榻上,看见琉璃便招手笑道,“快过来坐。”
琉璃忍不住暗赞一声,好一幅海棠春睡图!笑着走了过去,找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散腿坐下。这榻上是一张翠丝编就般的细竹席,入手沁凉,角落里还设了一个雕成荷叶的玉盆,里面放着大块的冰块,帐子里生生便比外面低了两度。
武夫人笑道,“原想着去西市找你,只是我最是怯暑,这几天实在热得厉害,只能劳你跑这一趟,路上可热着了?”
琉璃摇头笑道,“还好。”其实要说热,这千年之前的长安还真不算太热,对于琉璃这种曾在长沙每年40度高温中都坚强的活下来了的人而言,眼下这个号称酷热的夏天还真不算什么,而她如今的体质似乎也不惧热,只要在屋里呆着,几乎连汗都不会出。
武夫人见琉璃依然穿着素色的罗衫长裙,领子扣得严实,脸上也不见汗迹,羡慕的叹了两声,才想到今天的正题,忙让人把那几件新衫都拿了过来。
看见那几件衣裳,琉璃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在答应给未来的则天女皇设计衣裳绣样之后,她突然发现,这其实也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她根据自己的想象把那些传说中的衣裙都做出来。而现在,这些着名的唐代华服霓裳就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那六幅碧绫裁成的是荷叶裙,那在团花红锦上加金丝重绣的是百蝶石榴裙,那越州缭绫中银色云纹若隐若现的是月色裙,而那一件左襟金丝绣凤、右襟银丝绣鹅的浅杏色罗衫,则是“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
琉璃轻轻的抚摸着这些从自己的设计草图上脱胎而出的精美衣裙,一种美梦成真的喜悦油然而生。她以前的专业虽然是染织,但时装设计课是必修课,也曾有过做时装设计师的梦想,这些美丽犹如艺术品的衣裳,就是她真正意义上的设计成品——何况还会穿在那样一位古今无双的女模特身上!
武夫人也叹道,“真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你那些图也画得真是好看,却不知这做出来的样子,可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没有?”
琉璃摇头笑道,“比我想的还要好些。”这个时代的刺绣裁剪工艺的确比她想象的更为精湛,以至于这最后的成品让她这个设计者都有些惊艳的感觉。
武夫人笑道,“那就好,过两天我就去送给我妹子,她再不穿啊,却要穿不下了!”说着又看了琉璃一眼,略带抱歉的微笑道,“一直没跟你说,我妹子是宫里的贵人。”
难道武则天又怀上龙种了?琉璃心里思量,笑而不语。武夫人便点头叹道,“你今日来看见了府门的匾牌,自然是猜到了。我以前只说是贺兰府的,也不是成心瞒你,只是说惯了,又怕你跟我拘谨。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妹子又是极和善大方的,你莫变得拘泥起来,反而不好了。”
琉璃心道,跟你不拘泥是没问题,跟你妹子不拘泥我大概还要练几辈子,索性大大方方的点头一笑,“琉璃遵命。”
武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上次那屏风是送谁的?”
琉璃心里一动,抬起眼睛茫然的看着武夫人,等她的下文,她果然便笑着低声道,“是送给当今圣上的!”琉璃配合的惊叹了一声,站了起来,“夫人怎么也不早说,我那点雕虫小技,怎么入得了圣人的法眼?”
武夫人忙道,“你慌什么?圣上十分喜欢,原说要赏你的,听说你不是官家人,这才罢了。倒是那裴行俭竟是个有造化的,圣上一眼便看中了他的字,又听说他的身世经历,倒是感叹了一番,没几天特意叫人赏了他几匹素绢,让他抄写《文选》。那裴行俭只用了一个多月,便抄了整本的《文选》呈了上来,圣上竟是爱不释手。又召他觐见了一次,听说应答十分得体,如今他已升为了起居舍人,真真是一步登天!”
那扇屏风真的起了作用!琉璃眼睛顿时一亮,只是……起居舍人又是什么?她不由困惑的看着武夫人。
武夫人笑道,“看来你当真是不知晓,这中书舍人便是跟在圣上身边专职记录圣上起居言行的,虽然只是六品,却最是清贵不过,先皇时褚相就任过此职。圣上也说,他终于找到一个墨书能与褚相媲美之臣了。”
从九品到六品,而且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这个速度,大概算得上坐火箭了吧?琉璃忍不住微笑起来,“可见这世上有好心好报这回事,我原想着自己只认识这个人字是写得极好的,求他时还只怕他不答应,没想到他竟是个热心肯帮人的,这才有了这番机缘。”
武夫人原有些怕她会心生不平,看她笑得坦然,忍不住叹道,“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若是官家人就好了,只怕这番恩赏就不是那裴行俭一人的,以你的才华容貌,便是召你入宫也说得过去。”
入宫?去跟武则天抢皇帝?那她宁可直接找根绳子吊死算了。琉璃忙道,“夫人过奖了,琉璃这点手艺算什么?夫人不知,琉璃的性子最是懒散,在规矩大些的地方就浑身难受,宫里别说去,便是想一想也唬得慌。”
武夫人捂嘴大笑,半响才道,“你这脾气,怎么跟我一模一样?其实宫里也不似你想的那般唬人,当今圣上性子极和气的,就是皇后规矩大些。”
琉璃忙点头道,“琉璃领略过魏国夫人的风采,倒也能想象一二。”
武夫人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点着琉璃的额头道,“原来你也是个不老实的。”她这样大笑之时,神情分外天真明媚,偏偏胸口波涛起伏得诱惑无比,琉璃心里忍不住暗叹一声,尤物啊,难怪高宗要偷嘴!
两人正在说笑,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位婢女挑帘进来,恭敬的施了一礼道,“老夫人听说库狄大娘来了,想请大娘去见一见。”
第30章 旁敲侧击 老而弥辣
从武夫人的院子出来,往南几十步是一道弯弯曲曲的流水,沿着水流走上一小段路,一处掩映在花木丛中的院子便露出了飞檐。这处院子明显比武夫人的大了很多,院子分内外两重,外面的院子有流水穿墙而过,上面架着小小的石桥,走过石桥,穿过中堂,才是五间北屋,房子高大富丽,看格局却不像是武府的上房。
琉璃刚刚跟着婢女走到台阶下面,早有婢女打起了帘子笑道,“库狄大娘来了。”琉璃略略加快了脚步走了进去,只见这屋里两面设着绸背锦边牙席和檀木案几,锦帘高卷,珠帐低垂,自有一番高华气息。杨老夫人正襟危坐在东边的牙席之上,几个婢女仆妇围绕其后。
琉璃忙走上一步,深深的一福,“见过夫人。”
杨老夫人微微一笑,“快请起,大娘坐下说话。”
琉璃规规矩矩坐在她的对面下首,微笑着抬起眼睛,正遇到了两道意料之中的明亮目光。她先是略带惊异的回望了过去,片刻之后才似乎承受不了那目光里的打量探究之意般垂下了眼帘,身子也微微挪了挪。
杨老夫人这才对琉璃笑道,“几个月不见,大娘越发出落了。”
琉璃低声答了句“夫人过奖”,只听她悠然道,“说起来,早该请大娘过来一叙,你那牡丹夹缬披帛甚是出众,做的那几件新衣更是别致,当真是巧手慧心,难得格调新奇,与众不同,却不知大娘是从哪里学到的?”
琉璃微笑着答道,“家母最喜摆弄衣服布料,勾画花样,琉璃从小跟着阿母学了一些,得武夫人垂青,我也就大胆试了一试,能合夫人之意,的确是意外之喜。”
杨老夫人点头道,“原来却是家学渊源,难怪看着新颖,不似长安这边的风尚。就是宫里,也难得有你这样心思手艺的。”
琉璃听到“宫里”两字心里便是一紧,面上只微带羞涩的笑了笑。
杨老夫人又漫不经心似的道,“听顺娘说,你今年已是十五,却还没许人家,且一直住在舅父家里,不知家里可有什么打算?”
琉璃心中警铃大作,摇头笑道,“舅父舅母对琉璃甚是疼爱,琉璃听他们安排就是。”
杨老夫人笑着叹道,“倒是一个省心的孩子。”又回头让人上了两杯酪浆。
琉璃原不爱喝酪浆,但婢女捧上的两杯酪浆竟是用碧色琉璃盏盛的,颜色十分清凉,轻轻啜饮一口,也格外冰凉爽口。就听杨老夫人笑道,“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不能吃那冰的,这酪浆也就是在井水里浸了半日,取点凉意罢了。”
琉璃笑道,“过凉则伤脾胃,夫人这样才是养身之道。”
杨老夫人“喔”了一声,微微惊诧道,“大娘莫非还懂医理?”
琉璃忙道,“琉璃哪里懂什么医理?舅父家大表兄有一家药材店,琉璃也就偶然学了几句。”安三郎的确有家小小的药材铺,不过贩卖些西域过来的红花雪莲,此时却正好借来一用。
杨老夫人果然不再追问,只是就着夏日饮食忌讳随口闲聊了下去,琉璃笑盈盈的听着,偶然插上几句。却听杨老夫人突然问倒,“顺娘可跟你说过那几件新衣是为谁而做?”
琉璃忙放下杯盏,恭敬的道,“适才夫人才跟我说了,是给宫里的贵人。”
杨老夫人笑道,“宫里的是我那次女媚娘,如今已是昭仪,她原跟我说过,眼下宫里就缺掌管衣物、绘制新样的伶俐人儿,再过些天就是女官入选之期,你若想去试上一试,老身大概还能助你一臂之力。想来以你的才华,还怕没有荣华富贵?不知大娘可有这打算?”说着眼光似漫不经心般在琉璃脸上转了一圈。
琉璃一怔,终于有几分明白这位老夫人叫自己过来的意思,念头急转之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微微苦笑道,“多谢夫人厚爱,只是琉璃尚有几分自知之明,虽说能绘样制衣,却绝不是伶俐人。不怕夫人笑话,琉璃胆子最小,也就是在夫人这样和善的贵人面前还能侃侃而谈,若是遇上魏国夫人那样规矩大的,真是话都不会说了。若是入了宫,只怕还没摸到富贵的边,就成了翻身不得的罪奴。”
杨老夫人笑道,“记得大娘曾说过,笑到最后者,笑得最好,怎么如今又胆怯起来了?”
琉璃忙道,“此言自是不假,然而琉璃心中之好,是安稳静好之好,并非富贵荣华之好。琉璃虽没见识,却也听过富贵险中求这句话,似我这般胆小如鼠的,还是求个平平安安的富家婆来做,才算是得其所哉。”
杨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哪有形容自己胆小如鼠的?”笑着喝了一口酪浆,便示意婢女撤下案上的琉璃盏,转头又叹道,“今年天时不好,连门都出不得,好不闷气,不知大娘在家做些什么解闷?”
琉璃看见她的神色,一颗心放下了一半,笑着答,“琉璃却是不爱出门的。”也就随口说了说在家里与七娘一道绘样、女红等事,后来又说到嫂嫂们只是晚饭前才过来,杨老夫人听到安家儿子们都是分家单过,平日家人来往账目也要算得清楚,不由奇道,“胡人家中都是如此么?”
琉璃点头,“大食人如何,琉璃也不知,但昭武九姓家家皆是如此,琉璃刚去时也觉得惊奇,住得久了,倒觉得这样家里反而简单。”
杨老夫人想了一想,叹道,“说得倒也在理。”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怅然之色。琉璃看着她的神色,想到这院子的位置和规制,顿时明白她在这府里只怕并没有老封君的地位——依稀记得她本来就是继室,丈夫之前有好几个儿子,而那几个儿子对她们母女并不好,看来还真是如此。
杨老夫人半响回过神来,便笑着问道,“听你的意思,若是你家舅父以后让你也嫁个昭武人,你也觉得无妨?”
琉璃想了想,点头笑道,“琉璃自是觉得无妨,只是昭武人通常不娶外女,只怕是看不上琉璃的。”
杨老夫人见她说得坦白,笑得不由更和蔼了些,“你们库狄家虽不是高门,总比昭武姓氏要高贵些,休要妄自菲薄才好。”
琉璃忙正色道,“夫人教训得是,琉璃受教了。”
杨老夫人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让人给琉璃拿来了一个匣子,不等琉璃开口就道,“不过是我早年用过的东西,如今过时了,我也懒得重新去打,你若有暇便翻新了用。你若不收,以后我们也不好再去劳烦你了。”
琉璃只得再三谢过,见她流露出几分倦色,忙起身告辞,又到武夫人那里坐了坐,眼见已快午时,这才出府归去,手头却又多了一个匣子…
坐在武府的马车上,琉璃忍不住便先打开了武夫人的匣子,只见是里面是一对沉甸甸的卷云纹银臂钏和一支做工精美的鎏金蔓草蝴蝶纹银簪;再打开杨老夫人的匣子一看,不由大吃了一惊:里面是一把赤金背梳,象牙为齿,掐丝为纹,少说也有二两多重,算起来恐怕不止万钱……
琉璃只觉得手心发烫,就如拿着一块烙铁一般。她若看得不错,杨老夫人那样精明的人是不会随意施舍的,她只会投资,可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她如此投资的地方?琉璃仔细回想着今天的对话,一颗心不由渐渐的沉了下去。
……
武府的院子里,武夫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媚娘如今怀了龙胎,女儿自然会多去看她,这两个月女儿不就常在宫中么?这跟那库狄大娘又有什么关系?”
杨老夫人看着这个一脸懵懂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什么时候才能用心一些?你当那宫里是什么好地方?媚娘上一次好容易才生下了弘儿,那时是什么情形?如今皇后已和淑妃联手,比上次要凶险百倍,媚娘一个人一双眼睛还能事事都盯紧了不叫人钻缝?身边得力的人自是越多越好,便是你,你如今又……有了那事!难道还要似从前那般散漫着?”
武夫人一怔,脸不由就红了,低头半响才道,“女儿也不是有意……”
杨老夫人叹道,“阿母也不想说你,只是这样便愈发要谨慎些,事事都要多想一想,你可能做到?”说起来,她的这三个女儿,就这个长女顺娘最是糊涂。她倒并不担心她和皇帝的事,以媚娘的性子,此事只怕也是默许的。问题是,顺娘的性子实在太过散漫随意,身边的婢女又没有真正得用的,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得不多为她操心些。
武夫人半响才道,“阿母的意思是,让那库狄大娘进宫去?这只怕不成,今日女儿还说起此事,听她那意思是不愿意入宫的。”
杨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正要这种不想攀高枝的人才能得用,不然找个年轻貌美的好做对头?这库狄大娘,那门手艺固然是难得的,更难得的是心性,上次在慈恩寺外我就留心看过,她不像是个有富贵心的,为人又谨慎识礼,跟你也投缘。再说了,她母亲又是胡人,是注定不足为患的。这样的人,你当好找么?”
武夫人叹了口气,“话是这样说,只是,她既然不愿意入宫,若是把她弄去,岂不是让她怨咱们?又如何能用得?”
杨老夫人淡淡的道,“自然不用我们去弄。”她的目光转到了那几件新制的衣裳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自然有人比我们心急。”
第31章 意外来客 未雨绸缪
七夕前夜,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赶走了些许暑热,到了第二天一早,又是一个天空碧蓝如洗的艳阳天。
安静智站在自家院子里,抬头看着天色叹了口气,“再这样晴下去,只怕今年的米价却是要涨了。”石氏便在廊下应声答道,“那便多买些备着!总比连绵阴雨要好些,你莫忘了,那年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坊市北门关了多久?我们这些人又是天天在家不许出去,那番折腾才叫闷人。”
想起那一年朝廷下令关闭所有市坊的北门,又不许妇人上街,以为这样便可以让太阳露脸的奇怪做法,安静智忍不住也笑了。
琉璃的屋子里,七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给扇面上那幅织女图点上了最后一抹嫣红,又听到窗外传来的母亲的声音,轻声笑了起来,“正是呢,今日晴了,晚上才好乞巧。午后咱们就去捉蜘蛛?”
琉璃放下笔,摇头道,“我只怕还要出去,你若有闲就帮我捉几只吧,说起来,我这手女红,不乞也罢。”
七娘一面拿起那柄绢扇端详,一面叹道,“你这手再不巧,哪里还有巧人儿?便是女红,你也学得比我当初快了不知多少,也就是练得少了些。”
见那绢面上的颜料慢慢干了,七娘便把扇子拿在手里,又对着铜镜照了照,美滋滋的道,“我就要这把了!”
琉璃笑着点点头,她这次一共买了七柄素绢的圆扇,花了两天都画上了织女图,扇面上的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