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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真有趣。
麻由把我,把人认定为阿道,需要一个钥匙。
那是不管是谁都能用,但是只有我用过的东西。
就是刚刚奈月小姐喊出的「小麻」。
阿道与小麻,就像发射核子弹需要的双重认证金钥。
也就是,只要叫了小麻,不管性别为何都能成为阿道。
「阿道有一个,阿道有两个,阿道有三个……啊哇哇哇。」
彷佛看到地狱一般。这也不难理解,要是我看到奈月小姐有三个,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先打倒其中两个。
「这是梦,是做梦。」
麻由逃避到梦里的梦里,再度睡去。
由于危险已经退去,冷汗也安心地缩了进去。
「阿道的存在还真浅薄啊!」
得到一声语调温柔的辛辣评价。没有回头就直接回应。
「你现在才发现吗?」
「正因为是现在才能发现。」
听起来很帅气的论述。
「今后也要以阿道的身分生活下去?」
就像约会吃完午餐,询问之后行程的轻快语调。
「……我还在考虑。」
回以名人在面临将棋的头衔保卫战时会采取的严肃态度。
「可以考虑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把这个当作最后的祝辞,后方传来了安稳的鼻息。
医院的僵硬病床那么能提供安眠吗?
对于把睡眠当作唯一娱乐,却连想要横躺都办不到的入院患者来说,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前来探病客人的心情。
转而仰躺。以前、最近、现在都一样,天花板未免也刷得太白了。
我想,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高中二年级的秋天即将结束。
虽然还有点早,不过先决定升学方向好了。
「…………………………」
心虽然残废了,但是我想成为有意志的生物。
我相信那就是我自己的幸福。
不过,还是不可能。
如果真的成为那种生物,一开始就不会想去帮助麻由了。
……真是半吊子。
不停往下挖掘,到了看不见天空的地方,但是却没有路了。下一层明显地是另一种异质,只用土锹不可能挖穿。那是物与人的分水岭,抑或只是还没想定的部分?
没有计划的挖洞只会让自己丧失退路,连回到一般人的场所都不被允许。
然后因为在那种地方驻足太久,而成为畏惧光的怪物。
来吧,该怎么办?
接下来要往哪边走才好?
回到我,还是继续我?
是退,还是埋?
也不能不考虑麻由的事情就决定。
为了继续成为我,就必须让心维持现状。
和麻由在一起,健全的心是不适合的。
但是若要继续是我,就不得不偶尔让心醒来。
保持沉睡状态和他人交往很失礼。对麻由亦然。
我不断拖延在两种极端之间做出选择的时间,直到这个临界点。
但是连考虑都放弃了的自己,此时却是在医院。
医院这种地方,就是无聊的时间多到跟自来水一般足以将人溺毙。
让我能够思考,努力思考,穷尽所有地思考。
该说是不幸中的幸福。
「……幸福吗?」
藉由我的奔走、被骗、得救等事件,守护了麻由。
所以,我们今后将开始进行幸福家庭计划!
如果能这么单纯地思考,不知该有多幸福。
现在的我幸福吗?
若是这件事,没有必要迷惑。只是,若我自己不这么认为——
会有新的幸福吗?
在不幸的背景里,会有一丁点的幸福吗?
「……要是有就好了。」
就算感觉不到,只要能置身其中就好了。
如此一来,即使是身为仿冒品的我,即使是没有存在价值的我,价值也不会有所损毁。
因为在幸福中,既没有谎言也没有真实——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UMI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转自轻之国度
第一卷 幸福的背景是不幸 后记
写这个后记的时候本文正在校正阶段,而插画还在透明人状态。也就是以顺序来说,后记是最先写完的。然而后记作为本书的一部分一定会被定位于最后面,真该学习一下这份谦虚啊!写的时候不知不觉尊崇起后记的存在。
初次见面,我是入间人间,往后还请大家多照顾。不过,自己果真能成为足以令这个行为传出有用资讯的作家吗?我边写边狐疑,所以就不深思这个问题了。由于这份自信太没有根据,因此要守住它也是一件苦差事。
本书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春假,一名笨蛋以「我会写日语」这种蔑视社会随机想到的理由持续写小说,然后作为成果之一终于走到付梓这一步。由于在这期间散写的将近二十的文章并未成为大型垃圾而成为了肥料,因此现在回头看自己一开始写的东西,感觉就像会说人话的蝉以一星期为生命周期,仅仅是既不能成为毒,也无法成为药的平凡短篇。就连话题的材料都算不上,果然还是肥料。
我在本书被组成,得到重量的过程中学到,从各式各样的人得到帮助是多么可贵的事。
责任编辑小山大人和三木大人,耐着性子和我这个笨蛋打交道,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虽然很老套,不过还是请你们今后也多多指教。
而为这本书绘制美丽插画的左大人。在网路拜见您的插画时,我想着如果这本书的内容全部换成这个人的画,应该会大卖吧!但是万一这个提案被采用,考虑到之后的事我就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了。
另外,连注释都帮我添加上去的校对者、像黑道老大一般放话「就跟你收一半版税」鼓励我的朋友及家人,在此呈上深深的感谢。
最后,谨向感受到本书的重量而将其捧在手上的您,致以无上的感谢。
谢谢。
入间人间
第一卷 幸福的背景是不幸 插图
第二卷 善意的指针是恶意 第一章 持续的结束
皮削好了。
现在,病房内头部裹着绷带的御园麻由,在我躺着的病床旁刚削完苹果的果皮,不过这没什么好提的。这颗苹果并不是前来探病的人送的,而是麻由自掏腰包买的。虽然并不是没有人送我探病时必备的苹果,不过无所谓,就随她吧!不过这是题外话。
麻由将连成一线的红色苹果皮放在平盘上,改用拿雕刻刀的握法拿水果刀。「你想要我刻什么?」她客气地询问雕刻的内容。我制止一向负责思考的脑袋,选择尊重嘴巴的自主权:
「镜子里的苹果。」
「…………?」
小麻一阵纳闷,看不下去的脑袋丢出指示:
「伞蜥。」
「不要。我讨厌阿道以外的生物。」
喉咙咽下「那改成照出苹果的镜子」,这种又会让麻由头上冒出一堆问号的答案。
「就交给小麻自己发挥吧!」
听到住院期间吃苹果之前的惯例语句后,麻由便开始作业,她轻松地雕刻着苹果,就好像刀子是自己指甲的延伸一般。从麻由的灵巧举动看来,与其称赞她手巧,不如称赞她擅长使用刀具比较切合事实。
在等待以苹果为材料的创作品完成的期间,我看着的是麻由的头而不是手。我察觉绷带是全新的,是今天早上换的吗?
「……………………」
从和宿敌的死斗至今已经过了不到一年的十二分之一,先别管这样的表现方式有点夸张,其实会变成这样有一半应该是我自作自受。因为是我自己找他吵架,所以才说一半,不过这种说法对菅原有点失礼吧?总之,我被菅原搞到受重伤,现在只好享受闲到发闷的住院生活(现在还没有征兆显示那个家伙已经恢复幼年期记忆,不过这又是另一个题外话)。
室外的气温冷得让人屏息,让呼吸染上白色好凸显自己存在的季节已经到来。我左手腕的固定器已被拆除,医生也允许我使用丁字拐行走,整天躺在床上让麻由照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在她「啊——」的一声令下张开嘴巴的用餐景象已不复见,不过其实我是个右撇子,根本不需要她喂我吃东西。
言归正传。现在窗外已是枯木杂乱排列的冬季景象,对住院中的我来说,这是生活环境里唯一改变之处。除此之外就只有同病房的患者多少和刚住院时不一样,以及偶尔出现的访客,能让安稳又堕落的生活表面掀起一阵涟漪……啊啊,说到访客——
两个礼拜前,麻由的祖父母曾来探望我。麻由的祖父打扮讲究,具绅士风,熟练的高雅动作就像从高中时期开始绰号就是老爷爷似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老人。麻由的祖母则有着紧致不松弛的肌肤及头发,简直就像打从学生时代就没变过……以下省略。
因为我之前从没见过他们,一开始还惊讶地询问他们是谁,直到麻由的祖父告诉我他姓御园之后,我才搞懂状况。
「久仰久仰。」「你听麻由提过我们?」「一次也没听过。」「我想也是。」
就像事前早已经安排好对话内容,我们之间的对话十分流畅。聊了几句和我伤势有关的客套话后,麻由的祖父一句「今后你对麻由有什么打算?」根本是追问的问题为这段对话画下句点。虽然心想现在正是说「请把您的孙女交给我」的时机,不过眼前弥漫着一片对方不是可以开玩笑的老先生的浓厚气氛,所以我选择了「我会尽可能地帮助她」这种老套到不行的回答。麻由的祖父在那之后只问了一句话,五分钟后两人便离开了病房,麻由的祖母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也没和我打招呼。
另外还有脱下白色诊疗服的恋日医师板着脸出现,连续揍了我七次(拳头四个、巴掌三个),丢下一堆陈年医疗漫画当探视品之后就走人,我把她的行为解读为要我学会生命的重要。
其他访客还有御园麻由,不过她并不是来探病的。
麻由一声「好了」,把小刀放在边桌上,将盘子递给我。
盘子上是一颗中间部位被削细,看起来像两个丸子堆在一起,而且上面满是手垢的苹果倒放着。这次换我感到纳闷了。
「这是什么,葫芦吗?」
「雪人。」
制作者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嗯,哎呀,雪人不算是生物吧?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感激地收下这颗苹果,直接用牙齿大口咬了起来。
「好吃吗?」
「嗯,超好吃,小麻的手垢还帮苹果提了味呢!」我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可能会害我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感想,不过看到麻由露出开心的笑容,我就知道这句话说得有价值。
「小麻也要吃吗?」「嗯。」
麻由直接凑了过来,在苹果的另一面咬了一口,咀嚼了起来。喀滋喀滋的咀嚼声,吸引同病房其他病患的视线,隔壁病床的度会先生稍微向后退了一些。
……真奇怪,我们做的事就像用两根吸管同喝一杯茶的恋人,但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两人的双眼明明这么贴近,但与其说像是恋人间的甜蜜时刻,还不如说比较像正在啃食房屋的白蚁耶?喀滋喀滋。
正当我在研究划时代的苹果新吃法时,走廊上传来推送餐车的声音,而且那道声音正朝这里接近,仅仅如此,我的肠胃就知道吃午餐的时间到了。
接着病房的门被打开,送午餐来的是随时随地都情绪高亢的女性,为大家带来朝气以及些许的疲劳。
「什么情侣嘛!我觉得你们看起来根本就是笨蛋,给我吃饭啦!」
护士小姐的语气虽然带有一丝不悦,但脸上却挂着微笑。
我们依照她的指示把苹果放回盘子上,接过两人份的餐盘。
没错,她连麻由的份都给了。当然,这里并不是麻由的病房。
不过医院都会尽可能实现病患的要求。
没错,麻由现在也在这间医院住院。
麻由的头上裹了好几层全新的绷带,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受伤才包的,因此她住院的目的理所当然地是为了疗伤,而不用说也知道她的伤是自虐行为所造成。
麻由似乎用花瓶打伤自己的头并自行前来医院,满身是血地声称要住院。
因为我告诫她别每天来医院探视我,偶尔也该去学校上课。
所以她用她的方式思考,导致做出那样的行为。
麻由用自己的方式尽了最大的努力。该赞扬她的努力——我根据这个在我胸膛中鼓动的想法大为赞扬——不过当然是骗你的。即使是我,为此也难得反省了一番。
麻由喊着「阿道」,拉扯我的衣袖让我回神。
「帮我吃这个。」
麻由皱着眉把玉米沙拉递给我,麻由的好恶很分明。
「交给我吧。」
我接过沙拉,朝小盘子里看了三秒,决定姑且先把沙拉放在餐盘上。
我的好恶其实也很分明。
如果把沙拉给长期住在隔壁病床,个性厚道到死时可能会把色情书刊当成遗产给我,名叫度会的那位老爷爷,他会爽快地帮我吃掉。不过有护士在场我没办法这么做,因为她就像极端讨厌有人不把东西吃光的学校餐厅阿姨。
所以最近我都等护士送完餐离开病房再偷偷丢掉,虽然每次都会被超怕浪费食物而遭天谴的度会先生看到,然后他会说「要丢掉不如给我」并把东西吃掉,而我也从不阻止。
从打开的房门看到走廊上有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跑过,在医院走廊上奔跑竟然不会被骂,这让我对他们的立场有些好奇。
我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开始医院上下都很吵闹浮躁,于是向护士询问这件事:
「怎么觉得医院有点吵闹,是发生了什么大意外吗?」
「嗯——?有个患者从昨天早上就行踪不明,所以大家都在找。」
「……失踪?」
「患者神经质的父母闹上警局,所以警察就乖乖地来我们医院巡视。不过我觉得那样会妨碍我们工作……」
她大骂着,把餐车推出病房,在用手关上房门时补上一句「要吃光喔——」
…………行踪不明的患者吗?
总觉得这个城镇渐渐染上一股比泥巴还要腥臭的味道,真令人担忧。
「喂。」
麻由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转头,看到她漂亮的脸蛋挂着愁眉苦脸的表情。
「怎么了?」「我讨厌刚刚那个女的。」
麻由低声,毫不修饰地说出她的厌恶感。
这和对恋日老师的负面情感又有点不同,是发自生理的排斥感。
「是喔,她有惹你生气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最好不要和她说话。」
麻由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语气却毫不犹豫、动摇。我回了句「知道了」,姑且表示接受麻由的忠告。
接着,麻由手上的筷子夹着炖煮的食物,朝我的嘴边接近。
麻由维持一本正经的表情,「啊——」地命令我张嘴。
其实一切并没有结束。
「……你看,我的手已经可以动了……」「张开嘴巴~」「啊……」
结果我像个笨蛋一样张大嘴。
结果,我还是继续扮演「阿道」的身分。
有一名患者行踪不明。
这件事一开始并不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但几天后发生的事实在太具冲击性。
长濑透出现在我的眼前。
长濑透和我同年级,是个印象和名字天差地远的女高中生。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同班,曾有短暂期间是情侣,她是我的前女友。
午后,没有睡意的我在麻由身旁从漫画中学习医疗的伟大以及关于版税的事,认出来访者竟然是已经一年没有连络的人之后,我惊讶地脸色发白。
穿着制服的长濑以缓慢的步伐逐渐拉近距离,同病房的高中生和中年男子,眼神全都跟着她走,我听到某人这么抱怨「又是女的来探病喔——」顺道一提,我住的是四人房。也就是说一共有我、度会先生、看似轻浮满脸豆花的高中生,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
长濑站在我的正前方,露出和一年前稍微不同的笑容。
「嗨啦!」
那是暧昧又没有距离的笑容。
我现在正处于无法让眼睛冷静分析这种笑容的精神状态,因为心理过于紧张而导致内脏受到压迫,害我现在嘴里充斥着一种彷佛要吐出胃液的酸味。而她和过去一点也没变的口吻,让状况更加严重。
为什么?我说出这三个字好阻止喉头直冒酸水。如果是长濑的妹妹来探病我还能理解,可是她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学校的老师到底有没有好好教学生啊?
「……长濑同学?」「不是啦。」「透?」「现在不是啦。」
长濑蠕动嘴唇说着约定两字。