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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装了现金的包包在途中卡到,朝房间内的窗户正下方掉了下去。我的左手指尖空虚地抓着空气,只能听它碰咚一声落在地上。想去取回包包,把脚往屋内缩,但或许是因为情绪产生动摇,手差点就从窗户上松开了。「喔哇哇哇啊啊哇啊!噫…噫!噫…噫…噫!」我整个人以窗框为支点,姿势变成了后背桥。
脸上的血色与汗水全力喷出,让我的时间停止了一瞬间。担心要是就这样头部向下掉到地面的压力,让我的肝都快要爆掉了。我真的快哭了。
和吐息的节奏不同,心脏像跑马拉松冲在前头般敲着激烈的撞钟。这行动太轻率了。
这和跳过关闭的校门着地后偷跑进学校完全是两回事啊。
要是乱动就会掉下去——「掉下去……会掉上去!」我像在唱独角戏似地,惨叫声接二连三地从口中漏出。已经无法回头了。或者该说,就算回头,也只会再次上演相同的状况。我总这么觉得。我做出判断,现在还是只能死心放弃一切,以逃离这个房间为优先。现在也仍然敲着房门的那个声响,正是促成我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
将命运握在满是汗水的手里,我让下半身也通过了窗户。持续深呼吸。我慎重地将两只脚踩在墙缘。因为手仍然抓着窗框,所以要是窗框就这么啪叽一声从墙上松脱,我八成就会被当地的电台新闻报导成以大字型跳楼的自杀者吧。
这种事请恕我敬谢不敏。因为我期望的死因是老死或者是病死。
虽然一点也没有那种心情,但还是想起小学时在打扫时间,紧贴在墙上玩忍者游戏的情景。为了缓和紧张感,我让回忆继续在脑中上映,同时祈祷着往事千万别像走马灯般加速起来。
安静了一段时间的手机电子音又一次响了起来。真是烦死了。
每当带着残暑的秋风缓缓拂过我的颈后,鸡皮疙瘩就像雏鸟般破壳而出。彷佛载着人的鸦群,想把我的手从窗缘带往虚空。我咬着牙,硬是忍耐住这股恐惧。
提醒自己不要一直往脚下看,我面对正面的墙,开始思考要往左还是右走。不过话说州来,左边是死路。这也当然啦,毕竟这个房间位于走廊底。然而,就像为了嘲笑故作慎重但其实只是因为没有勇气移动脚步的我似地,下一个问题朝我走了过来。
刚才那只猫在走到墙缘底之后再次折返来到我的脚下,叱责着要我遵守交通道德。
「不…不要强人所难啦!」自言自语同时兼任了惨叫。我今年五十三,而且还是极端运动不足外加惧高症及老烟枪,对一个身体年龄已经是老爷爷等级的中年人,要他在这种地方像猫一样移动,根本就等于判他死刑。而那只猫现在就这样从我的脚上踩了过去。
猫像要说「你这家伙搞啥啊」似地抬头瞪着我,不慌不忙地提脚漫步。虽然很希望自己能有那种把它踢下去一游地狱的余力,但实际上我光吞口水看着它行动就已经是极限了。我紧张到似乎都忘了呼吸,嘴唇愈来愈沉重、鼓胀。
那只猫轻巧一跳,动作像在自家院子里玩高尔夫球般自然,跑进了我方才待的房间。
看见这副景象,我的肩头终于大大放松。
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让猫能够继续出入,我没把窗户关上。
大概是因为想起自己的儿子喜欢猫吧。
老实说,儿子成长的过程中,我这个当老爸的总是缺席。身为一个过着和家庭第一无缘的人生的父亲,实在很难说自己了解儿子的一切。
但是,只有这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而这也是每当想起自己儿子时必然伴随而来的,仍在心上留着无法愈合伤痕的记忆。
儿子即使卧病在床,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吐露过一丝沮丧,就这样度过了一生。这样的他最后一刻的脸庞,在我脑海中苏醒。
虽然眼球急速失去功能,墙壁的轮廓愈来愈模糊,但指尖的力量反而像受到指引似地集中在手腕。能动了。因惊恐而僵硬的下半身也「快点!快点!」地反过来催促我行动。
我慎重地将脚底平贴上墙缘,踏上这个只有两个握拳宽的小径。
没有救生索,走钢梁般的危险道路,正如同我现在所经历的这段时间。
虽然陷入糟到不能再糟的立场(在双重的意义上),但我现在还活着。
为了在往后人生的哪一天也能以这段经历为傲,我继续以双腿迈出螃蟹步。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2点
我自觉,跳楼自杀是最适合自己的死法。
从旅馆窗户看出去的景色,是补习班的墙壁和看起来脏脏的柏油路。这种一片昏暗的街景,就算我跳下去变成辣椒义大利面应该也映不出什么颜色吧。从十七楼高往下看的街道除了模糊之外,只有脏黑的程度特别醒目。
昨天入住,明天返家——我只这样单方面地告知父母,就搭新干线跑来这里了。会来这里,大概是因为两年前刚升大学时,曾和男朋友一起在夏天来这里旅行吧。一个人住双人房,八成也是因为这种无意识的执着。我以表面彷佛镜子般平滑的心,漠不关心地分析自己的行为。
为了确认遗书有没有被风吹走,我从窗户边转头往回看。小桌上整齐地并列着一条连接网路用的蓝色缆线,以及一张摺成长方形的白色纸张。
嗯,没问题——放下心后,我再一次将身体探出窗外。
中午奢侈地吃了一千圆以上的牛肉咖喱,现在差不多消化完了。该跳楼自杀了——我这么决定。昨天,我在心情上有二十次左右都抢在电梯前落地了,但不知为何到现在都还活着。
从一年前我的男朋友被残酷杀害开始,我的人生成了无数的「点」,无法以「线」连结,过着转瞬即逝且糜烂的每一天。但这样的生活并不包含不顾后果的享乐,因此更令人痛苦。
去年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掀起轩然大波,不过这种案件别说是县内,就连全国都很少见。而这个案件的第五名被害者就是我的男友。通学前往邻县念大学的他,在上完第六堂课之后搭深夜的电车回家,在经过车站的公车站牌时遭到杀害。虽然是深夜在乡下地方,往来人烟又少到让人误认是荒地也不奇怪的车站,但多少也有些人会经过,真亏凶手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尸体做那么多加工。眼珠的视神经被扯断,左右相反地埋回眼窝;眉心被开了个洞,直通鼻腔;额头中央则是被模仿嘴唇的样子削去了一片肉。这张像是模仿上下颠倒人脸的绘画,听说让发现尸体的半醉男子当场吐到清醒。
从那一天以来,我就过着彷佛失去了半边身体的人生。大脑就像风干了似地,像要抛弃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的记忆,满目疮痍的回忆也成了废墟的一角。
我没能像姊姊那样住进精神病院。姊姊比我大八岁,在我还在念小学时把弟弟打成半死而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然后在数年前从那间医院的楼顶跳楼自杀了。她为了自杀,还特地跑上禁止进入的顶楼,花了不知道几天的时间破坏围篱。
人类要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自杀,似乎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因此,看来姊姊在自杀这件事上花了相当多功夫准备。
能在这种事投入那么多心力,为什么不把这种心力使用在活下去的方向上呢——来家里谢罪的年轻女医师对姊姊的生活态度数落了几句,然后说「没能帮助她走上那个方向,真是抱歉」,流着泪向我们道歉。一般来说,我不会信任一开始就流眼泪的人,但那个人是没自觉自己在流泪似地,表现出一副平淡的模样,因此反倒更让我觉得她值得信赖。
……好啦,现在我也差不多该和男友处于相同条件了。我不知道有没有死后世界,而如果他变成幽灵存在于世界的哪个角落……这种说法也很怪,但如果「他在那里」,首先我还是得先让自己处于相同条件才能确认——我平常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而今天总算要付诸实行。
对天生缺乏热情又怕麻烦的我来说,走到这一步不知花了多久。没干劲到这种程度,有时我也觉得真该和朋友看齐一下。我那朋友,只要对哪个东西有了兴趣,就会狂热到令人觉得恐怖地专注在那个东西上,然后收集情报马上行动。可悲的是,这种性格对社会不但毫无助益,而且还容易惹上麻烦。在许多方面上都替我那朋友感到可惜啊——我试着以监护人的立场叹息。
我往下看,确认下方没有人经过。我可不想死的时候还连累别人。男友在新闻看到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明明不干他的事,却表现出极度的厌恶,所以我也讨厌杀人。要是我亲近的人中出了这种杀人凶手,我一定会反过来狠狠纠正他。
「好、好、好!」
我踩在地毯上,将身体像摆子般前后摆动。照这样就对了——只要用和跳水相同的要领往打开的窗户跳下去就好,毫不困难。「匡~匡~」像驱动着什么似的效果音在我的肌肉与骨骼之中梭巡。就像他以前对我说过的,这不比要把眼前美丽的女友一把抱入怀中那样困难。
好了,前往我的下一个栖身之所吧,跳……停。
前置作业暂时中断,我抓住窗缘。
一只猫在窗缘下方心无旁骛地走着。它像想要展示似地摇着白色的长尾巴,毫不畏惧可能会会往左边掉落,踩着高傲的步伐前进。它抬头瞪着我,像在说「喵的,你谁啊」,瞳孔中带着宛如要挑战这世界的一切似的,积极的敌意。
我被猫的气势压倒了。某个东西在肺叶的旁边萎缩再萎缩,最后被挤进了胃里。
我只能缓缓转着头,目送眼前的猫通过。
「呼……」我肩膀一颓,蓄积在腿和脚底的热也随之蒸发。
「……好。」
在人生的最后看到了一只美丽的猫咪,我也差不多该跳了。
我下定第二十一次的浃心,费了一番力气再次进入往下跳的心情。
种岛桧垣(大学生) 下午2点20分
我最讨厌香菇了。
……呃,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得先说出这件事而已。为什么呢?是预知能力吗?
一边像这样把自己脑中毫无脉络的妄想转为对自己拥有超能力的肯定,我握紧了手机。银色的长方形印上了我的手垢与指纹印,还附带一层汗水。就承认吧,我现在紧张得要命,就在这个一般大学生活没什么机会体验的旅馆的走廊。
双腿被想要强调自己存在的狼狈所支配而旁徨个不停,在自动贩卖机一罐接一罐买来的清凉饮料在胃袋底部不怀好意地摇晃。在房里,将电话放在床旁横躺在床上→耐不住寂静而打开电视→结果又因为无法忍受为了看电视而静着不动,离开了房间。然后前往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摄取的水分多到我都要担心自己变成水母了。这就是到目前为止的情形。然而现在离我入住旅馆其实还不到三十分钟吧。时间这种东西,真的有这么浓密、沾黏吗?可是我的大学生活的时间却像洗脸盆里的水一样,翻一圈就已经连一半都不剩了。
打开手机,没有任何来电。画面上是熟悉的萤幕桌布。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喜好还真有点奇怪啊,桌布竟然是老家名产的香鱼在竹笼上活力十足地跳跃。不过,比起栖息……更正,住在我那栋公寓二楼的安生,我应该还是好多了。这究竟是第几次了呢——总觉得手指又抢先大脑一步操作起了手机。当然,也没有未读邮件。
我再次看起昨天收到的最后一封邮件。将指定的旅馆、日期、时间全都没有遗漏地确认一次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全都麻痹了,彷佛胃已经变得像网子般千疮百孔,胃酸全都从缝隙间漏出来了。我只想在原地抱头蹲下。
我有多久没有这么紧张了呢?大学面试以来……?不对,我是推甄入学的,没有面试过。那不然,呃……开始独自生活的第一天?充满兴奋与期待,但同时也伴随着令人窒息的不安。没办法,因为我是个乡下出身的人嘛。不过老家那里最近似乎也不太平静,听说出了命案。
回到主题。
也就是,我究竟这副德性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一个女生来旅馆。她是和我同大学的大一学生,系所、年级和其他有的没的都不同,之所以会相遇,我想是因为命运什么的吧……应该。至今为止都还只是交情很好的朋友等级,但昨天却突然接到她传的邮件问我要不要约会,而会合的地点竟然是旅馆……
当然,我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实在太可疑了,我甚至还把收到邮件的手机翻过来确认背面有没有什么异常呢。不过怀疑归怀疑,我现在人还是在这里了,必然地。
我来享受旅馆十七楼的夜景了,耶~……大概就是这样。
我在昏暗的走廊,像被微光所吸引的昆虫似地黏在自动贩卖机前面。这一刻,双亲对我说教——都已经二十好几了,要更沉稳一点——的回忆更在脑中栩栩如生地浮现。果然,父母还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啊。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恳切慎重地为我解说在等女孩子的时候该做些什么,所以也不可能拜托他们教我。
而即使想找人讨论,大学的朋友却净是一些没女人缘的男性。住在组合屋似的公寓里的邻居们交情虽然还不错,但女性却全是些怪人。例如安生之类的。就在这时,一对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情侣从我和自动贩卖机(连我也变得像装饰物一样僵硬了)前经过。哎呀,这世道是怎么回事啊,不过是高中生就已经同住一间房了吗?而且那女孩超可爱的。虽然只有一瞥,不过等级大概是安生的两百倍吧。顺带一提,我在等的女生则是安生的八十倍左右。差距还挺大的。
不过即使如此也是够漂亮了,个性也好。很活泼,虽然还带着点女高中生的感觉,但这部分反倒也是一种魅力。
像高中生的情侣进了走廊到底前的房间,从方位来看是「1702」,而他们隔壁那间,刚才有个客房服务送来的服务生敲了门很久。从半途开始还敲起和他职业不符的三三七拍子。当时看哪位金发小哥开心地敲着门,连我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只不过那个房间最后还是没人来应门就是了。另外,从刚才就一直听到手机的来电铃声从那方向传来。我的手机是等着对方传来的电波,那支手机则是等某人回应电波。不过这也没sm大不了的,旅馆本来就是各种人群交会的地方,在走廊擦身而过,偶尔也稍微有一点交流,这作是旅馆有趣的地人。我是这么想的。愉快的情绪可以让人暂时忘却其他事情,给心一点喘息的空间,所以我要积极地让自己变得愉快。不管在什么状况下都要尽自己所能并去享受它是很重要的。这就是我从小被教育的方针。
但是从我面前经过的人很少是独自一人哪。不过这也当然啦,毕竟这里是双人房楼层。只是这样还真难受。和在车站看见笨蛋情侣不同,眼前情景更让人涌上鲜明的感慨。
再来是穿着像清洁人员的大姊第二次从我面前经过。以我自身的经验来判断,她在负责清洁工作的人员中应该算相当年轻吧,是个带点中华风情的美女。要用数值来衡量的话,大概是七十安生左右。她在与我交会之际带着笑容点头致意,但是反倒微妙地让我感到一阵空虚。总觉得自己开始想回家了,就像得了思乡病似的。我的肠和胃都对压力很没辄啊。
察觉不远处的大厅有震动传来,噢,电梯又在这一楼停下来了吧。不要来我这边啊——虽然如此期盼,但事与愿违似乎是这个世界的真理,这次来了个穿西装戴绿帽,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男子,与感觉像国中女生的情侣……情侣?我不禁联想到另一种危险的关系。会联想到那种关系,是因为身高与外表的差异造成的吗?
两人往与刚才那对情侣相反的方向走去。会是兄妹吗?可是感觉又不太像。
突然,情侣中的女方毫无前兆地一跳转过身来,接着大步走到我面前,挂着奇怪的微笑抬起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问你,你喜欢香菇吗?」
「嗄?」超能力这个词因为女孩与香菇的质问而从位于脑袋左侧的时间焚化炉中逃了出来,坐在疑问背上滑回我的脑海。
「香菇啦。嗯,我是指所有的菇类。」
女孩把手打横张开到极限,看起来很像使用过度而坏掉的游戏手把十字钮。啊,这样子感觉好像在转移她那个问题的焦点似的。
「香菇……吗?」总觉得,我似乎一定得在这个问题中感受到命运或牵引。
「讨厌。我最讨厌菇类了。」总之,我先老实地回答了问题。
「喔~那蝙蝠蛾呢?」
「蝙蝠蛾……?那是什么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